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这是迪渥进入里面参拜时,趁没人注意,用手机所附的数位相机拍下并传送给我的画面。你看一看,不觉得他们所膜拜的东西近似西洋的上帝,却有点不一样?」
在小小的液晶萤幕中,勉强可以辨识出来的十字架在中心镂空的部分,还反常的挂上个逆十字。逆十字两端悬挂的圆珠却是黑白太极图案。
「我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十字架,你呢?」
狄鹏不予置评,但他也一样赞同安麒所使用的「诡异」两字,毕竟那十字架看久了还真教人不舒服。
「迪渥还在里头吗?叫他撤出吧,等搜索票一到,我们就会采取行动了。」
两手一摊,安麒吐吐舌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刚刚就打过一通电话给他,不知是否在地下室导致收讯不良,电话没有办法拨通。唉,这款手机就是这样,收讯时好时坏,刚刚还收得到,一下子又收不到了。」
「那用我的手机试一试吧。」
狄鹏将自己的手机交给她,凑巧安麒的手机也哔哔的叫起来,告知她有电子邮件送达。她连忙打开画面。
主旨:急件。
寄件人:DEVIL
内容:事情被拆穿了,找到目标,囚禁中。
「迪渥!」安麒一看到讯息,脸色大变地跳起来。
狄鹏迅速地拙住她的手臂。「慢著,你要去哪里?」
「废话,迪渥有危险了,我当然要去帮他。快放手啊!」安麒死命地甩开他。
「不行,再等一会儿,等搜索票……」他不是不能了解她此刻的心情,然而越是想拯救亲人,越是需要冷静以对。
「等不了了,谁知道他们会对迪渥做什么?难不成要我等到迪渥和南宫悠一样,变成警方无能为力的『失踪人口』时,再哭哭啼啼的後侮吗?」安麒竖起凶悍的双眉说。「我绝不会那么笨的。」
「那你认为自己单枪匹马地闯进去,又能帮到迪渥什么忙呢?」
「不知道,不知道但我还是要去。」安麒毫无预警地踹他一脚,让狄鹏痛得放开她的手,接著就越过车阵,直冲向大楼的地下室。
该死!
狄鹏衡量了一下情况,明知这么做很愚蠢,但他还是别无选择地跟上去了。
☆ ☆ ☆
「教主,就是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两个彪形大汉将迪渥推倒在地板上,害他摔了个狗吃屎。
「啧,真是的,你们对待一个双手被绑住的人,就不能再温柔一点吗?」
「住口,在教主面前不许放肆。」
干么,这是拍戏啊?那也来点新鲜的台词吧!迪渥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幕难以置信的宽大竹帘,他差点以为自己时空错乱,来到什么日本幕府时期,那时代的人不都流行用这种东西把自己遮起来吗?」
「说,你混进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对方手上虽然没有枪也没有刀,但是粗壮的手腕要勒死一个大男人似乎也不是件难事。想了想,迪渥决定采取最安全的说词。「我是仰慕贵教教义,特别进来参访的,除此之外,哪有什么别的目的?」
他说谎。他不但有目的而且还顺利达成了——找到南宫悠被囚禁在何处。只不过要是说出去,谁晓得下一秒他会在天堂还是地狱?
「胡说八道,你是那个快递小弟的什么人?你认识他,对吧?」
「噢,你们说那个被关在房间里的家伙吗?我只是在找厕所,不小心打开那扇门看见了他。」谎话,就是要持续坚持到它是事实为止,才算上乘的谎话。
「你不是叫了他的名字,什么南宫的?!」
迪渥一耸肩。「那是你听错了吧?」
「还敢狡辩,这死兔崽子!」彪形大汉一号,举起巨掌,眼看就要挥下——
「慢著。」竹帘後传出一道清丽的嗓音。
哟,想不到这个教主是女人啊?迪渥好奇地张望著,可惜竹帘成功地阻断了视线,怎么样都无法看穿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再过几个小时,重要的祭典就要开始了,我不想在这之前看到任何的秽事发生。暂且先将他和那个快递小弟关在一起,等祭典结束後再说。」女人以一种不愠不火,让听者有一种不自主遵从的威严声音徐徐地说。
「是。」
彪形大汉二号,架起了在地上的迪渥,对他大吼著:「给我走。」
「另外,没收此人身上的通讯器材,不可让他有机会与外界联络。」
唉。被看穿了吗?虽然这也不稀奇啦,现在在台湾身上没带大哥大的,除了小学生和幼稚园小孩外,大概很难找得到。幸好自己方才已经先发出一封简讯,老姊应该会想办法……怕就怕安麒老毛病又犯,没头没脑地一头撞进来。
这教会的门禁比想像中森严,而且还有不少负责戒备的「保镖」,在失手被擒的情况下,想要扭转局势并不容易。况且……
「进去吧!」
迪渥被推进那间四面白墙、无窗的小房间後,看著躺在地上的南宫悠——八成是安眠药的作用。也就是说,失去自由的他,加上一个昏睡的家伙,要想从这个房间离开,没有外力的帮助,可说是难如登天。
叹口气,迪渥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反正是出不去了,只好养精蓄锐等待机会的到来。
三十分钟後——
「给我进去!」
