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婉婉,我们还要去买圣诞礼物,不要浪费时间了。”
飞鹞淡然地拿起帐单,率先走到柜台结账。
“飞鹞!”婉婉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真不知道她究竟还要撑到什么时候?
※※※
一场热闹喧腾、衣香鬓影的顶级珠宝鉴赏酒会,许多专业珠宝设计师都佩带上自己设计的首饰来参与这场盛宴,顺便为自己的晶牌打打知名度。
飞鹞执着水晶酒杯缓缓停驻于窗台前啜饮,今天她穿着一袭黑色的珠花低胸晚礼服,颈上戴着她亲自设计的珍珠颈链,简单高雅的造型令她一到会场就博得无数赞美的咏叹。
这是她所熟悉的社交场合。
在她的世界里,往来的都是如此精采非凡的人物,他们的衣着是永恒的华丽时髦,谈话的内容也永远绕着流行尖端走,让人感受时尚圈的活力与魔力。
她喜欢她的工作,热爱她的工作,这分工作向采是她引以为傲的,她也在其中如鱼得水的优游着。
她以为她会一直、一直热爱下去……
可是今天,她却感觉有点厌倦,有点怀念那间小小的会计办公室,怀念一杯意犹未尽的即溶咖啡,怀念一个人的身影、声音和气味,想念他湛黑的眼瞳。
为什么人会有思念的情绪?
以前她觉得时间总是不够用,现在她觉得冬天过得好慢,十二月像是走了许久,却还没过去。
她拧着眉心,转身要将水晶杯搁回去,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伫立了一个人。
她轻蹙起眉心。“欧阳,你吓了我一跳。”
“为什么不过去吃些点心呢?今天韵点心很精致。”欧阳荣雅看着忧郁的她,有点担心。
近来的飞鹞不再神采飞扬,自从她不再到车厂去当会计之后,他原本以为她可以好好专心在珠宝设计的工作,没想到都一个月了,她连一件作品也没有交出来。
最近她的情绪起落似乎很大,他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却无从关心起。
毕竟他们虽名为好朋友、好伙伴,可是从来不会干涉对方的私事,他如果太逾越了,恐怕会显得唐突,飞鹞也不会接受。
“你去吃吧,我没有胃口。”她懒洋洋的说。
奇怪,她越来越不耐烦这种社交场合了,下次干脆不要来,反正她的工作是珠宝设计师,又不是珠宝应酬师。
“张小姐说威尼斯影展的时间快到了,她希望你再为她设计几件别致一点的首饰,让她出出风头。”
他有把握他的话题可以引起飞鹞的兴趣。
张小姐是影视红星,她主演的电影曾多次获得国际大奖,而她每回走星光大道所佩带的珠宝首饰都是由飞鹞设计的,每次都深获服装造型评论家的青睐。
这件事情飞鹞向来是引以为傲,她对于设计张小姐的首饰一直兴趣浓厚,每回都投入大量心血,非要达到完美无瑕的地步不可。
“欧阳,这次你请艾达替张小姐设计首饰好了,我没有时间,我想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休息。”
“你要放假?”闻言,他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感觉,飞鹞真的有心事。
会是什么事呢?他希望自己能够帮得上忙。
他们之间一直有距离,如果能够借此机会拉近彼此的距离,或许他们就可以更进一步的开始。
“对,一个长假。”她淡淡的露出慵懒的笑容。“你放心,放完假我还是会为你效力的。”
“想要到什么地方度假?”他凑趣地说:“我有很多在旅游界工作的朋友,我可以帮你安排。”
她啜了口香槟,对他扯出一抹笑,姿态优雅而平,静。“我什么地方都不去,只想在家里休息。”
“是吗?”虽然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还是气定神闲地问:“预定什么时候开始放假?”
