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是额头撞着臭家伙的西装钮扣和厚硬胸膛,再来是手腕被这混蛋用力拉扯,最后还凄惨地以小巧鼻尖撞上造成她额头发红的危险地带,连续三次的重击以电玩来说她很可能已经被系瘴了。
简品蕴因痛楚而激流出两行泪水。
“你没事吧?”好听的嗓音自上方遥远处飘落到她混沌的耳内,足见说话的人足足高她数十公分。
简品蕴猛吸气,抹抹满脸纵横泪花。“还、还好……”
她仰高颈子,原先眯合的泪眼成数速度放大、放大、再放大——
“啊!”
伴随惊喜的呼声出口,简品蕴的双掌“啪”的一声,偷袭上眼前帅哥的对颊,巴着不放。
“常、山、赵、子、龙!”活生生的三国帅哥!
跟在简品蕴身后,穿着一身古代土兵服的小女生以为她恼怒得动手打人,忙不迭想阻止。
“小简!你你你怎么可以随便赏他一个锅贴巴掌……”最后一个“掌”字化为无声轻咦。
那不是打,应该称之为——吃豆腐。
简品蕴十指小心翼翼游移在帅哥的眉目鼻唇,双眼一闪一闪的晶亮。
应巳龙让眼前打扮得古典秀致的女孩突来的举动震得些许怔忡,甚至是一头雾水。
常山赵子龙?
那一声呼唤触动他心中的莫名遗憾——一股打从他有记忆以来便无法满足的空虚失落。
兄弟及朋友都知道他向来为梦境所苦,却从不知道他所苦的并不单单是这些年来梦中混乱不全的情景,还包括了自梦中延续到现实的失落及不甘。
他在失落什么?又在不甘什么?他不知道,即使是持续二十年的梦境也未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无论他如何试着遗忘及忽视所有不对劲,他知道自己是不完整的!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一段再也无法回想、拼凑的古老时光里,他失去魂魄、失去了重要的事物……让他一直遗憾到今生。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呼喊,好像盼望有人这般唤着他盼望有这样的一把清澈眼眸,能看到瞳仁间,属于他的倒影……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呀?
应巳龙自嘲一笑,打散心底那道怪异声音。
他想扳下那双吸盘似的小掌,可稍稍扳离数寸,她总又不小心拍击回他脸上,虽然不痛清亮有声。
“小姐你认错人了。”他放弃与她耐性拔河,放纵她不规矩的十指继续对他性骚扰。而且如果真要找“常山赵子龙”,恐怕有相当程度的困难。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赵子龙?”简品蕴惊喜地问,星眸持续闪燿出光亮,笑扬的唇线及小巧下颚令他有种相当眼熟的错觉。
应巳龙眼睛瞄向两边墙上一张张勾勒相似轮廓,分不清何人是何人,每个看来都像“妖怪图鉴”的三国名将想像图,他指着标明“赵云,字子龙”的那张画。
“你觉得我长得像他?”口气问得好轻柔但……危险。这真是天底下最技巧的羞辱,骂人不带脏字!
“哎呀,不是这张画像啦!你帅多了。”她松手,摇了摇,就在应巳龙以为脱离纠缠的后一秒,小掌再度巴上他的脸,死赖着他的体温。
所谓长得像,是指他像她脑海中认定的忠养武将赵子龙——当然,这纯属个人看法。
不仅外貌身形像,他那沧桑沉稳的气质,是她们学校那种小毛头男孩模仿不出来的。
“束桦,脱他西装,把手上袍甲借他试试。”她转过头对着呆愣的小女生道。
“小姐!等一等,我们应先生是今天的——”童玄玮想点明应巳龙的宾客身分,让他轻摇头制止住。
他可以挣开那双小手的束缚,可以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却舍不得见她眼中的光彩因他的举动而黯淡。
她的手指细滑冰冷,贴在皮肤上的触觉挺舒服的。
孟束桦手忙脚乱地剥掉他的西装外套,左披右挂的料理完毕。“换好了。”
简品蕴这才退离一大步,双手环在胸前,检视着他。
“赵子龙先生,你果然还是适合披战袍。”她不断点头赞叹。虽然这战袍的钢铁质料稍嫌作假了点,但他散发的独特魄力足以弥补这小小缺失。
“我不姓赵。”应巳龙提醒着她,同时由壁上昼的压克力扳看到自己的倒影。
昏黄交错的灯光映照着好不真实的形体,连一头服帖有秩的短发竟也在阴影点缀下幻化成古代男子的及腰发丝。
反射中的他缓缓伸出拳,抚触着同样映影在压克力板中的她,好轻好柔的呵哄及眷恋,一瞬间心头激涌的满足竟令他有种措手不及的慌乱。
应巳龙怔忡,低头睨觑自己的掌,仍放置在腿边。再望向画框,只剩目光迷惑的男子反嘲他的多心及遐想。
“等等。”简品蕴随口丢下一句,跑入休息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不满足岁的男婴,抛丢给应巳龙。
长臂捞起奶娃,好在他反应够快,否则博览会办不成,倒先成了凶杀现场。
简品蕴满意地笑咧嘴,双手比画成照相机的视框。“看,赵子龙单骑救主。”这是《三国演义》第四十一回,描写常山赵子龙最精采的一章!
