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出府不难。大凡王府府邻,其内拥有的大小仆役多达百人之谱,扮做婢女蒙混出去,十分容易。京中贵族的府邸又有严谨定制,格局多半大同小异,只要抓出南北方位,逃出这里简直轻而易举。
但是,她为什么会本能性地知道这些?
冰雅茫然伫立萧条大街上。逃出来了,可是,情况却仍和之前一样。她不知道她是谁,不知自己从何处来,不知该往何处去。逃出来又有何用?街上稀疏的人影各有各的归处,她好想抓个人来问:她该到哪里去,往哪里走。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方向,只有她,孤立在广阔的街口,不知所措。
好冷……原来又开始飘雪了,她真该偷件棉袄再逃出来。
师父没有阻止她逃走,也不追来,为什么?
路边一个热呼呼的包子摊,冒着滚滚白烟与香气,冰雅这才意识到她好饿。可是,她没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处境?
雪花片片飞落她身畔,沾在她身上的,随着她的体温融为一股寒意。她一步一阵哆嗦地前行,缩着双肩快冻成小球。师父根本不来找她,可见得对他来说,她算不了什么。
那当初何必救她?死了都比当个废人来得痛快。
“姑娘,我看你脸都发青了,坐下喝碗热茶吧。”
冰雅颤抖转望一旁的小茶铺,粗朴的胖妇一脸诚恳地擦拭着脏围裙。虽然胖妇毫无敌意,冰雅依然防备森严。
“姑娘?”
“我没钱。”
“碍…你一定是钱掉了或被人扒走了,对不对?”看她这孤零零的模样,实在教人心疼。“不然这样,这茶我不算你钱,你就进来暖暖身子吧。”
“大嫂,那咱们的也可以不用算钱了吧?”小茶铺里的人们暖烘烘地开起玩笑。
“啥,凑什么热闹!”她转向冰雅关切道:“姑娘?”
冰雅扫视茶铺里的人,一抿双唇,冷然转身。
“哎,姑娘?你别急着走啊,你好歹也可以先烤烤火再……姑娘?”
冰雅快步抛开温暖的呼唤,摆脱人情纠缠。她不想要任何人接待她,特别是在她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的时刻。她讨厌自己,讨厌被人同情怜悯,讨厌路人频频朝她注目的狼狈感。
肮脏的女人,肮脏的人生……死掉算了。就这样冻死、饿死在路旁,跟着冰雪一同消融腐烂,或被丢到哪个乱莽岗去也是不错的下常反正她没人要,连她也不想要自己。
好,那就去死!
突来的明确目标让她找到了方向,即使是死路也起码不再令她迷惘,她要的就是这种确定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晃荡?”一个状似跑堂倌的少年赫然拉住她。
“干什么?”她怒斥地愤然抽手。
“我老远就看见你,还以为看走眼了。”他焦急地压着嗓门左顾右盼。“你疯了是不,怎么大白天地就跑出来抛头露面?我已经派人去知会大爷,他马上赶到,你快回茶楼里躲着!”
“你认识我?”她眯眼审视。
“你这模样我还能不认识吗?”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低哮,好像她没穿衣服就跑出来似的。“现在情势这么紧张,你还散散闲闲的,想害死我不成?”
什么情势紧张?他刚才又说了什么大爷?
“快走快走,用……用这把脸遮一下!”他连忙自肩上扯下油腻腻的毛巾差在她头上。“我的姑奶奶,你行行好吧。你这么不小心,自个儿遭殃倒也罢了,怎么不想想我们这些会受牵连的小角色?”
受什么牵连?
冰雅一路被他拖着跑,在小巷这里东奔西窜,经过一个个弯、一扇扇后门。她试图拼凑起破碎的讯息,可状况仍是一片混乱。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她刺探。
“这一带全是咱们的眼线,我会发现不到你?”少狗眼看人低了!
眼线?冰雅边跑边疑惑,猛然间,她注意到这些小巷里的后门都不大对劲。有的充斥着下注的叫闹、吃喝、酒气、酸臭味儿,有的则是低俗的唱唱笑笑,女子尖嚷与撒娇,恶心的廉价香粉气息与后门的腐菜味交杂在一块。
他要带她去哪里?冰雅顿时有股想抽手逃走的冲动,她不想再深入这些污秽的巷弄。
但是不行,就算再怎么逃避,这终究是事实,她必须正视自己的命运。
“哟,小二,怎么跑到这儿来厮混了?”三两个妖娆女子攀在楼上台边娇笑。
“厮混个头,滚回大厅做你们的生意去!”
“小二好大的脾气呀,想必在床上也很够劲儿吧。”女子们乐得花枝乱颤。
接下来的两头对嚷简直不堪入耳,冰雅拒绝再当他们双方叫骂揶揄的对象,甩开跑堂倌的牵制,转身就走。
“喂,你想到哪去?”
“别碰我!”她厌恶地挥开扣在她肩上的污手。
“就是啊,小二。这种上等货色,哪是你碰得起的。”一具粗矮壮硕的身躯堵住他俩去路。
跑堂倌连忙拉过冰雅,护在身后。“把毛巾围上,快!”
