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她不要他死,她只要他爱她。
「将心比心呀!如果他爱的是你,我无话可说地帮你骂他,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没向你表达过一丝爱意,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强求造成他多大的负担?」很多事不说,不代表看不出来。
仔细一想,玉坦只有看到虹儿才会眼睛发亮、精神抖擞,其他时间像在忍耐,笑得不真切地敷衍大家的问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著。
大家都认为他天生不爱多话,温柔谦雅的微笑是本性,可是一见到报上的照片才知道他是有脾气的,而且显然是他们所不认识的那一面,狂暴而阴狠。
现在他倒是忧心起小女儿的处境,不晓得她知不知道玉坦的本性?
「爱情的立足点是双向交流而非一意孤行,想想你一味的要求人家爱你是否正确,你到底在爱人还是在强索爱,爱应该是成全呀!」
「为什麽他们不成全我,我才是……」懂爱的人。
难得动怒的向天时受不了她的固执,语气严厉起来,「你才是什麽?人家是两情相悦而你是不死心的第三者,老以为自己是悲剧女主角,全世界都亏欠了你。
「百合,爸爸问你一句,你口口声声说爱,这十几年来你曾为他做过什麽吗?像烧过一顿饭或是送过一件小礼物,甚至天寒时为他添件冬衣?」
「虹儿她还不是一样,什麽都没做。」她的被动是在给他机会。
「因为玉坦爱她,而他不爱你,你才是不懂爱的人,挟爱为名进行勒索。」在情理而言,她是罪犯。
「我……」向百合的脸上出现一丝情感上的挣扎。「我要他亲口告诉我,他不爱我。」
「何苦呢!自找难堪而已,他们都结婚了。」讲这麽多,她再想不开他也没办法了。
「报上写的我不相信,没理由他们结婚而我们完全不知情。」她坚决认为那是错误报导。
向天时面上一虚,「呃,我……我知道。」
「你知道?!」她激动的一喊。
「他们公证结婚後的第三天,玉坦有打电话知会我一声。」只是他以为是权宜之计,不让虹儿真去当了修女。
有了夫妻之名便可行使监护权,毕竟她未满二十岁,他必须有合法的身份才能从修道院带回她。
「爸,你为什麽没告诉我?」情绪大为波动的向百合捶打著床铺。
一旁休息的向山药一惊连忙跳起来压住她的手,她上了药的手腕又开始渗出血丝。「又不是你结婚干麽要通知你去破坏,玉坦对你的痴缠已痛恨到极点,所以先斩後奏免得看你丑恶的嘴脸。」
「你说他……讨厌我……」她无法接受那个「恨」字,她是这麽的爱他。
「如果有一只老是赶不走的母狗咬住他裤管,你想他会不会踹一脚好摆脱它?」而她比母狗还无自觉。
「老二,你话是不是说重了,哪有说自己妹妹是……」母狗,那他们一家不全是狗。
哭笑不得是向天时此刻的表情。
「不说重话她不会清醒,人家为何不肯光明正大的迎娶小妹,就是怕她输不起地要死要活,一副被人抛弃的死人相触霉头。」
「二哥,你瞧不起我对感情的认真是不是?」爱一个人何错之有?
「哪里是认真,根本是无理取闹,我敢用中医师执照和你打赌,就算你今天死成了,他也不会为你掉一滴泪。」
「你……你在说谎。」她的嘴唇发紫,身子微微地颤动。
「玉坦曾说过,如果没有你,他会在虹儿十六岁时就定下她,也就是说是你在妨碍他拥有爱人的权益,你是坏、女、人。」他言尽於此。
充满震撼性的一段话打得她招架不住,她是坏女人吗?
眼神失去生命力,向百合像是叫人抽了灵魂似的黯然不语,头低垂地注视二哥为她重新上药,她真是这麽不可爱吧!所以每一个人鄙视她的护爱行径。
那一刀割得够深了,可为何还割舍不下心痛,她的付出难道没人能了解吗?
不该是我,不该是我,不该是我被放弃!她的心仍然充满怨怼,不满现状。
☆☆☆
「大哥,是这里吧!怎麽门铃拆掉了?」是谁这麽坏心眼?
