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就是在担心这件事吗?”她恍然明白他极力反对的原因了。
“都是你不好,老是说什么这个世界、那个世界的,谁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回到哪里去?”他不想坦承自己的危机意识,却又深受影响、无法自拔。
温柔的心情如雪溶解,雨恋伸手抚过他的黑发,甜甜地说:“我哪儿都不想去,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可以让我留下来吗?”
“你……你……”他突然结巴着说不出话了。
“等过了三十年、五十年,你会不会对我厌倦?说不定……到时我还是会把汤洒在你身上,你会不会嫌我笨手笨脚的?”
“你本来就笨得要命!”他大口喘着气,胸口热烫得难受,“你要是不留在我身边的话,根本就没有人能忍耐你的愚蠢!”
“这意思是说,你愿意一直忍耐下去了?”她在心底偷笑着,她的丈夫真是不可爱得好可爱喔!
“废话!还不是看你可怜!”他故意冷哼一声。
“真谢谢你的仁慈。”谢谢老天、谢谢命运,带领她来到此时、此地,遇到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恋情。
“太感动了是吧?不准哭,眼泪不准掉下来!”捧起她的脸,他专制地命令道。
“是,我都听你的。”再也逃不开、放不下了,这份深深的依恋呀!
不愿听到她的哽咽,他只好封住了她的唇,反覆吻去她的泪意,但愿老天垂怜,念在他这份满腔浓情的份上,不要带走他最重要、最心爱的人儿。
泪眼迷离中,雨恋正被狂暴的幸福所拥抱着,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即使现在就要让她死去,她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 ※ ※
在冬易寒及宫慈妤的授意下,冬雪严开始运作整件事情。
快马传书通知后,秋冬两国的使臣即刻召开会议,一同讨论修法、定法的可能性,并请来十二对殉情者的家属,当面签署合葬的同意文件。
家属们长期受到梦境困扰,早已身心俱疲,现在只要有法子、有希望,他们什么都愿意答应。
至于春夏两国,因为春风柔和夏日焰陷入热恋,为了完成王子和公主的终身大事,这两国早已着手修法,很快就可以让本国和外国的人民通婚。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几乎是太顺利了,仿佛有种神秘力量在推动着,冬雪严反而感觉不安起来。
他对雨恋已解除禁令,允许她自由行动,但她哪儿也不想去,总是静静等在他开会外的地方,陪着他到下一个工作地点。
只是和他一起坐马车,一起从这儿到那儿,却是她最想停留的地方。
“你怎么不去游山玩水?你不是说很喜欢冬国的吗?”他抚过她的唇问。
她摇了摇头,“跟你在一起,什么风景都是好看的。”
这丫头!该不会她也像他一样,感受到了那份离别的预兆吧?所以她才会像他一样,只想把握时间多相处一会、多相爱一刻……
深吸口气,他把她搂进怀里,抬头望着窗外天空,他怎么会有一种眼眶热热的感觉?不可能的,他是冬国王子,他是雪!
雨恋依偎在他胸前,玩弄着他的领子,又像轻描淡写,又像若有含义地问:“如果我先离开你的话,你会不会哭?”
“你又在胡说什么?”他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眼看这头野兽又要开始抓狂了,她赶紧换个说法,“我是说,等我们都很老很老了,如果我活得没你长,我可能就先离开你了,到时你会不会抱着我哭?”
“才不会!我连出生的时候都没哭,这是我母后说的。”他非常以此自豪,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掉泪的。
“真的吗?”她不敢置信,“那你还能活到现在?”
“告诉你,我就是雪山的化身,我是怎样都不会融化的!”他半开玩笑地说。
“瞧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她却有点不服气,“如果我先离开你的话,你会不会马上跟着我来?就像那些殉情的情侣,要走也要一起走。”
“我当然不会做那种蠢事!”他冷哼一声。
“是吗?”她终于可以放心了,如果她真的非得离开,至少他还能坚强活下去。
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爱上一个人呀!在这世上,她唯一的不舍是他,唯一的眷恋也是他,而他可会懂她,可会原谅她?
“你又在想什么了?”他不喜欢她沉思的模样,总让他捉摸不着。
“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故意吐舌挑衅,其实她唯一的秘密就是爱他而已。
“你对我不可以有秘密,你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不要搔我痒!你讨厌!”
年少的心性,总时而低落、时而高昂,趁着青春怎能不热恋、不狂爱?
阵阵的嬉闹声传出马车外,侍卫和侍女们都不由相望而笑,在这片冰雪大地上,唯有笑容能够带来温暖。
至于什么才能让冰雪融化呢?那……还有待时间说明。
事情进行得如火如荼,冬雪严却不怎么高兴。
天知道为什么,他变成了一个老爱胡思乱想的男人,这跟过去自信满满的他大不相同,反正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在这些事物的表面之下,仿佛有什么阴谋在进行着,而且,还是针对他的雨恋而来的!
