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给妳深情的夫君一个吻,祝我一路平安、早去早回。”他的唇爬贴在她颊边,一面吃豆腐一面等待。
“什么深情的夫君。”
“呃呃。”他斜着犀冷的双眼。“妳该不会忘了我们目前的身分吧。”
啊!她一转眼就忘了他们掩护用的身分。可是就算她没成过亲,也知道一般夫妇不会在公开场合有亲密举动,北斗简直放肆得过火。
“这里人这么多,我怎么能……当场……”
“说得也是。”他飞快地吻啄一下她的红唇。“好了,我们各自行动吧,晚上见。”
“北斗!”她还没倒出满肚子的礼义廉耻训辞,他就潇潇洒洒地扬长而去。“等一下!”她拔腿追上去。别以为她那么好打发。
“知道妳这么舍不得我真好。”他开心地束手就擒。
“别胡闹了!”她马上警觉地压低声量,拉他到门后角落里。“小哥误会你的事要怎么解决?”
“他误会我什么?”
“说你从送嫁队伍中强掳我逃到此地的事啊。”
“我本来就有这个念头啊。”他愉快地模仿着她的语气。
“正经一点,我在跟你说很严肃的事!”他还笑。“这么严重的误解,你怎么都毫不解释,一点都不焦急?”她倒快急死了。
“妳为什么认为那是误解?这么信任我?”两条健臂轻柔地搂上佳人的纤腰。
“你如果真是那种无耻之徒,就不会无怨无悔地一路保护我,还帮我这么多忙。”只要她开口,北斗几乎都会顺从她的意思去做。
“喔,我可没有无怨无悔。我怨死妳了,也后悔得要命。”
“北斗!”气恼的粉拳捶上他胸口,却在突来的一个笑意中改为甜蜜的相拥。“你这个笨蛋,一点也不懂得为自己着想的白痴。”
“这是我听过最有创意的赞美。”他享受着埋在他胸膛上的咯咯笑意。
“刚才要是没有我极力为你洗刷冤情,你就完了!”看来他这个人,没有她的保护还是不行的。“对了,你可以替我把淑儿也带过来吗?”
他挑眉一愣。“可以,但恐怕来的人会不只她一个。”
“啊?”
“好了,别烦恼那么多,一切交给我,妳专心思索该和容贵姑娘商谈的事就行。”
“北斗。”
“嗯?”
她很想开口,却不知道自己想跟他说什么。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断在他们之间蔓延,而且她发现这感觉与日俱增,浓得令人无法忽视。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她愈来愈无法抗拒,只能任由它在他们每次相处的时候翻腾着、共鸣着、深深吸引着。
“你……要早点回来。”好白痴的一句话,还真像个道地的小妻子。
他看着她尴尬的窘相,咧开足以让人融化的笑容。
“我等妳这句话等很久了。”
“我这……这是在演戏而已。”她比手画脚地强调着。
北斗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眼神满是无比的纵容,拧拧她的脸蛋便转身离去。
他人一走,百灵立即沦陷女人妒火的战区中。方才妖媚温柔的姑娘们全卸下娇嗲的面具,露出雌性动物凶暴的真面孔。
百灵吓坏了,不光是她们翻脸如翻书的狠劲吓到她,北斗在女人堆中的魅力更令她备感惊讶。一窝女人全集中炮火攻击百灵,让她孤军奋战了整个下午。
“这算什么女人?又矮又扁又小的丑八怪,哪配得上北斗!”
“我根本不想和他相配!我们在一起只是──”啊!扮演夫妻的事不能说破。
“北斗居然真的娶了他的娃娃……”有位姑娘哭得好伤心。“他不是只在说笑而已吗?为什么要为这种货色放弃我们?”
这种货色?百灵力图镇定的脸皮开始青筋浮动。
“各位大姊,妳们在我房里已经吵得够久了吧?可不可以请妳们各自回房,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欸,这儿是我们的地盘,哪有『妳的房间』!”
“那我出去。”再跟她们搅和下去,她会阵亡。
“妳看、妳看,这丫头简直任性!北斗才交代我们要好好留她在这儿,她却偏偏要走,分明是想让我们被北斗责骂嘛。”
“这丫头心机怎么这么重!”
“妳们闹够了吧,再怎么吵也不会改变事实!”百灵的自制力完全崩溃,发挥悍妇潜能。“北斗就是爱我,怎么样?就算妳们温柔美丽、恶心巴拉、比我狡猾谄媚千百倍也没有用,他就是只想娶我!”
“妳胡说!”原本低泣的姑娘突然变为恸号。
“别笑死人了,小丫头。妳以为他这辈子会只要妳一人?”
“小孩子就是不懂事。”这些在风月场所混生活的女人没那么好吓唬。“妳也不想想北斗是个多勇猛的男人,妳一个人伺候得来吗?”
