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老到写回忆录的年龄,我比你想像中的更了解你。”只向前看而不会回思过往。
“回来看看外婆不为过吧!我终于良心发现了,不想弃养老人家。”她总会有借口好用,律师的专长不就是钻洞。
民法,刑法,行政法,只要是法皆有漏缝可钻,没有死路。
寒冬夜清朗的面容出现了裂痕,拾起手拂过她吐露谎言之唇。“夏天,你的夏天不见了吗?”
她的温暖藏在谎言底下。
“我……”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由远处传来,不免露出一笑的夏天十分怀念的聆听,那曾经是她童年记忆中难忘的一小节。
“怎么了?”
为何话说到一半反而无动静,像发觉有趣事情的小女孩,偷偷藏着不与人分秘密。
“嘘!你听。”一指放在唇问,夏天不自觉的靠近他,要他用心听明白。
“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到底要听什么。
“叮叮当当,钥匙的撞击声。”走近了,应该快到了。
唔!他微皱起眉不作声,不懂她在兴奋什么。
“五,四,二,一,一。”
“嗄……你……嗯……”不管她为何倒数,她凑上唇的这一刻他欣然接受。
拥着夏日精灵般的女子热切吻着,转被动为主动的寒冬夜不会错过她的热情,不论她的动机是否纯正,他还是乐于配合。
不过他很快了解她恶作剧的背后是为了整谁,而他成了共犯。
门上传来轻叩声,叩了两下门随即被打开,一位严肃的老妇走了进来。
“少爷,你的咖啡。”
又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粟色的鹰眼微微一扫,像是不经意的冷泉飞溅而过,传递着不欢迎的意味,轻蔑之色隐藏得不够深,似在说——凭你也配。
腰际的一串钥匙轻晃的发出叮当声,随着稳健的脚步一步步响起,叮!叮!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它的存在。
绾起的发丝一丝不苟的贴服着,不敢乱动地如上了十层发油,光滑得叫人肃然起敬,佩服她肯花心思命令一根一根的棕发躺平。
老妇人的眼闪了一下,刻意忽略相拥得忘我的两人,一一摆上点心和三亚咖啡,态度高傲、举止优雅而得体的为主子倒好咖啡。
一看她的身影会以为身处英国的上流家庭,一杯下午茶、三、五个知心好友聚会,洋伞下的仕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神情典致得如一幅画。
然而她的表情是冷淡的,有点不近人情,一身的疏离和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严厉的五宫不带热情,仿佛天生没笑过似满布僵硬。“少爷,你要加糖吗?”
略微提高的音量像是在提醒他别像个孩子,一见到新的玩具便上了瘾,爱不释手地尝鲜贪玩,不理会玩具本身是否有瑕疵。
“你知道我不加糖的。”他只想将怀中人儿吻个够。
“口感是会变的,也许你被巧克力的甜味给蒙骗了,忘了食多会造成虚胖。”
窗子该擦一擦了,有了灰尘。
“我不吃巧克力。”有关甜的东西他从来不碰。
卡莱儿夫人一表正经地弯下身拾起一本书。“不,你正在享用。”
怔了怔,寒冬夜忽然有种领悟地低下头一视正朝他眨眨眼的夏天。“你指的是她?”夏天低声在他耳边道:“无所不在,如影随形,哪里有蟑螂她最清楚,冲到第一线要将蟑螂赶尽杀绝。”而她,和蟑娜是同等生物。
“没那么严重吧!她只是尽其本份。”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看过她杀死一只蟑螂。
不过被她的尖叫声吓死的爬虫类不在少数。
“她比巡戈舰还灵敏,敏捷的动作足以登上世界纪录,豹的眼盯紧我这块肉,不一会儿一定会扑上来咬我一口。”规矩多如羊毛。
“你说哪去了,想吃了你的人是我。”最好连皮带骨啃得一丝不剩。
“等着瞧吧!我可是过来人。”吃过她不少苦头。
失笑的寒冬夜仅是勾起唇角已叫人惊讶了,他轻柔的举动更是出人意表,不带灰色心态的眼凝视着夏天,眼眸中的柔情深刻而幽远。
两人低声的交谈着,看似浓情蜜意好不亲热,鼻头对着鼻头厮磨好像两只交颈鹿,以亲密的举动表示爱意。
“少爷,你的咖啡要凉了。”
来咯!夏天的眼底满是笑意,像要看一场好戏。
“壶底插着电,我想它要凉并不容易,除非你故意在咖啡里加冰块。”你安份点,别胡来。他用眼神制止。
“少爷,你怎么敢质疑我的工作能力。”一定是受了坏榜样的影响,必须纠正。
“我……”一阵抢白夺走了他声音的自主权——
“他不是质疑你的工作能力,而是怀疑你的人品是否高尚,会不会背着他使小手段。”偏见与傲慢皆是英国产物,她不怪她用眼缝觎人。
有谁听过夏天会安安份份的过去,不掀起几道狂风暴雨哪能作数,她夏天最爱做夏天的事了,不浇人一头冷水就不算夏天。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在寒家服务了三十二年,谁敢说我人格有瑕疵,你的礼仪实在令人惋惜。”冷着脸,卡莱儿夫人不甘受辱的反驳着。
“直接说我欠家教不是更贴切,待了三十二年是该退休养老了,算算年限不知该给你多少退休金。”给得少,诚意轻,拿得沉,怕负担。
没想过退休问题的卡莱儿夫人当下色厉词严的怒视。“外人最好不要妄想横行寒家,你的道行还不够高。”
“我是外人?”夏天故意勾起置身事外的男人的手肘,甜甜一笑。“会比你更像外人吗?毕竟你不姓寒。”
一见她越来越猖狂,卡莱儿夫人神情冷厉的望向一家之主。“少爷不该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会坏了寒家声誉。”
“她是……”月牙湾的夏天呀!
