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只是紧紧盯著他,不出一声。
「跟我一起走吧!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今天就离开这里。和我一起走,好吗?」他走到她的身前,执起她的手。
她抬起眼无言的看他,眼神落下。「不,已经太迟了。」
「不!」他狂怒的吼一声。
若洁的心都快由口中跳出,万一被外面的人听见怎么办?
显然玫瑰也是这麽想,因为她惊跳而起,以手掩住了他的口。「你不要命了吗?」
他拉下她的手。「你一定要跟我走,不管你说什麽……我都……」
「我不爱你。」她甩开他的手。「这样够了没有?」
殷格摇著头。「你尽管惩罚我,你可以说你不爱我或者你恨我,可是我不会因此让你毁了你自己的一生,我不会让你和那糟老头这样过一生。我今天不管怎麽样,都一定要带你走。」他坚定地握著她的手说。
「你在这里发什麽疯。」玫瑰恼怒的说:「你不是说不再爱我?你现在又回来做什麽?我好不容易死心了,你想让我再出糗一次吗?你又想再报复我吗?我……」
殷格激动的以吻制止她这许多的愤怒和火气。
他俩以为这是什麽时候啊!若洁一边尴尬的躲避那画面,一边祈祷著不要有人想闯进来瞧瞧。老天,他们这一吻还真够久的。
终於,殷格结束这吻。「我爱你,从来没有改变过,即使我以为你只是利用我,我也还是爱著你。这也是我会这麽痛苦的原因。我抱歉我太笨,我竟没有想到你也许有其他的理由,文桦都告诉我了,你为了我背叛了自己的家庭,我……」
「没错,而且……我不会再这麽做了。」玫瑰推开他,走向小小的圆形舱口。「我不能再度背弃他们。」
「是文桦要求我这麽做的。他说,你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灵活的应变了,他不要见你葬身在这……」这次打断他们的不是别的,而是门口传来的清晰敲门声。
「玫瑰,我要进来了。」是玫瑰的母亲!
玫瑰慌乱的望向他和门口的若洁。这间舱房没有地方可躲,就连床底下也是黏死在地板上以防止滑动的。他们的秘密小聚会眼看就要曝光,门一寸寸的被推开。
华陈娟娟走进来後,对屋内多出的两人视若无睹,站在门口说著。「唉,怎麽房间内的留声机也不懂得关,音乐这麽吵,我以为你房里有人呢!」接著关上门。
果真是老狐狸。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疑点,将门口守卫心中的疑虑抹了去。
她走进房门,二话不说就给了玫瑰一巴掌。
那巴掌不响,却很用力,因为她脸上即刻浮出五道红手印。
「妈?」
「难道还要我提醒你,我们现在身处的险境吗?弄出那麽多声音,就算白痴也会怀疑。要不是我在这附近守著,你还混得下去吗?早被人发现了。」她声色俱厉的说。
玫瑰抚著脸颊,黯然的低下头。
「你太过分了,这全是我的错。」殷格把玫瑰拉到身後。」你怎么可以打人?」
华母冷冽的眼神射向他。「你,」她鄙夷的模样让人颤抖。「是谁?」
「我是鲍殷格,我是要带玫瑰走的人。」
「带她走?你和她拜过堂还是订了亲?真有那么大本事,在那一个月之间,大可以带她走。结果呢?换回我女儿像具没有生气的行尸走肉一样的回来。年轻人,我给你两秒钟自我眼前消失,否则……」
「不!」殷格一口回绝。
「你说什麽?」华母高亢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殷格取出一柄枪出来。「我说:「不。」我今天一定要带她离开。」
华母瞪著那黑色的枪口。「你敢开枪吗?当著我女儿的面?你敢射杀她的母亲?」
「殷格!」玫瑰对於殷格竟以武器对著她母亲的作法,也感到讶异和惊慌。因为她知道母亲不是容易被屈服的。
「我是不敢开枪。可是我敢这样……」他反过手枪的握把,以坚硬的金属那一端敲昏了华母。
华母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
「妈!」玫瑰紧张的摇著自已母亲。
殷格则拉起了她。「换下你的衣服,还有这假发,快!」
「我不会跟你去……」她愤怒的叫著,却看到殷格拿著武器指著他自己。「你……」
「如果要你嫁给那老头,而我一生都要背著那愧咎的重担的话,不如就这样。让我现在死在你的眼前,让我了无遗憾。」
他拉开保险杆,手指慢慢的在板机上压著。
「不。」玫瑰哭出声来,崩溃的说:「不,我不要你死,我爱你。」
他抛下枪。「玫瑰。」
她投入他的怀中,失声的痛哭著。两人紧紧相拥著。
若洁在一角叹声气。可是她希望他们不要再这样抱下去,否则又会多出不知几个不速之客。她走了过去。「殷格,放开华小姐,我们的时间快到了。」
