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兰心口惊惶狂跳。她知道她不能只听片面之辞,可是凡是与朱雀有关的事,她总会失了方寸。
“朱雀他......有什么怕我知道的事?”
“有啊。事实上,这事我自己也很矛盾。”曼陀罗一脸为难。“基于朋友的立场,我应该跟你讲,可我又怕讲了你会受到伤害。”
“我会不会受伤.....我自己会决定。”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应该知道,朱雀暂居之处,就会被暗中定为朱雀府吧。”
她怯怯点头。
“可你知道,他在历年迁移的各个据点中,都有侍寝女子的事吗?”她轻快地滔滔不绝。“只要他在哪座府中,他就会挑些中意的人替他暖床。不过泄欲并不是他的目的,而是为了要女人们替他生孩子。”
穆兰凝住了呼吸。“我不信。”
“是啊,除非我让你看到证据。”
“什么证据?”
“你先去替我跟朱雀讲情,我再告诉你。”她强势地使唤着穆兰。“好歹我都是撮合你们的功臣,只要我认错,加上你替我说点好话,他一定会原谅我,让我住回这里。届时,我自会让你看到一样样证据。”
“为什么?你不是要撮合我们吗?”为何又做这种形同挑拨离间的事?
“因为你不是朱雀的第一个女人,我却希望你是最后一个,收束他放浪的心,当然要让你明了个透彻。”
穆兰面无表情,怔怔杵着。她不相信曼陀罗说的每一个字,但她想看证据,她想了解完整的朱雀,这是唯一的途径了。
事情果然不出曼跎罗所料,只要穆兰出面讲情,朱雀再不愿意,也会勉强顺着她的要求,一切由她决定。
可是穆兰没向未雀解释清楚,曼蛇罗从今起住在她房里,并不是她的主意,害她遭朱雀不悦的狠瞪与误解。其实。不管他如何神秘、高深莫测,她还是想依偎在那不可靠的胸怀里。但曼陀罗的驻进,却阻断了她的渴望.....“你真没志气。”曼陀罗在穆兰的卧榻上理着辫子,准备就寝。“事情尚未明朗前,你最好和他保持点距离,也好给你自己留条退路。”
退路?穆兰冷颤,她究竞会看到朱雀怎么样的真面目?
“别多想了,快过来睡吧,我都快冷死了。”曼陀罗一面放下重重帘帐,一面叮咛。“快把药膳喝掉,省得又叫丫头去重热一次,很费事的。”
穆兰神思恍惚地啜饮着,浑然不觉这盅她深冬每日服用的养生药膳被曼陀罗动了什么手脚。
接连数日,穆兰一直追问着曼陀罗有关朱雀的事,可是曼陀罗借机提出的要求,总比她回答的多。
她最常回答的,则是那句诡异的笑语枣“朱雀非常喜欢让女人生他的孩子,尤其是私生子。”
一点一滴的疑惑,开始在穆兰动荡的心思中起了游涡,搅乱了她的思绪,也搅乱了她的判断力。她开始分辨不清哪一张才是朱雀的真面目,她对朱雀的了解是不是太一厢情愿?她认识朱雀到什么地步?
“他本来就是个无法理解的男人。恐怕,连他都不太了解自己。”看护法曾如此幽幽笑着响应她的质疑。
“穆兰,可以请朱雀先生替我们批改这些诗作吗?”
她曾为难地拿着朋友们露骨的情诗,向朱雀传达她们的请求。只见他漫不经心地将之改为狂浪的淫诗,后来吓得女孩们面红耳赤,再也不敢随意示爱。
他对别人是那么地孤傲而疏冷,对她却又那么地执着而亲昵。甚至在她私下请他修改朋友的诗作时,卑屈地跪在她身前开出交换条件枣“兰兰,让我吻你。”
不管她如何惊惧抗拒,不管她如何哀求婉劝,他仍旧一意孤行,恣意吮尝着她脆弱的女性秘密。他总是不懂怜香惜玉,放纵自己的情欲。他会极尽所能地挑逗,吮啮地纤弱的阴柔知觉,饱尝她的温润甜蜜,让他俩在欲焰中合而为一。没有身分的差距,没有婚约的阻隔,没有一切世俗烦扰的干阂,只有激烈的纠缠,狂妄而野蛮的进犯。
“可是穆兰私底下还是很在意身分的事。”曼陀罗却如此对朱雀感叹。“以她的身分,就算她肯委屈下嫁一名私生子,她却不太能接受你身为朱雀的事。毕竟′四灵′太恶名昭彰了,又是三教九流、难登太雅之堂的江湖分子。不管我再怎么劝,她心里还是有疙瘩。”
这话在朱雀心中泛起涟漪。
穆兰近日对他的态度确实反常,几次想透彻她心中真正的想法,却又不想辜负穆兰一再地劝戒,滥用他的能力,只好一个人承受心思纷乱的折磨。
为情所苦,就是这滋味?
