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厅中,锐舞乐放得大响,而被席门挂念的司雨此时在套房中的巴洛克书房,正与刘格致玩西洋棋,她虽然棋艺不佳,但所幸刘格致也好不到哪去,勉强杀了个半斤八两。
“你怎么不出去跳舞?”
刘格致笑,“我对跳舞有障碍。”
“我也有。”门并没有全关,她从门缝中隐约可见主厅中的疯狂人群,“只是,连续三小时在原地跳脚甩头的感觉,不知道是怎么样?”
“头会昏吧。”
司两脱口而出,“可是我很想跳舞。”
看到刘格致发怔,她很快的补充,“开玩笑的,我最怕人家大声了,外面那么多人在尖叫,我的头会爆掉”
说到一半,有人从书房的长沙发后面站起来伸懒腰,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两人齐声啊了出来。
“啊什么啊,我啦。”
“亦阳。”刘格致脸上残存着惊吓后的扭曲,“你没事躲在这里做什么?”
“刚才喝太多了,进来躺一下。”看到桌上的方格子,他一脸想笑,“不打扰二位的雅兴,我走了。”
他倏地冒出又消失,令司雨和刘格致两人不禁怔愣对望。
几秒钟后,刘格致率先拿起棋子,“骑士。”
外面是小型的锐舞派对,里面是没什么智力的两个人玩的智力游戏,下棋兼聊天,谈论的自然是自家艺人。
从亦阳到他的梦中情人夏沁雅,再从夏沁雅谈到前排闻男友武焰,最后是由武焰联想到他的真命天女何聆歌,公司中只有少数人知道武焰想结婚这件事情。
“那天看到武焰设计将来结婚后住的房间,说不羡慕是骗人的,我也想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将军。”刘格致将棋子吃下,“我知道很多人怀疑我的性向,但别人的看法跟我没关系,我很想有个家,可以不要有婚姻关系,但要有爱。”
司雨一笑,“好沙文。”
“这不是沙文,你不觉得现代的婚姻问题,就是出现在证书这张纸上吗?”他看着她,似乎很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观点,“结了婚,有了法律保障,一切就变得理所当然,女人不修边幅,男人忘记体贴,变调的两人会维持和婚前相同的甜蜜感觉才有鬼。可是如果没有那张纸,大家就没安全感,因为没安全感,就会更小心呵护对方,这样的感情才会长久。”
“万一对方变心呢?”
“至少可以省去离婚的律师费。”他一边整理棋盘一边说,“如果哪天有了男朋友,你会想要一个婚姻吗?”
“那要看对方会不会跟我求婚啊。”
双方棋艺平平,一下子就分出胜负,整理好棋盘,又重新玩过。
谈话间,亦阳再度进来,一下子又倒在沙发上。
司雨知道他在私人派对上喝酒的方式,一股作气,一次好几杯,大量的酒精一次入胃,醉意当然瞬间爆发。
刘格致走了过去,“亦阳,不要在这边睡。”
“我……躺一下就好。”
“你人这么高,沙发扶手会被你踢坏。”他朝司雨招招手,“来,一起扶他回房间。”
于是,司雨和刘格致便一左一右夹着亦阳离开。
***
亦阳刚在床上躺下,刘格致的电话就响了,讲完电话后,他向司雨丢下“你好好照顾他,我上去了”这句话,便匆匆消失。
司雨冲了杯浓茶让亦阳喝下,替他盖好被子,正要离开时,一直半醉半醒的亦阳突然开口了,“那个是……”
司雨笑言,“星星。”
亦阳住的这个房间是宇宙风格的设计,熄了灯之后可以看见满天星斗,一颗一颗人工星星高悬,像极了深夜旷野的穹苍景色。
“真服了他们,做得这么像。”话虽然流畅,但从声音听来还是带着醉意,“你知不知道牛郎织女距离多遥远?”
“十光年。”
“我还以为只有我知道。”
她笑看着他,心想你告诉过我呀。
在多年前的某个夏季,在太平洋的美丽海岛上,少年Sun 对少女Rain说过,只是你忘了。
以前会想着你,是因为还年轻。
现在会想着你,是因为时间累积了真正的感情。
司雨脸上不自觉的出现了温柔的神色。
亦阳的眼神有些微不解,“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怎么看你?”
