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还是应该要有大人的样子,不管对方说什麽,都不能有太大的反应,不然人家就会知道他已经击对地点,会继续针对那个可以动摇她的地方,不坚定,很快会兵败如山倒。
“我知道你在生气,不过总也得听我解释。”嗅著她身上淡淡甜香,谷天霁心情大好,“那个地方是新发现的,空气很脏,时间到底在密闭的空间里催化出什麽没人知道,我怕你过敏。”
唔,算他有一点良心,记得她容易过敏,可是……“我又不一定要进去,那附近一定有适合人待的地方吧,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我不放心。”
“我是大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那跟是大人还是小孩子没有关系。”他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那种情况,总是免不了要待个两三天,带你去很容易,但我不想你在那里过夜,气温不舒服,环境也不好,很辛苦,你会受不了。”
小脸透著怀疑,那双水一翦双瞳明明白白写著:真的还假的?
“玛琪朵也是女生。”这是她最後一个问题,如果他能说服她,她会恢复前几日的甜美。
他低低一笑,“我不会干涉跟我没关系的人。”
我不会去干涉跟我没有关系……没没没有关系……
茗微瞠圆杏眼,刚才好不容易退去的红潮一下又涌上她脸颊,小小的脑袋忍不住怀疑起来。奇怪,这真的是谷天霁吗?当年明明就是个彬彬有礼的小绅士,现在不但讲话很色,还一直对她毛手毛脚。
“怎麽这样看我?再度迷上我了吗?”
“谁迷上你了?”她的小手摸上他粗犷的五官,“你後来是不是遭遇过什麽不幸啊,不然个性怎麽会变那麽多?”
闻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在想什麽?”
“我只是觉得你跟以前很不一样嘛。”
“我都三十岁了,怎麽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
“可是也不能变那麽多啊,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听出茗微已经不再气恼,谷天霁稍稍放开她,端详著她的五官,很满意的发现她原本轻蹙的双眉已然展开。
“要不要跟我去亚斯文?”
“你干麽又要带我去了?”
一下说她会过敏不让她跟,一下又问她要不要去亚斯文,立场这样大转弯……但比起他的一百八十度转变,更可恨的是,自己居然动摇了。
她真是太没用了,原本是气到快要长角的程度了,可是竟然在他三言两语之下那冒出的尖尖又消下去,细想的话,那些理由其实还有点诡异,但不知怎麽的,她这个阿呆居然觉得十分受用。
没用啊……丢尽了女性的脸……
“去亚斯文是帮一个朋友检查一些损毁的古董,不会辛苦,你如果不嫌无聊,可以跟我一起去古董店,要不然他家很大,你可以去游泳或者是让女佣帮你按摩。”
谷天霁低沉好听的声音在玫瑰香氛中催化成一股奇异的吸引力,茗微一面觉得自己没用,一面却还是点了头。
然後,他还是那一句,“茗微好乖。”
☆ ☆ ☆
茗微回到了红海之后。
谷天霁给她两个小时整理东西,多带无所谓,但不要少带。
女生出门很麻烦,何况时间长达一个星期,茗微觉得想把自己在开罗的家当全部搬过去,这次她有多带一双淡绿色的凉鞋,可是一直没机会穿,希望这次在亚斯文有机会让它从行李箱出来透透气。
钤……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
她很快的跑过去,拿起话筒,“喂。”
由於她猜测是谷天霁打来的,因此声音难免透著即将出游的愉快,但没想到来电者与所想的不同,对方足足呆了三秒才发出声音。
“夏茗微。”李佩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受到惊吓之後的古怪,“你是夏茗微对吧?”
茗微突然有种丢脸的感觉,尴尬的笑了两声,“我刚刚在跟小朋友讲中国故事,刚好到祝英台说梁山伯是个呆头鹅那边。”
情急之下她只想到这个,也无暇考虑祝英台的个性根本就不嗲,总之,先混过去再说。
“这样啊。”
“对啊,哈哈。”
“我还以为你怎麽了呢。”李佩芝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镇定,“我昨天跟蒋克祺还有陈雅蕙吃饭,有把你临时被抓去的情况讲了一下,蒋克祺说他可以先去接替,你再等十天就好。”
对喔,她差点忘记了,昨天因为心情不好,在跟李佩芝做例行性联络的时候一直吵著要回去,还连苦肉计都使出来了,说自己过敏又中暑,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半个朋友,工作已经完成了,她每天闲得没事情做,多可怜又多可怜,要李佩芝一定要替她想办法。
没想到的是,李佩芝真的想办法了,而且还展现了她的工作效率——现在距离她们上一通电话,根本不到一天。
短短的二十四个小时,李佩芝已经请示了台北饭店的上级,然後约了蒋克祺跟陈雅蕙吃饭,还有办法让蒋克祺答应,乔出一个精准的日期。
有人要来接她的班,就在十天之後。
“十天喔。”太、太快了吧,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走了啊。
“还嫌啊。”李佩芝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蒋克祺已经算不错了,算算,你可以早好多时间耶,这还不满意,台北饭店这边可是为了调整出差人员的班表而天下大乱,你要好好感谢蒋克祺,知道吗?”
