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等我替娃娃办妥容贵姑娘的事后,立刻展开绝地大反击!”绝对要一举攻陷百灵的心。
桌子差点被北斗钢铁般的决心一掌给劈了。
“哪里的容贵姑娘?歌妓还是舞娘?”元卿斯文的脸上扬起暧昧笑容。
“我去你妈的就只对这种话题有兴趣!”对朋友的悲怆恋曲就只会猛泼冷水、打瞌睡。
“呃,小心字眼。”他善良地轻晃食指。“上流人家的女娃儿最禁不起下流话的刺激。你在我面前说说无妨,但别在小姑娘面前耍流氓。”
“啊,老毛病了。”北斗结结实实地赏自己一大掌。他的百灵可是纤细娇贵的宝贝,千万粗暴不得。“就算会打掉大牙,也非得把这毛病戒掉不可!”
“嗯,很久没听你说笑话了。请继续。”他告诫北斗多少次了都改不过来,现在竟突然妄想缔造“爱的奇迹”。
“对了,元卿,既然你人在江南,帮我探查一下这个容贵姑娘是不是上流社会的人。我的手下完全探不到这号人物的底细,我想她可能是──”
“总镖头,我可找到你了!”看护百灵与淑儿的镖师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急喘。
“是你?”北斗起身向他身后一瞥,并没有百灵的踪影。“怎么回事,我要你看着的人呢?”
“闯进天香楼那间妓院去了!”
北斗一拳直接击中镖师的脸颊,他当场跌滚在地,脸唇扭曲肿胀。
“总镖头,我有拚命拦阻过,我发誓!”镖师赶紧爬起身,顾不得满口鼻的血迹,奋力向北斗的背影哀号。“是格格硬要往妓院方向走去,才走到半路就撞见老鸨的打手们。我忙着一人打十人,实在救不了……”
北斗已如箭一般飞驰远去,不见人影。
“总镖头!”
第四章
“哟,我可逮回妳了,小祖宗。”天香楼老鸨眼带金光地得意奸笑。摇钱树回来啰。
“妳搞清楚,我是自动上门来,不是被妳这群笨手下抓到的!”只不过现在左右两臂都被打手们架着,有点狼狈。
“都是妳,笨格格!”淑儿也被架在后方,愤恼地咒骂着。
“我不管妳是自个儿想开了要回来,还是被他们逮到架回来,反正这次妳是跑不了了。”老鸨打了个手势,立刻招来两名肥壮如山的恶汉。“通知黄员外,他要的姑娘到了。只要四千五百两带到,这小祖宗马上就让他开苞。”
“慢着!”百灵硬装一副强悍样,手心却一片冷汗。“要我接客可以,但我坚持要穿我当初被拐来的衣服!”
“这儿有妳谈条件的余地吗?”才转过身的老鸨回她一记冷眼,阴狠骇人。
“妓女接客有什么稀奇,格格卖身才叫不可思议!”
这句话倒给老鸨一个灵感。
“还有,四千五百两算什么价码!平郡王府光是娶我的聘金就一万两,本格格我是绝不贱卖的!”
老鸨眼中金光由“千”字闪变为“万”字,整个人快飘上云端,脚不着地。
“可我死也不会穿妳这妓院的烂布衫,除非妳能找到比我原来那套更象样的衣料!”不可能找到的。她的衣服是上等缂丝绣袍,精工细致,色泽贵丽,哪是一般人摸得到的。
“妳倒挺会摆架子啊?”老鸨奸笑地走近她。“生意还没做,就先挑剔起来了。”
“大笔银子要赚不赚随妳便!”这个方法一定成,一定能取回藏在暗袋内的信。
“老娘是爱钱,但有一样却绝对不爱。”一道狠光掠过她眼眸。“那就是:被人使唤!来人,把她押上楼去,里里外外都派人仔细看着。”
老鸨一声怒喝,百灵立即被押往二楼,任她如何抗辩都无用。
“妳有本事就替我打扮回原来的格格样,否则再怎么妆点也不过是个便宜货!妳要是敢让我穿那些烂布衫,我保证会先抓烂客人的脸、砸破他的头、拔光他的发、踩扁他的──”
“够了,格格,没人会听妳的。”淑儿绝望地瘫坐房内椅上,视而不见地看着在房内站岗的肥壮恶汉们。
事情不应该这样的。百灵惨白着脸,拳头搁在怎么敲也敲不开的门板上颤抖。老鸨不是该替她换上她的衣裳,再把她关在房里等客人吗?然后她就可以利用刚才在药铺买的药粉,照着北斗上次逃亡的方法弄破屋顶逃走,不是吗?
为何事情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愚蠢的女人,竟然因为跟男人一时呕气而做这种笨事!”淑儿操着满语愤恨低咒。
“妳可以不必跟着我来的。”这样反而令百灵愧疚。
“我不跟妳来,脑袋还保得住吗?”淑儿气得以满语破口大骂。“主子要下地狱,下人哪能不从?妳不怕死、不要命,却不想想我要不要活!”
