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简品蕴挽着身旁的亲亲大哥。“对了,我帮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简品惇,那位是赵子龙先生。”
“应巳龙。”他懒得指正她的错误,朝简品惇报上姓名,伸出友谊之手。
“应氏集团五公子?”两只巨掌交握,未复住的精明右眸打量着眼前这名让宝贝妹妹赞不绝口的男人。
或许是简品惇一身武将的穿着尚未卸下,也或许是简品惇所扮演的角色太过醒目及成功,竟让应巳龙短短片刻再度产生某种诡异错觉——他在战场上曾与这男人交锋,各
司其职、各为其主……在很遥远的三国战世……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逼出脑海馄沌的念头。
“头一回有人这么称呼我。”应巳龙笑道,“听起来好像豪门败家子。”
“应先生客气了。能请到应先生和童特助光临,难怪我父亲大呼值得,也感谢你们这回帮上的大忙,今天场面比较混乱,改天他会亲自登门拜访道谢。”简品惇客气地说。
童玄玮正忙着用面纸卷成细管,塞到泄洪的伤处,听到自己大名时疑惑抬头。“你认识我?”他不记得自己曾报上真实姓名。
“应氏集团的‘外交’全赖素有八面玲珑老狐狸之称的童玄玮,我怎么会不认识?”而且送上面额人的赞助基金支票时,大伙心里便有了底。
“看来你对应氏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简品惇笑着摇头。“谈不上了解,只不过我正巧认识两位应氏集团的人,而且其中一名与两位有相当密切的关联。
“喔?”应巳龙和童玄玮同时露出好奇神色。“是谁?”
“另一位应先生。”他简洁回道。
“哪一个应先生?”
简品惇思考着该用哪一个辞汇,半晌,挑了贴切且不伤感情的形容词。
“最变态的那一个。”
应巳龙与童玄玮想也不想,指着对方异口同声——
“你老板、我大哥。”
“我老板、你大哥。”
足见应老大的品行是公认的差劲,除了超乎常人的工作能力之外,一无可取。
“原来大伙同是天涯沦落人。”童玄玮又感叹又欣慰知道受苦受难的人不仅只有他的感觉……
直爽!
“刘备先生笑得好贱……呃,健康。”在一旁许久插不上话的简品蕴扯扯大哥的袖角,发表旁观者的感言。
应巳龙回道:“他几乎每天都要发作一次,习惯就好。”工作压力果然太大,应氏企业又逼疯一名好汉。
“辛苦你这位与他认识的朋友。”她微笑。
应巳龙轻睇小巧精致、漾着青春灵性的笑靥,缓缓伸出大掌隔空遮掩她鼻部以上的脸孔,凝觑弧形优美的颚,许久。
“赵子龙先生?”粉嫩菱唇一张一合,发出困窘的疑问,在黝黑大手的虎口下构成奇异又协调的画面。
简家兄妹对于应巳龙突来的举动面面相觑,明白始末的童玄玮倒是满脸玩味地环胸看着这幕情景。
手掌移离,重新让简品蕴的视线由他掌心深刻的纹路来到露着浅笑的面庞及墨黑晶亮的眼瞳。
他的笑,带着灼烈的了然及掩藏不住的轻惘。
果然。这是应巳龙脑中闪过的唯一结论。
“赵子龙先生你也笑得很奇怪耶……”简品蕴在他探索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只能猛压低脑袋瓜子,嘟嚷。
“对了,蕴蕴,你不是说要请应先生和童先生去吃饭顺便发工资给他们吗?”简品惇往下看去,只见妹妹红得离谱的耳根子在黑发掩盖下若隐若现。
“对、对呀,等、等他们卸好妆就可以走啦。”她几乎能够听到烈火烧上脸颊时的噼哩啪啦声。
“我好了。”童玄玮听到工资,双眼一亮。
“改天吧,我另外有事。”应巳龙委婉拒绝。
“可是薪水也要算给你呀!”她还准备在用餐途中找一台提款机领钱来支付他的“卖身费”耶。
“我不会收的,应氏集团肯赞助一笔为数可观的捐款没道理再收这一点点的薪水。”应巳龙摇摇头自动忽略童玄玮一脸愣呆吃的蠢样。
没道理!巳龙同学不要那六个小时的微薄薪水,也得可怜他这个被拖下水又惨遭路人甲耻笑,也许明儿个上班还得面对大老板质问的无辜助理……这少少的一千多元勉强可以拿来当遮羞费及心灵创伤复健费嘛!
