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替你拿去布庄改大一点,顺便替你挑件马褂吧!”拜托、拜托,别让他看出她一时失神地在想什么。
“格格,这种衣服只能改小,没法子改大。”淑儿冷傲地点破她的无知。
“那就干脆重挑一件好了。”百灵手忙脚乱地抱起整堆衣服,招呼着那名镖师。“你带我去那家当铺,我们拿这些衣服跟他退换别件,这次由我来挑,保证北斗不会再开骂。”
镖师踌躇地瞄向北斗,看到他点头才顺着百灵的意思出门带路。
“对了,北斗──”她正想回头追问细节,就被他的火热视线打断注意力,手中的衣物七零八落掉满地。
“娃娃。”他刻意缓步走近她低喃,加重她的慌乱。
“你不用捡,我自己来就行。”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连几件衣服都拿不好,谁教她还是无法学会在北斗的凝视下保持镇定。
“我看就把这些衣服退给当铺抵换其它东西,妳替我去布庄做几套新衣吧。”
“我替你去……”
“做新衣。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由妻子替丈夫打点一切行头。”果然不出他所料,百灵立刻浮现陶陶然的幸福晕眩。
“没错!”她用力咳了一声,抓回差点飘浮的神智。“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在扮演夫妻的角色。我想问一下你准备出入哪些场合。”
“场合?”
“你只说你要伪装成有钱的大爷,却没讲清楚你要出入的场合,像出门游玩有游玩的装扮,跟人洽谈有谈要事的装扮,要──”
“我明白妳的意思了。”他开心地双手环胸,观赏她故作精明的模样。“我想买这些衣服的目的是嫖妓!”
她傻愣愣地瞪着他,一脸反应不过来的神情教他看了好乐。
“你说你要扮成有钱大爷去……”
“嫖妓!”他替百灵虚弱的字句下了强劲的结尾。“这只是去天香楼搜回信件的障眼法,不过乘机去风流一下又何妨。男人嘛,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妳是知道的。”他笑着朝她眨了下左眼。
“不知道,我也懒得知道!”她突然莫名其妙地生起闷气。“我去布庄了,你好好准备你的事,我们分头进行。”她说完就走。
“娃娃,”他轻拉她的手臂。“妳在不高兴?”
“我哪有不高兴!”她强悍地瞪回去。
北斗神秘兮兮地盯着她,渐渐露出得意的笑容。“妳不喜欢我寻花问柳。”
“你别胡说八道!”讨厌,他为什么老是猜得这么准?他是不是会读心术?“你要风流是你的自由,而且食色性也,这是很正常的事。我又不是小孩子,哪会斤斤计较这些!”
“说得好!”可惜对他不具说服力。“但是妳心里在乎,对不对?”
她觉得自己突然像只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逃的小老鼠。
“还说什么妳对我只是手足之情,只是友谊,看妳这副德行,明明就像是个在吃醋的老婆。”他贴近她的耳畔暗笑低语。
“我只是……在尽力扮演好我的角色。”她硬是在他箝制之下退开两步。
“夫妻之间贵在坦诚,妳是不是也该演好这一点?”他手臂轻轻一收,又将她拉近身前。
“我一直都……很坦诚。”好险,舌头差点打结。
“那就是妳这半年来仍旧痴恋着我的意思了。”
“见鬼了,谁会痴恋你!”可惜她的表情完全如他所料,一副被人掀了底的慌张困窘。
“格格,注意妳的措辞!”淑儿气得在廊上大喊。“妳到底要不要去当铺及布庄?”
“我说中了妳的心事,对不对?”他勾回她的手臂,不让她借机溜掉。看到自己在娃娃心中的影响仍那么强烈,北斗笑得好满足。
?“拜托你行行好,别再当着大伙的面臭美。你说得顺口,我听得恶心!”最讨厌的莫过于他那副懒洋洋的媚笑。
“很好,妳没否认,就代表我说对了。既然妳爱慕我,我也仍旧喜欢妳,咱们就不必再介意以前的误会,努力完成半年前该做的事吧。”
“什么事?”她真是恨透自己该死的好奇心,害她一直被北斗吊着玩。
“成亲。”
一股热血急遽冲上脑门,她想也不想地挥掌过去。“啪”地一声,不是她击中那张粗犷的俊脸,而是被有力的巨掌及时擒住她手腕的声响。
“娃娃,男人的脸不能任女人随便打。”他邪恶地笑着将百灵的小手贴在唇边,以火润的舌舔洗着她掌中的细致,以示惩罚。
“你干什么?脏死了。”这种突来的触电感觉吓得她哇哇大叫。
“都已经是结发夫妻了,还怕什么?!”他根本不甩门里门外被吓傻的外人,得意地含吮百灵纤细的手指。
“谁跟你是夫妻,那只是演戏!除非是我这辈子跟定的夫君,否则谁也不准如此非礼我!”
“好,那咱们别演了,就来真的吧。”他开心地拉她入内房。
之前各说各话的荒唐闹剧虽是一场误会,但他对百灵的渴望却是真的。他们的确仍爱着彼此,就用行动来弥补这半年来的蹉跎吧!
