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雍驿无话可说,古夫人也频频拭泪,这是残酷的事实也是无法改变的实情。
得到了共识后,钟槐就列出一些东西让水流堡准备,因为中毒越重就越难转移,所以要在最快的时间里行事,日子就订在两天之后。
这也表示纪依依和古皇岳能相处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了。
※ ※ ※
“表哥,早安!”见到古皇岳睁开眼睛,纪依依马上向前问安。
亮眼的笑容没有让古皇岳冷沉的脸色好一些,他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说:“早安。”
纪依依不在意他的神情,她用愉快的语气向他报告外面的天气如何,早膳要吃什么,用轻快的语气营造出愉快的气氛。
古皇岳只是漠然的听着没有回应。他的心在明白自己无药可医时就沉入黑暗的深渊了,虽然他装出一脸的平静面对恶耗,但是他心中的怨恨不甘只有自己明白,再思及自己即将面对眼瞎、口哑、耳聋的打击,他若不是自制力够早就疯了,他之所以还能表现出坚强的一面,就是不想加深爹、娘及依依的伤心。
爹老了许多,娘的两鬓也增加了白发,更别说天天对他强颜欢笑的依依,舍不得爱他的亲人更加的难过痛苦,他能做的就是稳住自己的情绪,稍稍减轻家人的悲痛。
依依这两天都露出很开心的笑容,他知道她是故意要让自己的心情较快乐,他无法一样笑出来,心中只有感动。他的依依,她一定私下为他掉了许多眼泪吧!
纪依依伺候他梳洗过后,就拿起碗喂他喝粥。
“表哥,粥好吃吗?这是依依亲自熬的呢!”
“你照顾我很辛苦了,实在不用再为我熬粥,这样的事吩咐下人做就好。”古皇岳皱眉看着她。
“这是依依的心意,或许你以后就没机会再吃到我熬的粥了。”
纪依依轻轻说起,古皇岳的心荡了下,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用整天留在我身边,由仆人来照顾我就可以了,你回房做自己的事吧!”
古皇岳明知纪依依一定会反对这个意见,他仍是硬着心提出,但他没想到得到的回答竟会出乎他意料之外。
“好啊,不过今天还是让依依陪你,明天起就换别人,好不好?”
古皇岳微愣,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能闷闷应了声,本就黯然的脸色更是冷沉了。
吃完粥,纪依依为他翻动身躯并替他捏揉,希望能让他舒服点。
“不用为我做这样的事了,我毫无知觉。”古皇岳冷冷的说。
纪依依手停下,让古皇岳重新躺好,看着他,“表哥,你的毒会解的,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倒你,依依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她贴近他吻吻他冰凉的唇。
古皇岳嘴角扬起冷讽的笑容,“等待奇迹吧!”
看到他不小心露出的抑郁痛苦神情,她心又痛了,俯身张手环住他,小脸偎着他的脸,“会的,你会好的,不需要奇迹,绝对就能痊愈无事的。”在温柔挚爱的语音里,两滴泪悄然滑落。
古皇岳沉浸在自身的苦楚里,没注意到纪依依深情嗓音里带着颤抖,也没发现她的泪水,更迟钝的没感觉到别离的愁绪隐藏在她灿烂的笑靥里。
纪依依的心更平静安宁了。她的抉择是对的,将表哥从痛苦的深渊救出来,当他的毒解了之后,一定又能再恢复成以前那个器宇轩昂、傲然不凡的伟男子,纵使那时她不在他身边,她也能含笑九泉了。
爱过,足愿矣!
※ ※ ※
这晚,古皇岳在纪依依喂过晚膳后就沉沉睡去,因为饭里被搀入安眠的草药能让他沉入梦中,他若晓得身上的毒将转嫁到纪依依身上,绝不会答应的。
“表哥,好好睡,再醒来时你就没事了。”纪依依爱恋至极的轻抚着挚爱男人的脸。
“依依,你真要如此做吗?”古雍驿再次询问,舍不得她牺牲。
“姨父,依依绝不后悔。”纪依依神态平静,语气坚定。
“依依!”
“小姐!”