「敲门好了,里面应该听得到。」向来不苟言笑的男子冷然的说。
女子让贤的一笑,「你来,大哥优先。」
开玩笑,钢制的大门哪!要敲多大声才有人来回应,肯定很痛。
「顽皮。」男子眼神一柔的提起手。
一敲——
☆☆☆
「哈……他居然要开除我们耶!真是笑死人了,他到哪儿找像我们这麽优秀的团队,是我们不嫌弃才肯待下来为他卖命,搞不清状况的男人。」
笑得不像话的珍妮佛手脚可灵活了,一见某人拳头一握就赶紧脚底抹油,躲在他「恶势力」不及的角落吐舌扮鬼脸。
她,二十五岁,哈佛经济系毕,目前是晴天财团的财务评估委员,也就是评估借贷公司的资格是否符合他们资助的条件,职位相当於财务经理。
管钱的就对了,所以要卷款潜逃易如反掌。
一行晴天财团的高层幕僚给自己放了个假,顺便让底下员工松口气,编了个年度旅游计画送他们去欧洲玩一星期,暂时不接任何工作。
其实说穿了不外两个理由,一是乘机偷懒,二是来台湾闹闹场,谁叫执行长结婚没通知一声,害他们少了亲吻新娘的机会。
不过呢!他们也意思意思的送了个薄礼,让新婚夫妻成了风云人物,不枉执行长多年来的「照顾」。
所谓的照顾是不管他们死活,任由他们劳力劳心的卖力工作,直到压榨完最後一丝气力,而他只是坐享其成,久久才想到要上网联络一下,执而不行的光收股利的投机份子。
现在外面闹得风风雨雨,屋里头热热闹闹的吃吃喝喝,如入无人之境般目中无人,无视主人的怒目相视怡然自得,自动自发地搜刮起冰箱,一个礼拜的存粮不到三天已经告罄,只剩下半包白米煮稀饭。
「台湾的米真好吃,不像我们在美国吃的好似狗食。」这个字怎麽念?蜀水米?
艾瑞克的满足是所有人的心声,真不想离开这块美食天地。
「养狗嘛!反正你们也吃了二、三十年,所以一副狗模狗样。」这群瘟神。
「抗议!我是义大利人,我是吃义大利面和蘑菇酱长大的。」他不吃狗食。
「抱歉,本人来自日本,我吃寿司和生鱼片。」台湾的味噌汤不够道地,有待改进。
一本正经的大宝正在做饭团,里面包著话梅和酸黄瓜,撒了些芝麻粒。
「加拿大的鲑鱼又肥又大,欢迎你们来我的家乡品尝熏鲑鱼。」杰西比了个大大手势。
接著是其他人撇清关系的话,绝不承认自己是吃狗食的畜生,极力宣扬出生国的象徵美食,绞尽脑汁也要画清界线。
唯有陈默不作声,因为他是土生土长的华裔美国人,热狗、汉堡从小吃到大,实在没什麽值得可歌可泣,反而容易被人讥笑为垃圾食物,高胆固醇的迫害者。
「虹儿,这群蝗虫都是有害的,你不用和他们打交道。」免得被带坏。
「不服,我们是有利土地的小蚯蚓,你严重伤害我们的自尊心。」小蚯蚓、小蚯蚓,她是可爱的小蚯蚓。
「少做出滑稽的动作,你是只爱作秀的毛毛虫。」满脸不豫的管玉坦满心戒备地守著老婆,以防她被拐。
侮辱。「我是破蛹而出的美丽蝴蝶,准备来烦死你。」
「变态。」他冷冷一讽。
「嘎?!」什麽意思。
含著笑意的向虹儿小声解释,「蝴蝶是一种完全变态的昆虫。」
「喔!我懂了,他说我变……」她了解意思地瞠大眼,「你骂我不正常?」
「我同情舅舅、舅妈,生了个女儿二十五岁才发觉自己的异常。」眼睛再大也没他老婆的美目迷人,瞧她睁得像个绿巫婆。
「你……表嫂,你好可怜喔!嫁了个可恶的男人,你的下辈子我会为你负责的。」使坏是她的专长。
「狄小珍,你活得不耐烦了吗?」想他早死呵!好负责照顾他的「遗孀」。
她咬牙切齿的一瞪,「请不要任意修改我的中文名字,我爸爸、你的舅舅会哭死。」
什麽狄小珍多难听,她的中文名字是非常有味道的狄珍蜜,但在美国她一向都用英文名字,而虽然她是中美混血的漂亮宝贝,但西方人的外貌使得认识她的人都不相信她有一颗传统的中国心。
「我舅舅、你父亲授权我对你的『管教』,打死是你不受教。」也就是死不足惜。
活该!
