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急促的呼吸声如鬼魅一般的追逐着,无止息的抽痛胸口像被千军万马给压住,动弹不得地想提破咽喉好把气吐出。
凌乱的脚步惊醒了夜的沉寂,孤冷的月光照向床上苍白少年更显冷寂,仿佛死神的脚步接近了,森寒的夺魂镰正高高举起。
急救的仪器发出哗哗声,匆促赶至的医生挽起袖子做CPR(心肺复苏术),以麻黄素来抑制因免疫球蛋白E而引起的过敏反应。
每到初秋转冬,或是冬末转春季节,少年的情形更加严重,有好几回几乎救不回来,只能不断的重复着拉锯战,徘徊生与死之间。
月牙湾的风是冷的,南下的冷气团冲击着海流而变得更寒,一波波拍打海岸,进入幽暗古老的大宅中,让人频喘不已。
“放松,别紧张,呼吸……慢慢来……再吸一口……吐气,吸气,吐气,吸气,好,照这速度来……不要急躁,再吸一口,好,把气吐出来……放松……”
在医生有节奏而规律的声音下,几近窒息的少年慢慢的调稳呼吸的速度,一吸一放地舒张气管,好把空气留在肺中,别再因缺氧而喘息不已。
一般而言气喘对幼儿来说不算是太严重的病,只要在春、秋季节时分多加件衣服保暖,少和有毛的牲畜相处,保持环境的整洁不致过于潮湿,棉被定期清洗不生尘螨,通常用药得当在成年后便不药而愈。
可是惨白神情的少年却不是个合作的病人,常常因站在窗边发呆而忘了用药,每回都要管家提醒才记起自己有病。
“怎么回事,又发病了吗?你们不是看着少爷,为何没盯紧他?”
几名女仆不安的低着头,不敢向严厉的管家卡莱儿夫人说明是少爷走到悬崖边吹风,怎么劝都劝不回来,只好由他去看起伏的海浪。
只是没人知道他看的不是海,而是海中嘻笑的小白点,一个看似无忧而健康的小女孩。
他羡慕她。
“别怪任何人了,寒少爷的体质天生比较差些,你们要多用心照顾他,千万不要让他着凉了。”
医生的嘱咐让一干仆人连连点头,卡莱儿夫人神情冷峻地一扫失职的女佣,她们立即明白自己被解雇了。
“真是的,寒夫人和寒先生又不在家吗?”他们是怎么为人父母的,一点也不关心独子的情形。
“练医生,你多事了。”在这幢大宅里,有些禁忌是提不得的。
五十出头的练医生收拾好听诊器脱了眼嘴唇泛白的少年,同情他年纪轻轻就得受这种苦。
气喘的折磨与亲人的疏离。
“记得别再让他出去吹风,早晚温差大要多穿件衣服,棉被寝具该晒晒太阳消些尘螨,卧室也该清理……”
老医生的唠叨与少年无关,他两眼无神的望向晨曦初升的落地窗,像是被困在中的鸟儿有翅却无法飞翔,渴望自由的天空。
睁着眼,他在等着。
一阵笑声由远而近的经过,脚踏车的铃声像要叫醒全世界似的张狂而过,他看着鸟儿飞起的仓皇。
没人发现他嘴角扬起一抹很淡的笑意,合上的双眼静静聆听那道天籁般笑声,受困的心灵得到片刻的解脱。
夏天,他的救赎。
第一章
夏天,是一个热情洋溢的季节。
沙滩,海浪,椰林大道。
比基尼,白沙湾,上空女郎。
明媚的阳光带来暑气,吸血般饱满的鲜艳玫瑰是它的颜色,百合似皎洁的天空是它的衣裳,点点彩霞是诗人洒泼的画布,炫丽了每一双抬头凝望的眼。
夏天充满年轻的朝气,流动的热情似喷洒的火山,永不停止对生命的活力,向奔流的四季挑战。在夏天心里,夏天永远是阳光普照的大晴天,即使偶有暴风雨来袭,对夏天而言不过是一场仲夏夜的戏曲,狂风怒吼仍浇不熄那股热情,外面风雨交加,内心依然晴朗无云,宛如夏天。
夏天,它是四季中的老二。
夏天,她是个女人,是个明亮动人,仿佛夏天般热情的美丽女子,无所不在的带给人温暖。
夏天有着猫似的杏眸佣懒,随时用着魔魅之色勾引你,而她毫无所动的咯咯笑,眼见人们为她苦恼,甚至疯狂到不知所措。
夏天绝对是美女。
但是她的美不属于令人惊艳的那一种,而是介于成熟与稚气,世故和天真之间,略带不使人厌恶的城府,感性中有着知性的复杂美女。
不过她又很单纯,只要照逻辑来走,不难发现她是单细胞生物,只是想得杂又多才显得复杂。
夏天很爱钞票,可是她更爱自由。
夏天可以工作一整年而不休息,但她一定要放“暑假”,只要夏天一到就是她的佣懒期,她必须去旅行才会开心。
有一点可以放心的是,夏天依然能边工作边放暑假,只要给她一张机票和亚热带国家五星级饭店的食宿全免,夏天消失的速度超乎肉眼所能的极限,快得咋舌。
夏天的工作能力是所有老板的最爱,可是夏天的工作态度是每一位上司的痛,她绝对会夏天得叫人受不了,只求夏天少点夏天。
别看夏天只有一六○公分高的身长,她爆发的力量有十吨黄色火药强,卷起的风暴足足有三十层楼,所以夏天是个可怕的女人。
夏天的工作是出卖良知,可是能同时拥有钱和良知会更好。
如果两者不能并存时,夏天会开始装死,让命运去决定哪一方被留下,然后她会哀悼失去的一方化身魔鬼,杀得敌人溃不成军。
夏天很任性,任性得让夏天无限期延长,所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是夏天。
因此夏天的夏天比别人热闹,夏天拥有三倍的夏天,夏天的夏天精采无比。
“嗨!夏天,又打赢了呀!”
