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忍在七点整回到江宅时,正好看见尹琪在饭桌上发她的小姐脾气,对于这点,他在纽约时早已见惯不怪,所以他没什么表示,只一笑置之。
“哦!忍,你总算回来了。”尹琪像见着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忙不迭地飞奔到他怀里。
“怎么了?”他温和地问,人到异乡难免不习惯,他总要尽地主之谊,表示一点关心。
“这些菜难吃极了,我吃不习惯,而且我也不会拿筷子,更不喜欢米饭的味道。”尹琪无限委屈的抱怨着。
江家很传统,雇用的厨子只会煮道地的中国菜,除了中国莱,其余一概不会。
“那么,我叫个披萨给你吃。”江忍微笑说。
尹琪坚决的摇头,“我不要!我要你陪我出去吃饭,吃法国餐,顺便逛街买衣服!”
好不容易来到台湾,她才不要闷在屋子里,况且她也要极力争取和江忍相处的时间,好早点把他拐回美国去。
江忍点点头,径自在餐椅坐下,“好,你去打扮,我吃个饭。”
拨出一点时间陪尹琪他是乐意的,毕竟两年前尹家父女对他有救命之恩,现在她来台湾,他好好招待她也是应该。
尹琪得到意中人首肯,喜孜孜地上楼打扮去了。
“忍少爷,你实在没必要这样宠她。”乔立士不满意了,那位任性骄纵的大小姐已经烦了他一天了,没想到他的少主人一下班,她又来烦人,还真是个麻烦人物耶。
“她待腻了就会回去。”江忍夹菜吃饭,睽违许久的家乡口味,他吃得津津有味。
乔立士皱起眉宇,“忍少爷,我看这位尹小姐肯定不会是个能持家的贤妻良母。”
江忍接过佣人盛好的汤,徐徐而笑,“她家里很有钱,不需要会持家。”
乔立士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的意思是……哎,忍少爷,我的意思是,这种女人不能娶呀!”
他如此这般明说暗示,当然就是不希望他家少主人年纪轻轻的识人不清,娶错了老婆,白白耽误自身的幸福。
“我懂你的意思,乔叔。”江忍笑了笑,“你别紧张,我和尹琪只是普通朋友。”
乔立士眉心一宽,笑容就来了,“这样呀!如果是这样当然就没问题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啦,只是提醒提醒你罢了。”
江忍点点头,“我自有分寸。”
乔立士对于这个话题显然还意犹末尽,他带着点惋惜的语气道:“说起来,当年你交往的那位纱纱小姐倒是咱们江家不错的女主人人选,可惜忍少爷你后来去了美国。”
江忍微微一笑,“你这么认为?”
今天和纱纱重逢,这么巧,他的老管家就提到她,看来他们的缘分真的还没有断,而他,不会任由缘分再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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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换季大拍卖的最后抢购风潮,百货公司里挤满了人潮,说人潮,不如说是女人潮来得恰当。
纱纱和辛法丝挤在来势汹汹的人潮里,逛了半天,她们姊妹俩还是一无所获,手上连只袋子都没有。
“你很奇怪耶!”辛法丝怪罪地数落纱纱,“刚开始换季拍卖的时候你不来买,等到现在好衣服都被人家捡走了你才来,而且你姊姊我现在肚子那么大,你还叫我来陪你逛百货公司,你好意思吗?”
“我也是不得已的嘛,谁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找到工作,而我连件像样的上班衣服都没有,只好麻烦你了,姊,再陪陪我,我只要挑到一两套套装就可以了,挑到我们立刻走。”纱纱陪着笑脸,就希望她姊不要舍她而去。
她现在才开始后悔过去那八年来,她都不曾注重过自己的仪表,一心一意只放在考大学和读大学上,来来去去就是家里、补习班和学校,衣着已经严重和社会脱节了。
辛法丝撇撇唇,“真想不到会有公司愿意花钱请你去当秘书,我看他们是滥竿充数。”
纱纱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姊,你怎么不说他们求才若渴呢?”
“才?”辛法丝睨了她一眼,“你是才吗?”