「好……好狠毒……」她抖著唇假意害怕。「表嫂,你要加保几个意外险。」
「狄小珍——」
「干麽,牙齿痛就『出去』看牙医呀!我想外面的媒体散得差不多了。」顶多走在路上受人指指点点,像大明星一样被人追著要签名。
「这是拜谁所赐?你,你,你……」他一个个点名,「你们还不给我滚回美国工作。」
毫不在意的珍妮佛挖挖耳朵,「我们的执行长又不在,努力给谁看。」
「年终奖金不要了吧!刚好可以省下来,本来打算发半年份的……」他一副赚到的表情朝她一笑。
「不,你不能公私不分,那是我的血汗钱。」她眉一拧地苦苦哀嚎。
「是吗?我没闻到咸味,等到钞票有味道再来领薪水吧!」血汗滴成河自然东流。
「你连这点钱也扣喔!小心老婆会下落不明。」绑架勒索她来做。
「我相信你会先离奇失踪,然後我会上舅舅家致哀。」T大讲师岂会被她难倒。
「你好讨厌喔!」说不赢他的珍妮佛噘著嘴。
「我老婆喜欢就好,你的意见不值一哂。」他笑著,一手拿起拖鞋一掷——
「啊!谁偷打我……」抚抚後脑,艾瑞克嘴上咬著一根冰棒。
「挑一根红豆的拿过来,不许偷吃。」还吃,一群不事生产的猪。
「没了。」他赶紧三、两口把手上剩的那根冰棒给吃光,死也不分人。
管玉坦挑眉一横,「你把三盒的冰棒全吞了?」
「台湾的冰太好吃,上次那个乌漆抹黑的木炭冰和黄澄澄的童屎冰都不错,不知道可不可以打包回美国?」他指的是仙草和爱玉。
「木炭冰?童屎冰?相当有创意的说法,你等著让人打死。」他以後要吃冰前会先考虑。
近五十坪大的房子一下子挤进他们几人,本来稍嫌宽敞的空问顿时拥挤,再加上西方人的体型普遍高大,摩肩擦踵的情形不时发生。
因此两位主人占住了大位就不许人接近,空气已经够稀薄了,不需要再制造使用过的「臭氧」来污染环境,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不可否认他们带来天大的麻烦,同时也解决不少风波,代为教训意图「染指」他的蜘蛛女,省得他日後还得自己出手。
但是——
不堪其扰的程度远胜於他们所掀起的狂潮,他还算在新婚期,爱妻的情话也才钓出一句,他们偏不让他有个安静的独处时间,吵吵闹闹地不得安宁。
吃菩萨、著菩萨,灶里无柴烧菩萨,这几个捧他饭碗的家伙显然深谙此道。
该想个办法把他们全踢回美国,不能让他们留在台湾危害世人。管玉坦眯起眼打量眼前已呈现无政府状态的乱相,心里正思索著方法。
「德国的齐耳公司有救吗?你们评估之後的情形如何?大概要融资多少才能纾解困境?」
此言一出,这几个天生的工作狂立刻全动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财务损益、人工薪资、得失间的百分点差异,和东西德整合後的人力资源等等。
这一讨论一发不可收拾,客厅顿成了会议室,便条纸、日历纸满天飞,涂涂写写的计画表一张叠过一张,人人专注於研究著这件新的案子,根本无视身在何处。
先前的嘻皮笑脸、插科打诨浑然不见,只见一片严谨的认真神色。
「老婆,你理理我别尽顾著看书,你有没有发现我这几天瘦了不少?」忙死你们吧!
好用的一招,屡试不爽。
休假?
想都别想。
「我快看完了,再等一会儿,五分钟就好。」保罗和西拉在帖撒罗尼迦讲道。
「五、四、三、二、一,时间到。」他使诈的阖上书,不让她夹入书卡作记号。
「玉坦,你……」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她竖直耳朵忘了要跟他说些什麽。
「怎麽了?」他的心思全放在老婆不关心他,全然无视其他杂音。
「门外有人。」她指指外面。
「我们家哪天门外面没人,八成又是些穷极无聊的人在闲逛。」准是那些好事的记者在徘徊。
「可是敲门声……」很大。
「别去理会,久了他们就会自讨无趣的走开。」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地把电铃拆了,否则准会被吵死。
果真,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就不再响起,只是,随即传来有人翻墙而入却踢到花盆的惨叫声。
「该死的,做贼也不打听打听人家在不在家……解离大哥?小葵?」
内门一拉,里外站立的人面面相觑,各自目瞪口呆地发不出声音,眼与眼互望。
外面的人是火大。
里面的人则是——糗大了。
第十章
自杀?!
这个可怕的字眼让人听得心惊胆战,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割下那一刀,将死亡看得淡如无物,拿著刀子对准跳动的腕动脉一划。
生命何其珍贵,有多少人渴求著活下去,天天祈祷著上苍多给一天的寿命,可是走到了终点仍得不到眷顾,抱憾的离开人世。
有人珍惜,也有人浪费,轻贱生命拿来当爱情筹码,苦苦追求一份不属於自己的爱。
望著生长了十九年的家,向虹儿竟近乡情怯地不敢前进,一脸犹豫的望著家门伸不出手,无形的压力像转动的马达轰轰轰,双肩倍感沉重。
当修女多好,用不著面对眼前的难题,进退都显得尴尬,她宁可回修道院翻翻老旧的圣经,不问尘事的躺在榆树下看书。
玛丽亚和玛丽安曾经告诫过她,当人家的妻子不如当人家的情人,不需要背负太重的责任,还能享受被追求的乐趣,偶尔还能拿拿乔刁难情人一下。
是她太傻没想清楚,错在先无法挽救,现在尝到恶果了。
「怎麽了?手指冰冰凉凉的,脸色还发白。」管玉坦担心地一探她额头温度。
「你进去就好,我在车上等你。」对,这样最好,让他去送死……呃,去处理。
他好笑的取出钥匙开了门,「你在怕什麽,自己的家又不是龙潭虎穴。」
「我怕见大姊,她一定怨死我了。」一路上只要她一阖上眼假寐,大姊那双布满血丝的红眼就会出现哀怨地瞪著她,害她不敢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