“你到底有什么样的家人?”不只他在等着,所有堂口主事及长老和左、右护法一样掏了耳朵努力听。
“一些三流歌星、三流商人、三流政客和三流主妇。”她轻啐,那些家人真是颓废得可以。
主妇也有三流的?斐冷鹰问得自己都很无力。
“举例说明。”
“我姓白。”白紫若直接点出重点。
“你姓白和……白?”一些与白字有关的事浮上台面。“白氏企业、名歌星白凡、党国大老白……”
他念一项,她就点一个头,到了最后他自己都念不下去,大呼她是白家的黑羊。
※※※
午后的清风袭来,带来一丝丝凉意,刚下过毛毛雨的天空特别清澈干净,有些模糊不清的小小彩虹在半空浮现,蔚为美丽。
一道颀长的身影落在敞开的透明玻璃门前,两道眉毛紧紧锁在一起,似在沉思,似在烦恼,沉浸在自己的空间里,不察蹑足的足音靠近。
“喂——笨鹰。”
一受惊扰,斐冷鹰反射性地要扣住对方的咽喉,一只狠厉的手在看见来者后,硬生生地收了起来,差点造成憾事。
“记住,以后不要在我背后无声地做些小动作,我怕伤了你。”还好他及时收了手。
装做一脸无邪的白紫若玩笑性地眨眨眼。“如果我告诉你我曾学过几年功夫,你是不是可以安心点。”
“你?”斐冷鹰用怀疑的眼神瞧她没啥肉的手臂。
“不要小看女人,我学得是柔性武功,不会傻得和硬邦邦的大男人对招。”她是一招半式闯江湖。
房东石奇本身是退了休的国术大师,闲暇时总会教她几招防身术,几年下来小有成绩,与一般男人比划不是问题——他例外。
而且拥有一身怪招式的风天亚,不时要她学一些挣脱逃跑之术,只要对手不强,她都可以轻易摆脱。
对于眼前的男人,白紫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人会傻得拿头去撞墙。
斐冷鹰脸上一柔,宠溺地揉揉她的头。“我可不敢看轻你这个小女子。”
“为什么我觉得你这句话在嘲笑我。”她退了一步,避开他情人似的揉抚。
“会吗?你太敏感了。”她有搞得男人崩溃的本事。他在心里说,但他可不敢直接告诉她。
小心驶得万年船,天下没有不长毛的狼。“你没吃药对吧!”
噢!捉得真紧。“我伤口快好了,药不吃应该没关系。”他是能赖且赖。
这几天介鸿和子忻被她怪异的作息,搞得两眼浮肿、精神不宁,大喊着罢工、休假,他才要他们下南部去处理一些事。
近日帮内很平静,不再有人使小诡计扯他后腿,让他能安心养伤,不过他担心这是风雨前的宁静。
“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改用药膳的方法。”自己果然聪明。
“药膳?”
“就是在中药店捉些滋血养肌的草药煮鱼汤,久熬的汤药少了药味多了鱼的鲜味,你就不再跑给我追。”
斐冷鹰动容地圈住她的细腰。“我哪有跑给你追,是你太会溜了。”害他苦追在后才是真的。
“少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我可不是填充娃娃。”
白紫若稍一挣扎,他搂得更紧。
“你比填充娃娃可爱多了,而且爱找我麻烦。”
他是乐于承受这种“酷刑”。
麻烦?啊!差点忘了。“你该换药了。”
“扫兴,我再抱一会儿。”斐冷鹰像个赖皮的小孩,在她怀中撒娇。
恶人自有恶法治。“你再不放手,就吃药丸。”
“有小人心的女人最难养。”他有点不甘愿地松手,临了在她唇上偷得一香这才满意。
抚着唇瓣,白紫若愈来愈不了解自己,她似乎太纵容他在自己身上予取予求,甚至还有一点点喜欢,喜欢唇舌相缠的感觉。
她一定是病了,被他传染上怪病,所以才不设防地被占便宜还沾沾自喜。
“大男人论调,你该和孔老头一起去裹小脚,我不用人养。”她钱多得花不完,正在苦恼着。
“孔老头?”她说的不会正是至圣先师孔子吧?
“哼!孔丘那小老头没事闲话多,尽留些污蔑女人的话,害我念书时得多读一本论语。”什么人养什么烂弟子,七十二门徒,我呸!
