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现在情形怎样了?”丫鬟心碧才刚跑步进入主人的闺房,她的主人褚纤纤就冲上来抓着心碧的手急急发问。
心碧还气喘吁吁的,连忙回报:“小……小姐,梅婆婆这……这次是……是为城……城东欧阳家的二……二少爷欧阳振祈来……提亲……的,老……老爷看起……来好象很……很高兴,和梅婆婆谈了很……很多的……话!”
丫鬟的话还没说完,褚纤纤的眼泪已经由眼眶溢出来,在脸上泛滥成灾了。“那怎……怎么办?怎么办啊……呜……”无助的抽噎着。
明知道小姐听了一定又要哭个不停,心碧怎么可以老实说呢,心红责怪的瞪了心碧一眼,很有经验的安慰主人,“小姐,别哭了,老爷又不一定会将小姐许配给欧阳少爷,欧阳家虽然在扬州城里算得上富有,但以身分来说只不过是普通的百姓,老爷未必看得上眼,小姐别担心了!”她扶着小姐坐回椅子上。
“万一……万一爹真答应了?我……呜……我……该如何是好呢?”褚纤纤没因为心红的话而止住泪,反而越哭越伤心,情形若真是这样,那她不就要嫁人了吗?她不要,她不要嫁人啊!
“不会的,小姐,欧阳家的条件又不是非常好,老爷一定没那么快就答应,而且这是小姐的终身大事,老爷会考虑再三才有决定,小姐,你不用心急的,放心吧!”心红说着好话,希望小姐今天能快一点收起眼泪。
“你……你能保证吗?”褚纤纤睁着一双泪眼,楚楚可怜的看着随身丫鬟。
心红一脸为难的看着小姐,这她怎么保证啊,而且也没那个资格,只能对小姐摇摇头,“小姐,奴婢当然不能保证了,只能说情形大概是这样吧!”
得不到有力的答案,褚纤纤的泪水停不下,抽抽噎噎的好象是遭受到多大的委屈,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小姐,比起之前媒婆上门提起的人家,这个欧阳少爷人品算是很好了,听说他不但人长得好看,能力也不错,小姐,你若真嫁给欧阳少爷,也是美事一桩啊!”这是心碧的真心话,她希望主人别伤心了,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且小姐已经十八岁,也到该成亲的年纪了!
心碧的话如同雪上加霜,褚纤纤看了她一眼,“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唉呀,小姐,别哭了,不要哭了,心碧是胡说的,小姐你别当真啊,别哭了,小姐……”心红被主人哭得头疼,忙着安抚小姐,也生气做出口型,无声的责骂心碧,不会说话就别说,还说中小姐的伤心处,这下子小姐不知道要哭到何时才停了。
“我没说错嘛!”心碧无奈的皱皱鼻头小声辩白,她可是实话实说。
嘘!心红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深怕小姐听到了更加伤心难过。
褚纤纤耳尖,丫鬟的话她当然听到了,为什么没人了解她的苦,她不愿意嫁人啊,但是爹却恨不得马上将她嫁出门,她没有权力也不敢反抗爹的决定,所以只好哭了,泪水能让她发泄一下。
小姐哭湿了一条手帕,心红快速的又递上一条,看这样的情形,小姐可能要哭上一整天,唉,今天又要在小姐的眼泪中度过了,心红直叹着气。
巧致秀丽的闺房里,只听到女子的哭声,和两个一脸无可奈何的丫鬟。
哭声持续一会儿后,救星到了,一个姿态优雅、面目姣美的中年妇人,在丫鬟的扶持下走入房里,她是褚纤纤的母亲。
“娘!”看到母亲,褚纤纤哭着扑入娘的怀中。
甄氏明白女儿的心思,她轻抚着女儿颤抖的肩头,做个手势要所有下人都离开。
待房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俩时,甄氏才出声:“纤纤,不要哭了,看你眼睛都哭肿了,别哭了!”
“娘,我不要嫁人,不要嫁人,您告诉爹啊,女儿真的不要嫁人,娘,您帮我求求爹,要爹别再为纤纤找婆家了,好不好?娘!”褚纤纤抬起梨花带泪的脸蛋,哭泣着哀求母亲。
甄氏慈爱的为女儿拭去泪水,拉她到床边坐下,和蔼的开导女儿,“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你怎能不嫁人呢,你爹会为你找到最合适的好人家,你就别再为这事烦恼了,也不准每天都哭个不停!”
