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反正你是男人,不必介意。”海格开心的牵出马匹翻身而上,随手一揽便将她卷上马背,侧坐在他怀中。
“不要靠近我!”她死命推打着。“你明知我是女的……”
“你昨晚说自己是个男人的。咱们两个男人,没什么授受不亲的问题好谈。”
“放开我!我宁可下马用走的,也……”
“璇儿,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一个反抗的字眼。”他沉下笑容,流露一脸冷冽。“这些刺客的同伴随时会追到这里查看状况,我不敢保证下一批人会比这批笨蛋好应付,所以现在听我的。闭上你的嘴,一切由我负责。”
不要,她才不要如此任人指挥!可是她一定是给刚才的打斗吓坏了,她一定是被即将追来的刺客逼急了,才会很没志气的在他怀里点点头。
“别一脸委屈的模样,我的胸膛很舒服的,要搂要靠悉听尊便。”他支着她的下巴温柔一笑,随即踢马扬蹄,往前路奔去。
他爱极了她一直想故作无事地推开腰上怪手的扭捏模样,也喜欢和她大玩意志与意志之间的斗争,却没注意到远方山头上遥望他们动静的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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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他们在城里最大的富升客栈与元卿碰头,主仆四人在大厅内享受着满桌的好菜好酒,叮叮咚咚的卖唱鼓声与谈笑喧哗声,将整间店面烘托得热闹非凡。
“璇儿,多吃点。辛苦赶了一天路,现在好不容易才能休息,撑得住吗?”海格一脸可以扶她回房休息的温柔模样。
“我很好,多谢关心。”她冷淡的看着碗里成堆的鱼肉,不用他热切的眼眸。
“小二,把你们这儿的妓院赌场、茶馆酒楼介绍一下吧,我们闷得慌哪!”元卿姿态闲散的拎着小酒壶晃呀晃的。
“暧,别把我扯进去。”海格马上撇清关系。
元卿挑了挑眉斜睨他。“今晚不找姑娘?”
“我不做风流事,只做正人君子,你想上赌坊尽管去,我想待在房里好好休息。”
“喔?突然改行做正人君子了。”元卿邪邪的牵起嘴角。“没想到雇了个新侍从,对你的人生观会产生如此重大的变革。全儿呢?有没有被今早的事吓到?”
“还好,谢谢。”
三个男人同时瞄向态度疏离的璇儿,从没想到看来娇弱无依的可人儿会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才不想让这些公子哥儿牵着鼻子走。早上她吓都吓过、哭都哭过、求都求过了,现在才想到要问问她状况如何?他俩想拍卖顺水人情,她可不屑接受这种廉价的关心。
“全儿,不高兴吗?”元卿问得十分轻柔。
“我叫璇儿,全儿只是当时应急用的假名。”她答得也很轻柔,却不带任何感情。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摆个脸色给我们看?”他凉言凉话的向海格质疑,眼睛却瞟着她看。
果不其然,璇儿僵硬的表情下出现一片潮红。
“我也没干嘛,安抚一下她慌乱的心情而已。”
“我不需要你安抚,也没求你安抚,我只要求你尽快带我离开那间乱七八糟的客栈,你却便在那时死赖着不走,看我出丑!”
“噢,好可怜,看来你当时真的吓坏了。”海格露出了好抱歉的表情。“我当时在忙着确认那些刺客的身分,绝对没有看你出丑的意思。”
“那你确认出什么了吗?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了吗?”别生气,一旦生气就中了他刻意看她好戏的计。
“有啊,收获不错。”他眯着魅惑的双眸,痴迷的盯着她柔润的红唇。
不要脸!她不用问也知道他指的“收获”是什么。“你们……到底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一路上老是有人追杀?”
“就像美丽的花朵总会招蜂引蝶,娇艳的姑娘总会让人垂涎。我和元卿这么出色的男人,难免会遭到倾慕者的热切追求。”
他和元卿的确很出色,走到哪,不管男女老少都会被他俩与众不同的翩翩风采吸引,但那根本不是她要问的重点。
“你们若不想坦白表明身分,我就不再问。”她放下碗筷,极其严肃的盯着海格。“这一路上,我们只是主仆关系,一旦进了北京城,就形同陌路。你们做你们的大少爷,我回我的扬州去。”
“你就这么想探我和元卿的来历?”
“我不想,只是不愿和拒绝坦白身分的人交往过甚。如果我没丧失记忆,我会很乐意告诉你们我的来历。但很显然你们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想保持神秘。”
“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不会吃了你。”海格笑着替她斟上酒。“今晚我们去街上看看戏吧。”
“不了,谢谢海格少爷。”她恭敬地起身。“反正我们只是陌生人,各尽主仆之职就可以了。今后我会努力做好侍从的工作,也请你……不要再对我有超过主仆身分的举动。”
她认真的直直看进他眼里,传达了强硬的决心。
“璇儿?”他愣愣的望着她行礼退下的背影,呆呆的回头看向元卿。
“超过主仆身分的举动?”元卿淡笑,浅尝美酒。“遇到对手了,嗯?”