“那我把这笔钱拿来加洗照片,到时候各挑几张帅爆的底片去加洗放大送你。”她抬起头,“你方便给我地址吗?赵子龙先生。”
“刘备,你有没有带公司名片?我忘了带。”应巳龙用手肘戳戳笼罩在漫天乌云下的沮丧男人。
童玄玮失神的从皮夹抽出烫金精致名片交给她。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找我或找他都可以。”应巳龙的态度突然一反先前,反倒添加些许的距离感。
“好。”她虽然发觉些微的怪异,也只能笑着点点头。
“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一步了。”他向简品惇颔首。“很高兴认识你。”便拖着僵硬的童玄玮离开博览会场。
直到车子行驶在平坦大路时,童玄玮才稍稍从痛失薪资的震愕中清醒,劈头就问:“你到在想什么?”
“想回家洗个澡。”应巳龙回道。
“我管你要洗澡还是跳河!你刚刚不是伸手在她面前又比又画,还笑得灿烂无比,下一秒钟又拒绝人家小姐的邀请?应五先生,我怎么不知道你今天‘另外有事’呢?”
“睡觉算不算有事?”应巳龙说得理直气壮。
“……勉强算。”
“别用这么怨怼的口吻。今天的行全算‘因公加班’我会写份报告呈上你老板那儿,让他心甘情愿掏出比那六小时工资还高出三倍的金额给你,OK?”
“OK、OK,当然OK!巳龙同学,我今天才发现有你这种朋友真好——”阿谀谄媚永不嫌,这是童玄玮的至理名言。此刻他巴不得趴在应巳出的胸口磨蹭,以表达他如江河滔滔不绝的感动之意。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认识你这种朋友是因为我上辈子犯了不可饶恕的杀头重罪。”应巳龙皮笑肉不笑。
童玄玮一旦心花朵朵开时,耳膜会自动挑拣他想听的字句,而上头应巳龙半贬半嘲的话是属于充耳不闻的那种。
我觉得很好奇耶,Cosplay这种破天荒的事情你都肯答应她了,为什么吃饭这种正常事你反而拒绝?”童玄玮双手支在脑后。“答应帮她Cosplay是因为她的下巴像你梦里女人,结果被你双手一比画遮掩,发觉实际上完全是不同人,所以你就狠心拒绝了她的邀请我说的对不对?”
应巳龙在交通号志灯转红时停下车势,点起烟。
“不对。”
“不对?”童玄玮的声音扬高八度半。
应巳龙递上另一根烟给童玄玮,换来他的摇头拒绝。
“我差点忘了你只抽另一牌子的香烟。”应巳龙收回烟盒,才缓缓回归正题。“一开始的确是因为她给了我梦境中相似错觉而拒绝不了她,尔后当我发觉她几乎完全是梦境中的她时,竟忍不住……”他深吸,吐出袅袅自烟。“想逃。”
或许他真正想逃离的,是那场梦境。
“这算什么?恐惧?”童玄玮失笑。
“我也说不上来,瞬间的念头让我毫不思索地产生抗拒。”红灯转绿,开车。
最令他怔然又害怕的是他心口那股莫名期待及喜悦几乎不受控制的跳离身躯,尤其越与简品蕴靠近,那股陌生的情绪就越泛滥。
那不是来自于他的情绪,仿佛另一个欣喜若狂的灵魂在回应着简品蕴每一次的呼唤……他想逃,不是想逃离她,而是那个陌生的自己。
“但这种说法对她太可怜也太无辜了吧?她压根连你的梦境都不了解,好心好意想请你吃顿饭也莫名其妙惨遭拒绝。你知道小女生的脸皮薄得像张纸,被人家拒绝过一次会在心头蒙上多凄惨的阴影吗?她可不像咱们这些商场打混多年,脸皮厚得比城楼石砖还夸张的大哥哥们。”
应巳龙叼着烟,无言。
“就算她真与梦境中的女人是同一个又怎么样?就不能一块吃顿饭、聊聊天?如果哪一天你梦到我在教训你,或御飞、承关还是Archer在围殴你,是不是咱们兄弟也不用做了?”
