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你好歹也听姊夫说明一下吧!”
“不用了。”她的声音充满浓重的鼻音,泪依然静静流着。
“你不听我说,难道连见我也不愿意?”
莉桐惊讶的回头一看,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正堵在门口,身后跟着张娇艳而开心的面容。
“莉桐!总算找到你了!”亭兰在思麒身后兴奋的跳着。
“大宝?你……”莉桐望向起身离去的弟弟。
“你们好好聊吧,我和格格先在外边候着。”他浅浅一笑,带上了门,只留下思麒和她在房内。
莉桐呆呆的看着背光而立的思麒。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是这身影没错!这是她最爱的男人。
他无声无息的走近炕边,坐在她身旁。
她还是无法回神,直直盯着他。这是梦吧,她自从回家以来,天天重复着这个梦,梦到思麒就在她身旁,一如往常。可是一旦醒来,现实就像破碎掉的梦,令她神形俱碎。
在恍愧之际,她突然被一个强烈的拥抱困住,紧紧的将她理在结实的胸膛上,令她几乎窒息。
“思麒……”她不太确定这真的不是梦境,双手轻轻的回抱着他。
“怎么会这样?”他的唇在莉桐头项发间呢哺。才短短数日不见,她憔悴得只剩一把骨头,红肿的双眼不知道是浸泡了多少泪水的结果。
“思麒?真的是思麒?”这种几乎要将人揉入怀中的炽热拥抱,的确是他的,没错!
她的泪又滚了下来。
“你这混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到德行?”他心疼又爱怜的低声咒骂,不停的用双手擦掉她新落下的泪珠。
这是思麒没错!
她被思麒双手捧着的小脸,露出了凄迷的笑颜。
会在这种时候既多情又绝情的骂她的人,只有思麒。她太习惯这种偶发性的“不协调”举动,她很明白思麒多半是有口无心,绝不是有意要说出硬邦邦的话。
这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之一。
“你何时才要将休书送来?”她淡然问道。
“是你休了我吧!”思麒不断的吻啄着她的脸庞。
“我?”
他将舌尖探进她口中纠缠许久,才依恋不舍的停歇在她柔软的双唇上喘息。“你说走就走,留了封信搁在桌上就什么都不管了,你知道我醒来看到留书后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实在禁不住他痛苦的神情。
“口头上的道歉有什么意义?你终究还是狠心的抛下我!”
“我不想……”
他深深的凝视着她,那双扭惑人的琉璃眼眸不知夺走了她多少的爱。
“我不想成为佟家格格和你之间的阻碍。”其实地想说的是:我不想看见你娶别的女人进门!
“我几时说要娶她了?”
“你……”莉桐在他怀抱中瞪大了眼。“你可别现在才反悔!硕王府和佟王府都已经做好一切嫁娶准备,你再反悔的话,教硕王爷如何跟人交代?”
“你担心那些,怎么不担心我?”他有点耍少爷脾气。
“我担心什么……那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
“你竟敢说这种话!”他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你就不管我整天跑来这破烂胡同却见不到你的落寞?你就不管我心里天天唤着你的名有多心痛?”
“可是你要娶别人进门了,我……”
“别哭!”他又一把抱她人怀,用胸口的温暖止住她的泪。“你难道还没听懂我的话?我不会娶佟家格格的!”
“什么?”屋内的莉桐和屋外趴在窗口偷听的亭兰和苏大宝,三人同时发出疑问。
“我的老婆太会吃醋,心思又太脆弱,受一点点小刺激就哭得昏天暗地,还会弃我而去。”他额头抵着她的。“所以这辈子我注定只能和她一人长相厮守!”
莉桐大脑停顿了一拍,思考能力完全罢工。
这次作的梦好像太完美了,如果能够就此沉睡不醒,她也甘愿。“不……不行!”这毕竟是现实,她努力拉回理智。“你都已经声明要让佟家格格过门,现在才又反悔,你要她以后怎么做人?”
这个小白痴!就不会多想想自己吗?尽会顾虑无关紧要的外人!
“我才不会反悔,她是铁定会成为硕家人!”
“啊?”她愈听愈迷糊。
“佟家格格明天过门,但新郎不是我。”
莉桐杏眼圆睁。
“是思麟!”
“什么?”门内门外三人第二度同时发出怪叫,只不过门外躲的那两个连忙用手捂住各自的嘴巴。
“原来是思麟……”她顿了顿。“那你为什么不明说?”
“明说什么?连思麟也不知道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她吓得下巴都快掉了。“思麟……他不知道这次婚礼的新郎是他?”门外的两人反应也大同小异。
“哼哼!”思麒又露出他惯有的冷酷笑容。“佟王爷才不在乎他女儿嫁的是我还是思麟,只要把她安全送入硕王府,当个称头的正室就心满意足了。”
天下竟有这种父亲?