“娘,女儿真的不愿意嫁人,您应该最了解女儿的,怎么也要女儿出嫁呢?娘,纤纤不嫁人,说什么也不嫁人,爹娘若真要女儿嫁人,那女儿宁愿去死!”褚纤纤赌气的说重话。
“纤纤,不可以胡说,娘真不懂你到底是为什么不肯嫁人?女孩子大了当然要嫁出门,和丈夫过一辈子!怎么你从头到尾直嚷着不嫁人,你说说看原因,让娘明白是为了什么?”女儿的顽固真令她头疼。
甄氏看着女儿就算是双眼红通通,脸上脂粉未施,脸色也苍白了些,但仍掩不住她天生丽质的娇容,这令甄氏很感到骄傲。她和丈夫只有纤纤道么一个宝贝女儿,纤纤无论在容貌、个性、才情上都不输给一般的官家小姐,可称是才貌双全,虽说纤纤的性子羞怯怕生又爱哭,但是纤纤表现出来只会更惹人怜爱,让人想好好疼她。
唯有她不愿意嫁人这点,甄氏怎么都弄不明白。一向听话乖巧的纤纤,只要一谈到婚嫁的事,马上就摇头反抗,然后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肯、不要嫁人,她及笄之后这个态度就没改变过,自始至终她都坚持不嫁人,做母亲的她却问不出任何理由。
褚纤纤吸吸鼻子,哭过的嗓音有些沙哑,她娇怯的拉着母亲的手,“娘,人家想留在家里陪娘,伺候娘一辈子呀,女儿是真心想孝顺爹娘的,您就成全女儿这份心意好不好?别逼女儿嫁人了!”
女儿的孝心让甄氏笑了,感到安慰的揉揉纤纤光滑的发丝。“纤纤,娘知道你很乖很孝顺,但是女儿大了就要出嫁,这才是真正的孝顺,你不想让外边人嘲笑褚家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吧!你嫁人后,也多了公公婆婆疼你,这不是很好吗?所以,别再说不嫁人的话了,你爹不会同意你留在家里,你可别再用这事去惹你爹生气。”
提到爹,褚纤纤脸色立刻变了,她如同大多数的女子,对于父亲都是畏惧又尊敬,父亲的话,做女儿是绝对不敢违抗。
“娘,若女儿留在家里会让别人笑话,那女儿出家好了,在庵里为爹娘祈福,这样好不好?”褚纤纤天真的找其它方法。
“别再说傻话了,出家当尼姑,这成何体统,纤纤你想气死爹娘吗?反正女孩子大了就要嫁人,这是很正常的事,除了这条路外,也没有别的方法,不准再找些胡闹的理由来说不嫁人,娘好说话,要是让你爹听到了,他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好等着嫁人就对了!”甄氏好言好语的规劝女儿,希望女儿能想明白,女人本来就要出嫁的,怎么可以不嫁人呢,真是太胡来了!
“娘,难道除了嫁人,女儿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褚纤纤满脸的委屈无奈,眼里又盈满了泪水,水珠儿随时会再滚下来。
甄氏不为女儿的可怜模样心软,很肯定的点头,表示这是一定的事。
褚纤纤忍不住内心的惶恐,她无助的倒在锦被上闷声哭泣,好伤心!
看到女儿这样,甄氏心中也不好受,纤纤从小到大柔顺乖巧,不需要人担心,对父母的话一向言听计从,只有嫁人这事例外。甄氏实在不明白女儿哪来的观念,竟想不嫁人,她的坚持和她害羞柔弱的个性完全不同。可是任凭甄氏怎么问,纤纤也说不出个具体的原因来。不过,就算纤纤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不嫁人,总督千金不嫁人,这事传扬出去不是成了扬州城的笑柄吗?所以不论怎么说,纤纤都要找婆家嫁出去。
甄氏拍拍女儿的纤肩,语气半是劝慰半是命令:“纤纤,爹娘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你应该非常了解,别再为不能改变的事伤心,就算你哭,事情也不会有转圜余地,你是聪明人,好好想想娘的话,别再哭了,否则下一回要换你爹来说了,明白吗?”
甄氏叹口气便起身离开,她要狠下心不能再心软了,一定要逼纤纤接受事实──嫁人!
