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还以为会死在这里。”夏利浑身颤抖的跌坐在地,四肢虚软得无力站起。
“费英东,你在哪里?”睿雪愈哭愈凄厉,双手用力推着断梁,“你快给我出来!费英东!”
“睿雪,别这样!”英三连忙拉住她的手,“小心被滚下来的断梁压——”
“费英东!我找到了!”睿雪看见一只微微颤动的大掌,兴奋的叫道,“英三,快帮我把他拉出来。快!”
“你别紧张好不好?”英三快被她惹毛了,“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你这没大脑的女人!要是费英东骨折,再被你一拉动,岂不是——”
他的话尚未说完,突然一阵大喝声响起,塌成小丘似的梁柱猛然向四方飞散,一个魁梧的身躯昂然伫立着。
“哇!他被压在底下居然没事!”英二捂着受伤的颈子赞叹。
众人也全吓呆了,睿雪猛眨着带泪的眼眸不敢置信的瞪着他。费英东简直像个打不死、摔不烂的无敌铁金刚。
费英东一身尘屑的冲过来揪住英三的领口,“你竟敢骂格格是没大脑的女人?!”
“我……我有这么说吗?”被费英东这一恐吓,英三根本不记得自己骂了些什么。
“我警告过你和英二,不得对格格无礼,你居然胆敢——”
“你这个大混蛋!你还有脸骂别人!”睿雪冲到他结实高壮的背后就是一顿狠极猛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以为你会死,你知不知道?你可恶!烂毙了!”
“格格。”费英东立刻放开英三,转头疼惜的抓住她的小手,“我没事,别哭。这点小灾祸伤不了我的。”
“你故意的!我吓都吓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睿雪一阵愤怒的咆哮后,“哇”的一声抱着他放声大哭。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对不起……”费英东爱怜的搂着嚎啕大哭的睿雪,温柔的低声安慰着。
除了英二、英三之外,在场的人全都傻眼了。这个轻声细语哄女人的家伙真是刚才要拔刀杀人的阿修罗吗?之前那么恐怖骇人的大地震对睿雪来说,似乎不被当成一回事,好象她眼里只容得下费英东。
这两人简直是一对怪胎!
就在众人发愣之际,费英东突然搂着睿雪跃向曾祖母,在她弯腰想抬起地上大刀的剎那,将刀迅速夺回。
“你敢动我的刀?!”他就要她的命!
“我只想确定它的来历。”
“我的刀与你何干?”
“你不要对老人家这么凶。”睿雪狠捶他胸膛一记,结果自己的手却痛得要命。
“你的刀和我或许无关,但和我们本堂里供的天刀绝对有关,否则方才不会引起那么大的共鸣。”
“共鸣?”在场听得懂中文的人全都吃了一惊。
费英东闻言收起敌视的姿态,改而犹疑的盯着面前的老妇。刚才那阵惊天动地的摇撼的确是因共呜而起。费英东酷爱刀剑兵器,对它们知之甚详,而他从不离身的朴拙大刀是天下难得的极品,但这极品却不是“一把刀”,应是“一对刀”。
“唯有对刀,才能彼此引起共鸣。”曾祖母转身走到坍塌的神案边,自墙内的暗格里捧出一把里着白布的大刀。
她解下白布后,众人无不惊叹。那是一把与费英东的大刀雷同却十分华丽的威猛兵器。由刀鞘来看,它显然被维护得很好。
“这是天罡。”费英东蹙眉注视着曾祖母手中的大刀。
“天罡?”连曾祖母都不知道这把神刀竟有这么个名字。
“我这把是地煞。”费英东将刀柄朝上展示在她面前,曾祖母也将天刀的刀柄朝上。
一个中国古代大篆的“天”字刻在天刀的柄底,而费英东的那把则是刻着一个“地”。
它们果真是一对对刀!
“怎么会这么巧?”睿雪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两把毫不相干的刀居然是一对的,未免太巧了吧。”
而连接这两把刀的重要关键,就是睿雪——一把是来自她的父系家族,一把来自守护她的费英东,但她却浑然不觉,好奇的观赏着那两个古怪大字。
“明人!明人醒了!老夫人,明人醒过来了!”突然有两、三个女眷兴奋的以日文叫嚷着,一名中年美妇立即奔到躺在卧垫上的明人身旁。
“明人,妈妈在这里。你醒来了,你终于醒来了……”美妇激动的伏在微微眨动双眼的明人身上,喜极而泣。
“他会不会是被地震摇醒的?”睿雪转头问曾祖母。她还以为这个叫明人的堂哥是植物人,原来他只是睡着了。
“妈妈……”明人虚弱的唤着母亲,却在转头朝睿雪的方向望过来之际,像突遭电殛似的全身颤抖个不停。
“明人?”伏在他身上的美妇被他吓了一跳,他惊恐的喊叫却更令人觉得诡异。
“不是人……他不是人!站在那里的不是人,不是人!”
