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思成天追着穆兰跑,还不反常?”
他冷哼,轻瞥那人。“你倒说说看,我有因此而办砸哪件事吗?”
哎。“话不是这么说,而是你在他们之中向来飘忽不定,若即若离。现在为了穆兰,变得更如难以捉摸,谁都猜不出你下一步又会变出什么花招。你们之间的信任,已濒临崩溃。”
“我的质疑仍是那一句:我可曾因此办砸了哪件任务?”只要他正事处置妥当,私人问题,与外人何干!
“若是穆兰′这事她应对得绝没你这么难看。”
“别穆兰穆兰地随便叫。”听了就烦。
“我明白你为什么对她如此渴望,但是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亲近她也是白费工夫。你根本跨越不了你们之间的鸿沟。”
那人神色凌厉,不复嘻笑。
“在黑暗之中,黑的就是黑的,白的也是黑的,大家一样污秽,没有差别。可是在光明之中,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无所遮掩。你越跟穆兰在一起,她越是会照射出你的污秽和堕落。这是你再怎么嫉恨她、作践她、掌控她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生在黑暗,不代表我就不渴望光明。”
“但你终究还是得回到黑暗中,你也只有在黑暗中才活得下去!所以我说你们不配,你们根本就是活在两种不同的世界。”
“我还没苯到需要你锣唆才明了这--”蓦地,朱雀瞠大双瞳,凝滞了好一会儿,渐渐拧起肃杀的眉峰。
那人深知朱雀的能力,立即明白必定出了大事。“怎么了?”
“我在穆兰身旁下的结界被破解了。”他转瞪那人的眼神比寒风更刺骨犀冷。“你是不是又圃了什么烂图给她?”
“怎么不问问她是不是到了有日光山人画作的地方?”
那人扮着无辜的鬼脸。
朱雀一咬牙根,旋即火速驾马赶在穆兰今日前赴的诗社朋友府上。
“朱雀?”候在远处的左护法愕然紧追在后。
无论朱雀在穆兰身边布下多严密的防卫结界,只要碰到有日光山人画作的场合,一切咒术均会烟消云辙,遭到画卷的彻底摧毁。
那个小笨娃根本不明白自己一直身处在何样危险中,不管他如何警告、知何围堵,她便是会有意无意违逆他定好的界线。
他干嘛要像个老嬷嬷似地死守着她!谁领过他的情!
他何必担任这么窝囊的角色!
“等一等。”沿路驾马急迫的左护法在漫长的跟随后,赫然觉悟到朱雀可能有的意图。“朱雀!你冷静一点,别轻举妥--”
这警告吼得太迟,朱雀的坐骑早已一马当先,突破门前侍卫的拦阻,冲进某座高官王府内院。
“朱雀。”左护法吓得血色尽失。惨了,这下可闯大祸了!
侍卫们的吼叫、提刀赶来助阵、奋力阻挡,形成一场混战。
朱雀毫不借助法术,坐在巨马上力抗群敌。过分的心急与先前累积的烦躁,全展现在他刚烈的攻势上,打得府内人马落花流水。
“通报衙门!快把校场的谙达们叫来。”
一批又一枇赶来的打手,弄得朱雀烦乱万分。他必须尽快找到穆兰,为何会受阻于这郡黏人的苍蝇!
他猛一提气,横扫掌劲,众恃卫被挛风刮跌至老远,有的伤及内脏,呕出鲜血,有的摔至石上,哀叫连连。
“朱雀。”这时才驾马到大门的左护法见状,血液几乎冻结。抬望府邸上方的磺匾,心更凉了半截。
亲王府....完蛋了,这下真的没法子收场。
左护法不多犹豫,立刻掉转方向,直奔其它头头的地盘。这事若不赶紧利用青龙、白虎等人的手腕将之压下来,铁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此刻朱雀已笔直杀人深院内的偏厅,翻身下马,冲入厅内,吓得正在观赏画卷的格格少爷们惊声尖叫,一片慌乱。
“来人,快来人哪?”
“你....你是什么人,你想干嘛。”
他庞大的魁梧身形,冷煞的威猛俊容,慑得人人却步,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一条逼往穆兰眼前的道路。
她也吓呆了,这又是幻觉,还是极其荒谬的现实景象?
朱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朱雀如此气急败坏。由旁人的错谔与呆懦来看,他并没有施展任何妖异手段,他是光明正大,坦荡荡地以正常人的态势接近她。
和周遭的几人相较,他的正常反倒显得更加非凡,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觉,意乱情迷......“欣赏够了吗?”
冷冽的低语霎时戳破了她的神思迷离,坠入窘境。他为什么总是如此给她难堪?“我......我只是.....。”
“如果还没欣赏够,你大可回家欣赏你手边有的日光山人画卷,有必要再留在此浪费时间吗?”
