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一天爸爸突然慎重地告诉她这件事,隔日他们一家人即坐上了飞机前往英国那个陌生的国度,让她有点难过要离开朋友。
虽然不是很亲近的朋友,总有一份亲切和熟悉在。
下了飞机是一位大胡子的叔叔来接机,他和父亲热情的拥抱像一家人,小小心灵觉得怪怪的,后来才知道他是管家。
起先他们住在一幢非常美丽的白色大屋,四周种植美丽的花卉藤蔓爬满围墙,甚至还有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坪,她开心得不知该说什么,感觉梦一般。
果然是一场梦,那个原先对他们很好,她应该称呼祖父的老人开始叫父亲工作,逐日加重责任地令他无法常常回家。
由迟归到晚归,然后是出差,接着大半个月见不着人是常有的事,一家三口忽然被分开了。
她感到寂寞,母亲更是不安地频频追问祖父将她的丈夫藏到哪去,而得到的回答竟是冷漠以待,她们母女形同被软禁的不许出门。
一日复一日,母亲憔悴了,她变沉默了,这时佣人无意间的交谈被母亲得知,那一刻简直是地狱般的折磨,父亲要结婚了,而新娘不是母亲。
多可怕的消息呀!明明已经结婚了的父亲为何又要结婚,对象还是她所不认识的人,母亲激动的情绪几乎要毁灭每一个人。
但是一向掌控权术的祖父不晓得母亲的刚烈,也不明白母亲对爱的忠贞和执着,以为母亲的绝食是惺惺作态不予理会,要母亲安份地当个地下情妇勿争名份。
此举引发母亲的不驯,毅然决然地拿起桌上的牛油刀指向胸口,在祖父议诮母亲做作时,那把刀笔直地被插入胸口。
谁也没想到会以血谏收场,一条芳华正盛的生命因此委靡,再也无力欢笑。
被摆弄的父亲假意妥协的上了教堂,不过他当场脱去礼服解下新郎佩花,对着证婚的主教和一室宾客说他已经有了妻子,他的出现是被逼的。
尔后在众人的哗然声中从容离去,留下颜面大失的双方家长及面色惨白的新娘子。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迎接他的是妻子冰冷的尸体,一场美丽的天伦之梦到此终结,没人敢去打扰他和母亲的“团聚”,大家都说父亲疯了。
其实他没疯,带着母亲和她回到曾经令一家人快乐的土地继续生活,至少在她的感觉中,父亲一直是当一家三个人在生活,即使母亲已经长埋地底。
十六岁那年,小女孩长大成少女,纵然智商高达两百仍是父亲的小女儿,但爱情的难熬还是让他作了选择,一封告别式的遗书结束了父女亲情。
警方找到父亲的时候是在母亲的墓前,手腕上碗大的伤口早已流尽一身鲜血,气绝身亡。
她哭不出来,真的,那一瞬间她完全麻木了,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变这样,无从选择地送走至亲至爱,一个人孤零零的被留下。
现在她二十五岁,问她恨不恨造成遗憾的始作俑者,她恐怕无法回答,因为心空了没有知觉。
“要不要睡一下?你的精神不太好。”
一条毯子轻柔的覆上她身子。
“不管是谁要去见你家的凶神恶煞都不会好过,你给我离她远一点。”讥讽的男音冷冽的响起。
薄毯被扫落,取而代之是男人的大衣。
“先生,请你说话斟酌些,出口前三思一下会使你的行为圆滑。”他不否认比提尼奥曾经是个势利家族。
不过都过去了,大家从过往的憾事中记取教训,他们也懂得谦怀和回馈。
“我需要吗?”山下忍魈摆出不羁的轻蔑样,含诮的嘴角斜勾。
“或许你不需要,但是莉琪会需要一个体贴的情人。”曾经亏待过的,他都希望能加以弥补。
“她叫倪想容不是莉琪,我允许你叫她堂妹或倪小姐,谢绝其它称谓。”明明长得东方干么取个洋名,不准。
“你一向都这么霸道的限制她吗?”看来有必要再观察,约瑟心下暗自计画。
“她含泪接受我的厉行暴政,你管得着吗?”他故意唱反调的说。
温和的声调岔出了音。“你虐待她?!”
