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真如陈昌模所言,开始发起烧来。照着陈昌模的交代,她先喂他服下退烧药,然后静坐一旁等待药效的发作。
没想到,当他额头开始冒汗,守在一旁的她便不断替他抹汗,就这样一整晚她未曾阖眼,看顾他这麻烦的客人。
男人真是不得不小心,连昏迷中,她在替他擦抹身体时,还能迅雷不及掩耳的将她压在身下,害得她每次为了挣开他而流得满身大汗,差点没把她给累死。
接近凌晨四点时,他终于不再出汗,身体的高温也降了下来,累了一晚的饶从夫本只是想再观察他一下,确定他没事后,再回房睡觉,没想到却抵不住睡神的招唤,倒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李奇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即进入备战状态,那是一个曾为中情局情报员基本的自律之一。可是在他转头看清楚后,整个人放松下来。
那是一张非常美丽的睡颜,挺直的鼻梁,温润的唇瓣,长长的睫毛覆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柔柔的发丝圈在脸庞外围,另外有几经散在他责于她头顶上方的手掌上。
他合掌细细地感觉她秀发的轻柔。
李奇往四周梭巡一下后,这才低头看向自己包里着纱布的腹侧。
他太大意了,即使离开中情局数年,以他的身手也不该轻易就中枪,看来他最近的日子真的过得太优渥,竟连最基本的居安思危都忘了,这一枪中得还真是活该。
不过,他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让他住进了心仪女人的家。
有一失必有一得,或许他真被自己所信任的手下给背叛,但若能因而换得与她的相处,他不会觉得生气。
他要善加利用这个机会。
望了一眼依然熟睡的饶从夫,他缓缓下床来到客厅,躺了一个晚上他觉得全身不舒服。
客厅里的时钟告诉他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十分,他拿起客厅桌上的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看新闻。
昨晚枪声骤响,对方至少连续朝他开了十枪以上,他想,虽然现场找不到他这伤患,但也许新闻会有报导。
果真,一则新闻报导了昨晚事发的地点,除了附近居民说有听到枪声和找到残留的弹壳外,警方根本无从查起。
李奇蹙眉思索着是谁想杀他?如果他死了的话,又有哪些人能从中得到好处?
拥有一对身为孤儿的父母,在父母死后,他这独子在世上已没有任何血亲,所以他的财产除了传子之外,该再无任何继承人。然而现今已有三十五岁的他却没有任何结婚的念头,甚至还有一辈子单身的打算。
所以几个好友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时,大伙总会开玩笑的要他写封遗嘱,倘若自己真的走了,可以将财产分赠给他们,以免便宜了政府。
这本是个玩笑,却在他深思熟虑之后,成了白纸黑字的事实,只不过令他不解的是,他的遗嘱都写了半年之久,如果要对他动手的话,早有机会才是,为什么偏偏要选在昨天呢?
充满疑惑的目光无意识地在室内来回梭巡,李奇始终想不透这个疑问,直到他的视线对上一个相框,看见照片中比阳光还耀眼的美人儿。
“该死的!”他忍不住低咒出声。
他知道谁要他的命了!
只要看郭充庭平日与谁最为接近,那人便是企图对他不利的人,因为唯有经过郭充庭的通风报信,才会知道今晚他的行踪与动心。唐麦克,难怪他平常动不动老爱探问他什么时候要请大伙喝喜酒,从不厌倦,原来是有目的的。
还好他的目标是放在自己身上,如果遇袭的是饶从夫,他可就对不起她了。
还依稀记得她昨晚的照顾,由于多年的职业反应,使得他在她近身时便将她制伏在身下,等到因牵扯伤口痛醒,才反应过来。
难怪她会毫无防备的睡倒在他身旁,是他把她累惨了。
想起先前睁眼所见的第一个美景,李奇不由自主地在唇边扬起一抹愉悦的笑。想到今后自己可以在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她,他就觉得幸福无比。
原来只要找对人,结婚这事一点也不恐怖。
笑容忽然隐没唇边,他摇了摇头。现在就陷入幸福未免太早了,毕竟他们俩还不算认识,即使他真对她一见钟情、非卿不娶,她对他是什么感觉他完全不知道,如果她刚好最讨厌他这类型的男人,那他该怎么办!李奇为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蹙起了眉头,接着又狂妄的露出誓在必得的神色。
不管如何,他已经决定要她了。
他起身走向在客厅一角的冰箱,拿出两个蛋后进入厨房。他想,她应该不会不愿意分两颗蛋让他当早餐才对。
以熟练的技术替自己煎了两个七分熟的荷包蛋,他突然发现,除了筷子和汤匙外他找不到任何叉子。
第三章
缓缓地睁开眼,饶从夫愕然地注视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脑袋一片浑沌不清。
突然之间,眼前的急救箱唤醒她的神智,她转过头,赫然发现,她的病人不见了!
