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造谣生事,大表哥若有意外自会有人来通知,我不可能不知晓。”她冷静的分析现今的状况。
冷笑的花艳娘一扬绣金手绢说道:“昨儿个冷家二少回来了,他说傲儿中了毒,恐怕是救不了,如今下落不明,大概……”
她的苦口下之意是死无葬身之地,不知尸首何处。
“不,不可能的,大表哥一定没事,他会吉人天相,平安归来,他会没事……没事!”
六神无主的玉合欢开始喃喃自语,难以置信爱恋多年的大表哥可能遇难,脸色白如腊地颤着唇。
打小她就对大表哥心生爱意,为了做个能配得上他的姑娘,她日夜苦学棋、琴、书、画和持家、治商的手腕,期望成为他贤能的妻,共掌冷家堡。
可是,在她等待多年终有愿成的一日,这一记重锤却敲碎她的心,让她宛如失魂的人儿不知所措,她甚至不晓得该靠什么信念活下去。
老天为何对她如此残忍,连连夺去她所爱之人的生命?
“你就认命吧!注定当不成少夫人,就好好来巴结巴结我,我会要老爷帮你选户好人家风光大嫁。”花艳娘得意地哈哈大笑。
“只要一日没见到他的人,我就不相信他已不在人间。”她告诉自己必须这么认为,否则她会撑不下去。
“直截了当说是尸体好了,说不定他早已成枯骨一堆,唉!叫人怎么认才好。”她故作苦恼地扶着额头。
“三姨娘,你未免太无动于衷,好歹大伙都是一家人。”她说得真是无情。
“谁跟你是自家人?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小祸根,你还真端了起来,这里是冷家堡,不是你姓玉的破草屋。”
玉合欢为之一恸地捂着胸口,“别欺人太甚,姨父、姨母不会任你嚣张太久。”
“那可不一定,等冷家后继无人时,看谁敢抢我的位置。”到时第一件事就是把她送到城西王家当第十房小妾。
花艳娘的笃定口吻让玉合欢心生疑虑,就算大表哥有个意外,也还有二表哥在,怎会后继无人呢?
正当她要问个分明,外面传来一阵纷扰,她不悦地走出房门欲斥于人的鼓噪,丫环小环正巧一头撞上了她!高兴地忘了福身。
“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你说表哥他……回来了!”玉合欢高兴的顾不得合不合宜,抓起丫环的手一问。
“是的,大福在门口喊着呢!”更好,小姐可以名正言顺地当起少夫人了。小环心中为小姐高兴不已。
玉合欢激动万分地拎起裙摆便往外狂奔,丝毫不见千金小姐的贞静仪态,倒像个久候良人的小妻子,飞也似地朝心中所系的身影靠近。
表哥,我来了。
☆ ☆ ☆
玉合欢一切的喜悦在见到冷傲的躲避模样时瓦解,他真不愿见我?
还有,他怀中的女子又是谁?
耳边的议论纷纷入不了她的耳,玉合欢的眼中只有背离她的伟岸身影,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远,明明近在咫尺却触不到。
“二表哥,让我过去。”她要问清楚,他欲置她于何地?
“大哥刚回堡需要休息,有事明天再去找他。”双手一挡,冷展情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合欢表妹,而是她老是喜欢居大,总以“大嫂”的口吻教训“小叔”,即使他大她五、六岁,是她的二表哥。
他总认为姑娘家要温柔似水,不然也得温婉可人,瞧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持起家,用支调派恍若女主人,任谁看了都会生些怨言。
自信是件好事,但目视过高就叫人不舒服,像他的小观梅就是个冷静自持、进退有分寸的梅中仙子,可惟一的缺点就是太忠心了。
“她是谁?”
“大哥刚刚宣布过,你没听见吗?”冷展情顾左右而言之,不愿正面回答。
“告诉我,她到底是谁?”为何大表哥会那么亲密地抱她回房?
“一个姑娘嘛!这里每个人都可以作证。”他将眼神一扫,所有人皆应和地直点头。
二少爷开口了,他们岂敢不从。
玉合欢含怒的娇颜一绷。“二表哥,你还当我是你表妹吗?”
“很现实,我记得你以前都直呼我的名字,我都快忘了你是我表妹。”这一声表哥叫得真沉重。
“你帮外人还是帮我?”她撂下话来,势必索回一份公道。
“何必分内人外人,入了冷家大门都是客,我一样欢迎。”等大哥娶了格格就是自己人,而你……
咦?不对,皇上会让格格下嫁平民吗?
“你说我是客?”玉合欢双目一瞪地红了眼眶。
噢!拜托,他最怕女人的眼泪。“是表哥说错话!你是自家妹子怎么会是客人呢?我一定是毒性未清干净才胡言乱语。”
“我以为你们已经接纳了我,原来是我厚颜无耻巴着冷家堡不走。”她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你想到哪去了,表哥口拙不会说好听话,千万别想歪了。”要命,他实在哄不了女人。
唉!烦恼皆由自寻来,他是何苦来着为人承担业障?真想发狠让她过去,可是一想到清清冷冷的小梅儿,还是牺牲她一下吧!