“啊?”勇猛?伺候?是指北斗执行危险任务的悍劲吧。“我当然伺候得来。”不然怎么做他的搭档。
“是吗?”女人们开始眼神邪恶地兜在她周围审视。
“以前每夜都要三、四个女人服侍的风流帝王,凭妳一人就应付得来?”
百灵赫然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每夜……三、四个女人?”
“妳以为男人是什么样的动物?北斗娶妳,就代表他对别的女人不再动心?”笑死人了。“是啦,他这一年多几乎没再来逍遥过,但他不会憋太久的,迟早会恢复以前的帝王性格。”
“到时家里的冷板凳就留给妳坐了,小丫头。”
一阵尖媚的狂笑轰然扬起,全室的气氛高昂欢腾。
北斗到底玩过多少女人?他的真心到底存不存在?不行!她不能轻易地就被这群女人动摇。
“我相信各位大姊相当了解男人,但北斗不是一般的男人,加上他在我十一岁时就和我相识,我们之间的了解不输妳们任何人。不管他过去有多少女人,今晚都只有我一个了。”
“小妹妹,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大姊姊们笑容亲和得近似狰狞。
“咱们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他迷恋端王府小娃娃的事。是呀,这些年来他嘴里心里、人前人后挂记的都是妳,可妳一旦被他钓上手,他对妳的兴趣也就宣告终结了。”
百灵僵住了,张口结舌。
“这就是男人哪。”她们世故地贼笑着。
是啊,当她向北斗告白之前,他们俩一直欢欢喜喜地相处着,像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爱侣。这一切却毁在她的真情告白上,北斗甚至首次对她摆出嫌恶的表情,酒气冲天地赶她出去。因为他已经把她的心钓上手,所以不必再费心讨好她了?
“小丫头,俗话说得好:买不如抢,抢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男人啊,愈是偷不到的东西就愈想要。”
看着一窝艳妓狂妄的笑容,她的声音全梗在喉头,连反驳的力气也没有。
北斗为何会在自山崖救了她的那夜表明他喜欢她?他为何这一路上疼她、护她,就像以前一样地拿她当小宝贝?是不是因为……她向他声明了自己绝不再和他谈感情?
男人哪,愈是偷不到的东西就愈想要。
“格格!”
一个熟悉的叫唤,帮她拉回神智,稳住她无力的双脚。
“淑儿,妳来了。”她僵得挤不出一丝笑容。
“哟,上门借别人的地方避风头,还自备丫鬟哪。真是享受。”姑娘们冷眼讪笑。
“滚!妳们这些低三下四的女人,全给我滚出去!妳们哪有资格跟格格共处一室,回妳们的土窝里去!”淑儿几乎是拳打脚踢、外加杀人表情地撵人。
“妳嚣张个什么劲儿!这儿可是──”
“再跟我啰唆一个字,别怪我在左北斗耳旁把妳讲成大烂污,让妳从此在他眼前变成癫痢狗一只。滚!”淑儿凭着空前的火气与蛮力,终于把一堆妖女全清出去。
“砰”地一声摔门震响,全室寂静。
“淑儿……”百灵虚弱得正想找个人好好倾诉,还未跨出步子,就被突然冲撞到她怀里大哭的淑儿吓呆了。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淑儿趴在比她矮小的肩头上号咷大哭。
百灵又是惊愕又是感动,淑儿竟然这么为她抱不平。
“没关系的,淑儿,我不介意。”
“妳不介意,他介意啊!谁管妳介意不介意!”她倾慕的对象又不是百灵。
“啊?”淑儿在说什么?“他”是指谁?
“为什么他连正眼也不曾看我一眼?为何那么介意我的出身?我为他付出那么多,他为什么都不了解?”她恨透了自己母亲的卑微身分,让她在百祺的面前永远都是下人。
“呃……淑儿,别哭了。”百灵迷迷糊糊地拍抚着、安慰着,仍然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男人都那么粗心,不明白他们随便一句话、一个态度,会教女人多么伤心?”
淑儿一句话讲到了百灵心头,之前的委屈立即涌上双眸。
“淑儿,我再也不要谈感情、再也不要喜欢男人了。”偏偏她心里却很明白,自己停不了对北斗的爱。
“如果我做得到,我也不想再痴心下去。”爱一个永远瞧不起她的贝勒爷。
“淑儿!”
“格格!”
两个女孩“哇”地一声抱头痛哭,谁也不知道对方哭的对象是谁,只知道此时最需要个伴陪在身旁,一起为各自的臭男人伤心。
※ ※ ※
连续奔波数日的北斗,卯起全劲要一次搞定容贵姑娘这档麻烦事。她太过危险,百灵又太过天真,根本不懂得如何防备人,而且他也太过饥渴。再不快快带百灵回京城与他成亲,她随时有被他吞吃入腹的危机。
“好了,一切的安排全都进入尾声,明儿个我带妳去拜访一下要潜入的豪邸主人,两天后妳就可以见到容贵姑娘。”
他疲累地一屁股重重坐在椅上,观赏着百灵的双眸却依然晶粲有神。
老天!每天一回来就能看到心肝宝贝的感觉真好,这些天的灾难与晦气全都被她的影像消弭了。
一身少妇打扮的她看来依旧娇艳可人,平凡的衣料丝毫减损不了她的气质。若是拿套乞丐装给她穿上,看来也会一样高贵亮眼。
“北斗,你最近一直都在忙我的事,镖局怎么办?”
