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仰头面带娇笑地望着姑母,自从父亲过世之后,幸亏好心的姑母收留她,否则她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姑母膝下没有一男半女,姑父去世之后留下一笔可观的遗产给她,而姑父生前子爵的封号,也让她在伦敦的上流社会里仍占有一席之地,但是日积月累的花费,让她手边的财产所剩不多。这一次姑母想尽法子要让凡妮参加但丁公爵所举办的社交季,主要目的就是希望凡妮能在这一次的社交季觅得佳偶。
姑母站在凡妮身后,摸着她那头仿如阳光般的金发。“明天裁缝师会来替你量身。”语气中极尽宠爱。
凡妮放下手中的梳子,起身一脸忧容地面对姑母,“您身边所剩的钱已经不多,我想还是不必再浪费这无谓的花费。”
姑母欣慰于凡妮的体贴,面带微笑地望着她,“这点费用我还有,像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敢打赌,在这一次社交季的舞会上,你必定是最受瞩目的美人儿。”
“但是,姑妈……”姑母的用心良苦她能体会,可这将会是一笔可观的开销。
凡妮的善解人意却更坚定她的决定,“好了,别再跟我辩这种事,我心意已决。”
“姑妈--”凡妮一脸忧愁地望着姑母。
姑母立即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行了,你只要能找到一个好夫婿,就算我对你的父亲有个交代。不说了,早点休息吧!”
凡妮了解姑母执拗的个性,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只好面带微笑望着姑母,“您也早一点休息吧!”
姑母伸出手轻拍她的娇颜,面露满意的微笑,撩起裙摆摆动着腰缓步离开凡妮的房间。
目送疼爱她的姑母离开后,凡妮不由自主地濡湿眼眶。以她的遭遇来说,她何其有幸能有一个处处为她设想又疼爱她的姑母。
当她转身移步之际,无意间眼角的余光瞥见桌上那本毫无内容的书,她不自觉的又拿起来翻了翻,书中的内容粗俗,尤其是那张令人发噱的插画。
她蔑视地笑了笑,又将书往桌上一搁,一脸倦容地爬上床,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
夜深了!
深沉的夜晚,正是蓝尼体力处在最佳状态的时候;他虽然不必非得在夜间才能出来活动,在大白天里依然活动自如,但是他无法改变几万年来吸血鬼家族的生存之道,还是必须靠“血”生存。
“主人,您今天还要出去吗?”忠心的菲力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蓝尼。
“不了,连吸五个人,够我生存一阵子了。”蓝尼的绿眸冰冷且深沉。
菲力看得出自从蓝尼从外面回来之后,脸上始终没有露过一丝笑容,想必他的心里一直在意着那张报纸,“不如让老奴去那家报社查一查,看是谁写的新闻?”
蓝尼马上一脸不悦,冷冷地斜瞥他一眼,“多事!”
菲力见蓝尼一脸的愠色,连忙住嘴不敢多说。
蓝尼突地起身,走到窗棂前仰望着满天星斗,“菲力,近日有农奴上门控诉吗?”
“有,他们担心真如外面所传言,吸血鬼的出现……”说到此,菲力面有难色、怯懦地望着蓝尼的背影。
蓝尼却嘲讽地冷笑,大掌击在窗台上“吸血鬼?真是一些愚民,如果当他们知道,他们正在为吸血鬼工作,真不知道他们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主人--”菲力担心地唤着。
蓝尼右手一扬,喟叹一声,“放心,我不可能让他们知道的,毕竟现在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在我的保护下,这些人民的日子还会好过些,如果在其他的领主统治下,相信这些可怜的农奴一定不好过。”
“主人,其实他们只是绘声绘影的谈论,他们哪知道主人还有一颗善良的心。”菲力忿忿不平的为蓝尼鸣冤。
“心?现在的人几乎都没有‘心’了。”蓝尼讥讽地放声狂笑。
“主人!”菲力惊慌失措地瞅着蓝尼。
蓝尼转身冷冽的直视菲力。“菲力,你关在家里太久了,一点都不知道外面的情形。那些有钱人天天歌舞狂欢,而没钱的贫民却是有一餐没一餐的过日子,街角边天天不是偷就是抢。你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简直就是个变态的社会。”他的语气中充满着鄙夷与不屑。
菲力无言以对,只能定定地望着蓝尼,细听他的怨数。
蓝尼感慨地轻叹一声,“我是吸血鬼,却是一个替社会除害的吸血鬼。那五个人哪一个不该死?我和那些只知道榨取人民血汗的人相比,他们才像真正的吸血鬼。”
“主人,您说的一点都不错,那些不义的有钱人才是真正的吸血鬼。”菲力慷慨激昂地附和。
此时蓝尼的脸上才略有一丝笑容,“还是你了解我。”
“可是,主人……”菲力突地吞吞吐吐。
“什么事?”