她不出国度假更好,他可以常常去顾家探望她,还可以约她做些休闲活动,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搞完这次的珠宝大赛吧。”她轻轻微笑,放下香槟杯。“我累了,想回家休息,你慢慢应酬。”
欧阳荣雅连忙迈开步履追上她的身影。“飞鹞,我送你回去。”
“好啊,我今天刚好没开车。”她扫了一眼还颇为热闹的会场。“你现在离场没关系吗?你可是京盛的重要人物。”
“孰轻孰重,我判断得出来。”他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的说。
飞鹞挑了挑秀眉,没有说话,沉静地与他走出会场。
欧阳荣雅开的是欧洲进口的名贵轿车,性能一流,但他开起车来就像他的人一样不疾不徐,他从不超车,连红灯也不闯,时速永远维持不上不下的六十公里,车里流泄的也永远都是钢琴演奏音乐。
忽然之间,天空飘起了小雨。
欧阳荣雅笑着启动雨刷。“气象报告说今天会下雨,还满准的。”
细细的雨丝飘落在车窗上,随后雨势渐强,变成倾盆大雨。
“幸好我们早走一步,要不然肯定要变成落汤鸡了!”欧阳荣雅将音量稍微开大了些,雨声太大,滴滴答答的都快盖过音乐声了。
飞鹞的眼睛看着车窗外的景物,行道树全部遭受雨水的洗礼,她听着窗外淅沥雨声,想到了李迫。
同样是窗外落雨的天气,同样是夜里,同样待在静谧的车里,可是她对身边的欧阳荣雅一点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她陷入深思的迷潆中,找不到答案。
※※※
婉婉在行事历上一条一条仔细的将未来一个月内要做的事情列上去,特别重要的事就用红笔圈起来,次等重要用蓝笔,不太重要用黑笔。
今年春节来得特别早,才二月初就过年,因此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筹备婚礼。
这是温家头一回嫁女儿,母亲特别慎重,同时也是李家第一次娶媳妇,李边的母亲同样紧张。
两个妈妈现在常凑在一起讨论儿女婚事的细节,她和李边也已经在车厂附近看中一栋四层楼的透天花园洋房,目前正在赶工装潢中,两个礼拜之后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一切似乎都就绪了,剩下的都是细节,订酒席、印喜帖、试礼服、拍婚纱……事情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订婚、结婚同一天,够她忙的了。
“老板娘,吃饭喽!”小方把便当拿进来给她,虽然他们还没结婚,大家都已经认定她是老板娘了。
“谢谢你,小方。”婉婉将文件推到一边,准备先喂饱肚子再说,下午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铃——
电话响起,婉婉连忙把嘴里的饭吞下去,接起电话。
“本事汽车修护厂您好!”
“请问李迫在吗?”一个女性微带哽咽的声音。
婉婉一愣,随即说:“李主任现在不在,你是哪一位?方便留话吗?”
她知道李迫最近心情不佳,都处于关机状态,想找他的朋友都得打到厂里来找人,而她这个会计兼未来大嫂,则充当了他私人接线生的角色。
对方吸了吸鼻子。“我是彭若荷。”
“彭小姐有什么事吗?”婉婉客气地问。
“请你转告诉他,我已经退婚了,我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今天晚上我在银石饭店五一五号房等他,不见不散。”
“小姐——”婉婉想再问清楚一点,对方却已经挂了电话。
她凝起眉心。
彭若荷……
李边说过,他弟弟曾有一个出身名门世家的温柔女朋友,她是彭氏科技公司董事长的掌上明珠,他们曾希望李迫入赘,但是发生了种种变故,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既然已经分手,彭若荷还打电话来找李迫做什么?
她说她已经退婚,要和李迫好好谈谈……谈什么呢?该不会谈一谈就旧情复燃了吧?
她突然觉得紧张起来,如果是这样,那飞鹞怎么办才好?
她知道飞鹞还爱着李迫,李迫更不用讲了,明明爱着飞鹞又死鸭子嘴硬,他们的情况已经很糟了,要是再加上个彭若荷,恐怕会更加无解。
可是她已经答应了彭若荷要替她转告,又不能言而无信,但她真的不希望李迫去赴那个粉红约会。
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告诉李边吗?想也知道李边不会帮她,搞不好李边还比较满意温柔的彭若荷,他好像从来就没喜欢过飞鹞。
她总不能眼睁睁的让李迫去跟彭若荷谈吧?孤男寡女约在饭店里谈,很容易谈出火花来的,到时恐怕会冒出一对“旧爱还是最美”的男女和他们同时举行婚礼……
不管了,她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飞鹞。
※※※
飞鹞手持着手机,怔忡了约有一分钟。
“顾小姐,你怎么了?”助理丽莎唤醒她,奇怪什么消息可以令她如此失神,最近她这位美丽的上司常常发呆。
“没什么。”
飞鹞回过神来,她拿起咖啡杯想喝口咖啡定定神,不料却打翻了咖啡,咖啡色的液汁在白色设计稿上蔓延开来。
“啊!糟糕!”丽莎连忙抽了几张面纸处理善后。
飞鹞皱着眉头,她在做什么?居然笨手笨脚的打翻了咖啡。
她忽然觉得室内的空气很闷,她要出去透透气,必须出去透透气。
“丽莎,这里你收拾一下就可以下班了,我先走了。”
她拿起大衣、皮包,很快的离开京盛为她而设的办公室。
她发动引擎,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好漫无目的的在马路上闲逛,压过一条又一条的马路。
银石饭店……
彭若荷今晚在银石饭店和李迫有约。
彭若荷说她已经退婚了,也就是说,她想和李迫再续前缘。
李迫会去吗?
