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堂修,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那清亮的嗓音属於梵伶,她站在屋内,冷言旁观这一切。
新堂修对於她的评语并没有发怒,他走近已经站起来的梵伶。
「对日本黑道第一大党的领袖如此说话,你不怕回不了台湾吗?」新堂修依旧笑著,他的脸颊上有著些许杀人时溅到的血滴,更形魔魅。
「你要杀人根本不用理由。」梵伶凝视著他的眼,发现那是一双漫如沙漠般死寂的瞳眸。
「那麽龙帮呢?」新堂修好奇的瞟著她没有表情的脸。
「龙帮对你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棋子。」这是她深思后的结果,新堂修目空一切,他不会把龙帮放在眼底的。
这让梵伶觉悟,无论她再怎样退让、卑屈,也不过是让新堂修耍,这个男人是不屑与应声虫说话的。
她必须争取到与新堂修谈判的机会。
「你好像很了解我,说的如此肯定,你不怕你的一席话毁了龙帮重振的机会吗?」新堂修站在她跟前,凝视著她任何可能的表情。
「少主是聪明人,何必再说出这些试探的话呢?」梵伶漠然的迎视他。
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对女人而言算高的,可是站在新堂修面前,梵全却觉得自己好娇小。
娇小到足以暴露女性脆弱的本质。
新堂修像是充满威胁的黑豹,矫捷迅猛,随时可以不留情份的撕裂她。
「喔喔,那你认为我应该说什麽呢?」新堂修笑了笑,不再盯著她。
他转过身,踱步到走廊的露台,倚著栏杆欣赏眼前中禅寺湖的美景。
梵伶松了一口气,在充满压力的对视中,她几乎败下阵来。
「开出条件吧,和龙帮结盟的条件。」这是梵伶的底线,如果新堂修一口否定,她就必须即刻带著尚倚云返国。
这里太危险了,她并没有忘记自已答应宁槐的话,但若再待下去,迟早将卷入新堂修和四大长老的斗争中。
她只有一个人,死不足惜,但不能让尚倚云送命。
「你是个有趣的女人,比你的小姐有趣多了。」新堂修转头背光看著她,「只可惜你不是龙帮千金,要不我会很高兴迎娶你的。」
这绝对是取笑,她知道自己的死忠已经成为他嘲讽的箭靶。
「幸好我不是龙帮千金。」她忍不住反唇相稽。
也许是看不清新堂修的睑,梵全反倒不畏惧他山口组少主的身份,而有勇气出口反击。
新堂修闻言嗤笑出声。她是第一个说出不想嫁给他的女人,恐怕这也是口是心非吧。
但是,不可否认,梵伶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也的确拥有和他谈判的条件,这就是他来此的目的,只是……
「幽默,这也是你的优点。」他舍弃了中禅寺的美景,开始一步步逼向她,心中有了新的打算,「但是你有一个很不可爱的缺点,那就是你」
他出其不意的手刀挥向梵伶,在轻易化解梵伶双手的立即反击后击中她的腰,让她软麻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持的倾倒,而他早就伸出的强壮手臂正好抱住她。
「太顽固了。」悠悠的纯男性呼吸落在梵伶耳旁,笑意盈满美丽的凤眼。
梵伶的双手被新堂修的另一只手反剪在後,她根本无法挣脱。
「可恶!」她咒骂。
「跪了一整天,还能自己站起来,你到底是受过怎样严格的训练啊?!」新堂修不许她的躲避,在梵伶的头有限的转动空间内,锁住她的眼。
逃不过他戏谑邪恶的眼,梵伶索性闭上自己的双眼。
「龙帮的人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新堂修似笑非笑的语气犹在耳边,却意外的让梵伶勾起幼时艰苦锻炼的回忆。
她的腿大约中午时就麻透了,凭著一股骨气,她勉强自己咽下痛苦的喊叫,独自站了起来。
这比起亲生父亲给她的教训简单多了。
闭著眼的梵伶宛如风中冷梅,宁静雅致。
新堂修凝视著不回话的怀中女子,发现自己还不讨厌她的反唇相稽,不说话的她反而让他有种莫名的不悦,像是花季过後的白梅即将枯萎。
「如果你再不说话?我就要……」新堂修满意的看见自己的威胁奏效,他缓缓的低下头,在梵伶睁开冷漠的双眸时看见她眼底的惊恐。
「吻你。」叹息般的言语贴著她的唇说著,声音浅浅回荡在耳边。
看著他贴近放大的脸,感受他男性阳刚的气息,嗅著他靠在唇畔的淡淡烟味,梵伶觉得慌乱莫名。
这是她前所未有的感觉。
「放开我!」梵伶威吓的低声嘶吼。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要扳开新堂修加诸在她手腕上的箝制,习武之人的潜力一并爆发,原本酸麻得无法动弹的腿,居然在她意志的驱使下攻击新堂修的下盘。
新堂修放开她的双手,正面迎接她所有的攻击。
在厢房有限的空间内,新堂修的双脚未曾移动半步,仅以双手抵挡梵伶凌厉的拳脚。
「你竟敢轻视我!」她怒极的吼著。
「我没有。」他闪躲过梵伶的一掌,又是一个俐落的扫腿。
梵伶一个箭步掠到新堂修的左侧,五指如钩伸手往他的胸口抓去,新堂修没料到认真起来的梵伶速度之快,让他来不及扣住她攻击的手,他只好往后退了一步,身形一侧一矮,这才能跟上梵伶的速度,反勾住她的手腕,以三指之力向内轻轻一带。
于是梵伶再度回到新堂修怀中。
「你!」她扬腿踢他,没想到他的腿更快,立刻反制了她。
并不是梵伶太差,而是新堂修太厉害了,能够使他移步已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是谁误导了你,让你以为男人都是软弱的呢?」新堂修眯起眼,一个足以迷倒众生的笑容绽现,「看来,龙帮的男人都太不济了。」
「快提出你的条件,不要浪费时间。」梵伶知道自已与他实力上的差距后,更加觉得新堂修的可怕。
他没有流下一滴汗,只是微微移动一步就擒住她。
听到梵伶的问话,让新堂修所有的好心情都结束了。
他低头看著梵伶,那是﹂张写满认真忠诚的脸孔,即使她的主子在今晨毫不犹豫的离弃她,她却依然一如过往般贡献她赤诚的心。
真是令人厌恶!