“有关您的新娘一事……”菲力怕惹恼心情略微好转的蓝尼。
提及“命定新娘”一事,无端地又恼烦了蓝尼。他何尝不知道,他不仅要靠人血来维持他的生命和体力,更必须寻得愿意陪伴他一生的命定新娘,来延续他不死之身。
菲力见不发一语的蓝尼脸上净是烦闷。
“主人,算算现在应该是社交季的开始,不如您也参加这样的盛事,或许您会在那里寻得命定新娘。”
蓝尼沉默下来,紧绷的气氛持续片刻,他突然轻轻一笑并摇摇头。“我不可能会去那种令人厌恶的舞会。”
“可是主人,这是一个机会。”菲力急于说服他。
“不了,莫里西斯家族从来不在这样的场合出现,我也不例外,一切都随缘吧!”蓝尼坚守这个原则,拒绝菲力的建议。
菲力见自己无能劝服主人,神情略显颓丧,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主人“寿终正寝”,他不能接受失去一个好主人的事实,再说这也将会是吸血鬼家族中的一大耻辱。
“主人,请接受老奴的劝吧!如果您始终不肯踏出这里一步,哪有机会寻觅您的夫人呢?”菲力使出浑身解数地劝说。
“好了,菲力,我心意已决,如果我真的找不到命定新娘,也算是我命该如此,我认了!”蓝尼语气强硬,厉声说道。
菲力难过得说不出话。
蓝尼的脾气在吸血鬼家族中算是少见的执拗、倨傲,看来他也无能为力。
但丁公爵不愧有一流的交际手腕,以他之名所举办的社交季,几乎网罗所有绝色美女以及顶尖人才,难怪许多贵族们趋之若鹜,无不设法挤进但丁公爵的舞会。他们都怀抱着一个希望,但愿能借由这一次的宴会,物色到属于自己的伴侣。
凡妮面对着穿衣镜,穿上由伦敦一流裁缝师所设计的晚礼服,淡紫色的低胸礼服,配上一条薄如蝉翼的白色丝巾,简单大方却不失其高雅气质。
姑母手里紧握着一条珍珠项链,疼爱地挂在她的颈项间,不禁惊叹:“哇!真的好美。”
凡妮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华丽衣服的衬托下,宛如变了一个人,她不否认自己真的很美。“姑妈,美是美,但是这也花了您不少钱。”她紧咬着下唇,一脸愧色的说。
姑母却一点都不心疼,反而笑容可掬的瞅着凡妮,“不要再说这些,我认为值得就是值得。”她更仔细地打量着凡妮,“我猜想今晚你将会是最闪亮的公主,一定是所有男孩的瞩目焦点。”思及此,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扩散。
“唉,正如父亲所说,好似上了拍卖会,让那些男生喊价、拍卖。”凡妮一想到父亲在世前所形容的,不禁全身颤抖。
“乱说!什么喊价、拍卖,我家的凡妮根本不需要这些,我们是去‘挑’对象,不像蕊蕾伯爵夫人的女儿拉蓓,都已经连续进社交季三年了,至今还找不到婆家。她连喊价都沾不上边,还不如直接拍卖算了。”姑母故意露出一个滑稽的嘲谑表情。
凡妮看了咯咯直笑,“姑妈,瞧您一副童心未泯的样子。”
“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姑母不以为然地努努嘴。
凡妮撩起裙摆挨近姑母身边,“万一我也和拉蓓一样,是不是也直接拍卖算了。”她存心逗姑母。
姑母霎时眯起眼睛,嘴边漾着一抹揶揄的笑意,“要是伦敦的男孩眼睛都瞎了,你就只好认命地陪我到老,安心地做一个老姑婆。”
凡妮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欣然地哈哈大笑,“好,我们一言为定,我嫁不出去就陪您到老。”
“呸!呸!你还真当全伦敦的男孩眼睛都瞎了,更何况哪有女孩愿意做老姑婆的?”姑母取笑她。“姑妈,我是说真的。”
凡妮明白姑母对她的用心,姑母用尽心机无非是希望她能嫁个好婆家,可是她的心里真的很想一直守着姑母。
“好了,则再疯言疯语,快点,马车在外面快等得不耐烦了。”姑母敛起笑容催促。
她又何尝不愿意让凡妮一辈子守在她的身边,有了凡妮,这间冷清的屋子才有一丝的温暖,但是女孩长大了,终究还是要嫁人的。
凡妮将丝巾轻披在头发上,掩盖住她那一头令人羡慕的金发,挽着姑母。“我们现在就上战场吧!”嘴边进出轻笑。
第二章
马车缓缓驶进但丁公爵的府邸,门前车水马龙,出现许多绅士名媛。如此的盛况或许只有但丁公爵的舞会才有,也证明了但丁公爵在社交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明亮耀眼的吊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到处都是花朵,音乐像美酒般流泻,女人全像她们所佩戴的珠宝般相互争辉,而男人则优雅如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交谈声夹杂笑语盈满室内。
凡妮的出现真如姑母所预料的,瞬间引起全场的骚动,她的艳丽立即掳获所有男人的目光,姑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姑母附在凡妮的耳边轻语:“你看到左边那英俊的男孩了吗?他是赫尔德伯爵的继承人,不过却是一个空壳子。右边那一个是伦敦最出名的克兰登侯爵,他拥有万顷的领地,不过他的名声一直很不好。”
姑母不厌其烦地一一介绍,凡妮觉得讶异也觉得好笑。“姑妈,你的消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通?”她脸上的笑容不变,嘲谑着姑母。
姑母的笑容不曾间断,“我还不是为了你才特地去打听的。”
凡妮讶异地瞅着姑母,随即露出一抹调侃的微笑。
“您还真是用心良苦。”
“只要你能记住我的用心,我就心满意足。”姑母释然一笑。
突地,美妙浪漫的音乐响起,但丁公爵挽着公爵夫人率先开舞,刹那间一堆男士纷纷来到凡妮面前。
“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
凡妮抬眼审视面前的男士们,完全不知该如何取舍,她只好微笑摇头,一一婉拒。
“我想等一下才跳。”
姑母只是在一旁得意地窃笑,她的四周围着一堆三姑六婆,交头接耳地道着别人的长短。
很快地又奏起另一首华尔滋舞曲,一位眼明手快的男士迅速走到凡妮面前。
“美丽的凡妮小姐可否赏光,让我陪你跳这支舞呢?”