“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一个人……”他蹙起眉,“对了,像聆歌,我前几天碰到她也是这个样子。”
“你眼花了,我跟聆歌才不像。”
“像,那天,她看武焰的表情,就跟你现在看着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笑着替他盖好被子,转身要离开,他突然伸手拉住她,一个重心不稳,她整个人跌在床上,她想起来,他却紧紧拉住她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第七章
在飞回台湾的飞机上,亦阳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咖啡,莫烈补眠,武焰跟工作人员聊天,隔壁座的靳炜阅读着《百年孤寂》一书,而司雨……她坐在机舱角落,再度将长发盘成髻,戴起黑色塑胶眼镜,膝上摊放的是档案夹,正低着头振笔疾书。
亦阳无法不去注意。
以前觉得她是个清秀中带着男孩子气的女生,可是今天早上,她的长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上,在他的臂弯中沉睡,双眉舒展,安心的模样像个小婴儿,他承认,那时他有一点心动。
他对她无法像以前对其他女孩子那样,一夜情之后还能嘻嘻哈哈。
司雨跟她们不一样。
可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靳炜阖起《百年孤寂》,“你要一路叹气回台北吗?”
“我现在很苦恼。”
“你不是一向以逻辑解决问题吗?”
“逻辑可以解决很多事情,却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因为总有一些东西是在轨道之外,那些就跟逻辑无缘。”亦阳不自觉的又朝角落的司雨瞥去,“别人的经验加上自己的体验就是逻辑,但有一些事情是别人没有经验过,自己没体验过,却突然发生的。”
他记得当时的所有状况,他抱着她直至醒来,眼神相对的瞬间彼此都有些尴尬,之后在沉默中各自穿回自己的衣服。
他很难、也不想装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所以主动开口。
“司雨,”他唤她,“昨天的事”
她没有害羞跑掉,也没有捂起耳朵说不听,只是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一动,亦阳一眼就看到她衬衫领口处的鲜明吻痕。
“我昨晚并不是因为很想做才留你下来,而是……”怎么说呢?他是喝了酒没错,但却在看到她对他微笑时模样,那瞬间的温柔模样让他情生意动,“如果我说那时你的表情让我很心动,你会不会相信?”
“我相信。”
亦阳扬扬眉梢,“你相信?”
“相信你,对我来说又没有损失。”司雨脸上闪过一个复杂的笑,“算了,反正我们都不是孩子,也不需要给谁交代,这样就好了,one night stand ,不是吗?”
也是啦,只是没想过一夜情的对象会是她。
为免破坏感情,不碰熟人一向是他的第一守则,他一直放在心中,只是,记得这么牢的事情怎会突然忘记?司雨甚至什么都没说,既没煽动他也没诱惑他,就只是一个微笑而已……
不过,失控之后,就是要面对。
“司雨,我不想推卸责任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面对她的眼神,善于对女生花言巧语的他只觉得辛苦异常,“是one night stand 没错,但不是那种很轻浮的随便抓一个人开始。”
司两涩然一笑,“你在紧张什么,怕我叫你负责?”
“我知道你不会叫我负责,也知道你有本事装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是在你走出我的房间之前,我要跟你说清楚,即使你认为言语不代表什么也没关系,我可以对任何东西发誓,现在所讲的都是真的。”他顿了顿,“我不是为了要人陪才拉住你,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他并不知道司雨信不信他的话,总之,她很认真的听着,听完后离开房间,留下他一个人。
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天花板的人工星空,落地窗外纷飞的雪花,大苹果与生俱来的城市炫惑,然后,一切就超出逻辑范围之外。
亦阳无法解释,他对司雨并非处子之身有些……或者比有些还多一些些的耿耿于怀。
那表示,他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当然啦,这没什么,她也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只是,唉,他现在脑袋中竟不断去猜测,那第一个拥有她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他跟蓝天新那样的青春美少女发生关系时,他也没有对蓝天新非处子之事而耿耿于怀,可是司雨
奇怪,他凭什么认为她之前不能有感情生活?
亦阳试着对靳炜说出心中的疑点,“我想事情应该是有解释的。”
“有解释的事情不会花你这么久的时间。”靳炜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语带保留,“如果这件事情很棘手,我的建议是不要以常理推断,事情可以用非A 即B 来解释,思绪却有一大片模棱两可的灰色地带。”
“我想她不是要我为难,只是我自己想不通。”
靳炜一笑,“说出来,也许我的意见可以做为参考?”