“难不成你以前说的都是奉承话,是为了安我的心才编出那一套说词?”玉合欢咄咄逼人地直视着他。
“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冷展情索性心一横的说道:“看看你现在是以什么口气质问我,我是你表哥不是下人,瞧你现在的态度多刁横,像是一个妹妹应有的礼仪吗?
“就算大哥真带了个女人回堡又与你何干?你凭什么对他兴师问罪?你不是他的妻子,更不是已有婚约的未婚妻,充其量不过是个妹子,你拿何名义管起冷家的家务事?你姓玉,并不姓冷。”
丈夫若要纳妾也毋需妻子同意,何况他们之间根本是妹有意郎无心,一个自我陶醉,一个拼命逃避,结得成缘才有鬼。
玉合欢神情黯然的道:“我在堡中住了九年,难道我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不足以感动他?”
“问题是你的所做所为全是自愿,没人期待你来做呀!”这又不是生意,有人卖就必须有人买。不过,实话毕竟伤人。
“没人期望……呵呵……”玉合欢悲凉的一笑。“我比她丑吗?”
如果是的话,她还比较甘愿。
男子本就重色,容貌足以决定女人一生的定位,纵使被弃,她也需要个好理由来抚慰受创的心。
看破,是一件多么割心的事。
冷展情用保留口气说道:“你们各有各的美,但大哥并非肤浅只重皮相之徒。”
“你们倒是兄弟同心,他心里想什么你一清二楚。”她用讥讽的语调同情自己的多情。
“其实你用不着太伤神,他们之间还是个未知数,现在绝望是早了些。”虽然他并不看好。
对方是格格耶!又是御封的和孝公主,将来匹配的夫君不是王侯将相,至少也是位高权重的大臣,哪轮得到小小的冷家堡,抬轿都不知道够不够格。
而且,皇室宗亲的婚姻都由皇上指婚,毫无个人自主权,就算格格想低就都不成。
除非大清律法重修,或是皇上仁厚慈悲,否则……今生无望。
“二表哥,你这是在安慰我吗?”玉合欢自怨自艾得听不进劝慰之话。
“我……”冷展情不想说得太明,万一事有变化,那他岂不是难做人?“回房去吧!凡事顺其自然。”
他甩眼神暗示小环,要她扶表小姐回去。
“小姐,大少爷一定是太累才没看见你,明天小环再陪你去找大少爷。”
“嗯!”
她淡然一应,暂时相信这说词。
由于缺乏勇气去证实“她”的重要性,玉合欢只能装聋作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神情落寞地往回走,还不时回头眺望,期盼心爱男子能出现。
☆ ☆ ☆
躲在角落里,一双阴毒的眼注视着活生生的冷傲离去。
怎么事情出了变故,他明明应该死了,为何还能活着回冷家堡?
花艳娘昔日在青楼的恩客因垂涎她的妖娆胴体,几度销魂恋其滋味,便主动提议要替她铲除阻力,助其独揽大权,好利于两人暗渡陈仓。
素闻唐门的毒天下无敌,一沾上就休想活命,而冷家两兄弟却能死里逃生,简直可恨至极。
冷傲的存活代表着唐豪的失败,而最近这些时日也不见他来走动,八成是遭遇了不测,一时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头,狰狞了她的花容月貌。
“三夫人,这下该怎么进退?”
花艳娘底下的一个小管事王忠凑上前一问。
“两位少爷都该死,绝不能留!”他们都不该存于世挡其路。
“小的知情,但……”他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里有包药,你掺入饭莱中,连续三天不可中断,先除冷傲。”
一次一个不同的死法才不会引起疑窦,而间接联想到是她所为,因为三个妻妾中只有她无所出,只要随便安个炉念的罪名就足以办她,她不得不多加防备。
所以,她才没那么傻,断了自己后路,至少也得先掌控冷家一半的大权,然后再乘机除掉冷展情,将冷家堡收归于掌下,日后便不怕色衰而失宠。
“是的,三夫人,属下马上去执行,可是……”王忠微露淫欲之色。
“今晚三更,我在房里等你。”花艳娘冷冷的对他抛了个媚眼。
“那老爷……”他忌惮那发饷的人。
“他已上扬州会友去,半个月内我的床会很冷。”她暗示的说道。
“小的今晚会先为夫人暖好床。”他暧昧的朝她手背一画。
正当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这般举动,已落入暗处一双睿智瞳眸。
那暗处的人,诡谲的扬起唇角。
是时候了。
第九章
“指婚?南蛮太子?”
一听端敏诉说此事,冷傲不禁又在心中咒骂起郑可男,那个混蛋女人怎么没提及这件事,存心要戏耍他吗?
什么料事如神的女诸葛,连起码的指婚都没处理好,叫他怎么甘心折腰?