冰雅错愕地拉起滑至肩头的油腻毛巾挡住面孔。这是怎么回事?
“让开,我老早就看见她长什么样了。”大汉毫不遮掩满脸的邪念。
“她是……我妹子,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女人。”
大汉吐掉齿缝间咬着的细签,好笑。“你妹子?说她是你主子还差不多。”光气质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来挡他,你快乘机回茶楼去。”跑堂倌朝冰雅耳语后,立刻抽出腰间两把菜刀,拉开阵式。“这位大哥,大伙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你也未免太不懂规矩。”
大汉弯身抓起门边斧头,笑容狰狞。“我就是这条街的规矩。”
斧光猛然重重砍下,楼上女人惊叫不已,但见跑堂倌交叠成十字的两把菜刀准准地架住斧头,卡在双刀间,令大汉砍也砍不下去,抽也抽不回来。
“臭小子!”大汉抬脚扫向跑堂倌肚腹,跑堂倌原地一蹬,飞踢大汉的胆门,顺势向后腾空一翻,灵巧着地。
“你站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跑堂倌刚向冰雅吼完,立刻被楼上跃下的妓院打手狠踹一记,跌了个狗吃屎。
“打死这小子,把那娘儿们抓过来!”
三、四名打手应大汉的怒喝,霍地杀向冰雅他们。
“快走!别在这儿碍我手脚好不好?”跑堂倌一面力战群雄,一面咆哮。
“你要我走到哪去?”冰雅又急又恼。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跟我开玩——喔!‘跑堂倌赫然被人击中后脑,跪倒在地。
“喂!你——”一只快手倏地抽走她脸上蒙的毛巾,啧啧浪笑。
“哪儿来的上等货?难怪大哥会兽性大发。”打手们转而围住冰雅。
她蹲扶在半昏眩的跑堂倌身旁,愠怒地冷睇周围人渣。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凭你们没经许可,就打老子后门经过。”大汉暗暗挑眉。呵,这小妮子居然没被吓得鬼哭神号。
“有话大可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伤人?”
“老子没空跟你罗唆,有话到床上再说。”大汉一勾手指,示意打手们押人上楼。
“把她带进去。”
“你就没胆自己过来带我进去吗?”这句淡漠的嘲讽挑起了大汉的兴致。
“你这娘儿们。”他将之视同勾引般地上前伸手,冰雅正想狠狠吐他一脸口水,却被一阵寒光扫断。
大汉惊天动地的狂叫吓到整条后街房舍里的人,冰雅更是震愕,瞠眼呆瞪大汉突然被菜刀削飞到雪地上的四根手指,无法反应。
“还不快走!”跑堂倌抓起冰雅就溜,连菜刀上的血迹都懒得清理,任其飞溅至她身上。混乱的叫闹声被远远抛在她身后,过度的惊吓却残存她脑中。
“你……为什么……”直到她被带人某间茶楼的二楼厢房半晌,仍神魂未定。
“我不从后门把你带进来,难不成要由大门带你送来艳光四射地招蜂引蝶?”跑堂倌设好气地扯过毛巾擦拭刀身。
冰雅不自觉地蹙眉轻抚受伤的额角。“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动刀砍人?对方虽然很恶劣,但有必要狠到这种地步吗?”
“你是吃错什么药了?”他毫不隐藏自己的厌烦。
“因为我忘记……”
连忙将她拉回厢房内。她实在太显眼,这样下去会暴露他们的行踪。“你快进来!”
冰雅却趁他忙乱之际挣脱箝制,愤然冲下楼去。
“你去哪里?!”他慌张大叫。“快回来!”
她不要回去任人辱骂、任人践踏尊严。她也不准自己难过、不准有受伤的感党。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陌生人,每一个人都不可信任,每一个地方都危险,每一个处境都不友善。没有人是可靠的,连她自己都不可靠!
“哩?哪儿来的小姑娘呀?”
“坐下来陪爷们喝杯茶吧。”
她厌恶地躲开楼下大厅里喧嚣的无聊客人,可是人声鼎沸的拥挤茶楼里,她闪了这桌的纠缠;就同时倾近了另一桌的调戏。
“长得细皮做肉的,挺标致的嘛。”
“哪家的人哪?怎么会跑来这里做生意呢?”
放手!不要碰她,不要随便摸她的脸!
“瞧瞧,野猫似的性子。就算闷不吭声,也照样辣得呛人。”
“我尝尝看。”一只毛手嬉笑伸来,立刻被她羞愤打开。
“哎哟,还真是辣劲儿十足,合老子胃口哩!”
店里低俗的客人们扬着暧昧的笑闹声,伴随廉价的茶水味、热炉的氤氲,烘得她头晕目眩,整座茶楼开始在她脚下旋转。
让开,她要出去透透气,不然她快窒息了……“就是她!就是那丫头!”茶楼大门霎时冲来一大票人影。
她还搞不情状况,就被人粗暴地架住双臂往外拖。他们是谁?他们要干什么?
