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芎芎现在人在哪里?」
她感慨地看看孙女们的脸,「明朝。」
「天杀的,她去明朝干什么?向锦衣卫勒索银两好买回程票吗?」至少去唐朝当个胖美女。
「小声点,博儿,别动了胎气。」沈劲看她冲动的跃起,心口也跟著一跳。
「沈劲,你闭嘴,我要掐死可亲和善的美丽奶奶。」瞧她感慨个屁,赶紧把芎芎抓回来不就得了。
他连忙抱住她胖胖的腰。「闪开,闪开,别撞到我老婆的肚子。」
被他挥到的沙悦宝和沙南雩往後一倒,正好被各自的老公接个正著。
江耀祖是不计较,难得老婆投怀送抱,其他两人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你确定她生得出来吗?」上官锋眼神阴沉的瞪著,想赏他一拳。
「放……放心,小胖猪不是你的小笨妹。」他把放屁改放心,胎教最重要。
「你讨打。」
上官锋手还没挥出,沙南雩早一步地小指一挑,金鱼缸的水全倒在沈劲头上,牵连到他怀中的沙星博。
「死花痴,你干麽淋我水?」对孕妇要客气点。
「你这只搁浅的鲸鱼,连坐法夫妻同罪。」她没有半点愧疚。
「去你的,我送你一千朵圆仔花。」手一送,登时紫红小花千朵。
「可恶,接我个回礼。」百朵飞舞的蛋糕花叫沙星博看得著吃不著。
一场混战加入新成员,吵得不可开交,莎宾娜见状就要往外走——
倏地,两只手分别搭上她的左右肩。
「奶奶,你要去散步呀!」
「奶奶,留下来喝杯茶。」
她回头一看,不由得哀叹时运不济,笑得真诚的沙越隽和冷得傲然的沙夕梦叫人拒绝不了。
她再一次重重的叹息。
第六章
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倚楼无语理瑶琴。远岫出云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一片忧愁。
东厢房的阁楼中住了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一头秀发被散在莹润薄肩上,皓腕轻拢云鬓娇媚横生,兰膏香染玉钗坠,淡淡铅华描翠眉,眼似秋水。
腰肢风外柳,袅袅雪中梅。
两滴清泪滑下无人疼惜的粉腮,胭脂匀了腓色却匀不平心底惆怅,一滴两滴都是心头血,咬红了曾经取悦「他」的丰唇。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好不甘心。
二十有三的段玉娘有张清灵绝美的容颜,即使已育一女,仍像不经人事的二八佳人般年轻窈窕。
早年经由媒妁之言嫁与风流年少的关青为妻,少年夫妻万般恩爱,不久她即有孕生下一女,两人之间倒有一段甜蜜期。
可惜好景不常,关青竟叫厉鬼索了魂魄,临终前将她托付给结拜兄弟,自此她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女人。
原以为可以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况且堡内的女子一向稀少,再嫁和共妻的情况习以为常,因此她满怀喜悦地等著当堡主夫人,不屑与其他仆婢来往,毕竟身分不同。
谁知一等再等已过了七年,其间她不停地催促战醒风娶她过门,可是他要的仅仅是肉体上的发泄,无视她日益深浓的情意。
可笑的是她逼得太急,反而让他下定决心要成亲,只是新娘不是她。
她的心有多痛他可知晓?他怎能如此狠心对待陪伴他七年的枕畔红颜?
她不美了吗?
「新娘子有我美丽吗?她会温柔的服侍你,细心照料你的需要,如我这般不忮不求的奉献吗?」
对著铜镜,她悲怜自己的处境,左手一握捏碎一把木梳,木屑刺入她的指肉不觉痛,怨慰的眼泪一颗颗滴落,她有太多的不甘。
口里说著不忮不求,可实际上她的欲望大如牛蛇,一心巴望著当上堡主夫人,有众多侍婢伺候著,还要有挥霍不尽的银两和心爱男子的独宠,绝不许他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她很贫心却不自知,自以为高贵地不与人平起平坐,旁人稍微不敬就端出一堡之母姿态教训,惹得无人愿意靠近她而独守空楼。
「晓风,你过来。」
关晓月咬咬下唇的走近她,「娘,我回来了。」
「谁给你的布娃娃?」她温柔的问,心中想著只有那个人会给她布娃娃,一阵暗喜让她显得更加艳丽。
「是……是姨。」
「哪个姨?!」段玉娘的表情立刻变得很难看,像要杀人。
「一个很漂亮的姨,她住在引鬼涛。」而且很凶。
「引鬼涛——」刷地手一握拳,她尖声的一喊。
娘又生气了。「姨说我可以常常去引鬼涛玩,爹不会骂人。」
「这个贱人!没想到他真的把刑家的贱女人弄进堡里,他要置我於何地?」怒不可遏的段玉娘将胭脂盒丢往窗棂。
「娘,不是姓刑,我听黑叔叔说姨姓沙,是爹在半路上抢回来的。」她刚一说完,狠狠的一巴掌落在她脸上。
「战晓风,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和身分低下的人讲话,他不配,你是战家的千金小姐。」她在心里向自己催眠,女儿是她和堡主生的。
「娘。」她眼眶含泪不敢哭出声,怕惹来更多责打。
「贱人的东西不许要,明天我叫爹给你买更多新的布娃娃。」段玉娘妒恨的抢下女儿怀中的布娃娃扔向窗外。
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娘,它是小花呀!爹留给我的遗物。」
哭著跑出去的关晓月不理会娘亲的叫喊,趴在草丛里找她的小花。她其实很明白自己是谁的女儿,可是娘偏要她忘记。
段玉娘倚著窗,望著女儿抖动的肩膀上下耸著,为了关青留下的一个破布娃娃翻动会割人的利草。她可以过得更好,锦衣玉食唾手可得,何必在乎一个死人的东西。
她是战家的血脉,战家的大小姐呀!