“对不起。”拜托别再骂了,她今天受的折磨已经够多了。
“妳把原因给我讲明白,我就不信百祯贝勒的信有多重要,重要到妳连危险都不顾,命也不要!”
“那是哥哥第一次诚恳地请托我,连我自己都吓一跳。”平时兄姊向来很少理她,只是冷淡的各管各的事。“我感觉到这是一封极为机密、极为重要的信,也只有我有机会替他亲手送给容贵姑娘。”
“就这样?就为了这种无聊的手足之情而冒大险?”她不信!她们一直以满语交谈着。
“淑儿,我们避掉了云南平郡王这场婚事,避得了下一场吗?”这次虽然不用嫁给老头子,并不代表下次就会嫁给比较好的对象。“阿玛只会把我再配给他想结交的权势之家,也许还是得嫁个老头,或是疯子,或是白痴。”
淑儿沉默不语。百灵的未来就是她的未来,主子前途悲惨的话,她这陪嫁的又有什么好处好享。
“我不知道百祯哥哥和容贵姑娘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将要和别的格格成亲是绝对的事实。这封信很可能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封情书。”
“一封情书根本犯不着这么冒险地护送,弄丢了再写一封不就得了!”
“如果他们是相约要私奔或殉情呢?”
淑儿顿时哑口无言。果真如此,那这封信的遗失可能造成一人失踪或一人独死的惨剧。容贵姑娘的命值多少她不知道,百祯贝勒的命可是无价之宝!
“事情……没那么严重吧。”
“或许,因为这一切全都只是猜测。但我会尽我所能为他们之间的恋情做最后联系。”
“妳简直无聊!”既然全是猜测,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臭格格,居然唬她!
“妳不觉得这项使命很美吗?淑儿。”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苦笑自嘲。“我们这一生虽然没有享受浪漫恋情的机会,却有能力帮助别人完成恋曲。这封信就像是我们的梦。”
“妳有病!”她最受不了百灵的莫过于这点。“我看妳是想当红娘想疯了。”
“我们实现不了的梦想,可以藉此实现在别人身上,促成美事一桩,这不是很棒吗?”
“放屁!”淑儿一句话打破百灵充满期望的笑容。“那个北斗不就可以实现妳的梦想吗?找他完成妳的浪漫恋情不就结了!”还寄望在别人身上干嘛!
“不可能的。”虽然她心里也抱着小小的期待。“他不爱我。只因为他想找个老婆,我又曾经向他告白过,应该很好上手,所以才会成为他的目标。”
“能成为他的目标就不错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爱!”野心也未免太大。
“我不要。若是让我自由选择,我一定要选个把我放在心中最重要部分的男人!”
她从小在家人心中就只是角落的一粒小灰尘,她努力地想在家人面前获得肯定、赢得注意,却仍旧被人忽略,只有被当作联姻道具时才具有存在价值。如果人生可以由她决定,她绝对要嫁一个爱她、看重她的男人。
“现在可好,拿我们俩的命跟妳的大头梦同归于尽,觉得满意了吗?”
“我可以救妳出去,淑儿。”但要两个人都一起逃脱成功就有点困难。
“我不需要妳救,我只希望妳别再害我,老把我拖下水!”
“吵什么?!”守在房内的恶汉突然咒骂。“别以为叽叽喳喳讲老子听不懂的满州话,老子就不知道妳们打的鬼主意!”
“我没打什么鬼主意,只是想换下这身皱衣服而已。”百灵由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你能替我拿上次被老鸨拿走的衣袍来吗?”
“何必换衣服。妳嫌衣服皱,脱光不就得了。老子不介意!”
“有钱不赚,你脑子有毛病吗?”百灵恼火地把银子拍在桌上。
“妳不是要换衣服?那快脱呀,咱们看饱了之后再替妳拿衣服来,如何?”另一名恶汉淫邪笑道。
“下流……”如果是在自己府里,非教侍卫把他们打到全身骨折不可。“脱就脱,本格格倒要看你们俩有没有本事看到最后!”
“格格!”她还真的当众解起衣扣了。
“哟,来真的。”恶汉们双眼发亮。
“我受够了!自从来到扬州,没一件事是顺心的,连下人都一个个不听命令,无礼犯上!”百灵霍地拉开锦袍,暴露雪白的中衣。
“格格,妳疯啦!快把衣服穿上去!”淑儿七手八脚地拚命阻止。
“妳不要拦我!”
“穿回去!”淑儿怒吼。“妳不要每次情绪一激动就做傻事!妳有没有脑子?懂不懂得羞耻?”