新堂修突然反手放了她,毫无预期的,梵伶身形一个跟跄,向外跌了几步才立身站好。
「告诉我,为什麽对龙帮忠心耿耿?」他冷冷的问。
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阴鸷的神情让人心惊。
「龙帮帮主对我一家人有恩,我必须报恩。」梵伶照实回答。
新堂修从未将喜怒形于色,至少在梵伶看到他这些片刻里都是,不知是不是她做了什麽才激怒了他。
无论如何,他肯进行谈判,而不是全盘否定,对梵伶而言,这是个好的开始。
「报恩吗?」新堂修看著她,确定她讲的是实话后,冷不防的轻笑,他的笑容渐渐扩大,直到狂笑声几乎尖锐可伤人。
梵伶怔怔的看著他,不解他为何会笑得如此狂乱。
「新堂少主……」她明知自已不该动恻隐之心,但是她无法阻止自己关心他。
当梵伶温暖的手碰触到他冰冷的肩,他反射的推开她。
「我没事。」新堂修冷哼两句,止住狂笑,只在唇角勾起深深的弧度,在他说话时成为讽刺的痕迹。
「梵伶,现在我更发觉你的第三项优点,那就是」他贴近她,直到足以看清她脸上尚未消失的担心才冷酷的说:「太天真了。」
第三章
日落西山。
星子散落在黑幕,似碎钻,熠熠傲然。
伫立于黑暗中,谁都没有开灯的举动,也许在暗处,更能够褪去虚伪,说出真实的话。
「我的条件很简单。」新堂修冷冷开口,没有温度,「只要你脱离龙帮,誓言效忠於我,我就和尚倚云结婚。」
结婚只是保证,一旦龙帮和山口组联姻,凡是山口组运销至台湾各地的毒品或枪械,将完全由龙帮接手运销。
而让龙帮获得这项利多的条件,竟是要她背离龙帮,投靠新堂修?
「新堂帮主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梵伶不可置信的瞪著黑暗中的男人。
在黑暗中,照理说,她是看不到他的,但是梵伶却是很清楚的知道他在笑。
冷冷的笑。
「梅已经死了,而我的身边需要更忠诚的狗。」新堂修对梵伶的疑问不当一回事,他云淡风清的缓缓说著,「从今天开始,你的代号就是梅。」
「你如此肯定我会答应?!」那狂妄的说话方式让梵伶觉得受辱。
「你要报恩嘛。」轻轻撇下一句冷讽,新堂修率先往外走去,边走他边用对仆婢说话的口气吩咐著,「直升机已在停机棚等著,梅,你该先去做安检,不是吗?」
十分轻视人的作法,抹去她的名字,从此只有代号。
可是梵伶只能选择接受。
为了龙帮,也为了她的好朋友方洁瑀。
从她父亲被龙帮帮主尚义人从赌场救出,从她住进尚家大宅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失去选择的权利了。
其实新堂修又何必抹去她的名字,她,梵伶,早在成为龙帮小姐的贴身护卫时,就已经不是她自己了。
她只是一颗从龙帮手下走进新堂修棋盘的棋子,如此而已。
***
梵伶知道新堂修一言既出,便绝不反悔。
但是,她没想到婚礼会在相亲过后短短的一个礼拜决定,像是完成一项交易般简单。
通知龙帮新堂修有结婚的意愿后,她的父亲,龙帮的正牌军师就赶到日本来接洽一切事宜,当然关于条件,她只说少主希望她能留下服侍人生地不熟的尚倚云。
知道内情的只有她的父亲。
从那天起,她不再和新堂修有任何的交谈,即使他来接尚倚云出去,两人的视线也毫无交集。
「梵师爷说你也要留在日本,这是真的吗?」尚倚云在下人替她梳头的当下,冷冷的问著立于一旁的梵伶。
「是的。」她没有起伏的平淡回答。
「为什麽?」尚倚云嗔叫,不满得几乎要拍桌而起。
「怕小姐不习惯日本的生活。」这些都是交易内协定好的说词。
「修这麽疼我,还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尚倚云骄纵的斜视著梵伶,也许是出自嫉妒以及女性的直觉,她不喜欢梵伶留在这里。
「帮主的交代,请小姐多包容。」她早就已经习惯尚倚云的无理取闹,这些话也是她一贯的说词。
「哼!」尚倚云瞪她一眼,怒火中烧的说不出话。
就是这样,好似她是替龙帮来监督她这个不学无术的女儿!