“我……知道。”
怎麽会这样?
就这样,茗微带著一肚子挫败与自作自受的感觉,前往南边的城市。
第八章
“谷,你总算来了。”一个身材俨然是尝遍埃及美食的中年男子从走廊转弯处出来後,便伸出双手上直走到谷天霁的面前,然後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拥抱,“等了你好久。”
“我前阵子跟著费曼教授以及圣堤教授到处工作,最近才有空。”谷天霁拍拍男子肥厚的肩膀,很快的替两人做了介绍,“她叫茗微,是红海之后的摆设师。茗微,他叫阿普,是我的大学同学。”
他就是阿普?
茗微看著眼前这个身材几乎是两个自己加起来那麽大的男子,完全无法把他的年纪跟谷天霁的画上等号。
他脸上的肉肉好多,完全看不出来五官。
“茗微。”阿普发音奇准的喊出这两个中文字,“很高兴认识你。”
茗微跟他握了手,很礼貌的回了一句,“我也是。”
开罗往亚斯文的路上,谷天霁已经告诉她来这里的目的——他有一个叫阿普的大学同学,毕业的时候就在家人的资助下於亚斯文做起帆船租借的生意,他的收入很好,除了买房、买车的钱,剩下全部用在赏玩古董。
自己收藏,也有一家古董店。
前阵子,阿普的大老婆跟二老婆在店里吵起架,不小心砸伤了他新买的一些雕像,他舍不得不要,所以要谷天霁找时间帮他看看有没有办法修。
谷天霁还告诉茗微,他们这几天都要住在阿普那间媲美别墅的大房子。
阿普朝内厅叫著,“娜娜。”
随著他的叫声落下,一个小女仆很快的跑了出来,模样看起来十分伶俐。
“茗微。”阿普叫她的名字非常自然,“有什麽事情你交代娜娜,娜娜,你这几天负责照顾茗微小姐。”
阿普顿了顿,又说:“埃及是个好地方,你会喜欢上这里的。”
茗微笑,她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虽然她仍然有些地方不太习惯,但随著时间过去,她好像也渐渐融入伊斯兰式的生活步调,只不过……只不过自从知道蒋克祺要来接自己的工作後,她的心情就开始起了变化。
她仍然想家,但也想待在这里。
然後她不知道怎麽跟谷天霁说,至今,他还不知道她的工作表有了变化。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是不是累了?”
“还好。”她知道大部分是心理上的原因。
“我让娜娜带你去房间,你先睡一下。”
谷天霁以为她是因为舟车劳顿而疲累。
也难怪,他们是坐火车来的,前前後後花了十五、六个小时,虽然有卧铺可以休息,但她不太习惯列车行驶时难免的震动,一路睡睡醒醒,下火车後,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无神。
“那你呢?”
“我跟阿普先去看看那批东西怎麽样了。”
茗微看著他,希望他快点回来,但又说不出口,於是……
“我也要去。”想要多相处一些时间,因此她的眼中透露出强烈的要当小跟班的讯息。
带我去,带我去,带我去……
谷天霁看著她,不一会儿笑了出来,“好。”
☆ ☆ ☆
亚斯文是埃及山口古的通商重镇,从小镇的名字有“贸易”的含意这点,不难看出其重要性。
现在,虽然随著交通工具便捷已然失去通商重镇的意义,但却仍受到游客们的喜爱,热归热,街上还是满满的人。
有那种单枪匹马来的,也有拿著小旗子呼唤团员的。
阿普的古董店位在游客服务中心附近,店面不大,但看起来十分精致,应该颇符合游客的喜好。
推开玻璃门後,阿普胖胖的身体领著他们一直往里面走,有个小楼梯往下,打开是个类似地窖的地方。
温度湿度都是调好的。
阿普转亮灯光,谷天霁一下便看到那两尊因为吃醋女子而遭殃的雕像。
“怎麽样?”阿普的声音俨然透著心痛的讯息,“有没有办法捕?”
“打掉的部分在哪里?”
阿普咚咚的跑开,一下又跑回来,厚厚的手上是一块棉枕,上面很无辜的躺著一个鼻子跟一根手指,以及其他小碎片。
谷天霁戴起手套,将鼻子拿起,在损毁处比了比,手指的部分也一样。
见他没说话,阿普更急了,“到底怎麽样?”
