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彼此很认真,不代表他们对婚姻就很认真。虽然我周遭离过婚的亲朋好友比比皆是,也不代表我就会认同这种马马虎虎的婚姻态度。”
“小萍没有马马虎虎!”朱爸抗议。
“小萍单纯,没什么经历,她可以被浪漫冲昏头,可是我爸呢?”
“感情的事,他们当事人喜欢就好。”朱妈见气氛不对,赶紧轻松地假作无奈。
“我不管他们对婚姻有什么看法,我的看法就是这样。小萍大学还没念完,连学生的本分都没做好,她会晓得什么叫婚姻的责任?她不明白,但我爸怎么可以也跟着一块打迷糊仗?”
“马先生,有话好好谈。”
逆转的形势中,丹雅呆愕。总觉得,这些话好耳熟……
“婚姻不是儿戏,我希望他们都能够更慎重些。如果他们是打算结一两个月左右的婚,fine,去结啊。结完就去离他们的,离完再结,我祝福他们!”
“马、马先生……”
“我这种婚姻观念或许很老套,但我就是这么想,也不怕人笑!”
少来了!丹雅心中大怄。这些话明明是当初她用来反对马兰和大妹小妹的,他居然全盘盗用,拿来对付爸妈。
不知是否她多心,总觉得整个局面怪怪的,现在反而是爸妈在劝他不要大固执己见。
“你父亲也有他感情上的需求啊。再说,他自离婚后一直独身,儿女又很少留在身边,他想找个伴也是情有可原。”
“他大可去找年龄相当的女人!之前遗腹证券投资公司女总裁公然放话,说我爸是她心中最值得嫁的好男人。人家都暗示得这么露骨了,他干吗放着黄金单身女郎不要,却痴迷一个大学都还没念完的小女孩?他不觉得自己可耻,我倒替他感到丢脸!”
“遗腹证券的女总裁?”这个人朱爸朱妈听过,“就是常在新闻台理财节目露脸的那个美女。”
“所以我和两位一样,坚决反对我父亲和小萍结婚。只是目前迫不得已,暂时让他们订婚了事。但我打定主意,”大掌倏地抽紧为骇人的铁拳,“绝不让他们结成这个婚!”
凶狠的冷眼,颇有势不两立的毒绝,害朱爸朱妈一片紧张。
“先别这么早下定论……”
“是啊。我了解你为母亲感到不平……”
“我不是为她感到不平,而是觉得他的年纪和阅历,根本配不上小萍厂
“话也不能这么说。老实讲,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你的父亲。”年轻俊美得像他哥哥,“我们当初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子。”
“我不管他们到底有多真心相爱,甚至认真到非她不娶、非你不嫁的地步,我和朱伯伯的立场一样,就是完全无法接受!”
朱爸一阵错愕。“我是不能接受……”但还没激烈到马兰这种地步。
“我们再多考虑考虑吧。”朱妈冷静地温柔拍拍马兰的拳头,“不止我和朱伯伯,你也是。自己的父亲这把年纪再婚,的确很难让子女接受,我们也很难突然面对年龄如此悬殊的婚事。我们两家,都需要时间去调适。”
马兰一脸懊恼,渐渐地,不复见方才的咬牙切齿。
“对不起,我在你们面前失态了。”
“不要紧。”朱妈像牧师安慰迷途羔羊般,拍抚落寞的大孩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他不说话,只静静地沉脸在双掌中,随着母性的神奇力量逐渐平和,温顺得令人心疼。丹雅却看见他朝她暗暗瞥来的视线,闪过一抹狡黠与得意。
☆ ☆ ☆
“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朱妈带丹雅上楼拿东西时大发感慨,“他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那种表面上的刚强不屈,其实是在掩饰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无助。”
“没那么浪漫吧。”
“是你自己这里少根筋!”朱妈狠手戳着丹雅的脑门,一肚子怨恨,“你看人家多乖,我哄一哄他就老实得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防备都没有了。你呢?我藤条打断多少根也不见你掉过一滴泪。你这死没良心的女儿,撒娇也不会,连人家的儿子都比不过!”
“妈——”
“少唱哭调,来不及了。把这些衣服带去给你大妹小妹,是委托行谢阿姨带进来的货。这次除了小熊内裤外,还有小熊遮阳伞,抗紫外线的,你们三个一人一把。”
“妈,我都跟你说了,大妹小妹她们不喜欢这些。”
“你给我统统带过去就对了。”
☆ ☆ ☆
太后懿旨,谁敢抗命?
丹雅百般委屈地拎着一大袋东西,和马兰一道赶搭深夜火车回T市,让他一路沉默地护送她回木栅的小套房,才疲倦地准备回自己的狗窝。
“OK,你到家了,我走人。拜。”
可是他没动,瘫靠在她铁门边的楼梯间,颓地仰头吐息。
他好像很累,心情也很沮丧。就算之前他在爸妈面前有可能是在做戏,但现在……看起来又很像真的。
“你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下?”