“海叔会替我负责。”不然他要这个副总镖头做什么?
“这样真的太麻烦你了。”她垂头沉思好一会儿。“这回委托你的事满复杂的,危险又多,外加我小哥的搅局,回京后该如何结算酬劳呢?”
“娃娃?”他瞇起警戒的双眼。“我说过别跟我谈钱的事。”帮自己老婆的忙,哪还用得着斤斤计较。
“不行。就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帐,还是公私分明比较妥当。”
北斗当场冷下脸色瞪她,看得她僵在椅上如坐针毡。
她应该表现得很自然吧。这几天自己一个人练习了好多回,理性客观的神韵应该抓得满准的。
北斗闭了闭眼。“好吧,娃娃,我为这些天来没好好陪妳的事道歉。因为太多麻烦有待处理,难免会疏忽了妳。”
“不是,我不是怪你!”她慌乱地摇着手。
“我知道藏身在妓院里太委屈妳,但我已经尽力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既可藏身又出入方便的地点。”为了怕她住得太糟,还特地挑上扬州最精致风雅的宝月坊。
“我不是在怨这个,我一点也不委屈。”
“那妳在怨我什么?”他倏地睁开的犀利眼神直射入她秪底。
北斗的敏锐让她握紧了双手。“我只是……”
“好了,别装了,直接说妳到底在想什么。”
她深呼吸一口气。“我不想欠你这个人情。”
剎那间,她还以为自己的心紧张得忘了跳动,气氛为之一凝。
北斗努力让自己放松拳头,心里猛念大悲咒,控制怒火。别激动,女人本来就是反复无常的动物,换情绪就像变天气。但他还没享受到两人之前稍有进展的甜蜜,一切努力就全都回到原点。
“妳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娃娃?”
“也……不是,只是不太希望你把私人感情带进我们的公事中。”没有必要替她如此费心卖力却不收分文。
“能不能请妳再详细解释一下?”他的口气温和得令人丧胆。
“你在我们坠崖的那天说,你会这么辛苦地不顾一切帮忙我,是因为喜欢我。”
“没错。”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她双手愈绞愈紧。“因为我不喜欢你。”
“喔。”
他没发火?连一点惊讶也没有?“所以……我们之间还是保持单纯的主雇关系比较好。”
沉默良久,他挑挑眉。“说穿了吗?可以轮到我了?”等她怯怯地点过头,他才开始慢慢发言。“好,我照妳的方式来看这件事。倘若妳以一般雇主的身分上门和我谈这次的委托事件,我会当场拒绝。因为我只做赚钱生意,不碰玩命游戏。”
而她却让北斗三番两次遭逢灾难。
“再者,就算我无聊犯贱,接下了妳的委托,我也不必亲自出马替妳执行。”他严厉地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继续开炮。“我有手下,记得吗?一个总镖头是不会为一件小小委托现身的。”恐怕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这不是小小委托!”
“就算它很伟大,我的镖师们中不乏高手,他们可以替妳摆平问题。如果摆不平……”
“怎样?”她问得很小声、很小心。
“我可以退回妳的请托,赔钱了事。”他也答得很温和、很小心。“何况妳的这项委托我分文未收,更有权利随时终结一切行动。”
她可真的吓到了。“你……打算在这个时候停手?”
“如果妳逼我的话。”
“我哪时逼你了?我一直都在和你讲道理。”
“我也在顺着妳的道理解释状况给妳听。如果妳要跟我谈酬劳、谈主雇关系,我的结论是,我会立刻把事情交给手下处理,或是干脆就此中断这项委托。”
“不行!”她慌张地提高声量。
“妳放心,我的部下里多得是高手,委托给他们绝没问题。”
“我不要!”
“或者要我推荐其它镖局的一流角色?”
“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帮我!”
“一个妳急着想撇清关系又不喜欢的家伙?”
“我没有要跟你撇清关系,也没有不喜欢你!”
“却不屑欠我这份人情。”
“我从来没有不屑你!”她气得放声尖叫。
“话是妳自己刚才说的,我只是重复。”
“我只说我不想欠你人情──”
“好。”他的食指如利刃一般指向她。“既然不想欠我人情,就找别人帮忙去,能替妳解决问题的不独我一人。”
“我不要别人帮我,我只要你!”
“我不接不喜欢我的雇主委托的工作,我会亲自出马就已经是在卖人情,一个妳连买都不想买的廉价人情。”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没有不喜欢你,你也一点都不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