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不名誉,正确地来说,是见不得人。”他撇撇唇说。
“听起来好像很严重。”晓冽唇际浮起了笑容。
她非常了解,通常顾湛庭在攻击一个人的时候,往往都是他远远不如那个人的时候,因此——
“他出生在黑道,在黑道长大,将来是黑虎帮的首位继承人,平时好斗逞勇,这种社会败类早该将他关起来,以免他出了社会去害人,我们国家就是被这种下等人给玷污的。”
莫怪伍恶身上的大伤小伤那么多,看来顾湛庭对伍恶的成见相当深。
“他的出生或许不好,不过那不是他可以选择的。”她微微一笑,想起那天伍恶以一敌十的勇猛样子。“就如同你吧!你的出身良好,但那也不是你自己努力所得来的。”
“你这是在护着他?”顾湛庭皱起眉宇,十分不悦。晓冽竟为了个小流氓跟他顶嘴?
“我只是告诉你事实。”她知道他的不悦会持续一整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你不想听的话,我们换个话题。”
“我希望你跟伍恶保持距离,他不是好东西。”他悻悻然地说,事实上他是希望她跟所有的男人都保持距离。
“湛庭,我跟伍恶是同校同学,偶尔碰面不能避免,谁也不能保证我们不会有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淡淡地说,“就如同我不会要求你与你的女职员保持距离一样,因为那是没有道理的。”
“原来你在吃醋。”他笑了,先前的不悦忽而飞逝。“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人能代替你的地位,晓冽。”
听着顾湛庭那些富有感情的台词,她照例的没有感动,只觉得好笑。
好吧!如果他要那么想的话,她也不会介意,这是一种礼貌,一种维持友好关系的礼貌。
金圣颖的缠功若不破金氏纪录,也可以上电视冠军去夺魁了!他想,她还真是不屈不挠耶!
“你家在隔壁。”伍恶眼睛眯了起来,不懂为什么金圣颖可以对他死缠烂打得那么彻底?
他已经跟她讲得够清楚了,也已经在行动上够狠,够绝情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不可能让她成为他的女朋友,想都别想!
“我今天想去你家吃饭。”从校门口跟到家门口都跟了,现在她岂会放弃,别傻了。
她不相信伍恶最后不是属于她,十几年来,她都看在眼里,伍恶从幼稚园就开始交女朋友,但那些女生未来去去,有哪一个在他心里留下半点波涛和影子?只除了那个天杀的女孩之外,她敢打赌,伍恶其实真正喜欢的是她。
如果他不选择她,那么他就是瞎了、疯了、病了、连那个女孩到最后都离开了他,只有她一直守在他身边,从没有变过心,他就算没眼睛也应该看得出来她的痴情。
她不是那些柔弱的千金大小姐,不会弃他于不顾,不会伤他的心,不会让他流泪……因此伍恶是她的,无论要与他纠缠到几时,她都不会放弃,她等着当他的贤内助,等着当黑虎帮未来的少帮主夫人,她本来就是在黑道中长大的,有谁比她还适合伍恶呢?
“我家不开伙。”伍恶不耐烦了,饿都饿死了,这女人怎么还不滚回她自己家里去窝着?
“我知道。”金圣颖搅着他,胸有成竹地说,“我已经吩咐佣人做莱,她煮好了会送来你家,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吃。”
伍恶看着她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大摇其头。“既然饭是在你家煮的,你在你家吃不是更快?干什么多此一举跑到我家来吃?你这种行为需要接受治疗,快去M医院,我打个电话叫狂给你打三折,很便宜了,不要讨价还价,顶多我再叫他送你一天免费住院和两瓶葡萄糖,就这么多了,再多没有,你自己保重,再见!”
一长串说完,他急忙闪进门里,无论金圣颖再怎么拍门,敲门、踢门、端门、他不开就是不开!
* * *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了解我了,小芸,只有你不会嫌弃我,只有你不会离开我,没有人可以像你这么谅解我,打架不好吗?我生来就是来打架的,又怎么样呢?混黑道不好吗?如果我不混黑道,也同样有别人来混,起码我混得有良心,没有打家劫舍,也不奸淫掳掠,更没走私贩毒,道上的人就没有良心吗?没有道义吗?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自认为无愧于天地,也无愧于良心,你呢?小芸,你也是站在我这边的吧,我早知道你会支持我,无论我做什么事,无论我走什么路,你都不会弃我于不顾,你都会默默为我守候,小芸,你是我的生活支柱,没有你我真的不行……”
她的脚步就在那后方停格不动了,她从来没想过伍恶会有这么丰富的感情,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声音可以如此动人,好听;但对于他倾诉心事的对象,她倒是感到有点失笑、有点意外、有点莞尔。
她以为那位小芸起码应该是个人,若不是他的女朋友,那就是他的妹妹了,但她完全猜错了,那位小芸是——是一只狗,还是只奇貌不扬的棕色小癞痢狗。
伍恶现在的举动真的很难让人跟他平时的作风联想在一起,在人前他总是嘻嘻哈哈的,总是玩世不恭的,总是没一刻认真的,那种游戏人间和潇洒的姿态令人忽略了他也有感情。
若不是她今天太晚来车棚牵车,也不会看到这副景象。学生都几乎走光了,近十一月的秋末天气,六点已经是微暗天色,偌大的车棚就剩她那辆单车没牵走,再来就是伍恶的了,他正蹲在墙角边和一只小狗讲话,书包就扔在一旁的草地上,还有几根烟蒂。
她朝他走过去,脚步轻缓,规律。但是她没来得及接近目的地,伍恶忽然毫无预警,猛地转过头来,他略微意外地皱起眉头,接着撤撇唇笑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那些丢脸的活该不会都被她给听见了吧?