跟在她身边这麽多年,却一点也没有心腹的自觉,出口动不动就是龙帮,尚倚云最讨厌的就是梵伶那双冷冰冰却又好似看透一切的眼。
像是在嘲笑她的无知似的。
「替我拨个电话到台湾,我要我爸爸换人。」尚倚云高傲的对梵伶下命令。
化妆室内有多名山口组派来服侍尚倚云的下人,她们都是懂华语的。
即使训练有素,却也因尚倚云明显的厌恶而看不起她,那细微的表情她还是了解的。
这不是第一次,她刻意为难她,让她难堪。
「知道了。」她也只能这麽回答。
走出换衣间,她到隔壁的会客室拿电话。
山口组十分大方,在主屋特别清出一个独栋日式别墅供尚倚云使用,非但部署了齐全的安全人员,连食衣行都一应俱全。
有钱有势的山口组和日落西山的龙帮,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是梵伶。」她说话的温度不冷不热。
然后一个倚在门边的身影,夺去她的注意力。
新堂修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单手撑在门口,范伦铁诺的深紫色西装穿在他身上不轻佻也不老气。
他嘴里嚼著口香糖,眼眸凝视著她,带著温柔的微笑,好似他是来接她出游的男伴,十分耐心的在等待她讲私人电话。
「帮我接尚帮主,小姐有事要找。」她的口气一如往常,持著电话筒的手指却微微发抖。
因为他蠕动的唇,让她想起那夜他贴著她唇的气息,炙热缠绵。
「帮主,是,小姐有事找您,我马上替您接过去。」梵伶咽下喉头的唾液,拿起无线电话,抬头挺胸的走向新堂修。
新堂修的视线并没有随著她的步伐,跟著她的身影移动,他目视前端,直到他们的距离只剩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
他长手一伸,搂过她纤细的腰,让她整个人正面贴在他身上,以吻封缄。
他的舌头强悍的撬开她的牙关,在她的口腔内刮起一阵旋风,当他熟练的唇舌搅动她唇内敏感的肌壁时,她软弱的无法使力抵抗。
连惊呼都来不及,因为他已经放开她,在她张大的眼中,她看见他狡黠的瞳眸闪耀得逞的光芒。
「你从不擦口红,这是一个好习惯。」新堂修说完后,便自在离去。
她站在门口,听见从换衣间传来的尚倚云喜悦欢迎声,和新堂修宠溺的言语,忽然间动弹不得。
「别生气了,我带你到一个很棒的义大利餐厅吃饭。」那说话的口气彷佛尚倚云是他珍视的宝贝。
「真的?」尚倚云高兴的在他的脸上印了一个吻,「我还以为结婚前你会忙得不理我呢,」
「我怎麽舍得。」
他挽著她的小手走出换衣间,尚倚云脸上有著任谁看了都羡慕的幸福色彩,当他们经过梵伶的身旁时,尚倚云甚至已不记得前一刻她自己的命令。
梵伶在他们走下楼後,拿起手上的电话。
「帮主,请恕罪。」她的声音并没有发抖,也没有沮丧。解释理由时,声音的温度甚至比以前更为中庸。
「我知道,谢谢帮主。」结束通话后,她的脑中是一片空白。
「梵小姐。」一个山口组组员恭敬的站在她身侧。
她心一惊,什么时候当有人靠近她时,她竟一无所觉!
「有事吗?」
「少主吩咐,明天起,请您移住到君子居。」
「我知道了。」
因为后天是他和尚倚云的大婚,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她为他献忠了吗?
明天龙帮帮主抵达时,她竟没有站在小姐身边保护她,龙帮的人只会当她是忘主了。
她的父亲不会为她解释的。
「你要记住,你效忠的对象还是龙帮。」梵泰在听完她的说明后,冷冷的对她说,「当然表面上,为获取山口组的信任,你是假留下服侍小姐为名,实为见风转舵,主动成为山口组的人。」
「帮主呢?」她有些慌乱,「也要瞒著他吗?」
「欺敌先欺己,当然不能说是山口组的少主要求的交换条件—.」梵泰坚定的完全没有转圈余地。
那麽她多年来的忠心耿耿呢?龙帮帮主多年来对她的信任呢?
「虽然说新堂修是山口组的领袖,不过,他尚且年轻不足以服众,你在他身边也好,有什麽风吹草动,四大长老自会派人和你接应,你到时随机应变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