瞪着身边的空位,她说不出心里复杂的感受,像是怪罪李奇的忘恩负义,说走就走,连声谢都不说,又像在气他的毫不眷恋。
饶从夫忽然用力地将头发揉乱,又甩了甩头。
她在干么?这不是她原本的计划吗?只要他一有体力,便毫不留情地要将他一脚踢出门,现在他自动自发地走了,她又在烦恼、气愤什么?
一想通,她立刻站起身,简单地整理一下床铺便走出客房。然而前脚才踏出门口,她整个人便僵在原地,愕然的瞪着眼前的一切。
她以为早已离开的那个男人,正用双手抓着两支筷子,以违反常态的扭曲动作夹着盘内碎乱,疑似荷包蛋的东西,拼命地想将它们送进口中。
感受到她的目光,李奇稍微转头看了她一眼,就在那一瞬间,眼见就要进口的东西突然掉回盘内,他脸上尴尬的表情立刻变成懊恼。
他瞪着手上的两支筷子,恨不得将它们折断方能消气。
“哈……”
饶从夫不能自已的大笑出声。
李奇转头看向她,目光中有着浓浓的谴责。
“对不起,可是你的表情和动作真的很好笑。”她笑不可遏的道,对他没有离去的事实不甚在意。
看着笑到蹲下身子抱着肚子的她,他颓丧的放下手中的筷子。
真是该死!想他李奇对于任何事都是攻无不克,偏偏拿一双筷子没办法。
想想自从他在台湾开了分公司后,一年内至少都会到此视察一个月以上,却始终学不会用筷的技巧,真是丢脸!
“对不起,请问你笑够了吗?如果够了,可不可以好心借我一支叉子?”他叹了一口气道。
饶从夫好不容易忍住笑,走进厨房内取出一支叉子,递给手足无措的他。
“谢谢。”他感谢的说。
她坐进面对他的位置,双手撑在桌面上好奇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连筷子都不会用?”
李奇满足的用着自己熟悉的餐具,三两下便将盘内早已冷却的荷包蛋扫进口中,这才抬头看她。
“因为我是美国人。”
饶从夫点了下头,“难怪你说得一口生涩的中文。”
“我曾对中文下过苦功,可惜仍然说得不太好。”
“却不曾对拿筷子下过苦功?”她忍不住再揶揄道。
他轻吟一声,“可不可以请你忘了之前看到的事?”
“可以。”她阿莎力的应和。“不过请你立刻起身离开这里。”
李奇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条件,瞬间垮下他那才扬起的感谢笑脸。
“好狠,你没看见我受伤了吗?”他装可怜的瞄了一下腹部的枪伤。
“但那不影响你的行动力不是吗?”她瞟了瞟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道。都可以爬起来自己弄早餐吃了,她就不相信叫他离开能要了他的命。
“我全部的气力就只够做这件事而已。”
饶从夫一脸鬼才相信的表情。
“你真那么狠心?”
“如果真够狠的话,昨晚就该把你丢在停车场。”
“既然如此,你就送佛送上天嘛。”
“我欠你的吗?”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没有,不过你说过你不想良心不安。”
“你死了吗?”她又立刻接道:“没有。”
“但是只要离开这里,说不定我连今天都活不过。”
“那是你的事。”
饶从夫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请离开。”
“你是真心的?”李奇看着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请吧。”
看来他爱上一个冷血的女人。不过,她的冷血到底只是表相,抑或真是如她表现的呢?他一试便知。
“好吧。”
哀叹一声,他故意大动作的站起,一阵剧痛立刻让他额际冒出冷汗。
火烧般的伤口使他屏住呼吸,让他摇摇欲坠得像是随时随地都会昏倒似的。
“喂,你别装了,我是不会心软的。”看他突然面无血色、摇摇欲坠的样子,饶从夫忍不住担心地皱起眉头,但嘴巴上却依然无情的道。
他一定是在演戏,要不然一分钟前还能与她谈笑风声的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变得虚弱无比,甚至像是要昏倒似的。
李奇痛得无力回答她。妈的,他刚刚实在不应该如此意气用事,痛死他了!
他企图压下那令人咬紧牙关的剧痛,碰触到伤部的那一瞬间才知道,覆盖在伤口上的纱布全湿了。
抬手一看,只见那被血染红的手心。
饶从夫看到他沾满血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可恶!他一定是故意弄给她看,好让她开口将他留下。
咬着下唇,她坚持不吭一声的看着他继续以迟缓的动作往门口走去。
她真够倔!看着由屏风玻璃反射出紧咬唇瓣的她,李奇宽心的想。如果不是腹侧痛得几乎让他全身乏力,他铁定会笑出来。她明明就在担心他,竟还死不承认。
蓝眸闪过一抹光彩,他的脚步突然踉跄一下,眼看整个人就要与地板亲吻。
“小心!”