每想到此,他既说不出自己的臆测,只能更牢牢抱着她,就是不想让任何事物介入他们之中。
寒夜是相拥最好的理由,取暖则是欢爱最棒的借口,即使寝宫内很温暖、大床上很火烫,他们还是依靠着彼此不肯放开。
夜深人静,他们常常聊到黎明前夕,甚至还会秉烛夜游、骑马出宫,仿佛预料到这青春就要结束,这相爱的日子不会太长。
这晚,冬雪严把雨恋抱在腿上,拉起被单笼罩住两人,就像一个小小天地,他们自成一个世界,忘了还有其他事物存在。
炉火旺盛燃烧着,映照在他们年轻的脸庞上,镶出了温柔的金色轮廓,冬雪严抚着妻子的发丝,突然有种诗情涌上心头。
“你有秋天的味道,像刚晒过的稻谷,我只要闻着你的味道就会安心。”
多像诗人的口吻,雨恋望着自己的丈夫轻笑,这可是恋爱中人的专利,诗意随时就会上心头,“是吗?你也有冬天的味道,却是像暴风雪一样。”
“我本来就是雪的化身。”他并不以为意,改以质询的语气问:“对了,我问你,现在你记不记得我的脸?”
“你的脸?记得啊!”她点点头,“一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起来的。”
“可恶!”他大大懊恼了起来,“我却记不得你的脸,今天在宫外,我想记起你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真是气死我了!”
“哦~~那……你想怎么样呢?”她并不生气,反而对他这表现觉得有趣。
“我要仔细看清你的脸,直到我全部都记得,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
他是说真的,动也不动地盯着她,反而让她害羞了起来,“你别看我了,你的眼睛怪吓人的!”
“我的眼睛哪里吓人了?难道你不喜欢我的眼睛?”
“你现在才知道,我就是不喜欢……”雨恋挣扎着要逃出他的怀抱,却被他顽皮的大手逗得咯咯笑。
两人嬉闹不断,他却叹息了起来,“我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怎么会呢?我们有一辈子呀!”
“一辈子?那会是多久多久?”他对这问题产生了兴趣,遥想着那未来,“等我们白了头发、掉了牙齿,是不是就算一辈子了?”
“或许,就等我们闭上眼睛,一起躺在这床上的时候。”雨恋却有不同的想法。
“那不是睡觉作梦而已吗?”
“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啊!”她含笑解释道:“当一辈子过完了,我们都闭上眼睛,仿佛我们只是睡着了,那却是一场最漫长的梦境,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
“梦?如果醒不来的话,在梦里我们要怎么在一起?我要怎么找到你?”他突然陷入了焦虑,那是恋爱专有的、毫无意义的忧虑。
她却早有答案,“喊我的名字,追寻我的脚步,只要你爱我,你就会找到我。”
“我会的,我一定不放过你!”
又是一个多情的吻,几乎要让人溺毙其中,等两人都平静了些,雨恋才抚着他的脸问:“你曾看过四季吗?”
他摇了摇头,“我只喜欢冬天。”
“你不懂,四季是很美的,春风、夏日、秋月、冬雪,各有各的风姿婉约,不同的植物在不同的时节成长,我真希望四季能够降临在这个世界。”虽然她对过往岁月的记忆已经朦胧,但她仍记得那四季的奇妙变化。
“没那必要!”他颇不以为然,“不准再多想了,这不该是你这肩膀所能承担的!”
“我只是这么希望而已嘛!”
“想那些做什么,你只要想着我就好了!”
第九章
与其让她想那些古怪的东西,不如要她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他要她为他呻吟、为他沉醉,唯有那时的她才是完全属于他的。
当挑逗变成了折磨,雨恋不禁哽咽道:“你欺负人家……”
“天,我是在讨好你!”他何其无辜,他是如此的尽心尽力呢!
“不要了,我不要你了!”
“不要也不行,我要做到你说要!”
既有显著目标,他理当全力以赴,捧起她红透的脸颊,吻上她娇喘的小嘴,在探索她香甜的同时,身下也完全占有她的温暖。
没有闪躲的可能,只有全部承受下来,她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超越满分的情人。
“要不要我?快说!”他转换阵地,吸吮她细致的颈子。
“要……要昏了……”
“昏给我看吧!那将会是最高的赞美。”他扬起得意的笑,带领她展翅飞翔。
昏过去的那霎时,雨恋只觉得自己又落进了梦境,浓浓的满足和困倦席卷了她,让她再也无力抵抗。
看着怀中昏睡的人儿,他吻过她的发丝,“作个好梦,这次要梦见我,知道吗?”