“真的挺像的。”孟束桦和一旁看好戏的童玄玮异口同声赞美。
“巳龙,说不定你前世真的是名将军呢!我应该去7-11买台即可拍,你这模样太值得纪念1”童玄玮补充。
“放心我有带相机,还是单眼的呢,我会拍个十来卷底片到时再加洗一份给你。”简品蕴喜孜孜阻止想破费的男人,再晃晃左手沉重的高档相机。“赵子龙先生,我们打个商量——”
“我不姓赵。”应巳龙捺著性子,再度纠正。
可惜她不理会这多无关痛痒的小事。
原先我找来Cosplay赵子龙的那个不负责任死家伙昨天被死党拖出去灌酒,吐得一塌胡涂……临时又找不到像你这么气宇轩昂、绝世无双的大帅哥,我们打个商量——你帮帮忙穿着这身衣服站在会场出卖色相……呃,供记者拍照,摆些酷酷的Pose,不劳烦您开口有我在旁边解说三国历史就成了。”
前一秒她还在担心找了一个弱不禁风的眼镜仔来扮关公已经够令人无力,张飞的恰巧又是个绿豆眼……再加上一个宿醉成烂泥的赵子龙,这下真成了爆笑三国;后一秒老天便听到了她的哀号,送来了货真价实的赵云先生!
她大刀阔斧开出优渥的时薪。“我付你一小时一百三的薪资和中午免费排骨便当、饮料!”事后再向亲亲老爸请款。
一百三?他平常工作一小时都不只一千三的时薪。应巳龙暗忖。
他低头,俯觑矮他一个半头的女孩,双掌比画着一百三的金钱诱惑,菱嘴不自觉嘟起,眼巴巴地等着他点动尊贵的脑袋。
不满意?好,为了钓上肥嫩大鱼,努力付出是必要的过程。
“一百五和鸡腿便当!”她咬牙再加二十元大洋和诱人菜色。
“等等!”童玄玮先比了个暂停手势,将看来心情愉悦得有答应倾向的应巳龙拖到一旁。“巳龙今天的博览大展会有很多很多商场上的旧识和八卦记者,为了顾全大局和应氏的颜面,我劝你千万别答应,你一定会后悔的!”
生为死党与应氏的总经理特助。他有义务及职责告诫应巳龙严重性。
应巳龙仍是笑,落在简品蕴身上的目光始终不曾移转,他不想让她失望——不,他不会让她失望!
这念头来得突然也坚决。
推开碍眼的童玄玮,他跨步来到她面前,像个骄傲自信的武将。
双掌轻缓接近葱白十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完蛋!巳龙真打定主意,要以这模样出席博览会场……童玄玮捂住脸,无声哀号。
他已能想像到时在展览会场一个个愕然撑着脱落下巴的名流、记者,还有捧腹狂笑的应御飞、冷着酷颜的顶头上司……以及被减薪处罚的可怜虫——童玄玮。
简品蕴因应巳龙的靠近,没来由红了一张鹅蛋脸。
眼看黝黑厚实的掌就要完全包裹住她的……
长指一转,直接扳弄她僵硬的指头,笑意满满道:“一百七外加希尔顿午茶,否则免谈。”
第三章
呜……他下海了……
事情怎么会搞到这种地步呢?
童玄玮满脸哀戚地用卸妆棉在双颊抹抹擦擦,卸去粉底。
“童持助,真是精采!您这模样太合适了!”不知从哪窜入休息室的路人甲一副哥俩好的口吻,直朝着他的伤痛处穷追猛打,每字每句都像拳击重炮轰上他脆弱的理智线。“原来应先生也是相当体贴员工的人,竟然同意‘出借‘应氏最红牌、最受宠的童特助来参加三国博览盛会,还玩起时下流行的扣……扣死不累。”
智障!是Cosplay啦!
“是呀、是呀。”童玄玮硬牵起职业笑容,抖动着委屈十指,脱卸沉重的绯色绫袍。
“应氏赞助的金额可观,人情也做足了。童特助,别忘了加洗一份照片给我,在这里先声谢谢啦!”路人甲得寸进尺。
“好、好。”好你个大猪头啦!那种照片他怎么可能让它流传于世!?
路人甲退了场,童玄玮忙不迭甩上休息室的门。
“怎么怒火冲天?”一只手掌挡下差点发出的甩门巨响。
“巳龙同学……”童玄玮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飞扑到应巳龙怀里。“我……呜……他……然后……呜……怎么办……”含糊哀怨的字句好似小红帽正在指控大野狼的暴行。
“乖乖噢。”应巳龙口气温柔,手掌却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名副其实的口是心非。
“我毁了……我老板、你大哥要是看到我打扮成这样一定会革我的职,我的七万二就泡汤了……失业的我只能饿着肚子,面对这辈子树立的敌人冷嘲热讽,然后孤独地在冲头卖火柴……怎么办?”童玄玮抽抽噎噎地说。
“有这么严重吗?”应巳龙嗤笑一声,只不过抓他来扮刘备,有啥好担心的?又不是叫他赤免马!
