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鹞轻轻哼了哼。
“小姐!你也是这么说你上一个老板的,结果呢?他无缘无故让公司关门大吉,害你连最后两个月的薪水都没领到,难得你对他一点怨言都没有,现在还没开始去上班,又对新老板满口夸赞了,请到你这种员工的老板可真是有福。”
婉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说这些了,说说你这次的相亲对象吧,你伯母又介绍了哪个天兵给你?”
她知道自从飞鹞大学毕业后,飞鹞那位“疼她疼入骨、小时候差点为她而死”的大伯母就矢志不渝地勾她介绍结婚对象,虽然屡败屡战,屡战又屡败,却誓言一定要将她嫁出去为止。
“那些庸才不值得一提。”她一副懒得说的神情。“倒是你妈的心脏好点没?我最近忙,好久没去看她了。”
婉婉的母亲就是婉婉老年后的翻版,温柔而细腻,烧得一手顶尖的家常小菜,跟她自己母亲的爽朗活泼大大不同。
“她也常常念着你呢,说你都不来我们家吃饭了,一定是赚我们家寒酸、地方小……”说着,嘴角渐渐泛起笑意。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嫌过你们家了?”飞鹞瞠圆水眸。
她的性格自小就孤傲,独来独往,自成一格,在家里的她,总是一张高傲的面孔。
但是在婉婉家里,她却不由自主的变成了小女孩,跟她们姐妹四人打成一片,笑笑闹闹的玩乐,婉婉的母亲一声温柔的叫唤,她们便乖乖上饭桌吃饭……
总之,她早已把自己当成温家的一份子了。
“我开玩笑的,我妈怎么可能这么说你。”婉婉双眸闪动着隐隐的笑意,她“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的叹息道:“她疼你简直快胜过我这个亲生女儿了,谁叫你没事就猛对她老人家献殷勤,昂贵的燕窝总是不要钱似的托人买来给她吃,叫她想不挂念着你也不行。”
学生时代,飞鹞周末、周日常窝在她家里,和她同挤一张床,跟她三个妹妹还有母亲挤在小饭厅里吃饭。
她知道飞鹞有个妹妹,可是她仿佛跟那个妹妹没什么感情,倒是她自己的三个妹妹都喜欢对飞鹞跟前跟后,“二姐、二姐”的喊个不停。
所以她总是觉得飞鹞在前世和她们一定是一家人,今生的关系才会如此密不可分。
“我就知道你在造谣,挑拨我跟你妈之间的感情。”飞鹞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威胁道:“待会吃完饭,我就要去你家,而且晚上我要跟你一起睡,明天我才要回去!”
婉婉微笑起来,太好了,今夜她们又可以促膝谈心了!
第二章
快!时速八十公里,再加速九十,再飙!冲破一百公里!
飞鹞在大马路上把房车开得像火箭,因为她刚刚接到婉婉带着泣音的电话,婉婉母亲因心脏病紧急入院了!
这通惊魂电话让她立即从床上跳起来,她知道温,母一向心脏不好,但总在能够控制的范围里,这次竟要入院,可见情况不乐观。
她在开刀房外找到相拥无助的四姐妹,寂静的长廊就只有她们姐妹四人,显得份外孤单。
“飞鹞!”婉婉发现她了。
“二姐!”三个温家女齐声叫道。
飞鹞看了一眼开刀房外弃着的红灯,在婉婉身边坐下来,“伯母情况怎么样?”
“还在开刀。”婉婉双目通红,眼角泛着泪光,其他三个妹妹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哭得像泪人儿。
飞鹞叹息一声,她的心情跟她们一样,可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温家人丁单薄,她必须镇定一点才能帮她们。
她陪婉婉守了一夜,温母在手术了两个半小时后被推出开刀房,在凌晨一点左右情况趋于稳定,但有轻微中风现象的她,还要观察一阵子。
飞鹞派了家里的司机来将婉婉三个妹妹送回去休息,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照顾婉婉和她们的母亲,她们才肯走。
“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清醒?”婉婉担心地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容,恨自己没有能力让母亲过舒适一点的生活。
“你不要这么烦恼,刚才医生不是说了吗?伯母的情况不算糟,只是需要时间复元。”
“如果我早点把妈送来医院接受治疗就好了,她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婉婉眼眶泛起泪水,忍不住又滑落一串泪珠。
“婉婉,你不要一直怪自己,那不是你的错。”飞鹞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转移她的注意力。“饿不饿?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吃。”
她摇了摇头,眼睛盯着滴得缓慢的点滴。“我吃不下。”
“那你在这里陪伯母,我去买杯咖啡给你喝。”
飞鹞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杯热咖啡,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她踅回病房。
“咖啡好香。”婉婉嗅闻着咖啡香,心神稍微稳定了些。
“这个晚上你的心情太激动了,待会先在沙发休息一下,我来照顾伯母就行了。”
反正她是个在家工作的自由人,天亮再回去睡觉也可以。
婉婉透过纸杯温着冰凉的手,幽幽地望着窗外无星无月的夜空,中秋过后,天气明显凉爽许多。
“飞鹞,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害怕至亲离开的感觉,自从我爸死后,我就好害怕我妈有一天也会离开我们,更怕自己有一天会倒下来,不能再照顾病弱的母亲和三个妹妹。”
“不要想太多,明天我会请个高明点的医生为伯母详细检查,这次不要再推辞我的好意了,为了伯母好,她需要更精密的检查。”
飞鹞用轻松的语气挥走婉婉的多愁善感,这次不管婉婉同不同意,她都决定要这么做,因为不只婉婉她们四姐妹怕失去她们母亲,她也怕呀。
“噢!老天!明天——”婉婉惊跳起来。“明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哪!”
