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很认真的盯着宣德身上一圈圈被她渐渐拆下的绷带,但她感觉得到,他一直都在瞪她。如果她卯起来一定会狠狠瞪回去,可惜她只有胆子想想而已。
当宣德结实健美的赤裸体格暴露在她眼前时,她差点紧张得忘了呼吸。当……当武将的人体格本来就会比较好,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他的体型比其他士兵高一点,魁梧一点,过分俊美又太有魅力了一点。
“我……我要拆最后一层。”她很好心地提醒他,接下来的动作可能会有点痛,可惜他完全不甩她。
“啊!”当她看到绷带与他背伤的黏结面,冷不防地尖叫起来,缩紧肩头。
“啊什么,这作品又不是你在痛。”而且她根本还没动手撕下咧。布占泰抱起成堆的脏衣服,丢给帐外的士兵去清洗。
“可是看起来很痛……”
“快点撕下,我这帖药还得在他背上敷上一个时辰才有包扎着衣。”连额寅大夫都有点恼了。
“好……好吧!”她霍然趟身跑到宣德背后,一副视死如归的德行。“我动手了!”她说完立刻快手撕掉黏在他背后的剩余绷带,之后便是惨烈的一声尖叫。
“老天……我的耳朵!”额寅大夫的头壳里全是恐怖的共鸣在回荡。
“你叫什么叫啊!”布占泰吼得比她更骇人。
“很痛!真的很痛!”她小脸皱成一团,把带血绷带全扔在布占泰身上。“你看,都是血。”
“拜托你别再叫了,嗓门放低点。”额寅大夫已经被她叫得有点老眼昏花。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这种血腥场面。
孬种,她真是丢脸!尽管她努力装作没事的模样,脸上依旧是一副身受重创的痛苦表情。
“宣德大人,您就在我这榻上躺会儿吧。一个时辰后,我再重新上药包扎。”
“额寅大夫,你要去哪儿?”布占泰追着他起身。
“去巡查一下伤兵们的情况,否则人手不足,我担心有些人会没被照料到。”
“我来我来,这些药担我扛就好,我陪你过去。”布占泰看不过一个老人家劳神又劳力,自愿帮忙。
“悠理姑娘,你就留在这儿看照宣德大人。”
“可是我——”她还来不及搬出“孤男寡女”那套八股台词,他们两人就已赶着当“男”丁格尔去了。
她实在不想转身面对宣德,可是这样一直背对着他岂不更怪异?
“倒茶。”他趴躺在卧榻上,紧盯着她尴尬而不知所措的德行。
“喔……好。”她是看他有伤在身,才这么百依百顺的服务到底,但他别妄想用大男人主义那招压迫她。“我想……有件事可能必须跟你说一下。”
他接过热茶,并不回应,眼神却从未离开她脸上。
“我知道我的来历了,也大概知道我跑到这里是怎么样的状况,我并不是什么奸细——”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之前那名准噶尔残兵已经招出此次爆炸的一切阴谋,她完全是局外人。
这反而引起他的质疑:她到底是谁?哪里来的人?从没有人能在严厉质问下开口反驳,可是她敢。虽然她很害怕,但她仍然有胆拼命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究竟是哪儿来的姑娘?
“你知道我不是奸细了?”怎么之前还那么笃定的诬赖她,现在却突然开通了?
“看你这副笨手笨脚,也不是块当奸细的料。”他将空杯扔回悠理手中,在好手忙脚乱的接应之际,他早已沉入枕中闭目休息。
“我哪里笨手笨脚了!”她不服气抗议,顺便弯身捡起滚在地上的杯子。“这跟我是不是奸细有什么关系?而且你既然知道我是清白的,就不该再继续拘留我,这是——”
“要滚就滚,少罗嗦!”她这样叽叽喳喳的,他还能睡吗?
他这是什么态度?“我是很诚意地跟你商量事情,就算你是伤患,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回应我。更何况我差点因为你的诬赖而不明不白的被你宰了,于情于理你都应该——”
“你到底想怎样?”他瞪着十分不悦的双眼低咒。
“我……”她倒忘了他是个亟须休息的负伤大将。“我只是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话。”她很惭愧地低头绞扭手指,聊表歉意。
他才懒得理她,倒头继续睡,只不过眉头皱得如小山高。关于她的身分,虽然不知道她从何而来,但至少确定她不是奸细。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再分心多管她的闲事。离天明只有几个时辰,他没多少时间休息了。向顺承郡王借兵守卫塔密尔的事不知办得如何,如果他不借兵该怎么办?由准噶尔残兵的供词可知敌方随时会伺机突击此地,现在的塔密尔哪有余力……
“喂,宣德大人,我知道你很累,但我要跟你讲的这件事非常重要,而且对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也许会很难接受。”
她非常严肃地正跪在宣德面前,与他面对面地谈判,只是他一直都不睁开眼。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还是他已经睡着了?“喂,宣德大人!”她伸出食指推推他那身庞大的钢筋铁骨。
他突然一掌抓住她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吓了她一大跳。
“你还有什么屁话要说就赶快说,说完就给我滚。”简直忍无可忍。他火大地甩掉悠理的“毛手”怒视,看她到底还有什么话敢讲。
“是你自己先前一直逼我说出自己的来历,现在我好不容易了解了,还特地想向你解释清楚,你嚣张跋扈的丢出问题来吓人,对别人的答复却马马虎虎,你难道不懂什么叫尊重吗?”