小光来卖画时,则一句打醒了穆兰这梦中人。
“什么朱雀每定居一处就跟人生孩子!朱雀府可是他们那票人商议大事之处,你当那儿是淫窟吗?”
对呀,她怎会如此胡涂?
“我劝你少跟朱雀以夕卜的那帮人接触。不管他们看来多无害、多和善,都算不上什么正派人物。”他沮丧垂眸。
“幸好是你,死缠烂打着朱雀要他把我给交出来,否则我早就被送到江南接受调教,也变成他们那种人。”
可是才刚释怀的疑惑,却在她接连数日的异状中化为无比的拒忧枣“格格。”侍女在穆兰桌旁急急搀秩着。“来人,快来帮忙一下,格格又吐了。”
“怎么回事,东西还是不新鲜吗?”
“格格。”
她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一闻到食物香气就想吐,只得挥手叫人把东西全撒走。
“格格,您这几天胃口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侍女将她抹至床畔休息,擦着她额上的冷汗。
“我只是......比较累....。”
恃女们不安地交换了个色,窃窃问道:“格格,您这回的月信,似乎迟了很久....。”
穆兰顿时如遭雷极,瞪得恃女们慌张地猛找台阶下。
“所以格格您要多吃点东西,好补足血气,才会身强体壮、一切正常。”
“是啊是啊!有时我为了想瘦一些,几餐不吃饭,饿得连月信都不来了,就是因为体力太差、气血不足嘛。”
这些都不是理由,全是借口!她害怕地冷颤着,轻抚自己平坦的下腹。
朱雀非常喜欢让女人生他的孩子,尤其是私生子。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是什么时候有的,肚子要多久才会大起来?她要怎么跟家人交代,她那悬而未决的婚约怎么九?朱雀呢?他在哪里?
“不行,你不能把这事告诉朱雀。”曼陀罗得知后急急阻止。“他若知道你杯了他的孩子,就等于达到他的目的了,那他还有必要再继续留在此吗?”
“你胡说。”穆兰痛声泣喊。她好怕,她好慌,她要立刻见朱雀,她好想赶快投入朱雀怀里,宣澈无限的恐惧。“小光说朱雀府是办正事的地方,不是娼馆。而且我相信朱雀,他绝不是始乱终弃的男人。”
“小光算什么东西?”曼陀罗怒骂。“他自己就是个男娼,他的话你也听?”
“我不管他做什么行业,他都是个率直的好孩子....。”
“那他有率直到跟你坦白他是额勒春的玩物之一吗,啊?”
穆兰大谔。
“额勒春那怪胎,就是喜欢欺陵女人和小孩。你那个小光贱到连这种客人也接,还有什么人格可言?他说的话能信吗?”饭桶一个!
穆兰的神思飘往远方,忆及小光曾遍体鳞伤地来找她,忆及他什么也不肯说的倔强模样,忆及他躲在她身后的无声低泣....她揪心地紧闭起眼睛,以免同情心草草地决堤。
他什么也不敢说,怕她吓坏了,怕她轻视,或怕她为难,是吗?她为什么那么缺乏看人的眼光,让额勒春不断嚣张?
啊,慈善堂!
穆兰骸然醒悟,自己竞将这头肥羊送入虎口。那里的孩子如何了?慈善堂一直遮遮掩掩的危机又是什么?
“我要见朱雀!”
“别白费力气了。”曼跎罗笑着追着她赶往书房,又转往他的院落。“我想,他会不会科到你已受孕,正准备撤离此地呢?”
“他不会。”她四处奔走着,搜寻着,慌乱的心计她无暇注惹自己眼眶不住滚落的滴滴恐惧。“我一定要我到他,这事我一定要同他商议。”
“你找不到人的。”因为朱雀要她代转穆兰,他会离府数日以处理要事的嘱咐,全卡在她肚子里。“就算他回来了,我劝你也别告诉他怀孕的事。”
“我不管!我要见朱雀,我现在就要见他。”
她哭着、喊着、焦急地寻找着,仆役们的劝阻无用,家人们错谔的喝止也没用。她己不在平众人的看法,不在乎两人隐藏不住的激切恋情。
她想见朱雀,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突然没了踪影?
耗尽的体力、喊破的嗓子、哭干的泪,改变不了他消失的事实,只剩她心碎地累倒在幽暗的朱雀跨院里。
“别难过了,这是朱雀府撤离时,女人必经的痛苦。”曼陀罗点起油灯,淡淡地安慰着。
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都不告诉她一声?她在他心中算什么?
“你看你,再哭下去,眼都要瞎了。”曼陀罗悠哉地叹着。
他不要她了吗?连她的孩子也不要了吗?
朱雀......“穆兰,别这样,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啊。”
啊,孩子,她和朱雀的孩子。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的胚胎存在。她不知道朱雀来自何方,也不知他己归往何处。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散如晨雾,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辜负。
“明儿个我陪你去慈善堂走走,好吗?去散散心,也顺道去解决你一直挂念的问题。我会同时派人去替你打听朱雀的下落,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嗯?”