殷格这才猛的醒来,他擦拭玫瑰的泪水。「来,快换衣服吧!这些是给你的。不要担心,我们一切都安排好了。」
「可是我母亲她……」
「文桦哥可以照顾她,她一会儿醒来就没事的。」
玫瑰终於放下心,换下身上大红的新娘装,及那珠玉绿翠的凤冠。她穿戴上和殷格他们一样的女佣装。只要她不抬起眼,没有人会猜到那头红发下面藏的是今天的女主角。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若洁捡起那套红抱及红头巾塞进布包里面。万一到时候有需要的话,才不至於一点准备都没有。
接下来必须要克服的,是怎麽走出去而不被守卫起疑。这比溜进来更需技巧。若洁试著要联络到夏娃,可是她听不见夏娃的声音。
情势有点陷入僵局,玫瑰迟疑的看著他们。
「我听说这里有假通道可以上甲板去。可是我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玫瑰说著:「是我妈妈特别托朋友安排的。她打算这样一来,哥哥就可以安全见我一面。」
「是吗?」殷格看了一眼被他们搬到床上的华夫人。「我想她也不愿意告诉我们吧!」
「只有找一找了。」若洁说。
幸运的是,他们花了一分钟就发现,华母手上捏著的正是那张秘密通道的地图。
玫瑰最後在母亲的颊上一吻,道再见後,他们沿著通道离去。
第九章
他们关上假通道的木板门後,躺在床上的华母马上就坐了起来。
鲍殷格那一敲是不轻,可是她没有昏迷那麽久的道理,他们都没发现,她早就醒来了。
华陈娟娟站起身来,走向地板,捡起那被遗落的珠花,脸上的泪也悄悄地流下来。
她心爱的女儿啊!这岂不是生离了吗?她再也见不到她的玫瑰,就像这朵珠花儿一般,她被遗弃在这荒漠之地。上天让她失去丈夫,生了一个不能属於她的儿子,就连女儿也要远远的飘洋渡海而去,上天对她何其的残忍啊!
可是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在这乱世,只要能知道女儿能平安的活下去,她就心满意足了。即使她好像被人活生生的剐去了心头肉。
她说要玫瑰成为最佳的间谍,可是她身为母亲的那一面却要放玫瑰走。她只好让一切自由发展了。
是她两度写了信给卫里奥,一次是在陋巷里,一次在柜台中。
是她故意把地图由衣服内拿出来捏在手心里的。
她要玫瑰离开的毫无牵挂。只要她认为母亲是坚强的,她就会走的快一些。她不会成为玫瑰的包袱,永远也不会。
华陈娟娟抹去泪水,战争还没有打完,她还没有完成先夫的遗志,她会见到那迂腐的皇权被推翻的一天,这就够了。她不需要女儿,也不需要儿子,她会完成它。
她静静的坐在床畔等待著。
走那通道大约要五分钟,再加上五分钟的离开船,差不多十分钟就可以了。
十分钟後。
「天啊,来人啊!我的天啊!」华母的凄厉喊声划破了云霄。
☆ ☆ ☆
里奥切身明白了若洁所谓等待的苦。
他等在後甲板的救生艇上时,他简直没把後甲板的地给磨平了,又要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以防有警卫巡逻。
他们在做什么?是不是被发现了?他真该陪殷格下去,而不是让若洁陪他下去。要不是他不想让若洁冒险去吸引守卫的话,今天等在这里的就不是他的。
天杀的——他能骂谁?谁都不能怪。他瞪向在天空盘旋的那只乌鸦。
要是这只乌鸦听得懂他的话,他就能教它去看一看究竟发生什麽事,让他们耽搁这么久了。他叹口气,摇摇头。
「嘎——嘎」乌鸦还是在叫著。
时间分秒过去。
他几度欲冲出後甲板,最後还是忍住了。就在他这种焦虑的期待中,他居然看到他们三人上来了。他一眼就看出殷格那头金色假发和不合身的妇女打扮。身旁那两个矮个子,应该就是若洁及玫瑰了。
他舒了口气。「快点,我要把救生艇放下水了。」
他们三人快步的奔跑到他身边。玫瑰和殷格先到了救生艇上,里奥接著要握若洁的手,她摇了摇头。「等一下,我要等夏娃下来。」
他已经知道那只鸟的名字就叫「夏娃」了。「它自己会飞,用不著担心它。」他著急的看著若洁,「快点,我们要走了。」
若洁自己在心中挣扎了一会儿。
「你们走。」若洁挣开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们要回美国去了。所以,去吧!不用担心我。」她转头朝著另一方走去。
「杰!」里奥生气的看著她,想把她捉回来,又无法放下殷格及玫瑰。「该死。」
他不知道若洁心里已经有所计画。
她已经决定——就要离开这里了。
与其痛苦、与其无奈的和里奥在这种爱情中翻腾,她宁可离开。她知道怎么解决玫瑰留下的困扰。「夏娃,过来。」她边走边喊著那只乌鸦。