就算他真要付出尊重,对象也不会是这个丫头!
“出去。”这是他最后仅有的冷静。
“为什么?我都还没说到重点,而且现在外面气温在零度以下,我这样出去不冻死才怪,你别忘了,我的雪衣还扣留在你那儿,你应该把它还给我了吧?”
为什么他一句话,总会引来她噼哩啪啦的一大串?
“来人!”
“是,宣德大人!”守在军医帐外的士兵立刻进来拱手待命。
“把这女人给我拖出去。”省得他耳朵里老是充满杂音。
“这……”士兵犹豫了,这女孩可是目前整个营区全在传颂的下凡天女,他这种粗鄙武夫哪敢对她无礼?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什么都还没说,什么都没做,你居然就要把我赶出去?!”
“是啊,宣德大人。而且她是神圣尊贵的天女……”
宣德一句话也没说,只用那副“再罗嗦我就宰了你”的阴狠眼神冷冷瞪着,看得士兵头皮发麻,不敢多讲一句废话。
“天女姑娘,请吧!”士兵打开帐门的一刹那,冷若冰霜风差点把她冻成冰柱,帐房边上的薄霜随着寒气一同飘打到她脸上。
他竟然在这种天候之下撵她出去?
“你要是真敢这样撵我出去,你会遭报应的!”她的食指气愤的指向宣德。“这是天谴!”
宣德霍然睁开原本打算安心入睡的双眼,冷冽的瞪着理不直气不壮的悠理。“你诅咒我?”
“是你先对我无礼的!”她抬头挺胸,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式。“他们说得没错,我是由天界下凡的天女。”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她何不将错就错。
“好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妖女!”他已经咬牙切齿得下鄂发疼,额上浮起的青筋也快压不住了濒临爆炸的火气。
“你说话客气一点!”他这个人一点口德也没有,只会命令别人,更不懂得尊重女性。“天上地下,没有我不知道的,尤其对于未来的事,我更有预知能力。”
这就是身为三百年后的现代人的好处!
“吹牛皮、放狗屁!”宣德翻身下榻就箝着她的手臂,亲自将她往外架。
“我说的是真的哟!我的预言会是百分之百的历史纪录,我甚至可以预测康熙皇帝能在位多少年——啊!”她被宣德拖出帐外,一把扔到冰冷的草地上。
“预测?”他睥睨地朝跌坐在地的悠理冷哼。“你来胡说八道看看,皇上会在位几年?我们要花多少兵力、多少时间才能完全征服准噶尔部?”
“你少狗眼看人低!”好咬牙从湿冷的草地上爬起身与他对立,“等我证实了自己身为天女的神力,我看你还有没有胆子在我面前嚣张!”
宣德不屑地由眼角瞟她一眼,根本不等她接下来要说的神圣预言,便转身入帐!
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我以天女我名义预言,康熙会是在位最久的一位皇帝!他会在位……”她赫然中止自己慷慨激昂的宣言。
糟糕!她知道康熙在位很久,可是到底是几年?
“天女在预言哪!快来快来!”周围听到她刚才话语的士兵不断吆喝着,引起清早起来换岗的士兵们注意。
“天女会预言?”
“她说咱们万岁爷会是史上在位最久的皇帝哪!”
“她还说些什么?”
“快来啊!天女在显神迹哪!”
一波波兴奋的吆喝声和渐渐聚来的人群,一双双崇拜又虔诚的眼神与关注,快让悠理溺毙在自己的冷汗里。
“南无阿弥陀佛!”有的士兵甚至团目合掌,朝她膜拜。
“嘘!大家安静,天女要传达天令了!”
全场士兵全围着她安静等候,殷殷期待着她将要宣告的神圣天机。悠理站在整群半跪着的士兵中间,盛况空前,感觉自己像是要带领百姓了埃及的摩西。
此时此刻她却只能脸色惨白的僵在原地,后悔自己真该在夸口她有预知能力之前,想起她的历史成绩……非常烂!
第三章
短短几天内,悠理的地位由“天女”变成“下女”。“她根本就不是天女。”
“她是!”