“你哪只眼看见我虐待她,顶多三餐加点心和宵夜地服侍她。”他把“服侍”两字说得很重,好象欺凌得很彻底。
其实不用太多心,照字面来解释,他的确将她服侍得妥妥当当,因为她很容易饿又长不胖,所以他采取填鸭式养猪法,时间一到就硬塞。
这件事被刻意地渲染出去,全大厦的住户一见到他就窃笑,可恶一点地直接叫他男佣,不怕死的掀起马桶盖喊他家奴。
甚至有个人背地说他是男妓,所以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地被包养,看起来很颓废。
“你敢伤害她?”他一定要将两人隔离,太目中无人。
山下忍魈一把揽过身边女人张狂的一吻,简直可以不可一世来形容。“我高兴。”
“你……”
“魈,你的神经失衡症还没治好吗?有空去挂个号。”两个男人也能吵翻天,真是佩服。
“莉琪……”
“容……”
久久不开口凝视窗外的倪想容忽然被人一扯的吻个正着,一阵喘不过气的目眩感过去,她很难坐视两头牛在面前啃铁板。
叽叽喳喳的声音活像刚出笼的麻雀,关久了忘记怎么飞,倒是一张乌嘴不停地开阖,生怕速度一慢少说了一句很吃亏。
“约瑟,你不要在意他的话,他本来就是疯癫。魈,你少说一些令人误解的话,你的天敌是我。”她做了个化解嫌隙的手势。
大家和解吧!少给我添麻烦。
约瑟的回答挑挑肩,表示无所谓,疯子他见多了不足为奇。
但另一人……
“你说错了,我亲爱的容宝贝,你该说你是我的爱人,我们不分彼此。”他重重地给了她一个缠绵至极的法式长吻。
而且非常恶心,未了他刻意吐了一口口水让她咽下。
“山下忍魈,你真是幼稚得叫人无话可说。”他就不能照一般正常情人和她交往吗?
每一次都变态地让人以为他在报仇,手法粗劣的像小男孩。
他已经过了变音期,不再是拿着冲天炮绑在她脚踏车后恶作剧的高中男生,他实在……没长进,停留在未进化的蛮荒时代。
“无话可说就别说,咱们来恩爱恩爱。”又搂又抱,他不放过尝甜头的机会。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咳!咳!请尊重其它乘客的权益,我们不想被漠视。”这家伙未免放肆。
山下忍魈冷眼一扫。“那几个空姐长得不赖,你就凑和凑和消磨个半天,我和容会视若无睹。”
“山下先生,你的话太侮辱人,我要你郑重道歉。”约瑟义正辞严的提出要求。
“没人敢要我道歉,你等到海枯石烂吧。”山下忍魈无赖地踢开约瑟往后靠。
“无礼至极,你让家族蒙羞。”他以为世界是不变的,如同他是衔着金汤匙来出世。
“很抱歉,我的家族在日本,由我父亲和他妻子共同组成,可惜的是家父的妻子并不是我母亲。”他用着嘲笑的语气说出自己不堪的身世。
父不详不代表他真不清楚亲生父亲是何人,每隔两、三个月总有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到来,大概待个两个礼拜离去,留下一笔钱不说再见。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外人总误会父亲是个忙碌的商人,没人猜到他的来去匆匆只是会情妇。
母亲过世后他才正式入籍,但是父亲的日本籍妻子根本容不下丈夫的私生子,因此他从未踏上日本的土地与父亲同住,直到十五岁意外坠崖。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父亲的脸孔已不复记忆,即使擦身而过也是相识不相认,各自错开。
风煞,不需要家人的牵绊,因为他是杀手。
“魈,你是个目无法纪的私生子,少用自嘲的口气博取同情,你让他愧疚了。”握住他的手,倪想容给的不是温柔而是制止。
制止他戏弄老实人,并非人人都像她经验十足。
“还是你了解我,几时生我的孩子?”他不忘盯着她的小腹制造惊吓。
“够了,给别人一点呼吸空间,孩子的问题等下辈子再来问我。”她用眼角瞄瞄一脸怔愕的约瑟。
能承爱他恶意玩笑的人显然不多,通常他们会当真,除了她。
真实往往藏在谎言之下,端看解读的智能够不够开启那道残酷的门,因为伴随而来的是泪眼和痛苦,由心篮来承接。
“太没用了,你确定他和你有血缘关系,会不会抱错了?”可怜同门户,一家生鸡,一家来凤。
“你看谁被抱错了?”真糟糕,近墨者黑,她变邪恶了。
“聪明,用话套话。”他将她抱入怀轻啄。“如果你有错就不会在这班飞往英国的飞机上。”
意思是约瑟是错置的一员。
“说得也是,我们多虑了。”倪想容顺势偎入他胸口,这是一种不知何时养成的坏习惯。
她不记得一个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生命中多了他之后好象和呼吸一样自然,不知不觉的融入既定的环境中,让她依赖成性。
房子有人定期打扫变干净了,书册整理得清爽有序,炉子上总是热着食物,饭锅一掀有着细雪一般的白饭,衣服不用到洗衣篮翻找,它洁白如新彷佛刚撕下卷标,不怕穿到脏衣服。
他贤慧得叫人自惭形秽,由一开始的不自在到今日的理所当然,她承认被他宠坏了。
那个老人的心愿不在她人生规画中,可是油尽灯枯的生命还是叫人不忍,亲情的呼唤并不是那么强烈,她只想看看自己的伤好了没。
为了这件事两人沟通了十数次,他不准她以身涉险,死亡的阴影依然笼罩着,一离开台湾将失去鹰帮的保护网,他为她担心。
呼!有人为她担心呢!一想到此心是甜的,她很久没让人忧心过了,感觉好似尝了一口糖,含在嘴里怕化得太快。
坚持是为了推翻,两人都让了步,容纳三百名乘客的豪华客舱有空姐十三名,乘客却只有三名,他包下专机飞往英国。
自然机上的服务人员全由他亲自点名,从机师到厨师都拥有干净的背景,对她的安全无虞。
“咳!可否请你们解释一下,为何我有点受愚弄的感觉?”约瑟已经有点迷糊了。
山下忍魈嘲弄的发出嗤嗤声。“容,看来你的亲戚不算笨,我真为你感到兴奋。”
“狗改不了吃屎。”倪想容忍不住低声一喃,他又找到新玩具了。
“乖,别皱着眉,我会心疼。”他用吻抚平她拢起的眉山。
“你几时安过好心,看我痛苦是你最大的乐趣。”她说出压在心底的话。
“在我爱上你的时候。”他的眼中含着笑,温柔和自厌的苦恼。
好象在说为什么会这样,他中了邪?