“刚才。”晓冽直接走到他身边,也蹲了下来。
好快,他脸色变得好快,但是在他回头的那一刹那间,他眼眸中的复杂哀伤已令她倏然一悸。
“那你一定什么都没听见喽?”他盯着她。
她指指小狗,嫣然一笑。“我知道它叫小芸。”
“还有呢?”伍恶继续盯着她。
“没有了。”晓冽知道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男人有属于男人的秘密,如果他要说,他自然会说,如果他不想说,那问了也没意思。
“喔,那你该回家了。”很明白地提醒她。
刚刚干了一场大架回来,他打赢了,可是今天不知道哪条神经接错,就是没由来得感到烦躁,心情也不好,他不想有旁人看到他的失态,尤其是颜晓冽,他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她。
“我刚才确实打算回家。”但是现在居然想留下来陪他说话,跟她说说话,总比对着一只小狗强吧!
“现在呢?不想了吗?”他挑挑眉。她想留下来吗?那么她一定是想他的痛处。
“你是不是没时间跟我聊两句?’她微微一笑问。
“当然不是,你是美女嘛!只要是美人,干什么我都乐意奉陪。”伍恶笑得邪门,然后把书包捞过来,拿出一小瓶东西和一只吸管来。“要不要玩?那些学妹送的,她们太热情了,不过我放着也是丢掉,不玩白不玩。”
她欣然从他手中接过小瓶子和吸管。“好久没玩这个了。”打开盖子,她开始吹起泡泡来。
那一个个泡泡缓缓上升,维持不了多久便破裂,接着化为一滴水从空中降落,消失无踪。
“喂,换我玩!”伍恶突然从她手中把瓶子和吸管给抢走,毫无风度的一个举动。
“你这个人实在太自私了,这么好玩的东西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玩,要玩大家一起玩,这才公平……”
伍恶一边念,一边兴奋地吹起了泡泡,不过他的吹法是属于野蛮式的,泡泡满天飞,一点优雅的感觉都没有,小芸快乐得追着泡泡打转,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伍恶,你额角似乎受伤了。”晓冽在他换了个方向吹泡泡之际,看到他左边额角被剖了一道约未三公分长的血痕,如果是女生被画了这样的伤痕,那绝对会是个令人痛哭流涕的痕迹。
“不是似乎,是肯定。”他耸耸肩,继续他制造泡泡的工作。“无所谓,反正也不痛。”
“至少该消毒一下。”
“消毒?”伍恶哼了哼。“那是你们女生的排场。”柔弱的女生,挨不了痛的女生,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女生,看到血准要昏倒的女生……
“来吧,我帮你贴上OK绷。”她走到他面前,跟他一样半蹲下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OK绷。
“我不贴那种东西,丢死人了。”他用鄙视的眼神看着OK绷,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丢人总比细菌感染好。”她撕开胶带,微微仰头,在他来不及反对之际,伸手帮他贴了上去。“这样就可以了,最好避免沾水.”