在端敏依旧误解的情况下,冷傲得到的二手讯息自然失真,以为狠心的女真皇帝要将他的心上人送往番邦和亲,他焦躁得如坐针毡,忧心忡仲。
“傲哥哥,你很不安吗?”就是因为指婚,所以她才决定逃婚嘛!她低忖。
“没有的事,我会摆平。”话虽这么说,但他的情绪岂只不安,简直是沸腾到顶点,糟透了。
“可是我皇阿玛很专制,不许任何人反驳他的龙威,虽然他最宠我。”端敏神色一黯的说道。
“宠你还送你去和番?简直没人性。”他小声的抱怨。
“嗄!你在说什么,是不是觉得爱我很不划算?”从来就没人敢和皇阿玛对抗,因为他是一国之君。
而她也从来没想到一出宫会遇上情爱,原本只想单纯的借由逃婚之说游历大清江山,体会皇阿玛多次南巡的畅快,享受宫中未曾有过的自由,无拘无束地只当端敏一人,而不是大清的和孝公主,哪知事情会演变至此。
格格的尊贵生活富裕了她的物质享受,一开口是山珍海味,一起身是绫罗绸缎,只要眉头稍微一皱,各种稀奇赏赐便泉涌而来,可说是集所有宠爱于一身。
处于福中却总是不知惜,素闻外面的世界多彩多姿,她可不想困在紫禁城的高墙内,当只不知事的小云雀,只管每天快快乐乐地飞来飞去就好。
然而,一出京城她才知世间百姓并非人人都有好生计,即使辛勤工作也不一定能求得一家温饱——乞丐四处可见,是德政不均吧!
满人、汉人不一样是人,为何要分清界线呢?
她无法理解。
“蠢端敏,爱都爱了,说什么划不划算?小心我戳你的小脑袋,省得你胡思乱想。”愁中带笑的冷傲宠溺地揉抚她的发。
“可是人家担心你斗不过皇阿玛会不要我。”端敏一脸忧心地望着他。
冷傲一把将她抱满怀。“别想太多,今生今世我是要定你了,生死绝不放手。”
“真的?”
“你又怀疑我的真心,该打。”他轻轻的在她小手背一拍以示惩戒。
“皇阿玛有数十万精兵,你不怕吗?”要是二皇见没疯就能帮她说情。
正在海上“骚扰”海愿贝勒的理王,亦是传闻中已疯掉的二阿哥胤秘偕同爱妃看大鱼喷水,冷不防地打了个大喷嚏。
“风大海冷,阿哥保重身体,千万别跌下船,否则我会很难向大清子民交代,为何疯太子会死在我的海域里。”不堪其扰的海灞抱胸一睨。
胤祝搂着他的爱妃赵晓风得意一笑。“人生太顺畅不是件好事,偶而犯犯小人才会抵灾劫。”
“你……”海灞气得说不出话来,很想把不速之客丢下船喂鱼。
“晓晓,累了吧?我们回房休息。”现在他心里念着的,可不是他私逃出宫的小皇妹,而是如何和爱妃多恩爱几日。
“嗯!”
风一清,冷傲也打了个喷嚏。
“傲哥哥,你生病了吗?”端敏关心地将手覆上他的额头一测。
八成是某个坏心眼的女人在诅咒他。“没事,你饿不饿?”
“好像……有一点。”她抚抚肚子,觉得扁塌塌的。
“还说有一点,我看是俄扁了,你的侍女说你愈吃愈少,想当神仙吗?”冷傲心疼的说道。
“她出卖我。”端敏有些不服气。
好心帮小梅葬了亲人又收容她为婢,她反而忘恩负义地当起礼官,告诫她这个不可行,那个不能做,处处限制她的一言一举。
她又没做什么坏事,顶多和傲哥哥亲热时不巧被她撞见,就紧张得要命,皇阿玛和诸位皇兄们还不是常常和妃子、侍妾在御花园嬉闹,他们那才叫不正经呢!
至少她有关上门,是小梅未经通传擅自闯入才让她春光外泄的,这实在非她过失。
“她是在爱护你,在汉人守旧的观念里,未出阁的姑娘不能和男人同处一室,那会坏了贞节和名声。”都怪他失了分寸。
“是这样吗?可是我们满人只要喜欢对方就可以在一起,从不规定女子应该怎样。”男欢女爱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必设限?
大漠儿女向来不拘小节,哪像汉人一大堆规矩,绑手绑脚地叫人寸步难行。
“民风不同自然有所差别,你可不许学满人女子乱爬墙,不然我会不要你。”虽然知道端敏不会背叛他,但他先把话给说重了些。
她微微一怔,“可是人家就是偷爬永巷的围墙出宫的,那要怎么办?”
“你……”冷傲轻叹了一声,还是自己看紧些,她太单纯了。“走吧!我们回房用膳。”
“是午膳还是晚膳?”她看看天色,正是西时左右。
“点心。”
☆ ☆ ☆
将一包白色粉末倒入正在烹煮的食物中后,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见有人靠近,连忙隐身于暗处,冷眼看厨娘手脚利落地将菜盛在盘里放在托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