“我想还是暂时不要好了。”亦阳绝对信任靳炜,只是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讨论,对司雨是种羞辱,“也许我过一阵子就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感情还真奇怪,他以为自己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打动夏沁雅,没想到自从他在纽约的第一天打电话给她之后,他们几乎天天通电话,夏沁雅对reaL的工作以及团员合作都很有兴趣,他们还约好回台湾后要一起见面吃饭。
结果,他在很微妙的情况下跟司雨发生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司雨的介怀居然还大过对夏沁雅的期待。
逻辑亦阳开始考虑起有什么东西没学习到的可能性。
以前,他的指导教授偶尔会用那种“小子,有些事情你现在不会懂,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的表情看他。
但是,问题究竟出在哪?
***
直到回家以后,司雨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WMM 体谅团员以及工作人员的奔波,回台湾后给了一个星期的假,也就是说,至少在这个星期里,她不必去面对那个扰人的问题。
她跟亦阳上了床!
“如果我说那时你的表情让我很心动,你会不会相信?”
从饭店到机场,飞行到降落,她一直让自己看起来很忙,避免和他眼神相对时的尴尬,说得更明白些,也算是避免伤害若是亦阳看到她之后露出很苦恼的神情,她会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拨开他的手。
空了两个月的套房已被收拾干净,司雨拿起书桌上的照片,忍不住出了神。
这是她跟亦阳的第一张合照,初识的Sun & Rain ,两人稚气未脱的在海边对着拍立得镜头微笑。
Take care ,my nretty Rain.
“是one night stand 没错,但不是那种很轻浮的随便抓一个人开始。”
司雨从行李箱中翻出这次Santa Monica中,得来不易的两人合照。
当然,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她要和亦阳合照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因为心中有一些什么,所以她反而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形。
这次真的很巧,停留在旧金山时,武焰一时兴起,买了一台拍利得相机对着大家狂拍,那时亦阳在抽烟,她正在吃苹果,武焰从背后一喊,两人同时回头就此入镜。
司雨很喜欢这张照片,因为是听到熟人的声音,所以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是自然而轻松,天很蓝,太阳暖洋洋的,背景是旧金山的三十九号码头的热闹人群,静止的画面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氛围。
她将两张拍立得照片放在一起,认真的思索着,是不是该下决心,到此为止了?
“我不是为了要有人陪才拉住你,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然而,席门给了她另外一条路。
当然,她去英国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但是他给她的肯定,却让她增加了一些自信,让她觉得自己是有可取之处的。
亦阳不记得夏威夷的Rain,所以她能隐藏一切情感,但是他不可能会忘记纽约的程司雨,她会变得无所遁形。
一旦她无法隐藏自己的感情,她就无法在他身边自然的留下来。
***
回台湾后的第四天,司雨和席门见面了。
一月的台湾有点冷,司雨才走出捷运站,几乎是瞬间,她立刻看到了席门,虽然他已经尽量打扮得很平民化,但感觉就是和周围有点格格不入。
司雨一向很有时间观念,但席门居然比她早到,现在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呢。
司雨笑问:“要去哪?”
“去外面走走,见面老是在饭店面对面的动刀动叉,没意思。”
她灵机一动,“去九份吧。”
两人看了列车时刻表,买了火车票上车,自板桥后一路上都飘着霏霏霪雨,司雨更觉自己的决定正确。
他们在车上先是一阵闲聊,她感激席门这点小小的体贴,如果他一下子就切入正题,她一定会想跑。
她一直没忘记去年九月时,席门问她要不要去伦敦的事情。
这段日子来,他很有诚意的尽量出现在reaL的官方场合,出现当然是为了提醒,即使他曾被她衬衫上的蕃茄汁吓昏,而后还给其他的工作人员带来困扰,但无论如何,他会冒雨跑到后门观看总是关心。
火车前进着,席门清了清嗓子问:“司雨,你决定了没?”
司雨摇了摇头,她“正在”决定,但还没有正式决定。
“我不喜欢当伪君子,所以先告诉你,我就是在泼你冷水。”席门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严肃,“你跟亦阳不会有结果的。”
她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他是怎么知道的?
没道理啊,她对亦阳不特别好也不特别坏,而且共事已经进入第五年,没有人看出来,席门总不可能会读心术吧?
“不要那么惊讶,”席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知道亦阳喜欢的人是谁吗?”
“夏沁雅。”
“什么时候知道的?”
“去年,不对,应该是前年,她刚进公司,刚从舞蹈室出来,跟reaL碰见了,在刘哥的介绍下聊了起来,亦阳的眼神在发光,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司雨涩然一笑,“不过他不晓得我发现这件事情。”
“你一直看着亦阳,所以会在别人没发现的情况下,知道他喜欢夏沁雅,我也是,最困难的一点想通之后,其他的就不难了。”在火车的轰隆声中,席门放大了音量,“你有没有跟他说过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