透过周围的人的翻译,睿雪听了气得半死,也不管明人懂不懂中文就直接开骂,“你有病啊!我又没得罪你,干嘛一起来就指着我乱骂一通?”
“睿雪,他指的好象不是你。”英三对睿雪差劲的判断力实在没辙。
“准……准噶尔部、费英东、雪格格……”明人颤抖的瑟缩在母亲怀里,以十分生涩的中文低喃着。
“你说什么?!”费英东惊愕的冲上前一把抓住明人,“你知道我?你知道准噶尔部?”
“放手!放开我!”明人惊慌的以日文大叫着。
“费英东……”睿雪躲在他身后狐疑的看着狂乱的明人,“他的眼睛……好像不对劲。”他看东西时目光似乎没有焦点。
“明人是瞎子,但他能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景象。”正人在远处幽幽冷冷的说着中文,“例如,他能看见三百多年前中国大清边境弹药库的纷乱、准噶尔兵的伪装潜入,以及骇人的塔密尔大爆炸——”
“你说什么?”费英东回头朝正人大喝。
“我没说什么,这是明人在昏迷前夕感应到的超灵现象。”他只是转述而已。
明人仍旧恐惧的以日文重复说着费英东不是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睿雪简直陷入五里雾中。
“在满清初期,西北边境的驻防地塔密尔遭到准噶尔兵的潜入与埋伏,引发了弹药库大爆炸,而在爆炸现场有名副将……”正人诡异的瞇起双眸,“就叫费英东。”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费英东错愕的僵立在原地。“难道……当时你也在现场?”
“怎么可能!”正人不屑的哼笑,“那是三百多年前发生的事,我怎么可能在现场!”
“三百多年前?”费英东的脑子一片混乱。
“我说过,那是明人透视到的历史事迹,而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一个应该在三百多年前被炸得尸骨无存的人,现在为何会好端端的站在我们面前?”
正人的话犹如平地巨雷,震慑每一个人。
英二、英三以及睿雪互望了一眼,他们初见费英东时,他就像是个历劫归来的大将。一身古装、浑身是伤,操着奇怪的口音,在现代生活中像个科技白痴,而且满口大家听不懂的过往,什么边关大爆炸、什么保护雪格格……这一切他们只拿来当玩笑看。
“不可能……费英东不可能是三百多年前被炸死的幽魂。”睿雪紧紧的抓靠在他身侧,“他是活着的。他有心跳、有体温,他才不是幽魂!”
“他的确不是幽魂,但他很可能是因为大爆炸而穿越三百年时空的古代人。”曾祖母冷然开口。
穿越时空的古人?!霎时每个人的神情全凝住了,一时之间脑海无法接受这个讯息。
“不可能。现在都快二十一世纪了,哪还会存在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英二反驳。
费英东也是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可是内心深处却已经动摇。
“用你的眼睛来证实吧。”曾祖母指着天罡、地煞两把大刀刀柄上的刻字,“你若是真的武将,你应该看得出这两把刀的刀龄。”
费英东仔细比较两把刀。虽然天罡刀被神阪一族维护得很好,但仍掩不住它比地煞刀苍老的痕迹。最明显的莫过于刀柄上的刻字,天罡刀上的“天”字几乎快看不见,而地煞刀上的“地”字却清晰如新。
两把同时打造的对刀,为何此刻会差了数百年的刀龄?
“我……我在爆炸后竟然到了三百多年后的世界?”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更不敢相信。“我的亲人、我的战友、我的过往……全都是三百多年前的历史了?”
“是的,现在已经没有满清这个朝代了,它早已经结束,而由民国取代。”
曾祖母的话抽空了费英东的灵魂。
满清没有了?这个朝代已经没有了?不可能,以大清如此强盛的国威与气势,怎可能说消失就消失?
“时间会改变一切。就算是大汉、盛唐,现在也不过是段历史罢了。”曾祖母仿佛有透视人心的能力,回答费英东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费英东痛苦的闭起双眸,“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在另一个时空飘泊?”他像是突然被放逐到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异乡,注定要飘泊终生。
“你在爆炸当时的生死交界,心中想些什么?”曾祖母缓缓的进入他的意识中探索。
“我不知道。”费英东绝望的将脸埋在双掌中。“我只想……好好的保护雪格格。我不该放下她一个人,让她被准噶尔兵绑为人质,我……”
“这就是你会穿越时空来到睿雪身边的原因。”曾祖母转身看着睿雪,“他真的很想保护你,也就是这股强烈的意念将他带到你身边。”
“胡说!我才不是什么雪格格,我只是……刚好名字里也有个‘雪’字而已。”天底下名字里有“雪”字的人何其多,又不只有她一个。
“不!你绝对是雪格格!”费英东激动的朝她吶喊,“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个性稍有不同,我绝对不会认错。你就是雪格格!马佳氏一族的雪格格!”