她尴尬地瞥了下大家正在评赏的墙上画卷。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我想......我应该看够了。”
“那么,打道回府。”他抓着穆兰的右臂就大步踱往厅外,慑得厅内人目瞪口呆。
“等.....等一下,你....。”她艰困地半拖半跑着,活像被丈夫逮着的出墙红杏,丢脸至极。“我的朋友们都还……”
迈向坐骑时,他狠一抬眼,就瞪得拔刀包围的侍卫们更加戒备。
“滚!”
各方好汉登时满脸英勇地边举刀相向、边往后退,恭送他的自动离去。
“别这样!我的手……。”
他完全不顾娇柔的细声抗议,直接将她卷上马背,以铁臂捆在身前。穆兰简直没脸见人,密实地被困在他怀中,看不到屋内诸友的神情。
天啊......她完了、她毁了,以后她该如何面对这些诗社朋友?
巨马扬蹄之际,她完全跌入他怀里,看不见他倾头冷睇厅内额勒春的狠劲。
一回诚郡王府邸,朱雀不顾周遭诧异的眼光,直接将穆兰拖在库房,在搁置卷轴的大架前愤然甩开箝制,差点让娇小的身子摔跌到地上去。
“你不是很喜欢欣赏日光山人的画作吗?现在你可以尽情欣赏个够。”他淡漠说道,睥睨的双瞳充满恐吓。
“你无权.....在我朋友面前对我那么......。”
“你要面子,还是要性命?”
“我只是,和平常一样,到诗杜的朋友府上聊聊诗词,看看收藏,这哪......哪有什么性命问题?”
“你能够自由自在,安全无虞,不是因为你福大命大,而是有人在旁边替你挡掉危机。”他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架上,将她追退至狭小世界。“先是你阿玛,再是小光,现在连我的警告你都不当回事。如此糟蹋别人的苦心,径自冒险犯难,很有趣是不是?”
“我不知道..。”
“少在我面前卖弄无辜。”突然爆发的怒焰,不只是穆兰,连他都微感讶异。“和诗社的朋友碰面,为什么额勒春也会在其中?”
“他.....本来就常跟我在诗社中碰头,而且太子接手慈善堂的事....。”
“既然此事已由太子接手,你还锣唆什么?”
“可是.....。”她被吓得神魂未定,仍搞不清这场乱局是怎么回事。“事情好象有些问题,太子和春五哥希望我能出面......。”
“你听不懂人话吗?”他恶狠狠地箝起她的小脸,咬牙低吼。“我叫你远离慈善堂的事,就是叫你碰都别碰,想都别想的意思。”
“但堂里的孩子好象.....有困难呀。要办个慈善堂收容他们是我最先出的主意,现在......虽然改由太子接手,变成在他名下的善行,我做事。.....还是得有始有终。”
“到最后你收回来的只会是个别人搞砸的烂摊子!你到时要怎么收?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收?”
他为什么老要破坏她的每一项努力?从来也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粗暴的重话。心有不甘的水光在她眼瞳中内耀流转,但在驳倒他之前,她绝不掉泪!
“你不要尽把别人当坏人看。有时候......你的谴责是很正确,我也......都听进去了,但是,做事的人都有他辛苦的一面,也没人做事的目的是为了把它办砸掉。所以,就算经营慈善堂的事。....最后会变成艰难收拾的烂摊子,我仍有责任帮它......”
“你有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你自己明白。”
简简单单一句话,挫得她无言以对。
“凡事最好量力而为。”他冷斥。她天生就不是冲锋陷阵、大包大揽的料,满脑子天马行空的想法却从不秤秤自个儿斤两。
“我......或许不是很有能力,但我很有人脉。”她努力挽回劣势。“我有很多有才干的朋友可以帮我.....”
“谁?”
“像春五哥、巴英,还......还有元律姊夫,我诗社里的朋友,宫里的太贵妃,敏妃,福贵人...”
“你连敌友都分不清,还谈什么帮手?”
她哪有敌人?
“你父亲努力避开你和你姊夫接触的机会,你却硬要犯戒。你向来以践踏他人好意来调剂生活吗?”
他怎么这样说话?“我没有必要避开我姊夫。我很尊敬他,他也是正人君子.....?C”
“再怎么正人君子,他仍是一个男人。”他双眸转狠。
“而且还是一个从未放弃娶你进门这念头的男人。”
“你乱讲。”姊夫他哪有.....“别跟我说你从不知道他原本想娶的人是你。”
他怎么晓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越是心急,越是结巴。“我那时才......十三岁,上面多得是和他年龄更匹配的姊姊,我哪有可能。..”