“会这么急着嫁女儿其中必有隐情,而且还特地指名要嫁人硕家更是有问题,管她是智障、瘸腿、其貌不扬,还是虚荣浪荡,那都是思麟自个儿的问题。”他从鼻孔发出得意的一笑。
他竟然帮思麟娶进一个这么危险的对象!
元卿说得没错,思麒一定会采取相当强烈的报复手段,杀了思麟倒不至于,不过让他生不如死这点倒是可以肯定。
亭兰想得脸都绿了!
“他是你弟弟,何必如此对他呢?”莉桐忍不住为这“尚未谋面”的姻亲说句公道话。
“我对他多好啊!你瞧,我连他的终身大事都一手包办到底,他只要轻轻松松当新郎倌就行了。”他搂着莉桐,阴险又迷人的笑着。
看来思麒“不笑”比“笑”时安全多了,至少他不笑的时候,流露的全是真性情、真脾气;笑的时候,心里想的和脸上展现的,恐怕完全是两码子事。
“所以——”思麒突然收紧手臂,把莉桐狠狠的贴伏在胸膛上。“你乖乖的跟我回府去吧!”
一做完结论,他的唇就直接攻向莉桐的颈窝。她被思麒困得牢牢的,别说逃了,就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等一等,思麒……”她被他顽皮的唇逗得花枝乱颤。“可……不要这样!可我已经被王爷下令逐出府了,哪有脸……”
“阿玛什么时候逐你出府了?”他中止搔痒攻势。
“揭穿我仿画之事的那夜,他……”
“他说气话,回头就忘。”继续攻击!
“但是仿画的事……”她被他吻得咯咯发笑。“王爷是因为看中佟王爷家的聘礼——月轩居士的‘飘泊四帧’另外三幅,才执意要让佟家格格过门,而我也是因为仿了月轩居士的画,才被他怒斥。要你休妻,可见得……”
“你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被赶出来的?”
一声震天怒吼突然随门外的人破门而入,吓得莉桐死命圈住思麒的颈项,缩在他怀里。
原本趴在门外偷听的亭兰和苏大宝也吓得拖成一堆——明明只有他们两个趴在窗边侧耳,什么时候也多了苏老翁参一脚,加入窃听阵容?
“爹……”
思麒叹了口气,“门外的那两只!不用躲了,给我站出来吧!”
哪有叫人叫“只”的?!亭兰嘟着小嘴,老大不甘愿的和苏大宝一同进来,站在苏老翁身后。
“你把仿画的事给我说清楚!”苏老翁尖声咆哮。
虽然苏老翁的嗓门不像硕王府中的男人各个低沉浑厚、气势磅磷,但他拔尖的嗓音也够刺人耳膜的。
”我……因为不小心把硕王爷书斋里的画卷‘归人归路’撕破了,只好自己提笔临摹一幅,却被王爷识破,一怒之下要我滚出王府,还……还叫思麒休了我……”她躲在思麒怀里怯生生的说着。
“你是猪啊你!这个笨痴!”苏老翁破口大骂,气到“笨蛋白痴”不小心骂成一堆都不自觉。
“不是她撕的!是我!”亭兰连忙站出来替莉桐说话。“不要骂莉桐,不是她的错。”
“莉桐这家伙从小就笨手笨脚——”老翁依旧骂个不停。
“画是我不小心撕破的,莉桐怕我被阿玛责罚,所以才冒险替我仿画。”亭兰立刻回头对莉桐解释,“莉桐,你别怕,尽管和大阿哥回去吧!我已经跟所有人讲明了,撕画的事是我干的,与你无关。”
“那你岂不是会被王爷……”她担忧的问。
“你都愿意舍身护我了,我怎么还能躲在后面只求自保!”亭兰豪气万千的叉起腰。“要罚就连我一起罚!要撵也连我一起撵!”
“亭兰!”莉桐乱感动一把的。
“格格,你别替她说话!这家伙不学好,平常就懒散,仗着自己有点小天份就骄得要命。”
“我哪有……”莉桐委屈的低声抗议。
“你还敢说你没有!”苏老翁跳着脚狂啸。
整条信衣胡同都听得见他的怒吼,连左右巷的邻居都纷纷赶来凑热闹,只差街头小贩没赶过来,顺便摆摊做生意。
“你胆敢欺负莉桐?”亭兰卯起来也不是好惹的。
苏老翁缩了一下肩头。
“我话都讲明了,你还有什么好骂的!你要骂就尽管冲着我来,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天来就是要替莉桐翻案,有胆你就骂我!”
苏老翁哪敢啊!倒是身旁的苏大宝看傻了眼,没想到亭兰格格不仅艳冠群芳,性格上也是不同凡响,完全不像一般扭捏作态的官家小姐。
“可是格格,我这女儿实在不学好……”苏老翁放软了态度。
“她哪里不好?”换亭兰破口大骂,思麒头痛得懒得管了。“我嫂子能读能写、能奕能绘,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她连临摹张画都会被人识破,我能不骂吗?”