夏天的朋友都很夏天,有点疯疯颠颠,热情过度。
“咳!咳!你轻点,想谋财害命呀!”她的骨头非常脆弱,脆弱得禁不起熊掌一挥。
“哎呀!三八,你有多少身家我是不清楚,不过我要谋财一定先找你的老板,害命则找我那冤家。”反正他们都欠了她。
因为一个是她老爸,一个是她老公,合该还她的孽债。
“哈!风趣,你的幽默感越来越退步了,八成吃多了汉斯的口水。”夏天打了个哈欠,抓抓她的鸟窝头啃干面包。
夏天是个苦命的女人,人家在法国餐厅吃香喝辣的庆祝她的成功,而她却要求折现啃面包配开水,当个克难的花瓶受人唾弃。
了解她爱钱程度的老板冷笑地丢下一叠钞票要她少作孽,陪着胜诉的案主欢天喜地出门去。
夏天的职业是律师,在纽约的华人圈里算是第一把交椅,她出马的案子没有失败的纪录,只有一次因纽约大停电而中暑,提前放“暑假”半途落跑,让老板气得掉三根银发而已。
不过别以为她很吝啬,夏天对自己最慷慨,慷慨到大家都想吐她口水,为了有个大到可以养马的草坪,她花光了三年积蓄将近一千两百万美金,在纽约郊区盖了幢类似农庄的欧式三楼层别墅。
到现在为止她还在负债中,所以她必须“减肥”。
“少拿我的名字开玩笑,小心我在你茶里下毒。”保证她会幽默的笑不出来。
汉斯与汉娜像是一首西部民谣,从她结婚至今不知被嘲笑过多少回,害她一听见汉斯或自己的名字就特别过敏。
夏天大方的把茶杯往前一推。“欢迎,欢迎,但是别让老板发现,他会先掐死你。”
能赚钱的就是金鸡母,女儿算什么。
其实说起来老板比她更爱钱,懂得投资和保护他的“资产”,绝不许人染指一分。
“好啦!好啦!你少炫耀了,真想把你的虚荣撕下来。”真受不了她的自大。
“没办法,我也一直告诉自己要谦虚点,可是时不子我,发光的原钻还是难掩其芒。”她努力过了,真的。
但是她太有本事了,是连老板都舍不得责骂的爱将,她一年少说能为公司赚进上亿的利润。
只是她讨厌人情的关系和关说,懒得应付虚伪的政客,更不想在钱和良知问作抉择,所以她负责打官司,老板负责打官腔,两人相互合作的把钱拐进口袋,不然以她的能力是能独当一面,自组公司了。
好笑又好气的汉娜拿出从中国城买来的凤爪引诱她。“迟早有一天你这颗原钻会被磨成粉,看你怎么嚣张。”
“喔!坏人,你让我变成寒酸的小人。”呻吟了一声,她用垂涎的目光盯紧纸盒勺的卤味。
再瞧瞧她手上的硬面包……唉!真是人间与天堂的残酷对比。
“少在我面前装死装活了,要吃自己动手,别说我茶毒劳苦功高的同事。”她一直认为中国美食是撒旦的试验,人们会为了它而丧失理智。
好吃得令人意犹未尽,唇齿留香。
唔!太美妙了。
大笑的夏天早一啖而快,哪需要她招呼。“说吧!你又要利用我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尤其是好命得叫人嫉妒的她,没事绝不可能投其所好的前来巴结,连去趟纽约大厦都会迷路的人实在没法让人信赖。
“喂!客气点,在你心里我是这种拉人插刀的坏心人吗?我要控告你怀疑我的人格。”她不过有件小事要拜托罢了。
“尽管去告,如果你能打败我这位王牌大律师,我会请总统颁面奖章给你。”
脸上明明写着“有求于人”,明显得连瞎子都看得见。
“夏天,你是个很讨厌的女人,我恨你。”笑着用鸡爪戳她的汉娜翻了翻白眼,企图把食物全抢走。
一脸不在乎的夏天回头啃她的硬面包配白开水。“只要别爱上我就好,我的性向很正常。”
“你……”超讨厌的女人,真想拿油笔画花她的脸,“认识你真是我的不幸。”
“彼此彼此,你简直是我的冬天。”夏天的死对头,四季之中唯一错开的“邻冬”。
“冬你的头啦!刚忙完一个案子应该很闲吧!”她满脸诌媚之色地将美食奉上。
是呀!闲得几乎和老板拿刀相向,只差没砍死他。“你几时看过我一次只忙一个案子,告诉你的老板爹地,他要是继续压榨我的脑力,我就把你下过毒的茶端去孝敬他。”
她是很爱钱没错,可是她更珍惜生命,想要她舍生取义门都没有,她得活着好好享受她的夏天。
“呵……你的“夏天症候群”又发作了呀!”太好了,老天待她真不薄。
“你在高兴个什么劲,老板不准假我哪里也去不了,你要帮我消耗白河镇那件案子吗?”钱与良知呀!她又要装死了。
“休想,你知道我从不接强暴案。”尤其是加害人妄想脱罪的这种。
她也不想呀!可是参议员的儿子偏偏指定她来接手。“不然金门大桥分尸案的变态给你如何?”
