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风光多明媚呀!
姐儿花俏妹儿媚,敛眉低笑一秀花颜,波光绿意不胜春色。
秋风轻拂,两岸的杨柳潇洒地一扬,戏弄平静的溪流,荡漾着无限羞色,一波波向着东边潜逃。
美人如星,江山多娇,偏偏有个不解风情的男子眉头紧蹙,怒目以视,似要将前行的一对“璧人”给拆散,以成就自己的私欲。
“月姐姐,他……是不是在生气?”吐吐丁香小舌,一位少年装扮的小娃儿不解地发问。
同样是男装的美人儿巧眉一舒。“别理他,有人天葵不顺。”
“咦?男人也有葵水吗?”小娃儿不轻不重的语调,适巧飘向身后生闷气的男人。
“男儿,把那个小笨蛋带远些。”蓝衣男子青筋微爆,两掌握成拳。
“风旋儿不是笨蛋。”眉一敛,郑可男笑中带着危险的警告。
对,是愚蠢。“只是多余的人。”
“炜烈——”
“你忽略了我。”
一脸怨夫模样的贝勒爷炜烈,也就是二阿哥手底下四大将之一的南火朱雀,此时心情已经非常不悦到喉咙口,不吐不快。
娘子是他的,忙公事之余已鲜少有时间谈心,这会平白又冒出个不男不女的同门师妹,叫人看了咬牙切齿,只能捶心又捶肺地让出怀中人。
想他们经历过一场锥心刺骨的生离死别,好不容易老天给了他们再次相爱的机会,但他总是得不到好处。
先是仁心爱民的英明皇上给了男儿一只令牌,从此天下任意游,除贪官、斩不平;清强权、肃纪律,为汉人福祉奔波。
简直比身为月刹的她更加忙碌,甚至还差点赶不上自身的婚礼,在行礼前一刻才匆匆套上凤冠霞帔,红巾下素着一张只有他清楚的美颜,来不及妆点。
这点他认命了,不管是浓妆或是淡抹,他的男儿是天人转世,同样美得出尘,两人恩爱了一整夜。
但是不到三日好光景,闲不下来的男儿无意间听到西金锋的娘子银舞提及某一官吏强抢汉女一事,捺不住的怒气遮蔽了新嫁娘的喜色,官服一换,挽起七尺绫纱便下江南。
原本她还要怂恿好友们的妻子“出走”,适得刚下朝的他们寻妻而来,几个大男人先是纵容娘子们一时的谈论,而后各出奇招,安抚小娘子驿动的心潮,打消她们同行之念。
他本以为可像先前那般贪欢,一边铲奸除恶一边暖玉中温存,谁知——
“我是你拜过堂的交心相公,难道比不上一个莫名窜出的小师妹?”讨人厌的小鬼。
好笑的郑可男拍拍身边娃儿的手转向丈夫。“贝勒爷,要有容人之量。”
好深的怨怼!
“我还不够容忍她吗?白天霸着你不放,晚上还得陪她赏月,这置我夫权于何地?”欲求不满的炜烈,脾气暴烈地瞪向犹不知死活的小身影。
“月姐姐,他好可怕哦!”身一缩,赵晓风偎向郑可男袒护的手臂。
“不准叫她月姐姐,你赚她命太长呀!”可恨的小鬼,居然说他可怕。
赵晓风满脸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月刹已死,她是郑可男,满清贝勒的妻子不是乱党。”他可不想又兴起一阵反清风。
少了女诸葛月刹的神机妙算,反清的力量大为消减,尤其是受世人尊崇的日月神教也因日魂、月刹的消失而瓦解,令朝廷松了一大口气。
在二阿哥胤的瞒天过海下,死而复生的月刹已不存在,她成了郑可男——他的妻子,恪恭郡王府的少福晋。
月刹未死之事不可张扬,毕竟是罪诛九族的乱党之首,朝廷饶不了她,民间反清份子更是极力招揽,两股压力会分割她,使她再度陷入当初的两难。
即使两人已成亲月余,她仍不敢将未死之消息告知亲娘,每日下江南只敢远远一视,聊慰思亲之绪,就怕连累了已放弃国仇家恨的母亲。
他是心疼她无奈,苦在胸口不能言,谁愿弃亲而不养,徒然只是远望亲容?