她真的完全忘了这件事,明天礼拜一,她报到的日子,上午八点半就得到车厂去。
“没关系,我留在这里照顾伯母,你去上班好了。”飞鹞无所谓地说。
“不行!我要留在这里照顾我妈,她的病况我最清楚,我不能离开。”她坚持地说。
父亲临终前的遗言便是要她好好照顾母亲,她怎么可以在母亲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她身边呢?
“看来你只好放弃那分工作了。”飞鹞将纸杯扔进垃圾筒里,淡淡地说。
反正她认为修车厂一点也不适合婉婉去,现在不得不放弃最好,婉婉可以再找其他工作。
婉婉蹙紧了眉心。“我不能放弃那分工作。”
现在失业率居高不下,她寄了不下上百张履历表才找到待遇这么好的工作,若轻言放弃,下个工作机会不知道在哪里。
飞鹞不解地抬起眸子看着婉婉。“小姐,难道你可以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去上班,一半在这里照顾伯母吗?”
婉婉牙一咬。“飞鹞,明天你替我去车厂报到好不好?”
飞鹞瞪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怎么替你去车厂报到?”
“你去报到,就说你是我,只要几天就好,等我妈情况一转好;我会自己去向老板解释。”
飞鹞挑了挑眉。
“既然如此,你可以明天打电话向你的老板解释,你不是说他人很好吗?相信他会等你几天的。”
婉婉急道:“你不懂的!只要我明天不出现,他们就会认为我没有诚意做那分工作,讲什么理由都没有用,他们会立刻通知别人去上班的!”
“就算我愿意,你的新老板总认得你吧?”飞鹞语调冷静地说:“难道要我说我整型了,整了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这太荒谬了,婉婉是病急乱投医,这样的主意也想得出来。
“老板面试我的时候就对我说过,我工作的地方在另一间车厂,负责人是他弟弟,他弟弟没有见过我,你顶替我去几天,他自然不会发现。”
“就算是如此,我对会计也一窍不通,到时候一定穿帮。”
“你冰雪聪明,我现在马上教你一些基本概念,应付几天应该没有问题,如果有困难,你可以立刻打电话来问我。”
飞鹞蹙起眉心。“你知道我讨厌和陌生人相处,尤其是一堆整天汗流浃背的大男人。”
“就算是为了我,忍耐几天好吗?”
“你真是强人所难。”
“飞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
直到人坐在修车厂里的这一刻,飞鹞的心中还是非常不情愿。
她真不该答应婉婉的请求,可是她那副“不答应、要她命”的样子,又让她于心不忍。
唉,对“好友”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现在这句话应验了。
她不忍心让婉婉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结果自己现在在这里如坐针毡,连“报到”该是怎样子都没概念。
“本事汽车修护厂”
这是婉婉未来工作的地方,如果以一个修车厂来说,规模算是很大了,只不过不太干净。
但她总不能期望一个修车的地方一尘不染不是吗?这点她早上已经替自己作好心理准备了。
反正只有几天而已,混一混就过去,搞不好明天温母的情况会好转,婉婉就可以自己来上班,她只要撑过今天一天就行了。
“新来的会计小姐,水哦!”
一名穿深蓝色连身工作服的老师傅经过办公室门口,笑咪咪的朝她吹了一记友善的口哨。
一抹尴尬僵在飞鹞嘴角,称赞她漂亮的人很多,可是从来没有人敢调戏她,刚刚那个是第一个。
“温婉婉。”
一个男子的声音飘进飞鹞耳中,她还没有意会过来。
“温婉婉——”
她转头寻向办公室门口,看到一名快与门等高的年轻男子站在门边,他单手撑着门框,手掌宽厚黝黑,飞鹞微微一怔,莫名其妙的心头一震。
他的黑发凌乱,一副刚睡起来的样子,皮肤晒得古铜黝黑,两道上扬的剑眉又浓又密,眼神黑亮而锐利,鼻梁则过分的挺直好看,从紧紧抿着的唇线可以看出他极端没耐性,单眼皮,却帅气得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温婉婉?”