她美丽无瑕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的神情是一贯的坦然自在。仅仅只是这样而已,一个那么微不足道的动作,贴贴OK绷罢了,还贴得不够俐落,朱手笨脚的,然而他却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情潮,猛然地,他竟无法控制自己地吻住了她讶异的红唇。
他与她轻轻的唇齿相接,他吸吮着她两片唇瓣,不知不觉窜进她唇尖处,将吻加深了。
她该推开他的,可是她没有,任他吻完,任他主动离开她的唇。
两人对望着,气息都像盛夏的荒原,灼热而干涩,四周的凉风似乎没有任何作用,幸而天色已经转暗了,两人脸上的那阵喧嚣红潮才不至于太明显。
他们竟然接吻了,她只能思想,却几乎不能动弹,看着他刚毅的唇线,晓冽不能置信自己刚刚才与他亲密接触过。
伍恶突然伸手取下颈间的链子,那是一条金色的链子,很粗也很俗气,坠子是一张虎面,非常凶恶的虎面,那张虎面正露出凶猛的虎牙,看起来就令人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打颤。
他突然露出一个又怪又令人心慌意乱的笑容,不由分说地把金链子往她脖子上一套,笑嘻嘻地的盯着她。
他这是什么意思?咬了咬下唇,晓冽蹙紧眉头,飞快地站起身,拾起一旁的书包,很快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第五章
秋天的黄昏喝点甜汤最适合,尤其是纱纱亲手煮的绿豆豆花汤最受欢迎。
“再一碗!”严怒把空碗丢给纱纱。
纱纱慌忙接住那个碗,连同刚才章狂扔给她的那一个,匆匆飞向那锅在电磁炉上保温的绿豆豆花汤。
“咦?”纱纱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见着她要找的那个人。“恶怎么不在?他最喜欢喝这汤了。”
她忙得直到现在才发现学生会里少了一个人,突然发现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往常像这种时候,去给她要再添第二碗的通常有三个人才对,那三个人当然是恶,狂和怒喽,忍和邪向来斯文儒雅,不会做那种争先恐后的事。
“他哪一种汤不喜欢喝?”章狂瞧了纱纱一眼,他正懒洋洋地在翻一本车讯,杂志的内容乏善可陈,还是手中那碗汤来得有意思多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章狂真的误会她的意思了,纱纱急得猛摇头,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他怎么不回来喝汤……哦,不,不是!我想问的应该是他怎么不在?”哦,老天,她被章狂给诱导了,瞧她语无伦次的。
“颜晓冽有一位名义上的未婚夫。”殷邪在位子里一边看德文小说,一边气定神闲地喝汤,忽然在纱妙的问句后接上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邪,你听错了,我不是在问晓冽。”纱纱温柔地对殷邪一笑,把盛好的汤端给那两个懒得起来的大男生。“我前两节在视听教室有碰到她,我问过她了,她说她家里今天有个聚会,不能过来喝汤……啊!你的意思……”她突然捂住嘴,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是——”
殷邪是什么意思?她还是没有开口。
“我正是你的意思。”殷邪微微一笑。
“哦!怎么会这样?”纱纱忧心地皱起眉头。
“你不必替颜晓冽担心,恶虽然坏,但是那个颜晓冽也不是什么小百合,小白菜。”章狂斜睨她一眼,露出完全了解她顾忌之处的表情来,讥笑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她又开始疲于奔命地解释了。
狂实在太厉害了,那么容易就被他看出她心里的想法,她要怎么样才能不再迷糊,然后变得跟他一样聪明高超呢。
“恶似乎还不知道颜晓冽有未婚夫的事。”江忍接上殷邪的话,他们已经很省略地把章狂和纱纱那段无意义的对话给跳过去了。
“有必要告诉他吗?”殷邪站起来冲茶,继续与他们闲谈。
“我看还是他妈的不说得好。”严想故意事不关己地哼了两声,这是他掩饰自己感情和关心的方法。
“我投怒一票。”章狂扬扬眉梢,撇撤唇,讽刺地一笑。“恶又没瞎了虎眼,颜晓冽是千金小姐大家都知道,同样的错没必要再来一次,除非他准备去做换心手术,如果他要做的话,我打他五折。”
“五折!”纱纱羡慕的眼睛发亮。
“嗯,五折。”章狂逗着她,眼里有笑意。“你要不要?”
“我——”她激动得像要隔桌爬过去感谢章狂隆恩似的,随即又想到这又不是百货公司大拍卖,有五折优待有什么用?她狂喜个什么劲儿?“我——不用了,谢谢,有需要我再找你好了。”
唉,如果章狂他家里开的是百货公司就好了,要不然屈臣氏也行,那她不是可以省很多钱了吗?她最喜欢省钱了,这是别人无法理解的,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非常好……
“爱情是盲目的,一旦盲目,担心也无妨。”殷邪接续先前的话题,又很自然地把章狂和纱纱那段无意义的废话给卡掉。
“那就让他去担心好了。”严怒嘀咕地挑挑眉,埋头回去喝他的汤,他显然对这种儿女情长的话题没什么兴趣,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哪来那么多废话和问题,简直无聊透顶。
“哈罗!谈什么谈得那么开心?”门被推开了,伍恶一脸笑意走进来。“哇!绿豆豆花汤耶!天呀,纱纱,我最喜欢你煮这种汤了。”
“我帮你盛一碗。”听到伍恶不假掩饰的赞美,纱纱快乐地拿碗盛汤去。
伍恶一屁股挤到章狂旁边坐下,笑意横生。“好险我回来得早,要不然这些一定很快就会被怒给干掉,怒吃起东西来简直人神共愤,还有你们,你们实在太坏心眼了,喝汤这种好事居然也不我我?几个人躲在这里偷偷喝,你们还算哥儿们吗?反省反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