“可是月姐姐明明没有死,你为什么咒她死?”睁着无垢大眼,赵晓风不知人心险恶。
“你……”炜烈的眼底冒着火。“男儿,你教教她人情世故,免得我失手杀了她。”
扬扬手中扇,一派书生模样的郑可男笑了笑。“有何不好,世间总得留清莲。”
她不认为小师妹的天真更有何不妥,人世间存在太多贪婪邪恶,不需将纯净的灵魂染成污浊不堪。
一份天真是一份良善,何必多了尘气。
“我看是不解世事的小傻子。”他没好气的一瞟,饱含怒色。
“聪明人烦恼不请自来,何妨傻一回。”她就是做不来绝对寡心,人总是贪情贪欲呀,
炜烈满心不甘地戳戳赵晓风的脑袋。“你还要缠我们多久?”
“月姐姐——”
“是男姐姐,郑、可、男,不要让我再重复一次。”老是教不乖的小鬼。
“有……有什么差别?不都是同一个人。”她嗫嚅地瞄瞄气正当头的男人。
长年居住在长白山太白峰顶,渺无人烟的仙境让赵晓风心如白雪般单纯,清丽无邪的水眸不见半丝属于人的心机,干净得叫人自惭形秽。
十六年前一场文字狱,她的双亲和家人一夕遭变故,惨遭九族之灭门大难,甫初生不久的她因奶娘的舍命相护而逃过一劫。
后由生性孤僻的南疆第一美人花姑,亦是人称辣佬佬的师父听到婴儿啼哭声,循声踢翻奶娘的尸体才寻着人。
辣佬佬虽已年过半百,但一张花颜犹胜二八少女,肤细如脂,皆白似雪,唯独一头白发泄漏了年龄,不再青春年少。
“山上下来的人都这么笨吗?”炜烈不耐烦地瞅了挽住妻子臂弯的小手一眼。
“我才不是笨,月姐姐说你人太狡猾,要我少和你打交道。”人家是谨言慎行。
山下的人都好坏喔!欺她年幼不懂事。
还好一下山就遇上英气过人的大师姐,教导她一些做人处世的小诀窍,不致老是遭人白眼。
“男儿,为夫的不曾对不起你吧?”两人重逢之后,他可是忠贞如一,不敢有二心。
郑可男飘逸地一旋扇。“防着总是好,你让人不放心。”
“不放心?!”
“探子营的头头心机较深沉,未雨绸缪是人之常情,我担心你会勾引涉世未深的风旋儿步入小奸细的行列。”
他为之一哂地铁青着脸。“朝廷多得是人才,我会利用她?”简直是侮辱。
“相公,你敢发誓她的单纯不是一个好诱饵?至少无知是秘密的保护色。”她的眼底有着犀利的洞悉力。
“瞒不过你,我聪颖过人的好娘子。”他是有此打算。“她有很不错的发展空间。”
汉人探子一向短视,重利无诚信,为了功名利禄宁可出卖祖坟,其心可议,不得重用。
所谓非我族类的墙头草只往利我处倒,今日能背叛自己的族人,他日定受金钱引诱而反噬一口,他在用人之际不免多加提防了些,绝不轻信利字能收买的手下。
但是赵晓风的天性纯朴,毫无防人之心,一张童叟无欺的天真脸孔,在探查消息当中无往不利,不会有人想要去防备她。
但前提是,她得受些训练,长长心眼,免得未成探子先泄口风。
“别算计她,你会先气死自己。”抿着唇浅笑的郑可男,以扇柄轻敲小师妹的肩膀。
风旋儿是她奇、怪两位师父的师姐所交托,她得负起看护之责。
炜烈瞟一眼毫无自觉性的小娃妞。“说得有理,她的‘蠢’有气死圣人的本事。”
“炜烈,收起你轻蔑的口气,不要让我瞧见你鼻孔喷出的气。”他这样显得气度狭窄。
“娘子,她要缠到几时?”他觉得被冷落了。
自从两人之间多出个小烛台,他多少情话蜜语直往腹里吞,稍微亲昵的小动作也硬生生地忍住,折了英雄的锐气,他不知还能撑多久。
他为何不能亲近自己的娘子,这是身为丈夫的权益,偏偏有个不识相的人来搅局。
“月姐姐,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赵晓风不笨,只是迟顿了些。
“风旋儿乖,你炜烈哥哥生性脾气暴躁,有如三月天气时阴时晴,你尽管安心地待下。”
“可是……”她不安地斜瞄他一眼。
炜烈正想冷哼一声反驳爱妻,前头忽而传来阵阵马蹄声,他神色一凛,一手按住腰间的软剑。
“咱们要挑了吗?”