“我有正当职业,年收入千万,社会地位受人景仰,请问不三不四的定义为何,你是以什么标准来评断,难道当个律师是见不得人的事?”未免太严苛了。
“你是律师?”她不信的睨了几眼,语气不敬的说道:“如此轻佻的举止,相信已使司法蒙羞。”
夏天的笑,很冷。“原来卡莱儿夫人的心是如此冰冷,毫无人性的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温情,难怪我从没见你笑过,因为会笑的机器人肯定是功能故障,必须送回原厂检修。”
她做了什么,不过吻了一个男人需要大惊小怪吗?
吻是一种常见的国际礼仪,即使在保守的英国也以吻当见面礼,有必要视她为壶底妖孽,一道十字架就想要她认罪?
严谨是英国人的特色,尤其是管家训练学校出来的精英更是制度化,刻板得不知变通。“你的指控让人非常不能忍受,你该为你恶毒的言词而道歉。”否则她绝不原谅。“在一般人眼中管家的工作是低贱的,你用不着怒目相向的认为我低毁你的神圣工作,你为自己身为管家而骄傲,可是你从未设身处地的为别人想过,我们也为我们的职业骄傲的昂首视人。”
“你瞧不起人,别人自然也瞧不起你,你不过是个管家而非上帝,凭什么羞辱一个你并不认识的人,如果今天我说你是不三不四的女人乱勾引王子,你又该如何自清。”
“你……”脸色铁青的卡莱儿夫人因她的一席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也如当头棒喝的赫然一察自己逾越了本份,以自身的立场去评论他人,完全忘了自己只是受雇于人的管家,不该插手主人的事。
只是这些年她管的事太多太杂了,自以为是为主人分忧解劳,但他不再是那个半夜咳得几乎休克的小男孩了,不需要她彻夜守候床边地助他活下去。
“夏天,你的话说重了,卡莱儿夫人不过是太过关心我,处处为我设想罢了。”
谁都可以怀疑管家的冷血,唯独他不行。
他能活到今时今日,一半的功劳该归于她。
自知反应过度的夏天巧媚一笑。“抱歉,卡莱儿夫人,我不应记恨当年你没收我的作业本。”
害她被级任老师抽了十下板子,罚抄课本十遍。
“作业本……”咦!她是……她是……少爷刚刚叫她……“你是夏天?!”
那个不分一年四季爱玩、爱笑的女孩,常常搞得居家不宁的捣蛋鬼?
“我是夏天,你最痛恨的野孩子王。”而她是最不得孩子缘的巫婆。
“不只野而且怪,专做大人不准你做的事。”多年后她才发现少了小女孩的笑声是件寂寞的事。
日子一样的过,只是她常若有所失的望向围墙,不知在寻找什么。
“你们才奇怪呢!有哪个小孩子会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等大人的赞美,一副没有童年的样子像个小老头。”小孩子的任务就是玩,把世界搞乱。
被指明的寒冬夜动了动脸皮仍笑不出来。“所以我羡慕你。”
“羡慕我?!”羡慕她像小孩子?
“你绝对不会相信我有多希望自己就是你,能开心的笑,开心的跑,开心的迎向阳光,开心的做你自己。”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除了夏天以外,他大部份时间都躺在床上,要不只能做些静态的事,譬如看书和听些音乐,严禁任何一项会引起他支气管不适的激烈运动。
望着窗外的她是何等快乐,无忧的不知世界上有多少人正在受苦,任性的挥洒健康身体恣意妄为,让囚鸟一般的他更渴望自由。
久而久之她变成他的夏天,只要夏天一到他就不用病假佩的躺着,气喘的毛病也会减轻,那时他一天会有两个小时时间走到庭院晒太阳。
可是夏天不会停留,在他决定朝她伸出手时,她却如天上的云彩消失不见,叫他冷得失去生存的意义,以为他将永远沉寂于闇暗世界。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心态,居然羡慕起穷人家的小孩。”对于钱等于生命的夏天而言,她无法理解富人还在贪什么。
有得必有失,不舍,哪有得,鱼和熊掌兼得的便宜事上哪找,总要缺五少六才公平。
“夏天,我说我爱上你并不是一句戏言,早在多年前你已在我心里扎下了根,如今发芽茁壮长成树,你能视而未见吗?”