看到他微微开眼,自长睫下薄凉脾脱,她马上后悔。
“我、我说的是……”
“不用,我在这里靠一下就可以。”
她再度陷入疑惑。她不懂马兰,完全抓不到他的心思,怎么办?她要问他的事情好多,可是嘴巴却吐出质问清单上没有的项目。
“为什么都不跟我联络?”
“为什么要我来联络你?你就不会联络我吗?”他懒吟,百般无聊。
“你是为了要我主动联络你,才刻意向我爸妈告密?”
“你言情小说看太多了。”
“那些不是我的。”
“就跟小熊内裤、冰箱里的QOO、蒸鱼酱油一样,都不是你的?”
她怔住。“你怎么知道?”
“你这王八蛋,话都不讲清楚,害我白做一堆功课。”
不会吧,他难道是为了了解她才去看那堆言情小说?还是别做过分乐观的预估比较好,美国股市就是因为这样才一路暴跌,香港的经济情势也是因为过分乐观的期待而一蹶不振。
千万要小心谨慎。可是……
“你真的只想跟我做普通朋友吗?”
虽然她紧张到声音都发抖,难堪到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她还是不能不问。不管他会怎么想,她都不能……实在、没办法再这样让心情一直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上该下。
他真的只想跟她做普通朋友吗?
“是啊。”
丹雅猝地脑袋一片空白。
他对她根本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无意义地打情骂俏?完全社交性质的体贴和周到?恶作剧式的调戏和任性?与男女感情无关?
他仅仅把她当朋友看?
“只是,做不到。”
这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她却什么都不懂了。他说的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还是另有别的意思,或是根本没什么意思?
她到底该怎么办?理智强烈地警告她,不要做太过一厢情愿的推想。但是,只因为他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她的心就已开始飞翔。
暂时不要把她自这美丽的遐思叫醒,也暂时不要戳破他这句话的真正含意。暧昧也罢,敷衍也罢,她需要这小小的浪漫幻想。
她好想见他,一直都好想见他,想到连电话都不敢打。她知道,她一听到他的声音,一定会失控,一定会越过他俩一直小心维持的界线。她很怕会因此吓跑他,可是如此一来,他俩离得更远。
私底下,她暗暗欣喜于小萍的这场胡闹婚姻,让她有正当理由再度接触马兰,却不会显得是她在对他有意思。她想见他,就算话不投机,她看看他也会觉得满足。
她真的只想和他做普通朋友吗?
或许吧。只是,做不到。
好想多了解他,但又怕太过接近,再度被他下达驱逐令——
我们暂时保持一段距离吧。
她才不要。这段日子,她捱得生不如死,甚至想搬到他家附近,偷偷做他的邻居。或是看看他公司的采购部门缺不缺人,她会积极考虑跳槽……奇怪,别人谈起恋爱,会有她这么恐怖吗?简直快沦为心理变态。
蓦地一阵领悟,强烈地蹿过她全身,轰然呆愕。
她刚才在想什么?恋爱?
好死不死,马兰这时又忍不住一个狮子咆哮型的超级大呵欠,打到眼泪快流出。
“饿死了,”他疲惫地垂头捏捏后颈,“你这里还有没有吃的?”
“有啊。”她的嘴,响应流利;她的人,呆若木鸡。
不会吧?她明知马兰是高风险的类型,为什么还继续投资大量感情下去?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一点抽手的迹象也没有,反而愈来愈投入。
“那就麻烦你开粮赈灾一下,我保证吃完就走人。”目前没力搞七捻三,只想填饱肚皮。
她毁了,怎么会这样?
没来由地,她突然感到害怕。
她才在一段惨痛的教训后立定志向,绝不再碰马兰这种男人,也绝不再轻易谈感情。可是一接近他,她的那些钢铁法则竟瞬间崩垮,原本死掉的全身细胞,也霍然活跃起来,挡都挡不住。
不妙,大大不妙。
“你吃完一定要马上走!”