冷静的郑可男素手一回,雪白绫纱卷向赵晓风腰际,顺气一扯,将她送上树,以免遭波及。
虽然是师出同门,但是赵晓风是所有师者的败笔,她能文能武,通剑术、音律、女红、刺绣、烹饪,但样样会却无一精通,永远只学个皮毛。
剑能提,马步不稳,刀有力,腰杆不直,十招有七招砍向自己,令人看得心惊胆跳。
煮了一桌好菜,色泽、香味诱人食指大动,但一入口甜酸不分,生熟各半,气煞了用心教导的辣佬佬,直呼上当拾了个笨娃娃。
鸳鸯绣成水鸭不打紧,厉害的是一入水,线全飘在上头;缝个衣袖会少个袖口,叫人哭笑不得。
不过她尚有一项奇才,一本武学经典数万字,她能过目不忘,只需看一遍便能倒背如流,谨记在心。
算是上苍补偿一时的错手,还她一分灵慧。
“王太傅搜括了济南百姓的血汗钱,我能坐视不管吗?”郑可男最痛恨欺压善良的无耻之徒。
同是汉人不知羞,骨肉相残为私欲。
“所以说,不是我们满人好战,而是你们汉家子弟自腐之心作祟。”女更皇帝为了大业,一统江山非过也。
郑可男眼一笑。“你想先挑起满汉之争吗?”她骨子里还残存着反清意识。
“你拿的是皇帝爷的御赐金牌,除的是不肖汉官,还分自己这身是满人或汉人?”她可别忘了自己已是御封的端仪郡主呵!
“唉!我都忘了我已非月刹,老是当自己还在翻皇帝老子的底呢!”她习性成惯。
一剑恩怨消,她已是死过一回,前尘旧事当抛脑后。
“娘子,别急着出手,先让为夫的活动活动一下筋骨。”炜烈马一勒,挡在路中央。
与大皇子交好的王太傅一向盛气凌人,目中无王法,快五十岁的身体还不知节制,妻妾上百不满足,以权势强娶汾县知府年仅十四岁的幼女。
马车内哭声不止,淫秽的老头正趴伏在粉嫩两腿间冲刺,低嗄的喘息声几乎要盖过车轴滚动的声音。
“不……不要呀!老爷,倩儿好疼……呜……”
“爷的小心肝,把腿张大些就不疼了。”多甜的可人儿。王太傅淫笑地抓捏身下女孩的玉乳。
当王太博性致正浓之际,马车突然打住,他才想高声斥责马夫,陡地马车往一侧倒去,吓得他抱住新纳的小妾直打颤。
一会儿,门遭外力击碎,他畏畏缩缩地先将小妾推出去试探,见无危险才跟着爬出翻覆的马车,不知死活地大骂一干奴仆。
“王太傅,你口不干吗?”