什么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颜回的不贰过?她又不是圣人,能做到“神”的地步。
斐冷鹰陪着笑,注视她手中的剪刀轻言道:“生气归生气,可别拿我当出气筒。”
上次在医院“撕”绷带的余悸,他大感“痛”在心,不想再重演一次皮肉之苦。
“胆小鬼,亏你是黑道大哥大。”既怕吃药又畏打针,她早一眼看穿他。
解开他身上缠绕的绷带,白紫若细心地用钳子夹取棉布,看到红色的肉疤呈现应有的健康光泽,她满意地帮他抹上冰冰凉凉的药膏。
“伤口处已长出新肉,不需要再缠上绷带,你要记住不要太用力去拉扯左臂,新肉会拉伤。”
望着她一启一阖的樱唇,斐冷鹰耳中听不见任何声音,那股强而浓烈的情感涌了上来,绿眸变得火热,不经意地说出心底话。
“你好美。”
“咦!你……”白紫若一开口唇就被堵住。
这次,她没反抗,顺应自己心底的声音,放纵自己的唇去接受他近乎饥饿的深吮,一再被动地任由他牵着她的感觉走。
人的心是无底洞,永不知满足。
但在紧要关头,总会出现杀风景的人。
眼角扫到的黑影让斐冷鹰瞬间冷却了热情,他喘息着平复奔流的激情,暗自责备自己的疏忽,一再让人摸到身侧而不自知。
是伤让他的反应变迟钝,还是他太沉迷于温柔乡里?
美人乡,英雄冢。
“有事吗?艾管家。”
艾丽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我送护士小姐吩咐厨房熬的鱼汤过来。”
“放下,你可以离去了。”
“是。”她恭敬地一弯腰退了开。
等到她一出去,白紫若略微整整衣服,晕红着双颊端起冒着热气的鱼汤要给他食用,谁知腹下一阵骚动,她不动声色的把汤放回原位。
“这鱼不新鲜,有股腐味。”
第七章
银线蛊一向寄宿在人体内,嗜爱有毒味的食物,是蛊毒中唯一对人体有益无害的蛊,而且还会帮助清理体内毒素,甚至调经。
它就像细胞一般游离在血液中,只要有一丝丝外在毒物的刺激,马上在寄居地发出骚动。
白紫若将银线蛊养在体内并不是要测毒,而是经期一直不太顺,时来时停,有时会腹痛如绞,整日不舒服,所以才养了这对夫妻蛊。
只是没想到,它们会救了斐冷鹰一命。
“若若,在想什么,难得看到你也有正经八百的时候。”他不太习惯会“思考”的她。
走在林荫道上,午后的阳光没那么灼人,但仍有一丝暑气,在白紫若的要求下,他这个病人只好陪她到后山散步。
“你有很多敌人吗?”
斐冷鹰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非常忧心的问道:“你怕吗?”他不知她为何冒出这话。
他很自信在她住在萨天帮的日子里,未曾有过争权夺利,刀刃相对的戏码,所以对她提出的问题深感不解。
一个从不停下来思考的懒人,一反常态的凝重神情,教他有些忐忑难安,生怕这是她离开的前兆,而他真的无法放开手。
“你在说什么鸟语,我是在关心你这条鹰命,不想珍禽异兽就此绝迹。”怕?她字典里没这个字。
斐冷鹰咧开唇微笑地搂着她。“你喜欢我是不是?”
“鬼……鬼才喜欢你。”白紫若有些心虚的左顾右盼。“你不要乱毁谤我的清誉。”
“承认吧!你是喜欢我的,不然以你见死不救的个性,哪会关心我的死活。”
努力了老半天,她终于有点反应,不枉他日夜的“骚扰”,虽然只有一点小进展,他也觉得雀跃不已,内心的喜悦无法比拟。
但如果能由她亲口说出,他会更高兴。
“你胡说。我顶多只有一些些不讨厌你,一些些喔!你可不能自作聪明地认为我喜欢你。”
“你最后的那四个字说什么,我刚好没听清楚。”
斐冷鹰掏了掏耳朵,表示她口齿不清晰。
白紫若不服气地重复,“我喜欢你。”一吼完,她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不用故作矜持,我也很喜欢你。”骗来的喜欢令他喜不自胜。
“斐、冷、鹰——”该死的男人,她哪有喜欢他。
好吧!她承认有一点点喜欢,只有一点点喔!应该不算数才是。
不过——
在听到他说“我也很喜欢你”时,那一点点突然变成很多点,点点洒在她的心窝上,一丝丝甜蜜慢慢散发出来。
“一个不错的名字,喜欢就挂在嘴上吧!我很乐意品尝你的滋味。”他一低头,就是个长而深的热吻。
擅于把握时机,才能出击致胜。
快要被他热情淹没的白紫若大口的呼吸,真不想将他被人当成实验老鼠一事知之,可又怕他死得不明不白,到了阎王面前告不了状。
看来,她真的不只一点点喜欢他,也许是……
爱?
爱?!