不成,她绝不能把堡主拱手让人,他是她一个人的,他是她的天,其他女人没有觊觎的份。
裙摆一拉,她像急火般冲向议事厅,每个月十日他都会在那里接见各商行负责人,核对帐目。
女人的贫与痴,令她快步地走过花阶,无视背後跟随著的哭泣小女孩,那是冬天的雪花在冰冻稚幼的心灵。
此刻的段玉娘不是母亲,而是自私的夜行鬼。
吞没良知。
※※※
「出去。」
含冰的森冷语气出自面色鸷寒的男子口中,深厉的黑瞳迸射出鬼肆的寒光,绝情而残酷,毫不带温度的推开紧黏在身上的绝色女子。
曾经,她是美丽无双,如今,嫉妒和私心已逐渐夺去她原有的光华,如珠玉失去光泽後不再引人疼惜,打回石的原色却依然混迹在玉帛中,犹自陶然。
唇是朱砂盾如黛,颧骨圆润颊生涡,雪般肌色芙蓉面,翦翦水眸漾漾,宛如春神临波。
但不知足的心破坏了一江春水,唇是魅人眼勾魂,以往娇柔蒙上骄色,痴缠不休的女人惹人烦心,艳如桃李最易凋落。
以色侍人而无宽厚之心,食久必乏味,段玉娘就是看不透这一点,一心盼望著野鸦成凤,尽往羽毛涂染颜色,然而七彩之光难掩乌沉本色,终究飞不上枝头。
「你的行为已严重干预堡中运作,回你的东厢房。」若非受义弟所托,他早将她逐出堡。
「不,我一定要和你谈谈,你不能再拒绝我。」她只求在战鬼堡中有个依靠。
战醒风手一扬摒退商行管事,只馀黑、白侍卫及少数服侍的下人,他倒要瞧瞧她能厚颜到何种地步。
「说。」
凌厉而疏远的冷冽嗓音叫她心头一慄。「你真的要娶妻了吗?」
「嗯,」她早该知情了。
「是刑家二千金?」她要问个明白,不甘沦为明日黄花。
「不是。」
段玉娘收起鄙夷目光,「听说你带回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还让她住在引鬼涛?」
她一步也未踏进过,怎能叫个贱妇捷足先登!
「我的女人不容许你批评,你还没这个资格。」他眼神一利,夺魂之冷光慄戾。
「谁说我没有,我也是你的女人,依先来後到的规矩是我为长。」她略激动地上前一步。
「我可不记得和你拜过堂、行过礼。」哼!竟敢在他面前端起正室夫人的架子。
「我……」她语塞,继而哀怨的垂下眼,「七年相伴不算假吧!」
「与其买个妓来服侍,你的床较近。」他的意思是讨个方便罢了。
他一向懒得去挑女人,有个现成的女人缺乏男人来滋润,一来他能顺应关青的托寡,二来解决积欲的问题,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七年来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在外行走时不免有眠花宿柳的机会,鬼从不苛待自己的欲望,一有需要必召妓侍寝,来个一夜欢情。
由於堡中女子少,男子盛,为了纡解他们那方面的需要,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召个妓女团进驻南边平房,待个三到七天左右离去,其中的花魁会先伺候他再做其他人生意,但是都不久留。
鬼魅作祟的问题一直困扰著鬼战堡的男人,鲜有女人愿意成为堡中一员,来此的妓女们皆不知身在鬼战堡中,镇日连夜的欢愉叫她们无暇去分心窗外的鬼哭神号,总以为是姊妹们在快意中的高喊声。
每回带人入堡必以布蒙其眼,完事遣回亦照此办理,所以数年来不曾有妓女得知身处何地,否则早吓得腿软,没办法应付一群虎狼似的嫖客。
「你说我的身分是一个妓女?!」他怎能为了新人而抹杀她的痴心守候。
「我供你吃、供你住、供你日常所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算仁至义尽了,反正各取所需罢了。
「回答我,在你眼中我只是个任人糟蹋的妓女吗?」她绝不接受这样的定位,他一定是故意说来刺激她。
他冷勾嘴角,「不。」
松了一口气的段玉娘露齿一笑,随即因他残酷的下文而脸色惨白。
「你连妓都不如,只要能让你尖叫不已的男人都可张开腿迎接,你是免费供人骑的发浪母马。」
「堡主你……你好伤人……」泫然欲泣的娇颜看来楚楚可怜,令人心疼。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女人。」他说得够明白了。
除了他,她也是众多家丁、侍从的解语花呢!即使平日表现得不屑一顾,到了夜晚深闺寂寞时,还是会忍不住爬墙找人温存。
她是名副其实的荡妇,关青的早逝就是遭她榨光了精力。
她神情哀戚地低声啜泣,「你在为那件事怪我是不是?你喜欢她?」