“她居然讲出这么呛的话!”他不敢置信的笑着。“我看她明明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处女,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娇贵样儿……”
“这并不代表她就很容易占便宜。”
“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海格的双眼熠熠生光。
“在你还没上楼回房挑战之前,能否告知你在今早那群刺客里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有了些什么收获?”元卿懒洋洋的朝他伸出手掌勾勾指头。
“光这东西就够你瞧的。”他将一把带有烙纹的匕首递给元卿。
元卿的脸色倏地铁青。
“你认得这烙纹?”
“最好是我记错了。若这图纹的出处正是我所猜测的对象,那我们的麻烦可大了。”
“这么严重!”相对于元卿的肃杀,海格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状。
“从现在起,你得好好保护你的宝贝侍从,”元卿扯个应酬式的笑容,舒懒的起身。
“我呢,要去赌坊活络一下,有话明儿个再串吧。”
海格懒散的撑肘在桌上,一边喝酒一边摆手,目送元卿和小顺子远走。当然,也瞥见两、三个随他们而行的鬼祟身影。
看来局势愈来愈危险了!不过他们刻意在大庭广众下招摇,谅对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直接动手,把密办盐务的事情搞大。不过他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种无聊事。
“璇儿,我回来了。”他一进二楼上房,就只见房内一灯如豆,气氛沉谧。“璇儿?”
外厅硬榻上蜷曲的小身影,让他会心一笑,悄悄合上门。她累坏了,手上甚至还放着折叠到一半的衣物。
从他救起她的那天起,她几乎没好好睡过一觉。不是被惊险的追击吓着,就是被他的调戏搞得意乱心焦,再加上今天整日快马兼程,连他这个大男人都有点筋骨酸疼,更何况是个小姑娘。
他轻悄的坐到她身侧,细细的抚着沉睡的小脸蛋。
她很累,却睡得十分不稳,眉间甚至不曾舒坦过。她好小,不光是年龄上的、外形上的,她有一股天生的娇弱气质,惹人怜爱,但骨子里却很硬、有自己的脾气。一想到方才她在楼下撂下的话,他就忍不住微扬嘴角。
他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可以守护的目标。身为世家大族的次子,既没有长子的地位重要,也因母亲不受宠而连带使自己在家中不具分量。他很想真实地拥有什么、守护什么,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是唯一的。这份期待他曾放在他那场如闹剧般的失败婚约上,第一次的全心付出,换来的却是残酷的打击。
璇儿不自觉地蜷往他炽热体温的方向,这本能性寻求依赖的动作,让他脸上漾起笑容。
“需要我守护你吗,璇儿?”
清醒时的她,总是流露着不需要男人守护的独立自主,有自已的思考,作自己的决定。
但她的本质却是如此细致堪怜。
他不是没见过璇儿这种外形柔弱的女子,但她柔弱之下蕴藏的那股刚强吸引着他。像是娇艳的花朵努力展开小小的刺,顽强抵抗着外界。这刺激着他心底的某种欲望,一种即使刺破手指、淌血满掌也要将她摘下的渴望。
“到底你是谁?该不会是花精化成的人吧?”他不断的摩挲着花瓣似的细嫩脸庞。
“成亲……”她突然冒出的梦呓令他一愣。
“璇儿,醒了吗?”
“我……要成亲……”她的语音模糊,眉头愈蹙愈紧,彷佛陷入恶梦。
“你想成亲?”他轻轻一笑。“这么大胆,想丈夫想疯了吗?”他低头靠近那张重复着同一句话的小嘴。
“……嫁给他……我只要嫁给他……”她的这句呢喃使海格的笑容僵住,也让他一亲芳泽的势子紧急煞住。
她有意中人了?不知为何,这个领悟让他非常不舒服。她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却在梦里一直记着自己有个相许终生的男人。对方是谁?是怎么样的男人?为何能让她如此念念不忘?
真是荒谬,他在恼什么?就算璇儿早已嫁人、心有所属也不关他的事!只不过方才几乎奔流而出的某种感情,一下子全冷却到角落去。
就在他粗鲁翻身下榻、惊醒璇儿的同时,房门外扫过的黑影令他即刻进入备战状态,并以大掌掩去她还来不及发出的惊喘。
搞什么!他正一肚子无名火无由发起,这几个自动上门的混蛋赶来凑什么热闹!