他在要求她付出真心。
她能说把树头砍了吗?
汉娜说爱情不等人,要及时行乐,否则错过了这一段就很难有更美好的下一段,因为爱情会惩罚不认真的人,不勇往直前哪知前方等候的是钻石还是狗屎。
而外婆睿智的笑道:一坛埋在地底十年的花雕下去挖出来尝尝,怎知它成了醇美的女儿红或是醋,关键就在那一口。
她该不该往前跨出一步呢?
第四章
“老子真是背呀!一出狱就踩到狗屎,肯定没好日子过。”
一名满脸胡碴的大汉刚走出康士底监狱,邋遢的装扮和流浪汉无异,一双开了口的皮鞋嘎吱作响,外八字的横过街口将狗屎抹在候车站的等候椅上。
牙是工整的,却因长期咬食烟草而略微泛黑,蓬首垢面地活似几百年没洗过澡,浑身恶臭让生人回避,独坐一张长椅地挖起鼻孔抠露趾的脚缝。
看来像在等车,可是巴士一班一班的过去了,他还是抠着脚丫子吐口水,嘲笑过往的男男女女,并故意解开裤头裸露多毛的下体,吓坏了一群正要去实习的修女。
别人越害怕他越开心,捡起石子朝人乱丢,抢了小孩子的奶嘴一含,装疯卖傻的龇张着嘴,一下子笑、一下子凶地挤眉弄眼。
他干下的罪也不太大,只不过受雇一个男人杀掉他的第二任妻子而已,没天理的法官居然判他一级谋杀,一关就是十二年。要不是他在牢里表现良好又懂得做表面功夫讨好假释官,这会儿他还出不来呢!八成要等他嗝屁了才抬出来。钱拿得不多却白为人坐了十几年牢,想来怎么也不甘心,不过睡了他老婆几年也够本了,原本是个情妇如今翻了身,稳坐第三任妻子的宝座,全是拜他所赐。
好些年没尝到女人的滋味了,老跟些男人打炮太没意思了,待会儿非挑个大胸脯的洋妞来喂喂小兄弟,他可不想再饥不择食了。
捉了捉头,满头的虱子叫人痒得受不了,他该叫典狱长帮他理个大光头才是,何必怕他寻晦气而客气,牢里十二年还相看不厌吗?
“切!卫理这小子死哪去,都说今天出狱还不来接我,非骂他一顿不可。”
嚼着烟草丝,体格壮硕的大汉魁梧得像头大熊,横眉竖眼的怒视每一辆开过眼前的车,不太高兴的一脚踢歪了书报架,还不准别人睨他。
一群乌鸦飞过他头顶拉了一把屎,不偏不倚地洒落他破口大骂的嘴里,现世报的鸟屎怨让他火大极了,冲着吃人工饲料的鸽子拳打脚踢。
想当然耳,有翅膀的和平鸽一哄而散,各自向四方天空飞去,留下一个与鸟为敌的莫名大汉。
突然,一辆未挂上牌照的破铜烂铁车驶近,贼兮兮怕人发现似地慢慢靠近,车窗贴上暗色反光纸让人瞧不见车窗内的情景。
结果让人诧异的是摇下车窗的男子长相颇为斯文,有种大学教授的书卷味,银边眼镜挂在鼻侧两端显得温文儒雅,怎么看也不像和大汉是同一路的。
可是他却让粗鄙的汉子上了车,神情紧张的飞快驶离明显的目标物。
不到三分钟后,一幢十层楼高的商业大楼发生爆炸案,二楼地下停车场全毁,数十辆价值不菲的高级轿车无一幸免,废铁一堆乏人问津。
而此时驶向乡间小道的斯文男子竟露出诡异的笑容,一反先前的不安而得意扬扬,摘下眼镜丢向路边的草丛,狂肆的眼再也无从遮掩。
“第几起了?”
“什么?”是问第几年吧!
“你聋了,老子问你是第几起爆炸。”老做这种缺德事会比较风光吗?
“七。”嘿嘿嘿!他要炸掉第一法院来当他完美的结尾。
“玩不腻呀!老子差点上了电椅是为筹你的学费,结果你给我拿去使坏。”十二年牢白蹲了。
“他们不会逮到我的。”没人捉得住他,连看守所他都能任意进出。
关他?!
不可能的事,纽约的警察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再多的警力也制止不了他挑战司法的极限,他要世人睁大眼瞧瞧,他卫理不是没用的人,司法伤不了他。
“别太自信,老子当初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下大事,谁知还是被个毛头小子给掀了。”想来是他太大意了,疏忽了小细节。
不过他算是够义气了,没招出主谋一肩挑起,不然他的罪名可能判得更重。
“现代科技日新月异,并非你当年一切自己来的年代,网路世界是虚拟的,没人有本事破了我的关卡。”他的祭品很快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