她要让夏娃把她移转到五十年前的年代,她可以替「他们」捉到「惯窃凯文」,把这段日子收藏在忆记之中。
「怎麽回事?杰呢?她怎麽走了?」殷格讶异的问。
「我不知道她怎麽了。」里奥生气地说,他气疯了,然而他根本放不下她,即使他知道他们应该做的是分离。他不能让她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
「去追她回来。」殷格说:「我知道你顾忌著我们,快去吧!我们在幸运星号上等你。」他说,然後把自己和玫瑰放到水面上去。
在同一个时间,听到前方甲板一阵的混乱声。
里奥以为是玫瑰的失踪被人发现了,他挥手要殷格他们快走。自己走向杰刚刚离开的方向。就算面对全家人的责难,他也要带著杰回美国去。他会和蒂亚离婚,娶杰为妻。
蒂亚。想起他的妻子,他不由得缩起眉头。
蒂亚并不是十分愿意嫁给他,若不是她太羞愧於当个未婚母亲的话。
整件事他没有料到会有这种後果。他原以为自己不可能爱上什麽人,娶老婆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的责任,所以当他的大弟意外出事死亡後,他只是理所当然的娶了他留下的未婚妻,而且是大肚子的未婚妻。
他和蒂亚是因为责任及孩子的将来才住在一起的,没有别的理由,也不曾因此他就爱上蒂亚。他不讨厌蒂亚,只要她不要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老是在抱怨东抱怨西的话。
那不能怪她,上天并没有给她一个较好的日子,怀著孩子,一个空荡荡的家及他这样一个经常缺席的老公。
他经常出门不在家,她会感到寂寞也是当然的。只是他希望当他提出「离婚」的时候,蒂亚不要太歇斯底里就好。她是这问题里最棘手的。
他们并没有同床共枕过,也许让婚姻无效会比较快一点。要不是他得顾及蒂亚的名声……婚姻无效不等於是说她肚里的孩子是卫尔——他弟弟的,也等於告诉大家,她是个婚前就不守节的女子。私底下大家也许能体谅两个订了婚的年轻人做傻事,可是把它公开,不等於就是给蒂亚难堪吗?
像他所想的,事情是一团糟。
他在前甲板上一看到的也是一团的混乱。现在的喜筵早已不是刚刚喜庆的场合。
里奥不在意他们这一团的乱,反而趁他们乱的时候,他才更有机会带杰离开。可是他在混乱奔跑的人群间找不到杰,他也听不懂这群人在嚷嚷些什麽。
四周张望著,所有的人似乎都望向他头顶的某一个方向,里奥自然的抬头一望。心跳差一点休克。一个身著大红袍的影子正在船的桅杆上爬,头上还罩著红红的盖头巾呢!
天啊!不可能是玫瑰,因为她已经安全的离开坐在那艘小船上。
那还有可能是谁?!是谁会冒充玫瑰爬在那里?
他脸色苍白的看著那身影越爬越高,已经快接近梯顶。徐福和他所有的手下都聚集在杆底下,有一两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也在跟著爬。可是太迟了,来不及了,那身影站在杆顶上的了望台。
不,不会是杰。里奥震惊的看著那红影子摇摇欲坠的站著。
迎著风,她对著底下的徐福喊了些话。
「徐福,我宁可死也不嫁给你,听清楚了吗?你瞧见了吗?」若洁不用伪装出高亢的嗓音,站在这么高的地方,连她自己都有点不相信她没有抖得掉下去。
下面徐福的模样倒是吓得快晕过去似的。她继续说:「你要好好的忏悔,做好事。否则的话,我成为厉鬼後,会来找你的。」
她希望这样能替社会去除个败类。话说完了,该走了。
夏娃已经脱离那只乌鸦——用最简单的方式,排泄。她把它别在耳朵上,一等她落水,夏娃就会替她移转到五十年前。
如此一来,徐福以为玫瑰已死,里奥他们也可以安全的离开上海,回到美国去了。
在上海的这场风风雨雨也可以过去了。
若洁深呼吸一口气。突然觉得有一道强烈的目光射向她。
她低头在人群里瞧,是里奥?!
她的心瞬间整个揪紧,脚下一个不稳,人已在海里跌了下去。
里奥看见那红红的身影往下坠,心也一横,他冲到甲板旁边,在许多人的惊讶眼光中,纵身一跃,带著决心跳下了黑漆无边的海中,只为了要找回那红色的身影。没有错,他知道在上面的是杰。
当她看见自己时的那股颤动,隔著千里他都知道。
他会救她上来,绝对。
☆ ☆ ☆
「那个人是谁?」
「我们不知道哇,徐大爷。」
「好像是个外国人。」
「该不会是殉情吧?」
「这倒是有可能。」
徐福的心急剧的跳著,「快,来人!把她给我捞上来,不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我都重重有赏。」
这一声令下,许多人也都跳下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