“当然不是。”他想也不想地反驳。
“可是你的行为正朝着这错误的方向进行,你让梦境牵着鼻子走,也让梦境支配太多的情绪。”童玄玮开始发挥舌粲莲花的吃饭本领。“梦境是反映一个人对现实生活层面的幻想、不满、期望、等待,甚至是担心紧张的情绪,你作了同一个梦整整二十年,梦境中一定有什么东西想传达给你,而你却一直忽略这个重点,因为解不开这道结,便越积越多、越缠越紧。”
“传达的重点?就是要我欢杀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在黄沙滚滚中策马奔驰?恕我驽钝,我的确找不到你所谓的重点。”应巳龙冷冷回道。
“不是出现了一个简品蕴?她或许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重点。”童玄玮一顿,先让应巳龙有思考的空间,半晌才续道:“可是就在刚才,你逃开了。”
第四章
“请你捧着你的午餐离开我的视线。”
在员工餐厅里,应巳龙冷着一张脸,坐在靠窗的角落以冰刃似的口吻拒绝任何一个巴望着与他同席而坐的不识相家伙。
但是世界上有一种人,永远少了筋,永远弄不清楚别人下的逐客令——应御飞就是其中之一。
“唷,巳龙,怎么只喝咖啡?午餐是人类工作的原动力,今天的特餐是牛肉面耶,瞧这面条又白又Q。”他捞起白色条状物换来应巳龙嫌恶的一眼。
“拿远一点省得我吐了你一身。还有——尽量别将面条挟离汤碗,最好你整个头埋到碗里,用吸的。”
“这是什么意思?”应御飞不解。
“我昨晚梦见被一只体形和你有得比的超级巨大蚕宝宝吐丝将我东缚在茧中,它吐的丝就跟那又白又Q的面条差不多粗。原本不起眼的小昆虫放大百倍,清楚得连身上细微的嫩毛都看着一清二楚,软软绵绵的蚕体、寒温、吸盘的百足黏在皮肤上——你说,我怎么吃得下?”应巳龙故意说得云淡风轻,满意地看到应御飞反问的模样。
“这种话别挑吃饭的时间讲!”应御飞吱了声。
从小到大,应巳龙只要作了恶梦的隔天,最喜欢在饭桌上谈论梦境中鲜血狂喷、肉块乱飞的场景,逼得众人跟他一样食不下咽,恶劣的应家人性格!