“手指没问题,鼻子有个小碎片没有捡起来,补好了会缺一小块,在这里。”谷天霁就自己的脸比了一个位置,“但是不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阿普做了一个感恩的表情。
“你去忙你的吧。”谷天霁说。
阿普再度感恩,生意多,老婆多,所以他的事情也很多,得到恩公特赦,咚咚咚的又离开了。
地下室中剩下谷天霁跟茗微两人。
茗微蹲在门口旁边,下巴靠在膝盖上——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工作时候的样子呢。
绝对是个工作狂,她想。
原本他一直很注意她的,可是自从他打开工具箱之前那一笑之後,他就再也没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前几年台湾有句广告台词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茗微现在想的是,其实不管是谁,只要认真起来,那神情一定都是很动人的。
此刻,他的眼神好专注,动作灵巧而熟稔。
在那个瞬间,茗微好像有点明白他为什麽会一直在这个国家待下来,这一切会让他的存在价值更明确。
现在的他是最好看、最好看的时候了……
咚咚咚,阿普又跑进来,“茗微,上来一下。”
跟著他到了一楼店面,阿普这才说出原因——他怕她会干扰到谷天霁。
“不是我小气。”他为自己解释,“他们这种人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而且时间很难抓,那边连张椅子都没有,你还是上来店面等好了,这里有冷气、有饮料,简直是天堂。”
茗微想想也是。
如果她设计参观路线设计到一半,突然发现有人直盯著自己看,那种感觉一定很怪。
“来,喝茶。”
她接过,轻啜了一口,很甜,是她喜欢的那种味道。
阿普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看起来很开心,“你跟谷那个怪胎认识很久了吗?”
茗微噗哧一笑,“你觉得他很怪吗?”
“正确的说法是我们,我啦,玛琪啦。”阿普接著说了一大堆的名字,一别人看我们是有一点怪,不过我们再怪都没有他怪。”
茗微的好奇心被挑起了,“怎麽说?”
“大少爷不做跑去当修复师,这还不奇怪?”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如果是帮博物馆保养东西就算了,可是大部分都是在跟天气作战,我们以前是同学,如果说进修或者跟教授学习的话,我是可以试试看,不过我知道那种工作自己真的做不来。”
茗微看看阿普的三层肚,心想看得出来。
同学耶,可是阿普现在有妻有子,谷天霁还是天涯孤人。
她呀,喜欢上这个天涯孤人,但又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他是属於这里的,但是,她偏偏又不属於这里。
就算她敢硬著头皮跟李佩芝说不要蒋克祺来了,她要待到整个交流结束,但终究也只是几个月的时间。
比起一辈子,几个月实在太短了。
而且她并不知道现在在地窖修理鼻子的人,是想跟她走一段,还是想跟她走很久。
如果两人的认知不同,梦马上就不美了。
不知道他以前父的女朋友都是怎麽分手的喔,哎,有人问就好了……咦,有人问?阿普……
正在喝茶吹冷气的阿普只见她眼睛一亮,神情一扫颓靡的对他开口,“阿普,我问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美女相求,阿普的反应很自然就是点头了,“好啊。”
“别跟谷天霁说我问过你喔。”
“没问题、没问题。”
“他大学的时候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喔,这个啊。”阿普一脸我懂我懂的样子,“有啦,交过三个,前两个只交往了几个月,第三个比较好,大概有半年吧,都很漂亮,身材超好的,其中还有一个是校花,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追的,反正我看他也没费多大心力,写个纸条,吃个饭,很快就在一起了。”
不过一个大学居然就交过三个女朋友,太、太……什麽天涯孤人,根本就是采花大盗嘛。
随著相处时间越长,她反而觉得越不懂他了。
原本觉得他很专情,但事实证明他处处留情。
原本以为他很细心的,但是他一看到那个缺了鼻子的雕像,就再也没有注意过她了。
那个小绅士,到底在岁月中变成了什麽样子啊?
一个大学,三个女朋友……不过算了,那是过去式,她想知道的不是数字,而是其他的问题。
“那阿普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为什麽分手的?”
“这我倒是不知道。”他喝著茶,“不过,分得也都算漂亮,大家在校园见到还是会打招呼,学生餐厅见到,也不介意同桌吃饭。”
果然是怪胎啊。
不管怎麽样,分手就是分手,分手一定有人会受到伤害,他们居然能当作什麽事情都没有。
阿普不知道谷天霁与女朋友们分手的理由,怎麽会这样呢,谷天霁也太会保密了吧,三次分手都没有让身边的朋友知道原因,哎喔,她刚刚还以为可以有什麽前车之鉴参考一下的说……
“茗微,我突然想到有事情要出去,你自己坐,有事情的话,店里的店员都可以叫,我跟他们讲过了。”阿普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後,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转过身来,“对了,你跟谷说,他的水晶我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