“有!”童玄玮回答得好肯定、好响亮。
“要砍头一起砍,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卖火柴。”应巳龙脱下战袍,里头的衬衫早已湿透,这仿古战袍还真有彳重量呢。
“整场活动一直‘巴’着你的女孩子呢?”他指的是简品蕴。明明扮演刘备的二老婆,在整个会场上红杏出墙地巴着下属“赵云”。
“去帮她爸爸和哥哥拍照留念。”在她将他拖到杏无人烟的树丛去疯狂拍照之后。
他这辈子从来没看过有人是这般谋杀底片,数十分钟内,她的所有底片就剩下寥寥无几,最后再利用那残余的几张去拍她爸爸和哥哥。
应巳龙抹去满脸汗水及糊成一片的粉启,头一回扑上这么大量的粉,像涂墙似的,才体会到女人真是辛苦,每天顶着这些不透气的化妆品上下班或做家事。
若非简品蕴坚持上妆拍出来的气色会很漂亮,打死他都不会如此自虐。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答应她?”童玄玮坐在他旁边,口气怨怼。他才不相信巳龙会让区区一小时一百七的薪资打动。
应巳龙想了想给了一个理由。“很像。”
“什么很像?”
“她的下巴。”
“像什么?”
“我梦里的女人。”
童玄玮慢慢消化以上简洁有力的对话。许久,捂着心窝,慢慢瞪大双眼。“就为了这鸟理由?”
就为了这么阿里不达的原因,把他童玄玮一世英名给赔了进去!?
“就为了这鸟理由。”应巳龙回答得理所当然,顺便喝口水,补充流失过多的水分。
童玄玮不断反复深呼吸——刚刚在外头展示橱窗里看到一把“双股剑”,不知道那把兵器能不能砍死人?还是“青龙偃月刀”好了,看起来很够分量……
“你的脸色很恐怖,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应巳龙难得见到笑面狐狸露出阴沉凶光,随口问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童玄玮赌气地偏过脸以沉默代替不甘怒火。
应巳龙太明了童玄玮赌气时的闭口不言最多只能维持一分钟,果然——
“只有下巴像这个原因吗?”
“还有潜意识里无法抗拒的念头。”应巳龙坦言道。
“一百七?”最令人无法抗拒的东西就是白花花的钞票呀。
应巳龙赏他个大白眼,回道:“如果今天对象换成是你给我一万七我也不干。”
“所以‘对象’的取决要素为首先考量啰?”童玄玮弹了弹手指,定案。
“我不否认。”应巳龙穿回西装外套,梳理回正常发型。“那个叫小简的女孩子……我很确定曾经见过她,也许是惊鸿一瞥,也或许是哪一段遗忘的梦境,我见过她。”
也可能他没有见过,但内心深处的“他”却曾见过,而且深深眷恋,连带地支使着他的意念,一井牵系。
“你的意思是,她跟你那个古怪的梦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有关联?”
“我希望与她是另外那百分之五十的……缘分。”应巳龙嘲弄轻笑。
他可不想连现实生活所遇见的人事物都是梦境的附属品,就算那些梦兆可能来自于他某个前世残存的记忆也没资格打乱他现世该有的生活!
他看过太多关于前世今生、再续前缘的故事,却不愿有那番体会——如果一个人的未来是为了上辈子早已不复记忆的过往而架构,那现世存在的价值又算什么?这个全新的生命及灵魂又代表着什么?
“看来你被每晚的梦境给搞得痛恨不已。”连起话来也咬牙切齿。
“你试试二十年来作同样的梦,就能体会我的感受。”
“嘿——如果是春梦,我很乐意!”童玄玮笑咧嘴,像只淫淫的魔头。
“你从幼稚园毕业就开始发春呀!”应巳龙毫不客气地将战袍上的铁片拿来当武器投掷。他可是从脱离幼稚园时期开始就夜夜在梦境中度过。
“巳龙同学,你太看得起在下我了。”童玄玮左躲右闪还不忘谦虚一番,半飞半跳的身躯俐落得很,直到觑见应巳龙手上已经没有危险凶器时才叉腰哈哈大笑,神态倒有数分乱国奸臣的模样。
砰的一声巨响——简品蕴启开门扉,不偏不倚撞上在门板后放声狂笑的家伙。
“赵子龙先生!”简品蕴还不晓得自己干了啥坏事,抱着两瓶清凉沁心脾的饮料,左手拉着简品惇闪进休息室。“咦?刘备先生呢?”
她已经完全以他们所扮的角色来称呼对方。
应巳龙指指她身后,门扉合上后所露出那一张凄凄惨惨怨鬼似的脸孔。
混着满脸眼泪及鼻血的童玄玮完完全全可以确定一件事!
今日不是一个黄道吉日——至少对他而言!
“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关心地询问拧着鼻翼、防止鲜血猛爆的童玄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