她知道婉婉告诉她这件事,是希望她阻止他们见面。
但她不想阻止,她也没有权利阻止,她和李迫已经断了联络,他们现在可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不会阻止,但她应该去看一看。
如果李迫如期赴约,她也该叫自己彻底死心,不再牵挂于他。
彭若荷是他最初的爱恋,而她,只不过跟他谈了两个月的恋爱。
两个月太短了,不够深刻、不够缠绵、不够热烈,也不够伟大,在他的生命里,她如同一阵来去匆匆的风,什么也没有留下。
未曾留下,她却隽永于心,想把这分思念抛却,就必须有一个彻底的终结之处。
让她亲眼见到李迫去见彭若荷吧!虽然她知道亲眼目睹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她选择长痛不如短痛,忘掉他,比一直悬念在心头好多了。
她把车调头,在夜色中,往银石饭店的方向疾驶。
第九章
飞鹞在银石饭店五一五号房的对面开了一间房间。
等待的时间份外难熬,一分一秒都是折磨,她在蛋糕店买了一盒蜂蜜蛋糕带到房里吃,希望借由她最喜欢的甜点来减轻心里的压力。
她优雅的一口又一口的吃着蛋糕,一连吃了三块,手机响起。
“喂,我是顾飞鹞。”她慢条斯理的啜着蜜茶解渴,
把浮躁的心情缓缓沉淀下来。
“飞鹞!你在哪里?”婉婉焦急的问。
下午她碰到李迫的时候,已经告诉他,关于彭若荷要与他见面的事,她就怕飞鹞嘴硬不肯去阻止他们见面。
“银石饭店。”飞鹞从容地说。
她很了解婉婉的想法,婉婉一定认为她现在人就等在饭店大门口,等着一见到李迫就把他给带走,不让他跟彭若荷见面。
然后她与李迫就会互诉别后衷曲,用彼此的爱意化解一切误会……
但,那是不可能的。
依照她与李迫同样倔强的个性,这种剧情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况且她没有打算要出面,今天,她只是个窥视者罢了。
“那就好!”婉婉松了口气,飞鹞肯赶去阻止,她就放心了。
只要他们两个一见面,李迫一定会心软的,然后他们就会在风中拥抱,冰释误会。
而她这个好朋友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赶紧找她的准老公李边来,替他洗洗脑,告诉他飞鹞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子,叫他不准排斥飞鹞,否则她就不嫁给他!
如此威胁应该会见效吧?飞鹞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她希望她们可以一起披上白纱,未来还要一起孕育小宝宝,只可惜两个宝宝有血缘关系,不然就可以指腹为婚,那多完美!
“祝你好运,明天记得给我电话,告诉我情况知道吗?”婉婉欣慰地挂掉了电话。
飞鹞起身把窗帘拉开,台北是一个没有雪的都会,最近阴雨连绵,刚刚才下过一阵雨,厚厚的云层看不见月亮与星辰。
蓦然间,她的手机传来一则简讯。
到了。
飞鹞胸口一紧。
她给了守门服务生一点小费,吩咐他替她留意李迫,还拿了照片给他比对,请他一看到李迫出现就立即用简讯通知她。
她踩着厚厚的地毯走到门边,微微开启一条细微的门缝。
没有等多久,先是听到脚步声,接着,李迫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对面,那熟悉的身影,她有股冲动想飞奔出去抱住他。
她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他叩了门,很快地,穿着性感白色薄纱的彭若荷来开门了。
她被散着长发,眼眸含着泪水,情切意真的瞅着他。
“阿迫!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她激动的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的勾住他的颈子,眷恋地在他颈间摩掌。
“快进来!我准备了红酒。”彭若荷兴奋的拉着他的手,语调很高昂。
房门关上了,直到入房,李迫都未发一语。
时间渐渐流逝,飞鹞维持着同一姿势不变,她一直注视着五—五号房间的门,情绪从火烫到冰冷,那扇门未曾开过。
直到破晓,天已经亮了,窗外的天空依旧压着厚厚的灰色云层,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她终于死心的拿起皮包,离开了饭店。
※※※
彭若荷困倦的揉揉眼睛,感觉有人在摇她,梦里的奇幻世界寓她远去,她回到了现实。
然后,她看到一张紧蹙着眉心的男性面孔,极端不悦的瞪视着她。
“阿迫……”她囔嚅的说不出话来。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吞了那颗药后,她只知道自己的情绪很高亢、很快乐,其余的她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做这种傻事?”他凌厉的看向她怯懦的眼。
昨天下午回到车厂,他的办公桌上压着两张便条纸,婉婉写着彭若荷约他在饭店见面,另一张是技师阿光留的,上面写着彭若荷说她喝了酒、吞了药,请他一定要去见她。
他真的很愤怒。
她居然做出如此幼稚、不负责任的行为,他不知道她想做些什么,或者她想证明些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对她已经没有感觉了,无论她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