好可怕、好可怕,赶快将这个字从脑海中抹去。
只是抹去了脑海中的爱,它却自行地潜入心房中躲藏,连她都没注意到。
“你认真点好吗?有人要杀你耶!”白紫若略带愠色的瞪他,有些讨厌自己对他的在意。
他无所谓地撩撩她被风吹乱的发。“江湖生江湖死,这是不变的定律。”
“规矩是用来打破,定律也有例外,敌人都摸到脖子上,你还在说风凉话。”
斐冷鹰的脸上有一些落寞,他何尝不知有人日夜在觊觎他的位置,恨不得杀他为快。
以前,他可以坦然笑之,现在,他有了牵挂。
“不要紧张,我想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挑衅,我应付得了。”他当她是指那两位老不死的祸害。
说大话,满招损的道理都不懂。“是呀!人家是不敢,所以在鱼汤加些要命的佐料。”
“鱼汤?”斐冷鹰眼中闪过迷惑。
“对啦!就是刚才艾管家端的那碗鱼汤有毒,你差点就成明天报纸的一则新闻。”永成历史。
他的眼神倏地变冰绿,他不是为自己安危担心,而是她差点就陪他一道受累,因为他本想和她分享那碗鱼汤,可有个疑问——
“你怎么知道那碗鱼汤有毒?”
“唔……这个嘛!就是……嗯……那个……我……我就是知道啦!”白紫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正解。
这么复杂的道理,说了只会让人发疯,为了他好,能省则当省,否则他没被毒死反而送进疯人院。
“若若——不许瞒我。”
她有些为难地掀掀眼皮。“做人何必太固执?太钻牛角尖有违心理健康……”
她真的不想讲,是他一直逼她的喔!
白紫若避重就轻地轻描谈写一番,简单地介绍蛊虫的好玩处,以及她如何发现鱼汤被下了毒,听得斐冷鹰眉头愈锁愈紧,绿眸转成暗青色。
蛊?!“你把一只……蛊养在身体里面?”他觉得很耸然,有点不可思议地起反感。
又不是长了尸虫的尸体,她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养恶心的虫子还沾沾自喜,实在是要不得的心态。
“你不要想得太多,银线蛊细得比一根头发还小,你就当成是会走动的活细胞。”没见识。
会走动的活细胞?“你说得很轻松,谁的细胞会移位?”他用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眼神瞪她。
他是听过“整蛊”和“降头”,但仅限于旁人使用,绝不是他所喜爱的女子。
他原本以为她是个特异独行的小孤女,没想到她摇头一变成了最有身价的女继承人,现在又是个养蛊的苗女后裔,他不知道还有多少怪事在等着他。
每次他多靠近她一步,她就会蹦出使人心脏一窒的“惊吓”,也许他该考虑保个险,只是要用何种名目?
“对了,那个艾管家好年轻哦!大概大你没几岁吧!”白紫若是故意要扯开话题。
他不太满意她扯些没营养的对白。“不要想岔开话题,艾管家快五十了。”
“骗人,她顶多三十来岁,绝不超过四十,我看人是很准的。”好神,连她想岔开话题都看得出。
“你看错了,她在四十岁那年从风谷分堂调过来的,至今已有七年了。”艾丽是个认真尽责的管家。
七年前他以凶狠的作风夺下萨天帮帮主之位,当年的管家不慎摔断腿而由其他堂口临时抽调一名代替,但她不多话、严谨的态度令他印象深刻。
后来他在无意中听闻她被丈夫所弃,曾经轻生过一次被救,情况和他母亲类似,所以才留她下来。
而她这些年的表现出人意料的好,获得各堂口主事一致的赞赏,地位不亚于左、右护法,也是唯一除了帮主之外,拥有萨天帮所有楼居钥匙的人。
揽义厅、松风居、跃龙阁、绿屋,是萨天帮内最具规模的建筑物,连接着他所居住的正屋,形成五角星型。
外围是十尺高的白墙,他居住的正屋是座落在山脚下,放眼望去山峦青翠,美不胜收,出了屋后.他们都称之后山—后面的山。
“不,错的绝对是你,你眼睛有问题。”四十七岁的老女人皮肤比她还光滑?
“你很爱辩,是我认识她久还是你?”
她用“你很驴”的不屑眼光膘他。“我是女人,我比你了解女人。”她没好气的暗啐,睁眼瞎子。
“就算你比我了解女人,我还是看不出艾管家有你说的那么年轻。”斐冷鹰觉得她看起来就是快五十的女人。
牛牵到北京还是一头牛,白紫若有些气愤他的眼拙,明明是三十来岁美丽绰约的成熟女人,他硬是拗成五十岁的妇人。
如果不是他说错,就是她有意掩饰,其心叵测。
“鹰,你还记得我家那个抱着小狮子的女人吗?”
她终于远离小恶的“势力范围”。
斐冷鹰想了一下,她那几个怪室友让人很前难忘怀,尤其是风天亚单身夺刃的优美姿势,他自认做不到那般完美。
“风天亚?”
“对啦!就是疯子亚,你觉得她怎么样?”白紫若兴致冲冲的发光脸庞像讨主人欢心的可卡犬。
“什么怎么样?”一个古怪至极却表现得很正常的女人。他是这么认为。
在她三个室友,风天亚给他的感觉是不凡的,即使她有意表示出很普通的平凡感,仍掩不住内在光华四射。
人的眼睛很难说谎,而在风天亚的眼中他竟看不出一丝属于人的波动,她将自己藏得很深。这人若是敌人,将会是非常可怕的敌人,而他没有一点胜算,因为他无法和幽灵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