在最脆弱无助的当口,曼陀罗的轻声抚慰,成功地驻进穆兰破碎的心灵。
“谢谢....。”她含泪入梦,紧紧握着那双摧她入地狱的手。
穆兰从没想过,铺在她前方的,是何样残酷的陷阱。
直到她在慈善堂前被气愤的小民们投以烂菜腐果、怒骂连连,才第一次见识到人的面孔可以有多狰狞,人的嘴有多恶毒。
“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妇,你还我孩子来。”
“你有没有良心?我把孩子送来慈善堂是因为我穷,希望他能到好人家里过好日子,你为什么要这样糟踢我的孩子?”
“没心没肝的满鞑子,你们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
若非慧善堂内的几名壮汉出来吓走这群刁民,穆兰恐怕会被踩倒在地。
“格格,您实在不该来的。”堂里的管事担忧道。“慈善堂现在成了团污水,您何苦这时还一脚膛进来?您还是赶紧回去,快快撇清吧。”
“出了什么事?”
“您都不知道吗?”管事看了她的反应,老脸皱得更厉害。“自从这慈善堂由太子和额勒春少爷接手后,简直成了人间练狱。太子纯粹想用慈善堂敛财兼赚取名声,根本不管孩子真是被正当人家买去还是给妓院买去。额勒春少爷则是三不五时来挑他喜欢的货色,带回去折腾够了再丢回这里。现在这事不仅闹到衙门去,很可能在皇上西征回京时,还会掀起一阵风暴。”
怎会如此?她当初辛苦筹划、请阿玛出钱协助的慈善堂,怎会沦入这等光景?
她为什么会被人瞒到这种地步?她平日生活的圈子和外真实的世界怎会差这么多?
落寞回府,才跟父亲略提此事,就遭到痛骂。
“你别再给我惹是生非!为了收你这烂摊子,我和朱雀先生已经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现在他又去向不明,你想我哪还有那么多精力收拾!”
她难过得无以复加,不光是为着当初建堂的好意被人如此糟蹋,也为着父亲从未对她吼过的这般重话。
她伤透了父亲的心。从她和朱雀私情泄漏的那一刻起,她就击碎了父亲心中最疼惜、最乖巧的那个水晶做的小女儿。父亲气得不想见她,心痛得不愿面对事实。他的失望,他的无奈,全发泄在对她的愤慨上。
为什么......她的人生好象瞬间扭曲了,再也不复原来模样?
朱雀呢?他为什么还是没出现?他去哪里了?
“格格。”侍女连忙扶起虚软下去的身子。“您怎么了?”
头昏。,....而且疲惫。她好想见朱雀,好想好想见他......“穆兰。”曼陀罗兴奋地自园林远方招手奔来,继而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改为一脸凄凉。“你要不要到朱雀的跨院里瞧瞧,右护法正在为他收拾残局。”
收拾?穆兰撇下焦心的侍女与曼陀罗,碎步直奔跨院。怎知,没有朱雀的踪影,连他住过的痕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会这样....。”她抓着右护法稳住自己颧软的双腿。“朱雀去哪里了?他不回来了吗?”
“是啊,他己经下令撤离,这里不再是朱雀府了。”
“为什么?”穆兰颧着哑噪,泪珠液滚而下。“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他不要我了吗?”
右护法愕然瞪着揉人心肠的泪人儿,转而一笑。“他既然没说,表示他想亲自告诉你。”她就不必鸡婆啦。
“朱雀在哪里?他会回来吗?”她泣不成声,苦苦追着右护法离去的身子。“请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不见了......”
“我要说的只有一句。”右护法豉励地重重按上她的肩头。“恭喜枣不过我还是很讨厌你。”
穆兰不解地愣住,无法明白这团迷离乱局。
但及时赶到的曼陀,立刻听出蹊跷。她知道朱雀掳府前必有数日的下落不明,这是他的惯例,也是她吓唬穆兰的大好陷阱。可是......“你为什么跟穆兰恭喜?”曼陀罗等右护法走到府外追问。
“哟,你不知道呀。”
“少跟我嘻皮笑脸!你刚才在恭喜什么?”
“别吼嘛,怪吓人的。”右护法歹毒地笑着踏上马车。
“朱雀后天就会上诚郡王府来提亲,你等着叫穆兰嫂子吧。”
“提亲?”曼陀罗怒凸双眼。“他疯了是不?”
“希望你别早他一步疯了才好。”呵。
“放干净你那张贱嘴烂舌!再瞎说一句,我有你好看的。”
“会好看的是你,小丫头。”右护法笑容转冷。“后天起,朱雀的位置可能就由我顶替了。到时你可得绷紧你的皮,因为我这人可是很会记恨的哪。”
“由你顶替?”
“是啊,朱雀要退出′四灵』,告老还乡啦。”哈哈!随着右护法的扬长而去,朱雀的提亲、朱雀的退隐、看护法的恐吓......全都化为狂暴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