小房间的门再度打开,被推进来的女子朝著彪形大汉一号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小心等我出去後,告你们非法拘禁,妨碍人身自由,可恶!」
「砰!」门无情地关上。
小小的屋内现在有四个人——昏睡的南宫悠、被绑住双手的迪渥,以及最後进来的——「姊……不会吧?你……还有桑大哥?你们也被关进来,那不是一点搞头都没有了吗?喂!」
安麒面对弟弟的哀嚎,不好意思的红著脸,困窘地说:「我哪想得到那么多,救人第一呀,所以我就闯进来了。」
「我,我真是输给你了!」
「她一路冲进了教会,嚷著要他们快点把你和南宫悠释放出来。唯一可庆幸的就是她没大喊著:『我们是警察』,请每个人都举双手投降。」狄鹏形容著当时的场面,还是无法理解怎么有人会以为正大光明地走进贼窟能够全身而退。
「行了,狄鹏哥,你不必再说,接下来的画面我都可以靠自己想像。」摇著头,迪渥忍不住朝安麒骂道:「姊,你自己说,做出这种蠢事,不但连累了自己,也拖桑大哥下水,该怎么跟我们大家道歉,你说?」
「喂,对姊姊说话可以用这种口气吗?」
迪渥狠狠地一瞪。「今天要是只有我一个人一条命,我什么话也没得说,反正是我倒楣,有个不知三思而行的姊姊。可是……委托人也在,加上桑大哥,你说这么多条命都因你一时疏忽而陷入危急状态,我能不气吗?」
被他严厉的言词一刺,安麒宛如消了气的气球,低垂下头说:「我道歉就是了。非常抱歉,是我笨,是我不好,是我太冲动。」
小房间里安静片刻後,狄鹏才说:「我可以谅解她,毕竟是宝贝的弟弟,会为此而失去冷静在所难免。这也是安麒的本性,不懂得拐弯,只懂往前冲。」
「桑大哥,你这么说只会让她越来越嚣张喔。」迪渥啧啧地摇头说。「为了你未来的前途好,最好是一开始时就建立好严格的规矩,确立主从地位,要不等事後想要调教,往往反而会变成你被人调敦了。」
「多谢你的意见。」狄鹏以虚心受教的一抹微笑回道。
「什么嘛!你们两人在说些什么调教不调教的?喂,是在谈论我什么,不要把我一个人排除在外行不行?你们两个男人少搞什么联合阵线喔,我警告你们。」安麒发出不平之声。
「不好意思,她很迟钝。」迪渥朝狄鹏歉意的一笑。
「哪里。」狄鹏礼貌的一点头。
「啊,气死我了,居然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好嘛,那我也不稀罕你们理我,我宁可对著墙壁,也不要对著你们两个臭男人。哼!」说著,安麒移动著自己的屁股,当真像宣言一样的,面壁不思过,开始叨叨念起迪渥从小到大所犯过的错。
瞟了姊姊一眼,对於那不成熟的表现,迪渥也只能叹气,小声地对狄鹏说:「真的好吗?喜欢上这种人。」
「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的优点?再说……我以为你会反对。」
「反对?我?有必要吗?」
狄鹏笑了笑。「以我工作的性质而言,我不是什么好情人、好丈夫的人选。工作时间长又忙碌,加上食古不化的顽固脑袋——这是根据她的形容。」
「嗯……我倒认为这是给姊的一帖良方,她个性中缺乏谨慎,而你恰好有用不完的谨慎可以分给她。反正,爱或不爱是你和姊姊的事,不用顾忌我,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让我姊对你投降吧!」
迪渥一眨眼,话锋一转。「恕我得泼盆冷水,咱们最大的问题是要如何从这里出去。没有留著一条小命,谈什么爱情呢?」
「这个嘛……」狄鹏看看自己的裤脚说。「你可以帮我把它卷起来吗?」
好奇著他想干什么,迪渥依言行动,出现在他的中长袜里的,是一把美工刀。
「你天天带著这东西走路?」迪渥吃惊的问,以自己反绑的手,捉住刀柄,抽出来。
「再怎么古怪的检察官,也不会有这种特殊的兴趣。」狄鹏挑起一眉。「我只是赌一下而已。我猜进去之後一定会被捉,这时候手边要是有把工具的话,不是方便多了吗?就在杂货店里抓了把美工刀走。」
「佩服、佩服。」仗著自己手骨绝佳的柔软度,轻易地割断了绑住自己的绳子,迪渥说:「但也代表咱们运气挺好的,幸亏他们不是用手铐铐住我们。」
「要庆幸也还太早,我们并不算完全脱困。」也在迪渥的帮助下,解开了双手的狄鹏,站起身走到门前说。「还有这玩意儿在呢!」
「那就等会儿再想办法吧!顺道一提……」迪渥指著躺在地上的男孩说:「有没有办法把他叫醒呢?神奇的检察官大人。」
「打他一顿如何?」狄鹏无情地说。
「当然不行。」霍地回过头来,安麒瞪著他们俩说。「趁这时候报私仇,桑狄鹏你也太卑鄙了吧?还有,为什么你们的绳子都解开了,还不帮我解开,你们当我是隐形人啊?」
「欢迎回来,老姊。我以为你一辈子不跟我们说话了。」遵命替她解开绳子的迪渥,笑嘻嘻地说。
「我才不想听你们嘀嘀咕咕地说我什么坏话,哼。」松开手後,安麒恢复生龙活虎的模样说。「好了,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你的?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迪渥狐疑的拱起眉,毕竟安麒的点子是五五波,一半是绝妙好点子,也会有一半是可怕的馊主意。就不知道这次是属於哪一半?