一定神,王太傅立即善钻营的认出马上之人。“原来是炜烈贝勒爷。”
“你好大的兴致,回乡一趟,人、财兼得。”瞧这马车十多辆,多半是民脂民膏吧!
“呃!贝勒爷儿见笑了,是乡绅们的好意,给大阿哥的小小礼物而已。”他谄媚地弯腰弓背。
以为招出大皇子胤的名号就能唬弄得了他?“可是我听到的却是百姓们的申诉,说你仗势夺取庄人的辛劳。”“那是有人眼红我是大皇子的太傅故意造谣,英明如贝勒爷应该不会听信谗言才是。”
“你在说我是非不明?”炜烈略微调高冷冽的喉音。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哪敢说贝勒爷的不是。”王太傅表面恭敬,但心底咒骂不已。
为了皇位之争,几位阿哥私下较劲得厉害,身为大皇子的亲信,他岂会不识二阿哥旗下四大贝勒之一的炜烈贝勒。
台面上大家维持假意和谐,但是私下彼此心知肚明,迟早会有兄弟阋墙之举,他自然偏向大阿哥那边。
“你们闲话家常让人心头躁呀!”
☆ ☆ ☆
这等贪官污吏,只需一只七尺绫纱便足够矣!何须多费口舌。
扬扬扇,故作风流的郑可男眼尾斜睨树上摇摇欲坠的小师妹,担心她一个使不上力跌下树,决定速战速决清除此贪官。
身为汉人不为族人谋福利已是犯了她的大忌,如今又为了私欲欺压良善百姓,直接强取财货以入私库,置人民生计于无物,实罪无可赦。
“放肆!在太傅面前岂有你开口之理。”一旁家仆目中无人的大喝。
她低笑地摇摇头。“好个狗奴才,嫌活腻了是不是,我倒乐于送你一程。”
她手一扬,白光初现,一具尸体便往后仰。
“你……你竟然敢当着本官面前杀人,来人呀!给我拿下。”王太傅一惊,连忙传侍卫擒犯。
“得看你命够不够长。”不管炜烈气急败坏的劝阻,郑可男的夺命绫纱已舞出袖。
一时间,红与白交错,无怜悯之心的她手下不留情,不予人活路。
主子是贪官,手下是狂徒,一样草菅人命,枉顾济南百姓的血泪哀求,那么就以血偿还,将民脂民膏一块块地刮下来。
王太傅车阵里不乏一等的大内高手,在刀光剑影下你来我往,其中一名高手为闪避白绫而撞上树干,恰好把在树上观战的赵晓风给撞下树。
另一名负伤的侍卫机伶地以染了自身血液的长剑抵在她颈项,以她生命威胁。
“月姐姐。”
一句低喃的月姐姐止住了郑可男的招式,她白绫倏地一收,笑容冷残。
“放了她。”
王太傅冷汗一抹,面色青惨。“你……你到底是谁,胆敢诛杀朝廷命官?”
他边说边看冷眼旁观的炜烈,期望他能出手相救。
而炜烈之所以静如磐石不移转,全是因为爱妻杀意正浓,容不下他凑凑热闹,反正她的武功不在他之下,根本用不着担心。
就让她玩玩也好。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放开她。”寒肃之气上了她天人般的姿容。
“开……开玩笑,本官为何要听一个市井小民之言,何况你要杀我。”他怕死地抽出小刀,在赵晓风心口比画着。“不放她,我要你生不如死。”她有把握救得了人,可是会留下一点小伤。
天山与长白山虽相距千里,但是拜两位师父的怪性与师姑的不安分,她们师姐妹倒是熟稔得很,恍如亲人般贴近。
这回师姑终于“又”受不了风旋儿的笨拙,二话不说的收拾包袱要她下山历练。
之前已经有多次类似状况,每回总是师姑放心不下,不到三天工夫便嫌山上闷,又把人拎了回去,周而复始地玩着相同游戏。
不过,这次师姑似乎狠了心要她成长,都快半个月还不见关切,身为师姐的她只有多费点心,把人看紧些,免得师姑找她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