马兰正窝在沙发埋首吸食泡面,听她这没头没脑的紧张宣告,停没两秒又继续稀里呼嗜,管她去死。
这女的,脑袋是高级水泥做的,跟她缠斗非得有惊人的体力和耐力,否则自己会先气绝身亡。
她到底还要他耗多久才会开窍?怎么平日工作精明的脑袋,对这种事竟钝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以往他交手过的女性,冰雪聪明得很。说话三分钟,双方立可达成共识,既不用低能地把话讲自,也不需要任何承诺,零负担,多好。
他愉悦地按下筷子,打个通天大响嗝。
冷冷扫她一眼,见她一副穷紧张的小老鼠德行,他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
比起那些一面逞强、拼命要骄傲,又一面对他动心动情动性的聪明女人,他还是觉得丹雅的钝拙比较可爱,耍起来好有成就感。
聪明人,常常反被聪明误。不让人摸到真心,久而久之,连自己也找不到真心在哪里、搞不清哪个是自己的真心。
都会男女的感情游戏,玩久了,令人生厌。
他决定改过自新,走纯情路线。
“丹雅,我们结婚吧。”
第七章
在这里,男士们忙着露肌卖肉,女士们大展风情。说是健身中心,不如说是各路都会精英的联谊中心。
“嗨,等一下要不要一起去May的PUB?听说她请到号称SarahVaUghnJunior的歌手。”
“不巧,我和他还有两项赛程未完。”马兰在跑步机上边奔驰边无奈浅笑,婉拒窈窕佳丽的邀约,“不过和你聊爵士很过瘾,现在真正懂爵士的人实在太少。”
闲聊一阵,他立刻在美女慨然离去后,由优雅的绅士笑容变脸为魔鬼终结者,忿忿迈进,原地追逐。
“兰迪,我投降。”马兰身旁那台跑步机上的俊秀男子,倒挂在扶栏上,颓坐喘息,汗下如雨,“不行了……”
“给我起来,好好当个挡箭牌!”他狠视前方跑着低斥。
“这到底是干吗?你想进军奥运还是想勇夺亚洲铁人金牌?”这两个月来不断拖着老友上健身房,此仇不共戴天似的逼人跟他一起进行魔鬼训练。
就算再好的朋友也想翻脸。
“你是嫌自己身材不够完美,还是在报复我上次替你拔牙时没打麻醉?”
“没错。”才怪,但真正的理由太不堪,他宁可胡诌。
那个死朱丹雅,都是她害的!
他是个健康的男人,有正常的心智及正常的需求,偏偏不幸碰到天赋异禀却又坚若磐石的圣女贞德,折腾得他生不如死。
自从那次差点擦抢走火,他就夜夜难眠。她的每一寸起伏,每一处的滑腻雪嫩,一再地干扰他平静的夜晚。
我喜欢。
每次一想到这,他就全身沸腾。
他突然发出神鬼战士死前全力出击的长啸,愤吼着猛力狂奔,吓得其他跑步机上的人驻足呆视,暗暗担心快速运转的跑步带会冒烟起火。
几分钟之后,他站在淋浴间的冷水袭击下,面壁思过。
“我跟她求婚了。”
“谁?”男子莫名其妙地停下抹肥皂的手。
“我上次带去餐会的那个女的。”
“她?”勉强回忆一下,好像有印象,“感觉不太配。”
换马兰发愣。“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就这么觉得。你不是跟那个官家千金走得很近吗?”
“哪个?”他身旁一大堆抢着跟他“走很近”的女人。
“长发直直的,长得不错,很懂得乘机卖弄架子的那个。她每次撩头发,一定会故意甩一下她那只戴宝格丽钻表的手腕。”晶光闪闪。
“你说艾蜜莉?”
“YA,她比较配你的型。”世故精明,知道怎么玩游戏。
马兰当然也想过他和丹雅对不对味的问题,因此设下各项测试关卡。奇怪的是,设限的目的本是诱她越界,但最后越界的老是他自己。
所幸他天生伶牙俐齿,几次犯规都狡辩成功,让丹雅傻傻吃闷亏。
她干吗这么老实?害他玩都玩不起来。
“她怎么说?”
“嗯?”
那人在水柱下叹息。“我问你,你求婚的对象怎么回答?”
“说我发神经。”
那人爆笑,余音绕梁。
“说得好。”哎哟,笑到几乎岔气,“你没事干吗提结婚,终于想定下来了?”
“应该说,终于碰到让我想定下来的对象。”
“难道你那票六宫粉黛没一个曾让你想定下来过?”
“让我有这念头的那一个,却不想‘定’我。”
“她不会是个女同志吧?”居然会对这种人没兴趣。
“你的嫌疑比她还大。”
“天晓得我招谁惹谁了。”那人没力地呻吟,“我是怕够了如狼似虎的女人,才找哥儿们帮忙挡一下。”却因此被怀疑是男同志,“你不也是老找我们垫背,为什么就没人怀疑你是男同志?”
“因为大家早认定我男女通吃。”怄到他都懒得解释。
那人凉凉瞥视步出淋浴间的马兰,半晌后,才懒懒低问:“你最近‘心情’怎么这么好?”
都已经激烈运动一个多小时,外加冷水冲击,他的“男子气概”依旧威风凛凛。
“你是吃了什么补品,还是服用了什么药剂?”
“只是不小心想到不该想的事情。”
“哇。”拍手拍手,“没想到年过三十的老男人也有青春期。”超纯情的。
“你太久没被人揍了是不是?”马兰狠瞪那人皮笑肉不笑的脸。
“干吗,你不是向来奉行伊比鸠鲁学派的享乐主义吗?这么压抑,未免伤身。”
“因为,除非结婚,她是不会让我碰她的。”他一字一字切齿道。
“喔,所以为了得到她,你只好向她求婚。”
“你说什么屁话。”马兰不爽地将浴巾甩往那人脑袋,挂上他的小人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