他准备拔刀之时,黑影们的气息却逐渐消失在外廊的尽头。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要来刺杀他和璇儿好夺取密函的吗?
“海格少爷……”
当他回神看向那声微弱的呼唤的来处,才注意到硬榻上的璇儿已经吓得缩在一角发抖。
“你又要……又要开始跟他们厮杀打斗了吗?”
他重重叹了口气。“没有,他们已经走人了。或许只是路过我们房门口的其他住店客人,别大惊小怪。”
鬼扯!那些人的气息和步履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他们的四周似乎已经撒下了无形的天罗地网,危机正环伺四周。
“继续睡你的吧,反正我们这两天都会住在这儿,不用急着打点行囊。”他转过身便开门向外走去。
“海格少爷!你要去哪里?”她慌张的跳下榻抓着他不放。
他愣愣的看着身后颤巍巍的小人儿好一会儿,才朗声朝楼下的大厅高声大喝,“小二,给我来壶女儿红!”
厅下立刻传来俐落的答复。
“睡不着的话,就陪我喝一杯吧。”他一屁股坐回硬榻上,张着两条长腿悠然一笑,气势狂放。
她畏畏缩缩的端坐在长榻的另一边,戒惧的看着送上好酒后合门退下的店小二。
“喏。”他递了一小杯满满的酒给她,自己则拿着整壶对嘴灌。“喝酒压惊,不过别喝太急。女儿红入口温和,后劲可强了。”
“我们……一路上都得这样担惊受怕的吗?”她到现在手都还在抖。
“你怕吗?”
在他低柔的嗓音下,她老实的点点头。
“放心吧。有我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的口气十分疏离,少了以往那股轻松洒脱的调调。“这几天下来,你有被刺客伤到一根寒毛吗?”
“没有……”她忽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海格少爷,我不是质疑你的功夫,我没有小看你的意思,我只是……很怕这种不安的感觉。”
“是吗?”他仰头又灌下一大口酒。
“老实说,我一直都很害怕,可是又无法具体说出自己到底在怕什么。”或许她是怕累了,才会向他吐露心中的恐惧。
他在幽暗的烛光中凝视着璇儿纤弱动人的容颜。她浅酌杯酒的微颤模样,让女儿红的后劲在他体内疾速狂燃,想要将她拥入怀,以紧密的怀抱给她安全和温暖。
“虽然我们已经离开扬州两、三天了,我却有着强烈的感觉,离扬州愈远就愈危险。好像有股很强的拉力一直想拉我回去,有阵声音不断在我脑子里呼唤,要我回去……”
“回到你心上人的怀里,嗯?”他冷冷一笑,饮尽壶里所有的酒液。
“心上人?”会吗?那她应该会是感觉很甜蜜,而不是从本能泛起一股寒意。“我不记得我是否有心上人。”
“说得好。”他下榻来拉开门又是一阵大喊,要人再送上整坛酒来。
“海格少爷,你别喝太多。”虽然他们明天不必赶路,但烈酒伤身,他这种喝法实在危险。
“你是除我母亲之外,唯一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他自嘲的坐回长榻。“我没这么容易醉倒。酒我可是从小喝起的,有钱还买不到一回醉。”
他弹了锭银两给送酒上来的小二,懒散的笑着开坛狂饮。
“你和元卿少爷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才会一路被人穷追不舍?”
“你怕惹祸上身,想立即走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好奇怪,今晚的情绪似乎很差。“你在我有危难的时候救我一命,我怎么能在你有危难时弃你而去?我只是很不习惯这种一头雾水的感觉,好象整个人悬浮在空中,踏不到地。”
“真的?你真的不会弃我而去?”他恍惚的视线将现在与回忆融成一片,仿佛回到年少时期曾有的那段甜蜜婚约。
她点点头。“至少我会送你抵达北京后才分道扬镳,这是我的承诺。”
他只是苦笑。她不是那个曾经背弃他的未婚妻,是另一个值得他重新投注希望的女子,但她心中已经另有守护她终生的对象。
“我和元卿是皇上跟前的查办大员,专替皇上处理台面上解决不了的案子,以及暗中调查呈上私下授予的任务。我们形同他延伸出去的手脚,潜入民间的耳目。”
老天,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重大秘密?他为什么想也不想的就对她坦白?她可是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而且已经有个心上人!
“你们是巡按御史?”
“你要这么说也行。”他又灌下一口酒。
巡按御史为前朝制度,满清入关后,即由其它官职取代巡按御史的任务。御史可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已沦为戏本里的道具,然而此一职务却依然流传着,成为施展皇帝权威的关键。
“那些穷追不舍的混蛋刺客,正是要抢夺我们此次查办盐务的密函,阻挠我们回京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