“嗄?!”这又是另一场游戏的开端。
“别太惊讶,虽然时机不对,但是我比你还烦恼好不好,爱上没心没肝的你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他说得无奈,不时用眼神恐吓她不准怀疑。
他的表现充满矛盾,一边说爱一边威胁毫不浪漫,活像在烤好的火鸡肚上插上一朵玫瑰,明明该令人感动却成了爆笑画面。
杀手不告白,他用命令,命令别人爱上他,不同意便是死。
“唔!我很不想提醒你,但你最好去照照镜子。”倪想容的表情平静如湖水,无波无纹。
“什么意思?”眼一瞇,山下忍魈本能性地将夺走无数生命的左手握放在她耳下三吋。
她微微一喟地用长指划过他脸颊。“魈,你脸红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可爱到叫人忍不住想亲你一下。”
一说完,她抱着小腹大笑,雪嫩的小脚朝空蹬了几下,不可自抑的笑声流窜在机舱中,眼泪因笑得太激动而迸流不止。
玩弄别人的感觉太过瘾了,现在她终于能体会他的乐趣所在,原来痛苦是可以分担的。
“你笑够了没?妖女容。”她休想吵醒野兽的睡眠而独乐。
喔噢!脸色泛青了。“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我们在飞机上,高度两万三千呎,你不能把我丢出机舱。”
飞机会失衡。
“你说得没错,我们找个私人空间聊聊。”他一弯腰将她扛上背走向盥洗间。
一直到飞机飞进英国领空,那道金属门始终不曾开启,至于发生了什么绮色事件就由人妄想,故事的美好在于想象力无限。
前轮着地,拉杆后拉,踩煞车,欢迎光临英国,皇家骑兵问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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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幻灭,是失望,是难言的冲击,记忆美化了童年的城堡。
倪想容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美丽的白屋居然也会老,一身沧桑地恍如迟暮美人,晚景萧条满脸皱纹,剥落的粉妆已成青苔的家。
美丽的花儿呢?挂在围墙上的藤蔓哪去了,门前的老树都枯萎了,绿油油的草坪杂草丛生,不复往日繁荣的景象,几乎让人以为走进一幢废墟。
才几年光景就变了样,并非残破不已而是疏于整理,外墙若上了新漆还是能别有一番气象。
看得出是低迷的气氛让人少了生气,每张忙碌的脸上毫无笑意,她竟觉得孤独,白屋的孤独传到她的心,一股哀伤不自觉地让她酸了鼻。
到底是谁的错?
“手好冰,你着凉了吗?”该死,一定是英国气候让人感冒。
牵强一笑,她像为汲取温暖地偎向身边男子。“你好暖和。”
“你当我是天气播报员呀?怕冷就别来,老是让人操心。”山下忍魈边骂边张开双臂搂紧她。
“魈,你的味道好好闻。”令人心安。
若他知晓她将他当成安定剂肯定会暴跳如雷。
说到味道,她身上那股花香味才叫奇特。“少说肉麻的话,我不会同情你自找苦吃。”
“呵……我发现你越来越容易心软,这样会很糟糕哦!”她会得寸进尺。
“再坏也坏不过爱上你这件事,我都认了你还想怎么样。”他口气凶恶的冷咆。
“不想怎么样,抱抱你而已。”倪想容认真的回抱他,其中有几分撒娇意味。
“你喔!真是麻烦得要命。”嘴上不饶人,一双黑眸却流露出宠溺的纵容。
因为两人的旁若无人,近年来鲜少有访客的大宅起了一丝波动,懒散的佣人好奇的多瞄了两眼,有意无意地在附近走动。
大厅的水晶灯蒙上灰尘,灯架因年久未保养染上了锈色,荣华一时的辉煌暗淡无光,很难相信这里曾经舞动过俪影双双。
人变,事变,物变,唯独岁月不变,公平地将年岁写在人们的脸上,使得一切都陌生了。
当盈满泪光的老管家出现在楼梯口,流失的记忆一下子鲜明起来,除了多了几条智能纹,欢迎的热忱不亚于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