居然拿她最爱的富兰克林和林肯引诱她,真是太可恨了。
“你这女人是不是朋友呀!老想害我作恶梦。”上帝,请原谅她的无知以及我的短视,竟把有毒的蜘蛛请进门。
她笑着将处理完的档案丢给助理存档。“我们像是朋友吗?”
谁能逃得开夏天的热力呢!不由得一笑的汉娜一屁股坐上她的办公桌。“最近有旅行的计划吗?”
她比着脑袋瓜子说:“天天在想,天天被老板打了回来,我这个夏天快变冬天了。”
即使外头风大雨大,她仍保持晴天的心晴。
“喔!夏天,求求你别逗我发笑了,你再怎么样也装不出愁眉苦脸的样子。”
只会令人捧腹。
“又”失败了,“格兰特女士,麻烦你开门见山的说吧!我要开始计费了。”
她可是很忙的,没时间瞎哈拉。
“小姐,你没缺钱缺得这么严重吧!连我都坑。”不满的汉娜手擦腰怒视。
“钱是最贴心的爱人,我最稳当而且保证不出轨的伴侣,身为朋友的你哪及得上,老实点付咨询费,我会看在自己同事份上打八折,半小时算一千。”
钱比人可爱,任人打骂绝不回手,乖乖的入口袋跟人走。
去抢银行不是更快。“最近犯病时别忘了招呼一声,我要抛夫弃父。”
听到她的激慨宣言,夏天忍不住地发出大笑声。“你演罗密欧与茱丽叶呀!”
“你喔!一定要认真的看待这件事,我快被他们两人逼疯了。”全是司法界的精英,为什么得厮杀?
只因两人的立场对立吗?一个是为人脱罪的律师,一个是最爱送人上电椅的检察官。
“人在福中不知福的幸福小女人,有人比总比没人逼的好,孤儿的我多可怜呀!”她很认真的看,不过她更想一脚端无聊女子出门。
“去你的孤儿,谁不知道你父母是国际间出名的闻人,而他们还活跃着等你送终。”脸皮真厚。
夏天笑着,笑得很夏天。
她母亲是旅法知名油画家沈幽仙,而父亲夏怀云则是中国国宝级的水墨画家,两人在国际画坛上皆占一席之地,是为人所称羡的神仙眷侣。
不过他们是成功的艺坛名人,却是一对最失败的父母,表面上光鲜亮丽,让人赞叹,实际上自私得不配为人父、为人母。
甚至说他们不该有孩子,不该贪一时之欢而生下她,他们只适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过幸好有了夏天,这世界才多了欢笑。
“不管你几时发病,总之你要带着我,天涯海角我都跟定你。”她要给那两个好斗的男人一点教训。
说得真暖昧,一旁来自新纽泽西的助理吃吃偷笑,要不是这是一间隔音设备良好的私人办公室,恐怕会有不少的流言传出。“格兰特女士,你今天的药吃了没?”有人放假还带个拖油瓶吗?而且还得预防她迷路。
“少给我打马虎眼,就算你今天装死也没用,我会在你身上贴追踪器,让你逃都逃不掉。”嘿嘿!她故意阴笑两声。
OO七电影看多了,中毒太深。“等你买得到再说,我……”
“嗨!夏天,老板找你。”
一张带着雀斑,有几分孩子气的帅脸探门而入,张开雪白的牙直冲着她笑。
“威廉王子,你不知道敲门是一种礼貌吗?”这小鬼,一点也不尊重长辈。
威廉因长相酷似英国王子,飞扬的金发充满时不年轻人的活力,因此公司上下都戏称他为威廉王子。
“喔!我敲了。”他要宝的退了回去,用一根小食指在门板上叩了一下。
要是有人听见才叫神奇。
在夏天眼中,威廉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大男孩,爱玩爱闹爱起哄,不曾看见他眼里对她的爱恋,即使他们只差了三岁。
“真是辛苦你了,不怕手指骨折呀!”戏谑的凋侃随笑声响起。
“哟!汉娜大姊你也在呀!离婚了没?”他专办离婚的案件,免费为她服务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