夜半,雨恋睡梦正甜,冬雪严却朦胧听见她又在说梦话,“你别喊我了,我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想回去了……”
看来他的妻子还没学乖,又躺在他的怀里梦见别的男人了,冬雪严的睡意全消,战斗力倒是全面升高。
雨恋皱起眉头,有一双大手骚扰得她不能成眠,“别吵人家……咦?你该不会又要了吧?我、我要睡觉啦!”
“你睡你的,别管我。”拨开她的手,他坚持要给她教训。
“这怎么可能?你这疯子!”
人不轻狂枉少年,这夜,他们确实把握了青春时光。
※ ※ ※
在第十三个月结束前一天,“情人墓”宣告完工,明天就是情人们合葬的时候了。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河面,冬雪严和雨恋来到墓前,而侍卫们远远守在一边,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雨恋伸手抚过雪花石刻造的纪念碑,那碑文上面写着,“情无生死,爱无别离。”
是的,付出过的情,不会因生死而稍减,相爱过的两人,不会被时空所分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这写得真好,不是吗?”
他伸出手臂,将她的脸贴到他胸前,“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不要看。”
“你不是说喜欢看我的脸?怎么又不要看了呢?”双手环住他的身躯,她觉得自己就像朵攀在大树上的小花,但愿可以一直这么依赖着他。
他声音闷闷的,“你明知道的,我不要看你伤心的样子。”
“我才不伤心呢!我很快乐,我要跟你说谢谢。”
捧起她被寒风吹红的脸,他故作愤怒道:“光会说有什么用?你欠了我一个天大的恩惠,你得用一辈子弥补我。”
“好啊!一辈子就一辈子啊~~”她甜笑得像蜂蜜似的。
“傻瓜!”他低骂一声,柔柔吻上她那迷人的小嘴。
就在双唇交会之际,天边突然闪过一道银雷,没多久,隐隐雷声传来,点点细雨随之飘下,刚才还是平静的河面,现在却已是涟漪万千。
冬雪严拉起披风,将雨恋包在怀里,“你会着凉的,我们走吧!”
“再待一会儿,再让我感受一会儿。”她软语求道。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就是无法拒绝她,“只能再一会儿,等我说得走就得走!”
这冬河,曾经安详曾经狂暴,带给了两岸丰沛水源,却也淹没了十二对有情人。
不知是怎样的力量传达,让雨恋清楚感受到那无奈、那呜咽,当那些跳水的人在死亡之前,经历过了多少的挣扎和痛苦,此刻都再次涌现在她心中。
风雨中,唯有他俩伫立,仿佛这是最后一次拥抱,直到冬雪严感觉到怀中人儿在颤抖,他才毅然抱起她走向马车。
“够了,不准你再胡闹了!”
雨恋但笑不语,她不打算让他晓得,她刚刚经历了些什么,他不会相信,也不能相信,那只会让他徒增烦恼而已。
侍卫开了车门,两人搭上了马车,一路快马飞赶回宫。
“早知道就不带你去了,瞧你受冻成这样!”他把她的双手握在掌里,拚命为她呵气取暖。
她还是不言不语,剔透的大眼望着他,想要仔细把他瞧清楚。
“看什么看?没看过我这么好看的男人是吧?”他恼火道。
她钻进他怀里,像只无辜可怜的小猫,定定的瞅着他看,眨也不眨眼的。有时不说话也是一种说话,若他能听得懂的话。
“唉~~”从成亲以来,他叹的气比过去十八年还多。
这就教他消了气,多好,她暗自想着,他们的时间不该拿来发怒争吵,该用在恩爱缠绵上面才是。
回到宫里,冬雪严即刻命人炖煮热汤,侍女们应了声连忙去准备,他则把雨恋抱回床上,用一层一层锦被盖着,就是唯恐她着凉受寒。
“冷不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他那满头大汗的模样,反而才像是病人。
“你抱着我就不冷了。”她从被里伸出双手,立刻得到他结实的拥抱。
“你这丫头,今天怪怪的。”他忍不住要这么说。
“哪有?”话还没说完,她却咳嗽起来,这时刚好小绿送上热汤,“公主请慢用,还有些烫呢!”
“谢谢。”雨恋向小绿微笑道。
“快喝汤,别说话了。”冬雪严拿起汤匙,舀了一匙亲自喂她喝下。
小绿带着笑意退下,她深信公主是幸福的,但她不明白,为何公主眼中浮现一抹伤感?那就像……就像姊姊在跳河前的眼神一样。
不!不会的,小绿连忙对自己说,她一定是看错了,她不该这么想的。
寝房里只剩下两人,还有热汤的白气腾腾,雨恋爱娇着说:“这么烫怎么喝?你帮人家吹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