“我们现在不是在谈可能不可能的事,而是他确实有过娶你的企图,至今仍不曾改变过。”
“姊夫他......他大概......想借我的运势替他生个儿子。”她不懂,在她之后紧接着就有一个弟弟出世,就能代表她很会招来儿子吗?“他对我。.....没别的意思。”
“那是你自己以为的。”
穆兰愕然抬望朱雀充满敌意的面容。不会吧,大姊夫他....“你以为你父亲为何不喜欢你上大姊夫家探望她?”
阿玛也这么觉得?“我......我从来不知道......”
“不知道,你向来什么都不知道,却要知道的人处处为你遮掩、极力守护!你的天真无邪,全是建立在别人的心血和警觉上面。你活得光明灿烂,正直良善,所以有权指责为你挡掉一切世俗污染的人?你就有权炫耀你的高风亮节,衬出旁人的污秽?”
她傻眼了,没想到朱雀会发这么大脾气。
“你前几次到处破坏我的任务,跑去警告别人我在施咒的事,甚至是早先把日光山人画作送到宫里毁了我法术的事,我己经懒得跟你计较。但是这次我是用我的嘴巴一字一字地事先讲明,少接近日光山人的画,也别跟额勒春在一起,这还不够光明正大、不够清楚、不够坦诚吗?”
“我没有这么说....。”
“那你话听到哪里去了?”
猛爆的震耳怒吼,导致好一段更长的死寂。穆兰皱着眉头,努力张着大眼瞪视地面,生怕会眨落自己苦撑的坚持。
“我跑去警告别人......你会对他们作法的事,是希望阻止你再滥用这种不属于常人的力量。你是人,又不是怪物;你有才华,又不是一无是处。.....”不要哭,这是何其重要的事,绝不能败在情绪上。“你一直都是施咒的人,从来....都不知道被施咒的人心虽有什么感觉,就......就算你是出于好意,对别人的心里来说,还是会......很不舒服。”
“你何不直接说厌恶、鄙槐、或愤怒。”他狠笑。
“那些惑觉只会是针对那种妖里妖气的法术,并不是针对你......。”
“那我警告你别靠近额勒春的事,你听到哪里去?!”他重喝。
穆兰缩着双肩,极力忍下捂耳朵的冲动。可他再这样吼下去,她真会被他吓得掉泪。
“回话!”
“你又不是只有.....口头告诚,你还是有在我身上作法啊!”她娇声驭斥,“否则......否则你为什么会突然跑到朋友家把我抓回来?我就是。.....不喜欢你搞那些怪招。”
“即使是为了保护你不受别人伤害?”
“你不要把我身边的人都想得那么坏。我相信他们都有好的一......”
“你宁可相信他们是出于好心,却不觉得我做的这一切也有可能是出于善意?”
不是的,她没有这样想过。她只是怕他的善意,会完全攻陷她的心......犹豫之际,朱雀恼怒的狂吻席卷而至,将她压至壁架与他胸膛之间。
他的烦躁,他的不甘心,全重重吮摩在她柔润的红唇上,刻意让她痛,让她体会一下他的难受。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扭转她对他的偏见?如何才能向她证明他巳经尽其所能地展现他好的一面?
狗屎,他所有的努力全像一团狗屎!即使榨干了他身上每一滴良善的可能性,全都敌不过她一根头发正直。他浪费心力做什么,他中邪了是不是?这种一无是处的小笨娃什么!她那几两廉价的仁义道德又有个屁峞H
他泄愤似地吻噬着,一面诋毁着自己的努力,一面又依恋着她的细腻与甜蜜。他毫不在乎他唇中微弱的抗议,大掌摩挲着她纤细的背脊,让他的亢奋贴近她的娇躯,让她的酥胸揉入他怀里。
兰兰……她的一切都是这么地美好。没有攻击性,没有狡诈,没有心机。她的缺点,在温良的性格下变得如此可爱又可伶--你是人,又不是怪物;你有才华,又不是一无是处。你这么做,就算是出于好意,别人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没有人这样告诫过他,也没有人为他着想这些。她是只对他这般关切,还是对每个人都如此?他要如何才能成为她心中独特的那一个?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取悦她,符合她的期望?
笨,简直蠢笨至极!他竟拿宝贵的心思和精力去取悦一个他烦透了的女人。她所拥有的一切,既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这辈子能得到的。
但究竞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明白他的努力、他的心意?
而他自己的心意,到底又是什么?世上的一切,他都掌握得住,却掌握不住眼前过么小的一颗心。只有这短暂的缠绵,柔软的芳香,可以让他感受到一份确实的拥有。.....
一阵隐约的笑声由库房开敞的门外传来,带点小小得意、小小满意似的,藏匿在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