凡妮看了那男士一眼,心忖她总不能一直拒绝这些男士的邀舞吧!
从那男士的肩头望去,看着后面接踵而来的男士,聪慧的凡妮毫不思索地答应这男士的邀舞,她将手轻放在他的手心,在他的护卫下缓缓走进舞池。
凡妮只觉得这男人不是很高,她的眼睛几乎可以与他平视,凡妮礼貌地微笑。
“你今天可说是全场瞩目的焦点。”男士语气平和的轻声赞美。
“谢谢。”凡妮只是机械式的微笑。
“你都不问我是谁吗?”男士憋不住问道。
凡妮这才应他的要求问着:“噢!对不起,请问你是……”
“我叫安格斯,已经继承家父侯爵的封号。”安格斯洋洋得意地自我介绍。 “你好,安格斯侯爵。”凡妮似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语气淡然得没有一丝高亢。
“我可以直呼你凡妮吗?”安格斯面带微笑地询问凡妮。
凡妮看了他一眼,在她的感觉里,她总觉得此人的笑容虚假不真实,她毅然的回答:“我觉得还是加上‘小姐’两个字比较恰当。”
安格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遭到无情的拒绝,“噢!是的,你说得对,以我们目前的交情,我还是该称呼你一声小姐才对。”
凡妮赞同地点头,“谢谢你,侯爵。”
很快的一曲随着一曲响起,邀舞的男士一个接一个,整个晚上,凡妮几乎没有一丝喘息的时间。
穿着缎鞋的脚已经疼得要命,凡妮恨不得能见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然而她非常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在一旁的安格斯,一双痴迷的眼睛始终追随着凡妮而移动,当他看见凡妮的第一眼,便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她。
他暗地里发誓,不论用什么方法,他一定要将凡妮弄到手!
舞会终于结束。
凡妮脸上挂着勉强的微笑,挽着姑母的手,“天啊!真是漫长的一夜,我的脸颊都已经僵硬了。”她在姑母的耳边轻声窃语。
姑母却一直笑口常开,“你都不知道,你已经迷惑了全场的男人,不晓得有多少人跑来跟我打听你呢!”
凡妮却不以为然,“可是我一个都没看上。”
姑母笑逐颜开地斜睨着凡妮,“都还没开始深入交往,你怎么知道谁好?”
“依我看没一个好,真是个糟糕透顶的舞会。”凡妮的笑容倏地褪去。
眼看就要到达门口,迎向今天的主人但丁公爵,姑母立即警觉地扯着她的手。
“笑,别忘了笑。”
笑?又是笑!
凡妮很无奈地勉强自己继续挂着虚伪的笑容。
走到但丁公爵面前,姑母先开口答谢:“多谢公爵的邀请,今年的舞会真是太棒了。”
凡妮心里却暗自咒骂,所谓的上流社会,就是要学会矫揉造作,还真是虚伪到家。
“夫人,您的侄女真是美若天仙,迷倒了全部的小伙子,如果我能年轻二十岁,相信我也会拜倒在凡妮小姐的裙下。”但丁公爵诙谐地揶揄着。
“公爵,您也真是爱说笑,公爵夫人可是大家公认的大美人。”姑母绽出温和的笑脸,随即拉着凡妮。“凡妮!谢谢公爵大人,我们应该离开了。”
凡妮听话地端庄微微欠身,“多谢公爵大人今晚的热情款待。”
“好,你们慢走,有空记得过来坐坐。”公爵笑呵呵地提醒。
“会的,有空我会带着凡妮再来叨扰。”姑母牵着凡妮匆匆踏上马车。
在一旁觊觎已久的安格斯见凡妮和姑母离开后,也立即起身告辞离去,暗地里尾随着她们的马车。
坐在马车中的凡妮,终于得救似地重重吁了口气,“真要命的舞会,我敢打赌,我现在的脚一定肿得不会走路了。”她撩起裙摆伸出穿着缎鞋的脚,心疼地低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