纱纱知道自己毋需争辩,反正她天资不聪颖是个大伙都明确知道的事实,她幽幽地说:“或许我真的不是当秘书的材料,可是我想试试看,看看自己是否能胜任这份工作,即使失败了,我也会努力学习,记取经验……”
辛法丝冷淡地插嘴道:“奇怪了,你跟我讲那么多干么?这些话你应该去对你的老板讲呀。”
纱纱莫可奈何地又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跟她姊姊用温情走向是没有用的,二十六年了,她早该有所觉悟才对,她姊是哪一套都不吃的。
“喂,纱纱,你看,那个女的好不像话,整个人都快挂到那个男的的手臂上去了,要甜蜜恩爱不会回家去呀,在公共场所也不知道检点检点,骗别人没爱过呀。”
顺着辛法丝不屑地语气和眼光,纱纱不置可否地也看了看那对正在挑选耳环饰品的男女。
那女子有一双极修长匀称的腿,也许是太知道自己的优点了,所以她穿了一件超级短的银白色薄料短裙,楚楚纤腰,往上看去,同色紧身细肩带上衣包裹着的是一对发育姣好浑圆地胸部。
那男的起码比女的高出十五公分以上,他意态优闲地站着,挺拔地身材,梳理得极为整齐伏贴地发型,一身她叫不出品牌地深咖啡色猎装。
咦——那猎装地款式和颜色都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纱纱思索着。
“奇怪,纱纱,我怎么觉得那个男的有点眼熟?”辛法丝的声音适时的在她不解地时候向她飘过去。
纱纱怔住。
“哦,我想起来了!”辛法丝的声音透着点嘲弄,“他就是圣柏亚的那个学生会会长,叫什么忍……什么、江忍的对不对?就是他把你抛弃的!”
纱纱被她姊的结语弄得一惊。原来,在她姊,不,甚或在她家人的眼中,是江忍把她给抛弃了呀,难怪当时他们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江忍的名字,唯恐再在她伤口上撒盐似的。
“他不是去美国了吗?回来了呀,还带了个洋妞回来,看他们这么亲热,关系匪浅,喜事应该近了吧,我就说嘛,像他这么帅又这么有钱的男人,不会缺少女人的。”
辛法丝一径说她的,纱纱地眼光还复杂地定在江忍与他的女伴身上。
原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是个那么漂亮出色地外国女孩,怪不得他会一直待在美国不回来。
她突然觉得心情沉重,回想起从下午见到江忍至今,那份翻搅在她内心地莫名激动,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的点点往事……唉,她霎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近十年了,物换星移,也该人事全非,难道她还期望江忍会是初时她所认识的那个江忍吗?难道她还要自欺欺人,说江忍去美近十年,身边不会有一个女伴吗?
傻呵,纱纱!
“江——忍!”冷不防地,辛法丝开口喊江忍。
纱纱完全没想到她姊姊会开口叫他,她只能被动地接招,就这样楞楞地站在原地,看江忍落落大方地偕同女伴朝她们走来。
“好久不见了,江忍,还认得我吗?我是纱纱的姊姊。”辛法丝的语气是不屑兼挑衅的。
“当然认得,你是辛法丝。”江忍从容地微笑,“我.今天下午才和纱纱见过面。”
“下午?”辛法丝看了纱纱一眼,旧情人重逢,照理说应该有点缠绵才对,她怎么回来连半个字都没有吭?
江忍点点头,“纱纱明天会到我公司上班,当我的秘书。”
他自然而然地把眼光转到纱纱身上去,发现她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对。怎么回事?她身体不舒服吗?
辛法丝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要当你的秘书呀,怪不得她硬拖着我陪她来买衣服了,看来我妹妹对你还满有意思的嘛……”
“姊!”纱纱告饶的拉拉辛法丝的手臂。
她姊老是这样,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和立场,像现在,江忍都把女朋友带在身边了,她姊还说那种话,简直教她无地自容。
“忍,她们是谁呀?”尹琪不耐烦地瞪着杏眼,“别理她们,我们走了啦,我还有好多东西要买……”
听到她的话,辛法丝突然扬声,“哦,对了,我累了,你们大家都知道,孕妇是很容易疲倦的,不能久站……”
“我请三位小姐到楼上咖啡厅去休息一下好了。”江忍微笑着说,展现了极佳的风度,他盘算着,纱纱看起来脸色苍白,坐下来休息休息或许会好一点。
“好呀!”辛法丝很爽快地答应了,她不是笨人,自然看得出来纱纱的心事,平时吃纱纱那么多饭,帮纱纱制造一点机会算是小报答。
尹琪纵然不情愿,但也莫可奈何地只好跟他们去了。
喝完咖啡,尹琪率先站起来发难,“忍!我要回家、我要洗澡、我要休息、我要睡觉!”他们太过分了,都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简直没把她放在眼里嘛。
“正好,我们也要回家了。”辛法丝也跟着站起来,她看着江忍,轻描淡写地说:“晚了我们两个这么漂亮的女生坐计程车回去不方便,江忍,你送我们回去吧。”
“不必、不必!我们自己搭计程车就可以了。”纱纱慌忙拒绝,江忍的女伴显然已经生气了,如果再要他送她们,他的女伴肯定会气炸。
“没关系,顺路。”江忍一点要拒绝推托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看起来还愉快得很。
辛家两姊妹和尹琪并排在百货公司大门等,当江忍的车一开近停稳,辛法丝又是很快地将纱纱往前座推去,手脚利落的完全看不出她是个怀孕已经七个月的大肚孕妇。
尹琪气冲冲地上了后座甩上车门,一路上她一直用着不共戴天之仇的眼光瞪着辛法丝。
辛法丝视若无睹,她悠哉地从皮包裹拿出零食来,配合CD里流泄出来的曼妙音乐,吃得惬意极了。
看到这副景况,纱纱不安地润了润唇,她侧头看着驾驶座上的江忍。
“她——我是说你的朋友,她看起来很生气呢。”
“不必理她。”江忍稳健地握着方向盘,他关心地问:“倒是你,我看你晚上脸色有点不对,你没事吧?”