男子不耐烦的看着她,狭长犀利的双眸眯了起来。
“我是!”
飞鹞连忙站起来,惊慌的模样像个小学生被老师点到名。
她差点忘了今天她的名字叫温婉婉,从现在开始,她得好好记住这一点。
“你在发什么呆?”男子不悦的瞪视着她。“在我的地方,不容只领薪水不工作的米虫。”
飞鹞瞪着他,柳眉颦蹙。
他讲话会不会太刻薄了一点?“温婉婉”今天才第一天上班,连该坐在哪儿都不知道,发呆又怎么能算偷懒呢?
“请问你是哪一位?”她憋着气问。
这是婉婉珍视的工作,她不可以搞砸了,千万不能对这个人发脾气,大不了回家打墙壁出气。
男子微扬起眉毛。“我是这里的主任,李迫,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原来是李主住。”飞鹞点点头,抬起冷若冰霜的眸子直视着他,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请问主任,我应该坐哪里呢?我想立刻开始工作,以免有人拿我的无所事事大作文章。”
婉婉对她说过,她的上司就叫李迫,明明是这里的负责人,偏偏称自己为主任,真是无聊的虚伪。
李迫的黑瞳倏然眯起。
大哥搞什么鬼?
明明说新来的会计小姐清秀温柔,脾气也很好,人如其名,是会乖乖听话的好好小姐。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她的言行举止呛得很,连一点点言语上的亏都不愿吃,哪里人如其名了?
再说,她一点都不像个会计小姐,傲然又优雅的气质在她美丽的面孔上显而易见,那双如宝石般焕发着莹亮慧黠的美眸也让人不敢久视,窈窕的身段和细白的皮肤都像富贵人家养在深闺的一品幽兰,花瓣一般的小巧水唇看起来柔嫩无比,她的神情、举动,甚至包括她的声音,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骄气和倨傲。
她的人,她表现出来的气质,一点都不温婉。
八成是她出生就太皮了,她父母才会给她取这样背道而驰的名字,希望她长大后温婉乖巧些。
想必她父母现在一定失望极了,这妮子不但小时候蛮野,现在长大了也同样难驯,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他已经可以判定,她永远不可能温婉,至于他大哥为什么会在履历表上写下“温柔得体”的评语,大概是他那天神智不清吧。
“就坐在你刚才坐的地方。”他淡淡地说,决定大方点,不与她计较。
“那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飞鹞再次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未来是婉婉的衣食父母,她要对他客气点,因此她的声音放柔了些。
“左转右走再直走的右边是茶水间,替我冲一杯咖啡,我的办公室在隔壁,回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吩咐完,他准备踱回自己的办公室。
“叫我冲咖啡?”飞鹞温驯不到半分钟,发现自己对李迫完全无法有恭谨的小职员心态。
如果是婉婉,她的反应会像她这么大吗?
她知道在规模不大的公司里,会计、秘书或助理这也只位就跟小妹画上等号,因此叫会计小姐泡杯咖啡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
李迫浓眉一挑,有狂妄的霸气。“有问题吗?”
“没有。”
飞鹞拧着眉心走到茶水间,双眸梭巡着置物架。
咖啡壶,没有。
咖啡粉,没有。
咖啡杯,也没有。
看了半天,只有一盒用掉一半的麦斯威尔即溶咖啡,旁边有个热水瓶,还有一叠纸杯。
她泡了杯即溶咖啡,随即再度提醒自己这里是修车厂,她不要对这里的一切抱有太大期望。
她把咖啡端进李迫的办公室,发现这里跟她的办公室一样大小,连格局也一样。
两间办公室中间虽然有隔开,可是透明玻璃窗仍然可以看见彼此的一举一动,只要李迫将百叶窗拉起就可以看到她,换言之,她是没有隐私的。
李迫把一堆文件推向她。“你把这些单据文件通通输入电脑里,你有四年的会计经验,不必我逐项说明,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
厚厚的一叠资料,看来她有得头疼了。
“以后不要穿白洋装来上班,也不要穿白色的衣物,还有,把头发绑起来,我不喜欢职员披头散发。”他语调严峻地说。
飞鹞硬生生地把“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句话吞下肚子。
真是个欠扁的家伙,她一头及肩长发明明柔亮滑顺,他居然说她披头散发,太过分了。
“李主任,我是会计,不是女奴,你毋需规定我穿什么。”她的声音有如北极寒雪。
他的视线盯着她的V领胸口,懒洋洋的眸光扫上她骄傲的美丽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