再也无法冷眼旁观下去,饶从夫在千钧一发之际扶住快要倾倒的他,并不悦地朝他猛皱眉头。
“谢谢,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扶我出门口吗?我有些力不从心。”他虚弱的朝她微笑道,心里却是心花怒放。“你一定是故意的!”
他一脸茫然的望着她。
“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你一切都得听我的,直到你可以靠自己走出我家大门为止,听到了吗?”她扶着他走向客房,硬声说。
“你的意思是愿意让我住下来了?”
“只是暂时。”她瞪了他一眼,“而且你最好小心别犯到我,否则管你是死是活,我照样一脚把你踹出门去,你最好记住。”
你不是那种人。李奇在心中答道,嘴巴上却回答,“我会记住的。”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扬了起来。
扶他进房后,饶从夫立刻拨了通电话给陈昌模,告诉他病人的伤口又流血了。
因为有事在身离不开,陈昌模只有透过话筒教她如何急救,由她来动手,然而——
“可恶!血怎么流个不停?”瞪着让她忙了半天,却依然不断冒出鲜血的伤口,饶从夫既愤然又忧虑的低咒出声。她明明就是照着陈昌模交代的方法做,怎么血就是止不了?
她愤然的诅咒让面无血色的李奇抬起头来,看了腹侧的伤口一眼。
“你家有没有烈酒?”他突然问。
“别告诉我你想喝酒。”她愤怒的瞪眼道,但随即想到一件事,“你想用酒麻醉自己?”
她怎么会没想到,刚刚帮他处理伤口时,他虽连一声都没哼,但他的手臂僵硬异常,青筋都浮了起来,想必一定很痛。
“有吗?”李奇没有回答她。
“有,我去拿。”她点头,迅速地转身去拿,不一会儿便带了两瓶进房来。
“我不知道你的酒量,两瓶够不够?”她扬着手上的两瓶XO皱眉问。
“一瓶就够了。”
饶从夫认真的点头,将一瓶放在桌上后,打开另一瓶整瓶递给了他。
李奇先是坐起身,而这一动作又让伤口的血流得更快。
饶从夫的眉头皱得死紧。
接过XO,他先灌了几大口进入胃中,让一旁观看的她不禁怀疑,这样喝酒的他,一瓶真能醉倒吗?
没有机会让她证实这个疑问,因为他突然将口中的XO喷向他腹侧的伤口,然后在她目瞪口呆的时候又迅速喷了第二次。
“我的天!”饶从夫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天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剧痛让李奇脸色发白,青筋乍现,“把绷带给我。”他以压抑的声音道。
她被动的将绷带递给他,看着他迅速且用力的束紧覆上一层纱布的伤口。
“过来帮我。”他忽然开口要求。
“嗄?”她不确定的看着他。
“拉着,用力些。”他将缠在伤口上的绷带交给她。
看了他一眼,她深呼吸一口气后点头。
“你忍着点。”她将绷带的两端拉紧,生怕自己太过用力,却看他毫不在意,反而不断地催促着她用力些,直到他满意为止。
“老天!如果不是你苍白的脸色和覆满额头的冷汗,我真的很怀疑你这个人还有痛觉。”打上最后的活动结,饶从夫像是虚脱般的坐进床边的椅子。
光想到他刚刚所忍受的痛苦,她不禁微微发抖。
“你不知道男人最爱的除了女人之外,就是面子吗?”李奇以稍微沙哑的嗓音开玩笑的道。
“什么意思?”
“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即使痛死也不愿懦弱地轻哼一声。”
“可笑!”她轻哼一声。
“相不相信,你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他看着她。
“既然如此,你刚刚又何必充英雄?”
他微微一笑。“如果我告诉你,刚刚那坚强的一面才是真实的我,而之前的虚弱大多是装的,你信不信?”
她没有回答,却好奇地研究他脸上的神情。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从第一次见面便让她向来引以为傲的识人能力出差错,现在她好不容易将他归类后,他又告诉她完全错了!
“你是个奇怪的男人。”她下结论道。
“是吗?”
“你认为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
“你终于对我产生兴趣了。”他的声音透露着得意。
“一个普通生意人的身体绝对不可能像你这样。”饶从夫看了一眼他身上遍布的伤痛疤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奇,美国‘宏展’的负责人。”
“没这么简单。”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缓缓地道。“至于我身上的伤疤,我只能告诉你那全是我上一份工作所留下来的纪念。”
“上一份工作?黑社会老大吗?”否则还会有什么工作能创造出他身上的那些“纪念”?
“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
“难道不是?”她扬了扬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