褚纤纤听着娘离开的脚步声,觉得自己好象被人拋弃,哭得更加凄惨无助了!她不知道爹娘要将她嫁给谁,自己会遇上什么样的男人当丈夫?想到“丈夫”两个字,她不自觉就想到夫妻间的亲密事,令她一阵反胃,纤纤跳起冲到澡间对着木盆吐了起来,儿时不小心目睹到爹娘闺房情景的回忆又侵入她脑里,赤裸交缠的男女胴体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娘的喘气哀叫声和爹粗鲁急促的吼声,让她整个人如置身冰雪中,不能自主的发颤。
男人,是她心中永远的恶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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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这一两个月来一直有媒人上门说亲,不知道纤纤的婚事老爷可有决定了?”房里,甄氏为丈夫倒了杯茶关心的问起。
褚士轩喝了口茶,脸上神情甚为烦恼,“还没有,来提亲的大多是一般的地主富豪,除了有钱外,并没有势力,实在匹配不上我们,我还在打探消息,希望能找到更好的亲家。”
“老爷,门当户对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纤纤的幸福,女婿的人品一定要好,这点老爷别遗漏了!”甄氏提醒丈夫,丈夫的功利心态让她担心女儿不能有好归宿。
“这是当然的,找亲家的事我自会处理,这事你别管,你只要教好女儿就行了,别让我再听到她说不要嫁人的话,女子不嫁人像什么样,真不晓得这观念是谁告诉她的,胡来!”说到这儿,褚士轩的脸沉了下来。
甄氏连忙为女儿说话:“那只是纤纤一时的胡涂话,老爷别当真了,女孩儿当然要嫁人,纤纤也相信老爷会为她找到好夫家。”
妻子的话让褚士轩神情转好,他点头笑笑说:“纤纤会这样想就好,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做爹的一定会替她着想,要她放心,听爹的话准没错!其实对女儿的婚事,我心中有个人选,就是上次我提到吏部尚书钟大人的儿子钟敬杰,以身分来说,绝对配得上纤纤,钟大人也亲自写信来求亲了,但钟敬杰是续弦,这事我还要再想想。”
“续弦?这太委屈纤纤了!”甄氏惊讶的说。
“但钟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近来听说又要升官了,纤纤也说不上委屈,一样是有名有份!倘若没有更具权势的人来提亲,我可能会答应这门亲事。”褚士轩要找到最合乎自己利益的人。
甄氏对丈夫的决定有微词,不过她顺从惯了,是个以夫为天的妻子,不满也只能放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对了,夫人,一年一次的考察日就要到了,我必须出门巡视民政,会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在府里,家里要劳你照顾了。”这是他身为江南总督的职责,代圣上巡视,再写奏折呈给皇上御览。
“奴家明白,老爷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家的。”甄氏点点头。
“那就好!我累了,睡觉吧!”褚士轩站起,让妻子伺候脱去衣裳上床休息。
夜深了,该是万物都好眠的时候,但是轻细的哭声依然回荡在褚纤纤的闺房中,她知道自己无法转变命运,只能听爹的安排嫁人,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服从。
纤纤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水又纷纷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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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两天的心情如何?”大厅里,甄氏问服侍女儿的丫鬟心红。
心红摇摇头回答:“启禀夫人,小姐情绪还是很不好,整天不是坐着发呆,就是哭泣掉泪,三餐也吃得很少,奴婢真担心小姐再这样下去会病倒。”
“这个孩子怎么就是这样死心眼、说不通呢?”甄氏听到丫鬟的话满睑忧愁,非常担心。
老爷出门考察不在家,万一纤纤真病倒了,她要如何向老爷交代?甄氏坐不住,起身要到女儿房里看她。
甄氏才站起,府中的管家就来报甄氏的娘家有人来拜访。
“快请人进来!”甄氏一听,连忙坐回接见。
甄氏的娘家在雷峰镇,离扬州城有三天的路程,甄家本来是一般的小康家庭,但因为女儿嫁给了褚士轩,身分不同,而甄氏又很照顾娘家,所以甄家的生活改善了许多,她的兄弟目前都经商,可说是雷峰镇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小的见过夫人!”家仆阿财、阿旺走入大厅,很有礼貌的向甄氏躬身问安。
“你们来扬州城有事吗?府里还好吧?”甄氏关心的问起。
“回夫人,府中很好,这次小的是奉老夫人的命令,送金菱角和粉藕过来的。”阿财回答,金菱角和粉藕是雷峰镇的特产,甘脆好吃,盛产季在夏天,不过因为产量不多,而且大部分要运往京城供皇亲贵族品尝,所以售价不便宜,甄家有做这方面的买卖,因此都会保留一些送给女儿、女婿。
“又是采收金菱角和粉藕的季节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岳管家,你将东西带下去吧!”甄氏吩咐站在一旁的管家。
管家点点头,接过阿旺、阿财送来的礼物,带了下去。
“老爷、老夫人的身体可好?其它少爷、少夫人们情形如何?”甄氏问甄家两个家仆。
阿旺拱手报告:“老爷、老夫人的身体很硬朗,两位少爷、少夫人也不错,若说有特别的事,就是月小姐已经订了人家,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
“月儿要嫁人了?对象是哪户人家的公子?”甄氏听了下人的话睁大眼,有些吃惊。
“是隔壁东势镇归家的长公子,老爷、老夫人都很高兴能结成这门亲事,直说门当户对,非常相配呢!”阿财恭敬的禀告。
“那月儿呢,对于嫁人她可喜欢吗?”月儿是甄氏兄长的小女儿,和纤纤差不多大,相貌只能称得上端庄,不过性子柔顺,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
阿财点头。“奴才看月小姐很喜欢,月小姐现在每天都在做女红针线,绣花绣被套的,准备自己的嫁妆。”
甄氏闻言,一脸的若有所思,她想了一会儿便下令:“你们两人赶路将东西送来,应该也累了,今天就留在府里休息,明天再回去吧!”
“是!谢谢夫人!”阿财、阿旺听令的应着。
甄氏吩咐人带娘家的仆人下去后,连忙来到了女儿的闺房。
褚纤纤坐在窗边,窗外花园繁花似锦,美丽的景色并没有看入她眼里,她一双泪光盈盈的大眼睛里只有愁绪,白玉小手握着一条雪白丝巾,一串泪珠儿滑落,她又拿起巾子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