古夫人和小慈已经是哭红了眼,小慈是纪依依的贴身丫鬟,以后纪依依就要由她照顾,所以才会让她知晓这事,除了他们,没人知道转嫁这项秘密。
钟槐拿出锐利的小刀,在古皇岳和纪依依两手手心上都划上一道刀痕,再马上倒上特制的药粉止血。
“有伤口才能导流毒气,这药粉能接续两道伤口,让它们密合。”钟槐解释自己的做法,再让古雍驿扶起古皇岳,让他盘腿而坐,纪依依则面对着古皇岳,也是一样盘腿坐下,然后她和古皇岳的双手贴合,古雍驿和钟槐分别坐在古皇岳和纪依依身后。
“古堡主请用七分真气引动少堡主身上的毒至双掌,我再用七分内力采吸纳大法将剧毒导入纪小姐身上,一排一纳之间不可以停顿,用的力道也要相同,待毒转嫁完成再一起收回内力。”
“我明白了。”古雍驿点点头。
“开始!”钟槐一声轻喝,和古雍驿同时运功在纪依依和古皇岳身上,开始转嫁。
床上四人闭眼无语,在旁观看的古夫人和小慈提着心专注看着情形发展,室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一段时间后,古雍驿和钟槐额头上都浮出了汗珠,而古皇岳本是惨白的脸色缓缓渗入血气,纪依依的容颜却越见苍白,她秀眉紧蹙,看起来似是承受着痛苦。
“依依……”古夫人轻声呢喃,不忍看的别过脸啜泣,小慈也频频伤心拭泪。
时间缓慢的在流动,床上四人如同老僧入定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时间越久,古雍驿和钟槐的汗水流得更多了,两人的脸色也因运动内力而潮红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古夫人和小慈都担心得坐立难安,疑惑情形到底是如何时,就听得钟槐低喝一声,“收!”他和古雍驿同时收回内力。
古雍驿抱住了儿子,古夫人和小慈急上前扶住纪依依,钟槐忙拉起古皇岳的手腕诊脉。
“钟大夫,情形怎么样了?”古夫人着急的问。
钟槐诊视后面露喜色,“成功了,少堡主脉象稳定,身体里的毒已经被清除干净了。”
古雍驿心中欢喜,脸上神情却很沉重,古夫人更是悲伤的哭着。
纪依依费力的睁开眼睛,她听到钟槐的话了,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姨娘,您要为表哥开心!别为依依难过,表哥没事了,依依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古夫人闻言直抚着外甥女苍白的脸蛋,哭得更伤心。
钟槐转对纪依依说:“纪小姐,任何毒在经转嫁后,毒性将会更增一倍,绝毒也是如此,所以毒发身亡的时间也会缩短在一个月内,绝毒的性质经过改变,毒发的经过也会有所不同,它可能会先入脑导致眼盲、口哑、耳聋,再全身僵硬,视剧毒所走的方位所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所承受的痛楚更胜于少堡主!”
这话一出,古家两老和小慈的神情越加的哀戚悲伤。
纪依依却毫不为意,“任何的痛楚我都能接受,只要表哥无恙。”微笑中,她缓缓合上眸子。
她心已无牵挂了。
第九章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古皇岳目光冷凝的看着信上的四行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是你陷入昏迷时。爹和你娘也没想到依依说走就走,马上就和她的亲戚离开了。”古雍驿说着。
“娘也不明白依依怎会那么的绝情离去,唉,说来也不能怪她,你那时昏迷不醒就如同将死之人,吓坏了大家,依依的亲戚却在这时出现,说要带她离开,其中一位相貌不错的男子还拿着一块玉佩来和依依相认,说是依依指腹为婚的未婚夫,特来接依依回家成亲。对依依来说,这就像茫茫大海里突然出现的浮木,让惊慌失措的她有了凭借,因此才会断然决定和亲戚一起离开,这是依依的抉择,爹娘也只有答应了。”古夫人叹着气告诉儿子。
古皇岳用力捏紧信纸,困难的挤出话,“我不相信,依依不会那么做的,她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爹、娘请你们告诉孩儿实话,依依去哪里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昏迷,三天后醒过来,所有的事却变了,他的毒竟然被钟槐医好了,钟槐说他是采以毒攻毒,用最冒险的方法医治自己,却误打误撞更解了他的毒。对于钟槐的话,他是半信半疑,可是自己痊愈了是事实;再来便是得知依依离开水流堡的事,这消息那般突然,更教他无法置信。
“岳儿,依依真是和亲戚离开了,这是实情,你可以看信纸上的字迹,那的确是依依亲笔写的。爹娘一向将她视为亲生女儿来疼,怎有可能会赶她走呢?所以依依真是自己选择离开的,对于依依的离去,最难过的就属你娘了,只是爹不懂,依依怎会留下这样的信给你?岳儿,难道你和依依之间有特别的关系吗?”古雍驿询问道。
“孩儿和依依不但是情人,而且还有了夫妻之实,所以孩儿无法相信依依会扔下我,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离开,孩儿不信。”古皇岳老实说了出来。
“什么?岳儿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呢?”古雍驿满脸的惊愕。
“你太不应该了,你怎能如此对依依,你让她……让她以后要如何面对指腹为婚的丈夫呢?你太过分了!”古夫人怒斥儿子。她不知竟有这样的事,依依怎么没说呢?