「与艳舞无关,死了个女人在鬼战堡不算什么。」而那不是她第一个害死的妓女。
举凡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鲜有全身而退的,或多或少会在离堡前出点意外,端看其受他宠幸的多寡来下定论。
通常不超过一夜的妓女顶多破个相或拉个肚子,稍一治疗便完好如初。
若是连续两日以上被他点召的青楼女子,下场绝无好过,不是中毒身亡便是无故暴毙,艳舞是其中之最,死状凄惨,四肢皆废,绝媚的玉容被利刃割得面目全非,赤裸地吊在古井旁,为鬼战堡多添条冤魂,只因她陪了他五日之久。
他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可是未加深究只是疏离,人的生命在他眼中都是轻钱,不值得一提。
「既然如此,你何必再弄个贱妇进堡?你有我服侍就好。」是呀!死个女人对鬼战堡而言有何分别。
「玉娘,别逼我动手掴掌,你再侮辱她一句试试。」简直讨打。
「你为了个贱……」见他眼一沉,她瑟缩的改口,「为了个外人你要打我,咱们多年的情分又算什么?」
「你情我愿的苟合要索情分……」他冷残的凝敛眉心。「你太高估自已了。」
委曲求全的段玉娘轻扯他衣衫,「别娶妻好不好?我们像以前一样不成吗?」
「你令人厌烦。」战醒风的无情是厌倦她的不死心。
「不!是我变丑了吗?还是她比我漂亮?那我退让容许她进门,男子纳妾本是寻常。」她犹自以正室自居,挣扎於丈夫纳不纳新欢之间。
她将自己催眠个彻底,活在虚幻中不可自拔。
「芎芎将是我唯一的妻。」他严正的声明,断却她的奢望。
「妹妹叫芎芎呀!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她?」她选择不去听那个令人心痛的字眼。
「你、不、配。」他绝对不会允许她跨进引鬼涛一步。
一想起那双似嗔似怒紫绿眼眸的主人,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溢满甜意。
她现在一定指天跺地的咒骂他不得好死,明明说好要陪她赏莲,却临时想起今日是十日,不得不食言地暂时离开一会儿,放她一人高咆低哮怒满面。
他待会有得罪受了,如果他再不把眼前刁蛮的女子给弄走。
「为什么你要厚此薄彼?我们都是你的女人。」段玉娘心生不满,明白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柔情不是为她。
「你不是。」
「我是,我是,我一直都是,你怎能忽略我的存在?」她只能是他的女人,她爱他呵!
「我相信堡中有更多的男人会注意你的存在。」他语露蔑意的斜睨著她。
「你是什么意思?」
东窗早已事发段玉娘犹不知,一意沉溺在他另结新欢的结套中。
「何必要自找难堪,你有多少男人我会不清楚吗?堡中的事情没一件能瞒过我的耳目。」
他不介意与人共用妓女,只是她玩得太过火了,无视女儿饿肚的啼声,与守更的王五和伙夫打得火热,娇吟连连地就在丈夫的牌位前与人交欢。
三人交缠的丑态叫他反胃,本来就决定娶妻的意念更为坚定,不顾她的哭喊叫嚣到刑家庄下聘。
不过他更喜爱由天而降的意外,砸了顶花轿换来美娇娘,比先前的娇娇女还让人满意,不用担心她被堡中鬼魅侵扰,因为夜鬼似乎更惧她,已许久不曾出现在引鬼涛害人自从她来了之後便绝了迹。
「是谁在你耳边乱嚼舌根、造谣生事?我非拔了他的舌。」她抵死不认帐,不承认自已有错。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像是耳根子软的人吗?
「是不是晓风?她胡言了什麽?」她脑中第一个浮起的念头是女儿怯惧的脸。
战醒风当下不悦的一斥,「别再叫她晓风,她是关青的女儿关晓月,不要混乱她的认知错认亲爹。」
「你本来就是她的爹呀!我们相好过而产下的小女儿。」她近乎梦呓的说。
「晓月十岁了,她不是我的女儿。」她神智不清,他不会任由她错下去。
「谁说的,她才七岁,你还说她是最可爱的小娃娃。」她把他和丈夫混为一谈。
「疯妇。」他一甩袖,面冷眼厉。「大黑,把她带下去。」
「是。」黑侍卫使使眼神,直往窗口瞟。
※※※
看戏犯法吗?
日子太平淡又没电视可瞧,不能刷卡、不能逛街,连夜生活的靡烂都一并省却,窝在窗儿旁欣赏舞台剧有何不安,干麽像抓贼似地由窗内探出只吓人的手把她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