“啊?”亭兰的双眼向小口一起张得老大。
难不成苏老翁气的不是莉桐私自仿画、鱼目混珠,而是气她仿造的功力不够,竟然被人一眼识破?
“哎!贝勒、格格,我就随你们一起进府,向王爷请罪吧!”
怎么会这样?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没一个人说得出话。
第十章
硕王府大厅,午后申时。
“打扰王爷、福晋了,小的苏老翁是莉桐的父亲,在此向两位请安。”苏老翁气度从容的向在座的人作揖。
“没事请什么安?”硕王爷不耐烦的捻着胡子。“明几个我府里办喜事,现在忙着婚礼彩排,你没事就快快离去,省得碍事!”
“啪!”地一声,坐在王爷身旁的福晋轻打他的手背。“苏先生也算是咱们亲家,不必多礼,请坐。”
“不了,府上明日大喜,我也不便耽搁,来向王爷、福晋请罪之后立即告辞。”
在场的思麒挑了一下眉,亭兰也小有意外。着苏老翁落落大方的谈吐,似乎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与他平日在破烂胡同内的粗鄙庸俗完全不同。
“我挑明了重点说吧。”苏老翁挺身立在大厅内。“今日来访,是想请王爷原谅小女冒犯之处,以及仿画之罪。”
硕王爷故作不屑状。
“小女行为不端,实为老父管教不严,望王爷、福晋念在小女年少无知,宽恕莉桐,给她改进学习的机会。”
“亲家公,您别把事情看得太严重。”福晋虽然面容和善的笑道,但心底对气度不凡的苏老翁颇有疑惑,心想这人恐怕不是一般婊画工匠。
“多谢福晋宽贷!”苏老翁向硕福晋行礼后,转而看向莉桐及思麒。“小女三生有幸,能嫁给多情重义的思麒贝勒,见两人鳒鲽情深、执手相依,老夫此生心愿已了一桩。只愿今后你俩能平平顺顺的白首偕老,莫再因任何差错误解而横生枝节,让一对鸳鸯各分东西。两地相思。”
“爹……”莉桐第一次听见苏老翁如此关爱的话语。
打从她自从王府私自返家,躲在估衣胡同避不见人的那天起,苏老翁一直守在破烂胡同的老家替她挡走思麒,为的就是保护女儿初受创痛的心。
他心中其实对女儿的状况是千担心、万忧虑,却一直没有开口追问莉桐落魄回家的原因,只尽力守着她最后可以安想疗伤的庇护所。
“你倒说得好听!”王爷闷哼一声。“说来说去全都只为自己的女儿盘算。所以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要不是有外人和儿女在场,福晋真想揪起王爷的大肥耳好好训他一顿!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儿小鼻子小眼睛的!
“那王爷的意思是……”
“你只顾替你女儿找台阶下、脱罪了事,其他的事就全都看作四两棉花——甭谈(弹)了,是吧?”
“阿玛!我跟你说过,画是我撕的,不是莉桐!她哪有什么罪?”亭兰气得在一旁猛跺脚。
“仿画就是罪!你是主犯、她是共犯也是罪!不坦白真相,刻意隐瞄事实更有罪!”王爷一副“老子有理”的面相。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思麒冷笑,一下子便戳破硕王爷的牛皮。
“对嘛!你根本就是存心找莉桐的碴!”
硕王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今天怎么所有的人全站在莉桐那边?当初她嫁进来的时候明明很“惹人厌”,现在反而变成他被人看不顺眼!
“你们这些个——”
“王爷请息怒。”苏老翁冷静自若的一句,打散王爷逐渐凝聚的火气。“王爷心中最感疙瘩的,想必是那副珍藏的原画吧!”
一语中的!他最在乎的的确是那张“归人归路”。
王爷眉间一皱,虽然只是一抹极快、极淡的痛惜,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苏老翁说中了他的隐痛。
苏老翁低头会心一笑。“这样吧,请差下人端纸笔砚墨上来吧!我来为小女赎这个罪。”
众人神情怪异,不太了解苏老翁语中玄机。
“爹,这样好吗?”莉桐担忧的走向老翁身旁。
“该来的躲不过!”苏老翁眼神一锐,便昂首向王爷宣布:“我就是月轩居士!”
苏老翁是月轩居士?
“哈哈哈!”硕王府正厅的屋梁都被王爷的剧烈笑声震得嗡嗡起共鸣。“你也配开这玩笑?”
除了他一个人不停的哈哈大笑之外,福晋、亭兰与思麒都愣住了。他是月轩居士?以他的言谈、气度,莉桐的教养与才华,的确有此可能。
“我本名苏月,号月轩居士,十多年前被皇上降罪为流民,所有画作几乎在抄家之时焚毁,除了流传在外人之手的作品外,我两袖清风,一无所有。当时我和妻儿四处流浪,生活落泊,贱内在凄苦的环境中产下我的么儿后便磕然离世。”莉桐紧挨着苏老翁,两人默默传递坚强下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