“你们确定是这女孩吗?”一名架住她的捕快问道。
“没错,就是她!另一个人成是这里的店小二。他们联手砍了我们大哥四指,抢走了五百多两银子,我们都可以作证!”
“真是。”另一名捕快轻嗤。“长得一副娇贵样,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抢!”
没有,她没有砍人,也没有行抢。
“拖回衙门去!”
她跨脚的力气来不及凝聚,被拖出门时双足重重打上门槛,痛不堪言,非但没人道歉,反而冷嘲她活该。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一切?为什么?
眼前的景象卷为一回巨大漩涡,人声、马声、车声,狂乱地充塞到她耳里,企图爆破她的脑门。救命……她的头好痛,好痛好痛!额角的伤口似乎猛然伸展开来,将她整个头颅破为两半。
“走开走开,别净挤在这儿看热闹!”
“大捕头,人家脸色都发青了,等你拖到衙门,她都成死人啦。”旁人闲闲笑道。
“少在这时候装病装死,老子不吃你这套。走!”
谁……谁来救她?打从她有记忆起,她已不知问了几百次“谁”。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回应?为什么……“给我站起来!”
她像破布一样地被人猛力往上扯,纤细的手臂几乎脱臼,再大的痛楚却也引不起她丝毫力气,只能狼狈地任众人摆布、践踏。
她撑不下去了,真的不行了……谁?拜托,救救她……“冰雅。”
啊,这声音……她在作梦,还是陷入濒死的幻想?
“冰雅,没事了,我在这里。”
她感觉到炽热的大手覆在她额上,感觉到强烈的体温环绕着她,感觉到低沉的吐息,感觉到所有的疼痛与恐惧由眼角缓缓滑落,被温柔的手指滴滴拂去。
“冰雅。”
揪住他的衣襟。她看不见马车外被打得横七竖八的捕快们,听不见远处茶楼里围剿的哀嚷呼号。此时此刻,对她而言,这辆马车就是宇宙,这个胸怀就是全世界。
师父,她的师父。
一切的伪装突然瓦解,所有的警戒都粉碎,她放任自己痛快倾泄,完全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真实面。她知道,这不是她应有的态度,她也讨厌如此无能的可耻模样,可她控制不了……“傻丫头,在师父面前还撑什么,早点这样老实地倚靠师父不就得了?”
他垂着笑眼凝眯胸膛上紧揪着他衣衫的苍白小手,怯懦地颤抖,仿佛担心自己下一刻会突然抓个满手空。
她撑不下去,她真的没办法独自面对目前的处境。无依无靠的感觉太恐惧、太孤独。
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救她脱离这片泥沼就好;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她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冰雅,冰雅。”
百祯爱怜地拥着、抚慰着,紧贴着蜷在他怀中不住抽搐的小人儿呢喃,宛如疼惜着一个娇弱的婴孩。他一声声地呼唤,唤着她飘离失所的灵魂,让旁徨的心有了可休憩的荫蔽。
“安心吧,冰雅,把一切交给我就行。”
那一刻起,他便擒到了她的心,也猎得她纯美无暇的胴体。炽热的狂潮席卷两人的意识,奔腾在百祯紧闭的奢华院落里。他悠意饱览冰雅雪艳柔媚的娇躯,贪婪品尝她的每一寸细腻。纵使她未经人事,他也不曾试着收敛自己的欲焰。他放浪地挑逗;玩弄她脆弱的感官,尽情折磨美丽的小猎物。享受盛宴。
“师父……”她惶恐地抗拒着,陌生的冲击比先前的失忆更教她害怕。
“不对,刚才不是已经告诫过你了?”他惩罚性地大口吮咬着她整团玉乳,同时加重在她身下的撩拨。她闷声抽息,不自觉地弓起背背企图逃避。“在我床上就得叫我的名字。”
“不……我不要这样。”纤细的小手极力推着精壮魁梧的身躯.仍阻拦不了他沉重的压迫。
她喜欢师父的呵护及低语,喜欢他温柔的轻吻与拥抱,喜欢他细细的摩掌与依偎,此刻却完全走样。除了裸裎相对,他究竟还要做什么?
“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吗?‘他笑着吮起她的下唇。
“师……师父.我想我……”
“又犯戒了。”他的手指弹打在她嫩弱瓣蕊上,令她赫然惊恐战栗,却怎么也并不回被他身躯阻隔的双膝,被迫完全开放自己。“曾告过你别老师父师父地叫,难不成你希望我这时候还以师父的身分待你?”
情况不对,她突然意识到师父似乎不像想像中的安全。
他高深莫测地淡淡笑着。“你相信我吗,冰雅?”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你已经别无选择,还是早点认了吧。”
可她没想到局势仓走到如此诡异的地步。“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不?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不是吗?”他和煦地与她对眼凝望,探入她体内的长指却狂放而蛮横;全然不顾她的叫嚷与痛苦。“看来……我们有得耗了。”
她的娇小令他备感灼烈的欲望煎熬,再加入一只长指扩张进犯的领域。这是他垂涎已久的猎物,他最具挑战性的一项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