“谁教今天的A餐是面条?偏偏勾起我昨天‘与蚕共舞’的恶心画面。别紧张,反正你又没看见蚕丝从蚕宝宝的血盆大口里吐出来……对了,我昨天才知道,原来蚕宝宝也会笑哩。”
“怪人作怪梦!”应御飞重哼一声,咕噜噜的肚皮战胜应巳龙描述的心画面,吸嘶有声地品尝美味午膳。
“今年老头子生日你回不回去?”应御飞抬头,唇边挂着一条面。
真像,真像昨夜他梦里那只吐丝的蚕宝宝。
应巳龙不着痕迹撇开头,将注意力移转到窗外的花圃,透过模糊的玻璃反光和应御飞对话。
“会、承关呢?他会回来吗?”虽然他们五兄弟各自搬离大宅,但全在应氏集团办公,每天见上数次面也不惊讶只有应承关在两年前放下属于他的工作,跑到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五专去当教官。
“他说尽量,不过应该和往年一样,喝杯酒就走人吧。他和老大像仇人似的,每见一次面我就怕他们两个打起来。”
“他如果和老大干起架来。你站在哪一边?”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应巳龙仍问得好奇。
“废话,当然是承关那边。”应御飞想也不想。五兄弟里他和老二的感情最深最浓,其余兄弟的亲情感都不够真,充其量只能算有一半相同的血缘。
“我也是。”
“老大做人果然太失败了。”
“无关做人失不失败,而是感觉不对盘,没有想为他做些什么事的使命感。”应巳龙略显无地搅弄咖啡。
短短数分钟之内,应御飞已经解决一碗特大牛肉面。
“使命感?又不是日本武士,还讲这种古代忠义的用辞?”他嗤笑一声,尔后二点零的视力瞧清推开餐厅大门、婀娜多姿“扭”进来的艳丽女人。“巳龙,你瞧她。”
“谁?”应巳龙让兄弟突如其来移转话题给搞得一头雾水。
“应氏集团最有名的花瓶。”
应巳龙顺着应御飞轻蔑的目光而去,窈窕的艳红身影正赖在企画部某位中年襄理身上,十指蔻丹像绽放的花瓣,菱嘴吐露着咯咯轻笑,看来再加点媚劲,企画部襄理就要上勾了。
“她哪里惹到你了?”
“她是第十二个——也是最近一个被我丢出保全部门的秘书。”应御飞嗓音扬高了十六度。
秘书——多么神圣的两个字!代表着高等工作能力职称,一手包辫顶头上司无法兼顾的公事,专业的技能及得体的应对……可惜就是有这种专门搔首弄姿却一无是处的花蝴蝶,霸占着圣洁光辉的秘书职位,以她的无能来破坏秘书高贵的节操!
“你又丢了一个秘书出门?”应巳龙失笑。应御飞所谓的“丢”,可不仅是口头上夸饰的辞汇,而是当真以行动来表示。
“我要的是一个能辅助事务的帮手,而不是整天坐在电脑桌前由萤幕反射中梳理一头散发的废物!”应御飞说得义愤填膺,让原先便偏向于四恶的五官看来更加狰狞。“我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人事经理,胆敢再用个只有外貌而毫无内涵的花瓶给我,我就拆了他人事部!”巨击轰的一声,拍击到桌面,溅出咖啡杯里墨浓的液体。
应御飞生平最痛恨顶着一张漂亮脸孔,一口令人发麻的娇娇嗓,做错了事就撒撒娇,对她说话大点声就哭得死去活来的家伙——不论男女!
“为什么就不能派个像玄玮那样精明干练的秘书给我呢?不,只要有他的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再不然像Archer的贴身秘书也行。
应御飞感叹一声,童玄玮本身的工作量远远超过冠上“应”姓的每个男人,连掌握重权的应家老大恐怕也比他清闲,而他仍能将一切事物打理得井然有序,让应氏业绩蒸蒸日上。
令人不解的是,以童玄玮这样的能力,足以打造一片属于地的黄金帝国,他甘愿领着死薪水,窝在应氏当个特助?
“去向老大抱怨呀。说不定他会大方将童玄玮让给你。”
“想得美咧,教他把玄玮拨到保全部当个小小助理秘书不等于教他把总经理大权交接一样不可能吗?我只是随口说说,明天就等着看踏入保全部大门的秘书又是哪块料,要是不合我意,哼哼——”应御飞冷笑两声,手指关节扳折得嘎嘎作响,显示着他将以暴力行动为最后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