“可是她自个儿也招认她不是什么先知!”
“或许她只是不擅预言,但她却真的是天女!否则那场爆炸何其惨烈,她竟能在火海中赫然出现、毫发无伤,这岂是常人办得到的?”
“我不是觉得……”
额寅大夫绕过边吵边打理兵器的士兵们,摇头叹气地赶回军医帐里。“悠理姑娘,要磨,要煎的药弄好了吗?”
“还……还没,可是我已经尽力了。”她可怜兮兮地坐在毡上磨着药粉,一脸苦笑。
“嗯,可以了!”以她一个姑娘家的力气,能做的工作量大概也就只有这么多了。“瞧你手掌心细嫩的模样,看也知道是个养尊处优惯的人。”
“是吗……”她快累死了,干脆停下来背靠着榻沿休息。
“现在全营区的人分成两派,争论着你到底是不是天女。”想来也实在好笑,真不知该说这些士兵憨厚天真,还是笨。
“你觉得咧?”
“我?”老军医朝她挑了挑左眉,哼哼浅笑。“你这点把戏或许骗得了别人,对将军、宣德大人或我这种老头子而言,可就不管用了。拿着!”
“这要干嘛!”她莫名其妙地捧着他递来的一大包药草。
“把这交给布占泰,跟他说里面的药一副是给宣德大人敷背用的,另一副则是煎好了给大人服用的,别搞混!”
又要跑腿!她今天从一早一直操到现在,都快挂了。可是自从“泄底”之后,她再也没有胆子以天女自居,想要留在此地等待回到现代的时机,只好无怨无悔地任人操下去。
只要她留在此处,总有返回未来的机会,电影小说之类的都这么演的:从什么地方来,就由什么地方回去。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所以迟早会离开,既然如此,何不轻轻松松过日子?毕竟能做一趟古代之旅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迟早会回去的。
“耶?你们在做什么?”行经她每日心室特地跑来巡查的爆炸后废墟,居然看见士兵们在铲除弹药库的遗迹。
“幽灵姑娘?”他们经络念不准悠远理的名字,她也只好任大家幽灵幽灵地胡叫下去。“宣德大人命令我们将这里全面清除,打算重建新的弹药库。”
“重建?”开玩笑,把她穿越时空的第一现场都清理掉了,教她哪有回去的线索可寻?
她非得跟他理论不可!
“啊,幽灵姑娘。”沿途的士兵不断向火速奔驰地她打招呼,大家也渐渐习惯她那奇怪却不失亲切的“嗨”字回应。
“幽灵姑娘!等一下!”
“你稍待一会儿,宣德大人!”
“我是来送药的!”她捧着像御赐令牌的药草,甩开宣德毡房前的左右侍卫快速通关,急急杀往房内。“喂!宣德大人!你怎么可以叫他们铲平爆炸的——啊!”
悠理失声尖叫,连忙转身跳出毡房外,却被一股蛮横的力道由她颈后衣领给拉回去,毡房房门“砰”的一声被猛力踢上。
“你最好给我一个擅闯入内的理由?”宣德咬牙切齿地瞪着拎在他眼前的找死家伙。
“我来……送药的……”她被定稿高高揪得两脚腾空,却死也不敢往下看,因为此刻宣德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谁让你穿成这副德行的?”他不悦的眯着双眼审视悠理的一身小男仆打扮。
“额寅大人要我换上的。因……因为我现在要忙的杂务很多,穿着我原来那套现代衣服很不方便,所以他叫布占泰替我找件能工作的衣服。可是布占泰说他怎么也借不到一套女孩衣裳借我,所以只好给我穿这身小男生装束,实在是因为我个子太小,要不然——”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答一句就够了,不必跟我罗嗦这么多!”
干嘛又吼她了?“那你可不可以放我下来?”她快被宣德揪着领子勒死了。
“东西放着就快点滚出去!”他几乎是把悠理甩到地上,不耐烦地转身回矮桌上的水盆前擦拭身子。
“唉,你这样真的很过分你知不知道?”她皱着小脸,边揉摔疼的屁股边起身。“好歹我是个女生,而且还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不需要你对我阿谀奉承,但至少你要懂得对待女性应有的……”
宣德倾头由肩上射来一道杀人似的凌厉眼光,让她中断了原本打算教化他的心灵改革工作。
“滚!”他背着悠理盘腿坐在地毯上,继续拿着湿毛巾进行洗涤动作。
“可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虽然时机有点不对,但再不快说就来不及了。
他不回话,应该就是她可以说下去的意思吧!
“你能不能叫那些士兵不要清掉弹药库的爆炸废墟?”反正他又没回头撵人,她就继续放胆发言。“因为那是我回到未来的关键之地,如果全被清理破坏掉了,我要寻找回去的方法会更加困难……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