“总镖头!”豪哥吓坏了。
“北斗,你放手!”他简直疯了。百灵的小拳头拚命攻击他背后,他似乎从昨夜之后就对她异常性致勃勃。她昨晚在昏睡前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他受到刺激?
“你想对格格做什么?”淑儿火速杀过来拉人狂喊。
“我们要做什么,轮得到妳来啰唆?”北斗一个示意清场的斜睇,看得豪哥和门外镖师冷汗直流。
“总镖头,这……”他们这趟不是单纯地护送格格回京吗?怎么演变成强抢闺女的局面?
“别怕,娃娃,我会很温柔的。”拖了半年多的误解和两地相思,终于轻松俐落地了结了。从此可以恢复往日甜蜜的美好时光……
“北斗!”百灵吼出“三娘教子”似的威严,吓呆了正在作春秋大梦的幸福男人。
太过分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就算他不是匹好马,她也没兴趣当棵回头草。如果他当初热烈求亲的对象是她,她愿意马上成为他的人,偏偏他看上的是小姑姑,枉费她多年来的爱慕,现在却想回头捡她当床伴!
“你打算用多少银子买我的初夜?”她冷静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银子?”买她?北斗的脸皱得有够难看。“妳在说什么?”
“格格!”淑儿几乎咬断牙根、气得跳脚。她待会儿非把百灵的嘴巴狠狠洗干净不可!
“你到底想用多少银子买我?说出个价啊。”
“妳又不是妓女!”
“说我不是妓女却拿我当妓女来用,想上就上,你以为我会让你便宜行事?”
“娃娃──”
“就算是妓女也好歹有个底价,那我算什么?一个曾经跟你告白过的女人,就贱价到这种地步?只要你芳心寂寞的时候就勾勾手指带上床去,宁可要人家的身体,却践踏人家的心?”
“我没──”
“你没兴趣向我这种小孩子求亲,却不代表你就没性趣拿我当消遣的工具。要娶回家当老婆的是一种人,任你随手玩玩打发时间的又是一种人,我就属于后者,对不对?”
“我根本不是这个意──”
“就算要玩,好歹你得出个价!人家妓女卖身也有价码,那我呢?我曾把整个人送到你面前,你都不屑收,现在居然想捡你丢掉不要的东西回来用!”
“妳不是什么我丢掉不要的──”
“别以为我不要脸的跑到你家向你告白过,就愿意无耻到底的为你免费服务,连上床也没关系!有本事你就开个价,让我看看我在你心中究竟值几两。”她愤然将手中衣服全甩到地上,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脸上的泪珠。
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样?明明百灵爱的是他,他爱的也是百灵,刚才不都讲明白了吗?现在应该可以重新回到彼此爱慕的时光,完成他俩曾经错失的姻缘啊。
“娃娃,妳把事情──”
“你说!只要你说出个价,就算只有几文钱,我都愿意立刻跟你上床。”好歹让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有多贱价。
“妳他妈的干嘛把自己讲得那么烂!”他终于爆发压抑已久的怒气。“我跟妳说过那是一场误会,我从来没有意思要妳那座冰山小姑姑,是颐琳看到我扛着聘礼上门就以为我是去向她求婚。我当时原本想娶的是妳,既然妳现在喜欢的仍是我,那咱们立刻成亲有什么不对!”
他已经老大不小了,这半年来也够寂寞。得知心头挂念的宝贝仍旧痴心不渝地爱着他,他何必再拖磨?
“别以为事过境迁,现在随口胡诌个对你有利的说法我就会相信!我的确如你所说的是个小孩子,但我不会永远都是个小孩子,三言两语的很容易骗!”
“我什么时候骗过妳?!我左北斗行走江湖的铁则就是绝不诳骗,是妳宁可相信流言也不肯听我一句实话。”
“那不是流言,全是我家人亲眼看见、亲口转述的。”他还敢狡辩?!
“妳既然信得过家人,为何信不过我?我们甚至是早该在半年前就成为夫妻的人,我还算不上是妳的家人吗?”他当时布置好当新房用的院落至今仍完整留着。
“你算什么家人!我从来没听你对我说过一句示意的话,是我先跑到你家向你表明心意。结果是谁把我赶出大门?是谁当场叫我滚?”
“娃娃……”所有怒气凝为重重一叹。看到她哭得乱七八糟的模样、嘶声怒喊,他的心都揪成一堆了,还能发什么脾气?“我那时说的是醉话。”
“对,你说的是醉话,这半年来我每日每夜也深刻的记着另一句话,那就是『酒后吐真言』!”
北斗像是脑门突然被人钉入一桩,错愕不及反应。
“如果你是抱着这种便宜心态才帮我这件事,你可以就此罢手了。要从妓院取回信件,我一个人也办得到!”她转身立刻冲出上房,淑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追上去。
吩咐镖师跟紧她们后,他颓然坐在床边,脑袋一片空白。
不过是一场小小误会,为何会在她心中留下那么大的伤疤?除了那次的阴错阳差,他们之间的一切不都和以前一样吗?