“妳拦她做什么?老子看好戏,妳挡什么路!”两名恶汉不爽地上前拉人。
“别碰我!你们这种粗鄙家伙别碰我!”淑儿吼得比产妇还凄厉。
“淑儿,闪开!”百灵一喝,淑儿立即弯下身子让她将袍子甩往两名恶汉头上。原本夹藏在衣领下的药粉给百灵一抖,呛得恶汉们涕泪直流。
“他妈的王八蛋!妳们……哇啾!”一个通天大喷嚏打得他满脸通红,咳个不停。
“喂!来人──”
两名恶汉还来不及召唤支持,立刻被脑后击来的花凳砸得天旋地转,瘫软在地。
“成功!”百灵乐得原地蹦蹦跳。
“快把衣服穿回去!”淑儿憋着气把衣上的药粉抖干净,扔进百灵手里。
“淑儿,妳怎么知道我的诡计?”而且还搭配得天衣无缝,好象早已事先排练过。
“上回已经被妳唬过一次了,这回还会猜不到吗?”她没好气地干脆亲手狠狠地把百灵塞进衣袍里。“快点弄好,我们拿了信就快跑。”
本以为悄悄开门后会看见守卫的保镖,没想到外廊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远处的一楼大厅倒是热闹烘烘。
“运气真好。”百灵蹑手蹑脚地和淑儿溜出房外。“我们随便抓个女人以银子利诱,叫她把衣服还给我。如果她不买本格格的帐──”
“我早准备好了。”淑儿倨傲地把由恶汉手上抢来的大刀架在百灵的脖子上。“妳啰唆够了吗,格格?”
“喔,够了。”她很识相地赶紧行动,完全没注意到大厅内翻腾的怒火。
“又是你。上回抢走了我做生意的工具,现在还想老戏重演一次?”老鸨这回摆的阵仗可大了,楼上楼下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打手。
北斗面容肃杀地傲立大厅中,身后的三名中年镖师全不安地瞄着他手里握的长布条。
“女人,妳做妳的生意,我无权干涉。妳拐骗良家妇女、逼良为娼,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妳不要惹到我就成。但是这回妳可把我惹毛了。”
“哟,说得你好象有多大本领。”老鸨哈了一声。“我早摸清你的底了,北斗镖局的总镖头。”
“是吗?这就叫摸清我的底了?”北斗冷冷勾起一边嘴角,浑身散发令人战栗的压迫感,连空气也为之凝结。
“上回你妨碍老娘做生意,这回岂能轻易放过你。”老鸨一弹指,全部打手拔刀出鞘。“别说是不把人交给你了,今儿个要我放你活着出去都是不可能的事!”
“我最后一次声明,把百灵交出来,一切好谈。如果妳仍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北斗语气温和得近乎反常。
“总镖头,有话好好说,别冲动!”镖师们比北斗还激动。
大事不好了。如果总镖头是张牙舞爪地来讨人,那还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旦他沉下脾气、异常冷静,事情就严重了。
“你最好认清你是站在什么人的地盘、跟什么人说话!来人,给我上!”
老鸨一喝,楼下急着抢功的打手立刻飞扑上去,却才跨近北斗没两步,就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僵了架式。
“好,妳已经用完我给妳的机会了,那么咱们就开始算总帐吧。”北斗平静地卸下手中握的长布条,展露禁闭了十年的秘宝。
“不,总镖头!别这样!”完了,一切都完了,北斗是真的豁出去了。
布条整捆落地后,一把沉重硕大的带鞘长刀赫然出现。刀鞘乌亮繁复,雕着一条猛龙蟠踞星宿。刀还未出鞘,一股浓烈的杀气就已辐射而出,让人发寒。
“十年不曾喂它,想来它一定饿坏了。”北斗轻盈地横举刀身,如同多年不见的老友似的凝视着。
“这……这是什么东西?”老鸨不自觉地退两步。就算她没武功,也感觉到大刀肃杀的阴冷灵气。
“刀。”它曾经是北斗手臂的一部分,人刀合一,情感气脉相融。“可惜这十年来我没好好供养,委屈它了。”
“供养?”老鸨僵硬地笑笑。“又不是神佛,需要每日献上鲜花素果吗?”
“刀不是这种养法。”他终于调回视线,盯准老鸨。“它不能用花果和爱心来养,而是靠鲜血和杀气!”
一道冷冽的银光自鞘中抽出,剎那间彷佛奔射出一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尖吼,共鸣震撼着整座大厅。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凝结在刀上的灵气。
“七……七星蟠龙……”打手们之中有几个混过大场面的,终于认出这把眼熟家伙的来历。
“不错,好眼力。”阴狠的冷光在北斗咧开的笑齿上闪现。“还记得十年前威震武林的下一句吗?”
也算在江湖中打过滚的老鸨被突然唤醒的记忆吓破胆。她想起来了,只是没想到自己惹上的会是这么个大麻烦。
“七星蟠龙,狂刀北斗!”
“对,我就是狂刀北斗。托妳的福,封刀十年的功德现在全给妳毁了。”
“来……来人,给我上!统统一起上!”老鸨疯了似的狂喊。要是不快抢得先机,等他动手可就完了。
顿时大厅内厮杀狂喝交错,二、三十人如苍蝇般同时攻向北斗又杀又吼,老鸨双腿发软地拚命往后退,不忘对搀扶她的人赶紧下令──
“快……快把姑娘带下来,我们全靠她保命了!”
“人在哪里?”一只巨掌将老鸨拎在空中,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