“爹、娘,孩儿若不是肯定要娶依依,也不会和她发生关系,孩儿还和依依说好了,待孩儿这趟南行回堡后就请爹娘择定婚期,如今爹娘却和孩儿说依依离开了,教孩儿如何相信呢?”他怎么都无法相信依依会这样做。
“傻岳儿,你已经明白道出依依要离开的原因了,有哪位女子想做寡妇受罪呢?娘想当钟大夫说你无药可医时,依依的难过一定是半为你半为自己,若你有什么不测,她岂不是还没入门就要守寡了?难怪她要离开,不管换哪一个女人都会跑的,谁愿意一生孤寡和凄凉为伴呢?再多的锦衣玉食也比不过丈夫温柔的疼爱,你无法给的有人能代替了,她当然要走啊!”古夫人狠下心扭曲事实。
古皇岳默然不语。娘的话说中他心深处,难道再坚贞的爱都挡不住现实的摧残吗?只要一个意外就可以显露出人性最丑恶的一面,原来爱是如此的禁不起考验,终于让他体认到了。
“对了,依依带走她全部的首饰,却留下了这个,她说要还给你的。”古夫人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绣花包递给儿子。
古皇岳接下,从绣花包里拿出一只玉镯子。这是他送给依依的定情物,意义不凡,她却留下还给他,她的用意还不够清楚吗?他还需要再怀疑什么呢?或再为她的水性杨花找理由?
古皇岳冷笑数声,手中的信纸被他丢上空中,掉落时却成了细碎的纸片,“纪依依,以后就当孩儿从来都不曾认识她!”撂下冷绝的言语,他踩在满地的碎纸片里大步离开。
儿子走后古夫人才支撑不住的跌坐在椅子上,伤心的流下泪水,“我们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古雍驿走到妻子身旁,温柔的抚着她的肩头,“这是依依的意思,古家欠她的,也只能希望下辈子还她了。”
为什么天不从人愿,有情人却无法结成连理?
是命运捉弄吧,人终是无法逃开天意的!
※ ※ ※
连着五、六天,古皇岳都来到幽梦楼寻乐。
其实说是寻乐也不全是,虽然幽梦楼的花魁紫云被他包下了,时时都在身边服侍他,可是古皇岳脸上不但没有笑容,更是酒一杯接着一杯,看来就是一副藉酒浇愁的模样。
“少堡主,你喝得太多,别喝了!”紫云柔声劝着,素手欲拿下古皇岳手中的酒杯。
古皇岳拂去她的手,“不要你管,让我喝!”一仰头他又灌下一杯酒。
“你这样喝闷酒很容易醉的。”紫云偎着古皇岳,嗓音温婉轻柔。
“谁说我在喝闷酒,丢掉了一个大麻烦,我现在不知道多开心,来,紫云,陪我喝一杯!”古皇岳倒了杯酒,送到紫云嘴前。
紫云就着他的手喝下酒,再凑身吻住他喂酒,让两人共尝酒的芳美。
“酒要如此品尝滋味才美妙。”红唇吐气如兰,紫云洒下柔媚魅惑着古皇岳。
古皇岳嘴角微微扬起,搂着紫云,头缓缓的贴近娇美的容颜要好好的一亲芳泽,可是就在要吻上她时,紫云的脸霎时变成另一张清灵秀美的脸孔。
“该死的!”古皇岳猛然推开她,直接抓起酒壶狂饮。
紫云莫名其妙的被推开,差点就摔倒了,她看着闷闷不乐的古皇岳,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问题出在哪里,她心中有些苦涩哀愁,自己将要失去他了。
“她是谁?那个令你心头烦乱,眉头不展的女人是谁?”
听到紫云的话,古皇岳顿了下,冷冷否认,“没有这样的女人。”
紫云轻叹口气,“可是你现在的模样就像是失恋了啊!”
“你在胡说什么!”古皇岳粗声斥喝,神情凶恶。
他少见的凶样吓到了紫云,她畏惧得不敢再说下去,“呃……没……没什么,你就当紫云真在胡……胡说,别生气了。”她马上偎入他怀中撒娇。
古皇岳脸色阴霾,无法释怀紫云的话。难道连个风尘女子都能看穿他的心吗?女人!这世上为何要有女人这样的麻烦呢?天杀的!
玩乐的心情已经没有了,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来寻欢的,不过是找个能痛快灌醉自己的地方,但是为何要为她喝酒呢?她算什么?古皇岳心情更恶劣,酒壶重重放回桌上,毫不温柔的推开怀中女子,立即起身离去。
“少堡主!少堡主……”紫云连忙追出叫唤,古皇岳却像没听到,脚步根本没停,紫云黯然的看着他伟岸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底端。
走出幽梦楼,古皇岳策马狂奔,用吓人的速度赶回水流堡,随侍的水沐、武影被他远远的丢在后面,回到水流堡,他拍拍气喘吁吁的爱马,将马儿交给下人后走向房间,在走到半途时被唤住了。
“爹,这么晚了还没睡吗?”古皇岳意外的看着父亲。
“岳儿,你怎么又是一身的酒味呢?别喝那么多酒了。”古雍驿皱起眉看着儿子。
古皇岳点点头,“孩儿知道。”
“找到上官弼了吗?”这是古雍驿最关心的事,或许使毒者有解药,那纪依依就有救了。
古皇岳眸子转冷,“探子没有回报,不过不管他躲到天涯海角,孩儿一定会找到他的!”这个仇他绝不轻了!
“那就用心在这事上,少去喝酒了,有很多事是无法用酒解决的,酒入愁肠愁更愁啊!”古雍驿劝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