不,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总镖头……”看北斗埋首于双掌内的颓废相,豪哥贼贼地盯着他猛瞧,观赏他难得一见的虚弱惨况。
猝不及防的,一只大脚踏在豪哥不知死活的肥脸上。大脚的主人正气得握紧拳头,怒目瞪向远方。
“他妈的王八蛋颐琳,最好永远都别让老子再碰到妳。否则我当场扒妳的皮!”要她替这场乱局付出付价!
北斗愤恨地朝天狂吼,完全忘了在他脚下几乎被踏成肉饼的豪哥。
※ ※ ※
相较于扬州城内其它的客栈,玉笙客栈就显得清幽雅致多了。这座湖畔客栈常是文人雅士休憩聚集之所,偶尔丝竹悠扬,偶尔吟诗对唱,一室风雅。
“我去你妈的混帐元卿,到底女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鬼东西!”一声巨响,二楼雅室的房门霍然被踹开。
“我的天哪……”优闲坐在椅上喝茶读诗的俊美贝勒爷,给北斗这一咆哮,整杯茶全倒在书本上。“我今早才悄悄抵达扬州,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有水路的地方就有我的耳目,有山路的地方就有我的心腹。就算你钻到土里去,我也照样把你挖出来!”北斗狠击桌面,一屁股坐下。
“谢谢。让你爱慕我到这种地步,真是不好意思。”元卿懒散地把书交给侍从,擦拭溅湿的衣服。
闪电一般的黑影倏地揪住元卿的衣襟,北斗森寒的怒容几乎贴在他脸上。“老子今天已经够呕了,如果你想死,别客气,这种皮痒玩笑你可以继续开下去!”
“不要这么粗暴,人家会害怕。”元卿故作欲迎还拒状。
一看北斗那副浑身快起鸡皮疙瘩的模样,元卿笑得好不邪恶。
“如果不是为了娃娃的事,我才懒得理你。”
“喔,你刺伤了我的心。”元卿凄然捂住胸口,彷佛被人一箭穿心。“还以为你是因为对我思念过深才特地跑来找我,没想到又是为了那个女的。”
“什么那个女的,你嘴巴给我小心点,少污辱娃娃!”
“干什么呀?北斗,都已经是二十七岁的老男人了,还这么狂热地玩『娃娃』。”
不是元卿贝勒嘴巴毒辣,而是北斗求亲受挫的这半年来,几乎三天两头的向他吐苦水、倒垃圾,他不被溺死也快被逼疯了。难得逮到北斗衰弱的良辰吉日,他不乘机狠狠作贱北斗一番,哪对得起自己半年来含恨承受的疲劳轰炸。
友情虽可贵,但害他精神受损的这笔帐依旧要讨。
“我不懂,明明我和娃娃两人一直相爱着,为什么会在感情正要揭晓的时刻彼此错过?而且这个错还延续到现在,改也改不回来!”
“很显然的,你们八字不合。”
“我只是说了一次醉话,难道就得内疚一辈子,永远不能跟她复合?”北斗激动地挥舞手势,自说自话。“娃娃根本还爱恋着我,那为什么不直接投入我的怀抱,共结连理皆大欢喜?我真搞不懂女人,这么简单的事干嘛硬要想得那么复杂!我说好说歹、软硬皆来,她就是不肯跟我破镜重圆。”
“那就圆镜重破吧。”元卿闲适地吩咐下人上茗茶小点,来盏熏香。
“你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幸福美满吗?”北斗凶狠的瞇起双眸。
“大爷,您有话应该去对百灵格格吠,用您坚苦卓绝的赤诚挚爱去感化她那顽劣的芳心,何苦将您的谆谆教诲浪费在我身上?您说得令我再感动,我也不可能嫁给您啊。”元卿莫可奈何地斜眼冷笑。
“嗯……”北斗突然一反常态地深思起来。“用我的赤诚挚爱去感化她……有道理!”
“我拜托你,北斗。”元卿无力一叹。“别再管那些杂七杂八的感情琐事,想想你的镖局吧。”
“我的镖局稳当得很,不劳费心。”
“京里一百五十万两黄金的红货正等着你处理,清江浦分局的漕帮兄弟也在等你的指令,多少人在抢着要你北斗镖局护货,你却放下正事忙着跟一个娃娃搅和。”
“钱我可以再赚,事业随时可以重新起头,但我不能不来救娃娃。事关她终生幸福,我无法放着不管。”
“真是感人肺腑。”猪脑袋一个!
北斗在十年前进入一个破镖局做镖师,凭着他的先前人脉、勇猛武艺,以及周旋黑白两道的能耐,几乎快挂掉的破镖局竟成了大事业,总局生意热络、气派恢弘,连连设分局,吃遍大江南北。之后他顶下镖局,改号“北斗”。此外还掌握了清江浦这个集盐、漕、河三途于一隅的运口,天下的权势与财富形同在他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