“我不是!”睿雪也朝他愤怒的吼回去,“我一直跟你说我不是什么格格,而是我也不姓马佳氏!”
“睿雪……”英三惨白着一张脸,“你是姓马佳氏没错。”
睿雪呆在原地。她是不是听错了?
“英三,你胡说些什么?”她的脑子已经够混乱了,他还来搅局。
“睿雪,我们本来就姓马佳氏。”英二的声音甚至有点颤抖,这件事实在诡异得令人无法理解。“根据族谱的记载,我们是源于马佳氏一族的满人血统,在辛亥革命后才改为汉姓‘马’。”
睿雪闻言像是遭人重重一击似的,虚弱的向后踉跄两步,费英东迅速揽住她的腰。
“睿雪,你的确不是雪格格,但你是她的后裔。”曾祖母声音平稳的说着惊人的事实。
“你身上流的是雪格格一族的血脉,也是这层血脉牵引费英东穿越时空来到这儿。”
“那……她真的不是雪格格?”费英东松开了搂住她的手臂。
“她不是,她是雪格格的后代子孙。”曾祖母肯定的说。
“费英东……”睿雪觉得这一切好混乱、好可怕,她只想躲入他怀中逃避这些怪事,但费英东却在她要靠近他的时候退了两步。
这个小小的动作冻住了睿雪的心。
“费英东?”
“等一下,给我点时间冷静。”他就这样与睿雪隔着一段距离僵立着。
睿雪垂着双手,瞪大双眼看着陷入苦恼中的费英东。“怎么了,为什么你要躲我?”
“我不是在躲你,而是……”费英东思绪纷乱的抓着地煞刀,手心全是冷汗。“你不是雪格格,我……”
“我不是雪格格,所以你根本没必要保护我?”她的口气轻缓无力,心却开始刺痛,仿佛被撕碎成一片片。
“我一直以为你是。”
“可是我不是。”
“我弄错了,这一切全都错了,都不对!”他愤怒的大吼,“这里根本不是我应该存在的世界,你们和我是不同时代的人!我竟然还傻傻的弄不懂这里的一切为何和我以前的生活不一样,就连雪格格也变得不一样。我到现在才明白自己闯错了时空、保护错了人——”
“也喜欢错了人、陪错了人是吗?”睿雪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当费英东望向她时,才发现睿雪双手握得死紧,浑身不由自主的在颤抖。
“其实……我本来就不需要你保护。”她冷静的说道,表情十分平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视线糊成一片,眼前的景象好象全泡在水里,愈眨眼就愈看不清楚。“我也没有很喜欢你,根本不在乎你能不能陪伴我,所以你不必摆出一副很懊恼的德行。”
“不是的,睿雪。”他仰头闭目,努力沉淀自己的焦躁。“我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这项事实,我一直以为你是丧失记忆的雪格格。”
“WELL,看来你保护错对象了。”睿雪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潇洒模样。她本想再说几句话,却发现喉头梗住了,浑身抖个不停,眼睛左飘右飘,却不知看哪里才好。
“别哭了,睿雪。”英三看得心头一阵绞痛,将她的脸埋在自己怀中。“我们回家,别管这些事了。”
她好丢脸!她以为费英东爱她,以为费英东是守护她一生的英豪,以为自己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是他最珍惜的宝贝、是他愿意一生相守的女孩。
原来是他认错人了!他认错人了、爱错人了,白白浪费心力去守护一个假格格!
“睿雪,别哭!”英三心疼的用力抱住她,却止不住她剧烈的颤抖与不断滚落颊边的泪水。
赶快说其实她一点也不在乎,快!否则会让人看她笑话、发觉她的难堪。赶快笑着摆出一副吊儿啷当的模样,让大家知道其实这项错误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她很看得开的。
原来他喜欢的不是她,而是将她错当成三百多年前的雪格格。原来他的温柔不是给她的,他的痴心也不是给她的!
她不在乎,她只是太过自作多情而已。这根本没什么好在乎!
是谁在哭啊?哭得好大声,凄厉又吓人。虽然听起来像是埋在某人怀里嚎啕大哭,可是声音还是传出来了。那种哭法好象摧心裂肺似的,连她听了都觉得好丢脸。怎么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副惨相?她才不会做这种逊事呢。Well,再严重的事也不过芝麻绿豆大而已,何必这么在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