“我?”纱纱胡乱的摇了摇头,“我没事。”
刚刚江忍的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深情的关切,一定是今天的意外太多,她太累了,所以看走眼了。
对!一定是她看走了眼,江忍不可能还对她有什么深情眼光的,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否认他与他女伴的关系。
没有否认等于承认,那个漂亮的外国女孩一定是他的女朋友了,她还要求江忍载她回去洗澡睡觉呢,显然的,他们已经住在一起。
都已经同居,想必就如她姊姊所说的,他们的喜事应该近了,江忍适才虽说了“不用理她”四个字,但想必那是对极亲昵的人才会用的纵容语气,兼夹了浓厚的宠爱意味。
哎,为免凭添自己的苦恼,也为免介入这种三角关系,往后与江忍朝夕共事时,她得小心一点了。小心地不泄漏自己当初离开他的秘密,也小心的不泄漏自己的心事……
第四章
拉拉身上的粉米色两件式窄裙套装,再理理扎编在脑后的长发,纱纱希望自己今天看起来可以稍稍有点秘书的样子。
而为了要有个“样子”,她还特别请她那位担任专业美容老师的老妈帮她化了个淡淡的妆,所以基本上她今天的造型是很专业的,也很符合一个现代都会女子的形象。
饶是如此,在进入总裁室之前,她还是一再地做着深呼吸。惟恐自己无法以最自然的神色面对江忍。
她轻轻叩门,据外头那些个秘书课的秘书告诉她,总裁今天七点不到就来公司了,所以现在江忍应该在里头才对。
“进来。”没有意外的,门板内传来他清晰的声音。
纱纱转动门把入内,她的办公桌被安排在总裁室里,与外头的秘书课遥遥相隔,刚刚她去填任职的资料时,人事课的那位女课长告诉她,这是总裁直接授命的旨意。
换句话说,江忍要她与他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办公。如此做,不怕他那位亲密的女伴吃醋吗?
或者,因为他心中无她,所以根本不觉得两人同在一间办公室有何不妥,是她想多了。
“总裁,早!”纱纱清了清喉咙出声招呼,朝大办公桌后的江忍走过去。
大办公桌后的江忍站着,正拿许多资料在比较翻阅,他看起来精神奕奕的,想来昨晚唾得很好吧?
纱纱下意识地给予了肯定句,那当然了!有身材那么惹火的女伴伺寝,要睡不好也难。
江忍手里拿着资料,拾眼对她一笑,“纱纱,你像以前一样,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纱纱一怔,“叫你名字?”
这不妥吧?她刚进公司,是只再菜也不过了的菜鸟,这般地直呼公司总裁名讳,好像不太成体统。
“我们是老朋友了,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江忍附加一句。
他现在虽然是纱纱的上司,她也支领着江氏集团的薪水,不过他希望他们能像过去在学生会时一般,她替他工作的方式是自然而然的。
纱纱点点头,心里那沉甸甸的感觉一荡而过,“好。”
是的,老——朋——友,她与他,现在也仅止于老朋友这三个字了。
江忍已经点得很明白,除了上司与下属、朋友与朋友的关系,他们之间什么都已不可能。
纱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开始工作了,她对这个工作可以说还完全摸不着头绪,只觉得这间总裁室华丽得很,有着最流行的简单色调和几净窗明的大片帷幕玻璃。
黑色的意大利软皮沙发呈圆弧型搁在角落里,显然是小会客室的意思,透明的矮桌面上,一只发亮的墨黑色烟灰缸置于其中,利落又有现代感。
这与她每天接触到的世界是如此不同呵,喏,像墙上的那幅版画,就十足是名画的架式,不过她却叫不出是哪位名家的杰作,一点概念也没有。
江忍与她分别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突飞猛进了,如今他是这个大型企业体的领导人,他要管的,不再只是个小小的学生会,他必须负担的是整个公司的运作,许多事再也不能与过去相提并论,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