☆ ☆ ☆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会一点联络都没有啊!」负责留守在车子内的狄鸿咬著指甲,看著车上闪烁的电子钟渐渐地增加数字,可是从下午以後,就再也没有收到安麒姊或是迪渥哥的消息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一下子就会回来的?结果天色都暗了啊!
也许该去报警,他们两人说过,万一情况不对的时候,要他立刻去找警察……还是打个电话给哥?鹏哥在警界也会有一、两个熟人才对。
「您所拨的电话,现在收不到讯号。」
冰冷制式的电话留言打破了狄鸿的希望,他忿忿地关上电话,推开车门,朝著隔三条街的教会跑去。不能考虑那么多了,只要他到了那里看不到安麒姊的人影,他立刻就拨一一九报警。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一来到教会前的转角处,狄鸿大吃一惊地停下脚步,愣愣地看著街上停放著三、四辆的警车,和两辆黑色侦防车,数名员警围起了封锁线,禁止媒体与围观的群众再靠近半步。
「喂,後退、後退,不要靠近!」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这是在干什么?」狄鸿拉住最靠近的一名警员问道。
「你有眼睛不会看啊?我们正在办案,没事的人快点离开,不要在这儿逗留。」对方不耐烦地推开他。
狄鸿岂会乖乖後退,直觉告诉他,安麒姊和迪渥哥在里面一定出事了。「请让我过去,我有朋友在那间教会里头,拜托!」
「你只能在外头等,现在谁也不许进去。」警员坚守岗位,不让他跨越雷池半步。「喂,叫你在外面等听不懂啊!你想干什么?你再继续胡来,我就要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将你逮捕喔!」
「我要过去,让我过去!」
就在狄鸿与警员拉拉扯扯、僵持不下的瞬间,轰地由地下室内传出巨大声响,浓烟迅速地由教会的入口窜出,当场令所有围观的人们惊叫起来,四处逃窜,深恐有第二波的爆炸,而在场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员们也大规模的动作起来,纷纷往教会入口处聚集。
就是现在。狄鸿越过了黄色警戒线,趁著一团混乱之际,冲进大楼的正门,由另一侧没有受到看管的玻璃门进入,他记得那里有通往地下室的台阶。
「咳!」、「咳咳咳!」
好浓好呛的烟,这样子下去别说是进去,光是想要站在门边就已经很吃力了。狄鸿脱下身上的衬衫,拿来当作掩住口鼻的替代口罩,强忍著刺痛双眼的熏烟,不死心地往混乱的入口处挤去。
狭窄的楼梯挤著急忙往外逃生的人们,逆向而行的狄鸿好几次被人挤得连站立都很困难,在双脚不知有没有著地的情况下,他攀著阶梯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才看到那扇早被破坏的教会大门……
换成平常的话,这是段不到一分钟就能走完的台阶,然而现在他却觉得好像走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咳咳咳咳!」不行了,越往下空气越稀薄,而且里头不知烧了什么,空气中弥漫著各式有毒物品似的,呛得人连呼吸都不能,仿佛连体内都要跟著燃烧起来,每呼吸一次就痛苦一次。
好痛苦,好难过,已经走不下去了——
我会死在这个地方吗?就这样找不到安麒姊、迪渥哥……
还有,我还没有找到你,悠……
你还活著吧……我相信你还活著……悠,你在哪里……好想见你……最後……想见到你……
身体没有力气了,狄鸿双膝一软,眼看著就要倒地之际——
「鸿!振作一点!鸿!」
为什么会听到悠的声音?这是他在作梦?
「是我啊,鸿!张开眼睛,看看我!」更激动的,南宫悠的声音叫唤著他。
「咳」、「咳咳」,狄鸿从乾涩的喉咙挤出了:「你……来接我了吗?悠……太好了……能见你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