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宇唐回头看着魏虹宇,心绪如缠丝乱麻般,理也理不清。
“宇唐,你怎么了?”魏虹宇发现他神色有异,“有心事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也许我帮得上忙。”
“这……我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左宇唐会说出这种茫然无措的话,使得魏虹宇讶异不已,他从未见过左宇唐这副模样。
只见左宇唐双目空茫地凝望着底下的水光月影,呓语似地说道:
“你心痛过吗?”
“嗯。”
“什么时候?为了什么?”
“这……这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当映雪离开我的那个时候,我的样子你是亲眼得见,骆云和李衡还说我是行尸走肉呢?我感到心痛就是在那个时候,至于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映雪罗!你问这干嘛?”
“那……心痛是怎样的感觉?”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魏虹宇满头雾水,不知左宇唐问他这些问题干嘛。但他知道左宇唐现在一定是面临重大的困扰,而这困扰必须在他问到想知道的答案后,他才会宣之于口,于是他只好乖乖的回答。
“心痛嘛……会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好像心不见了似的,可又觉得心比平常还重,好像缠了一大堆丝线在上头,是种很难受的感觉,很难形容。”
这不就是他现在的感觉吗?左宇唐心想。难道这真的是心痛?而这种痛是因为他爱上了柳沾衣所致吗?答案人心似乎是肯定的,脑海中柳沾衣拂袖而去的背景一遍遍地滑掠,而掴在他脸上的巴掌所象徵的恨及怒一次又一次地打击着他,更叫他难以抵抗的是她的泪在他心上所划下的泪痕……
这……就是他爱上了柳沾衣的证据吗?他想,答案是不言自明的了。
左宇唐看着魏虹宇,他知道魏虹宇是很正经地回答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这时,他不由得庆幸,来找他的人是魏虹宇,而不是李衡或骆云。如果来的是李衡,想必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换做是骆云的话,想必骆云一定挺胸凸肚地告诉他,只有女人为他心碎,而他骆云是从不心痛的。
想到这些时,左宇唐脸上不由得浮现笑意,为有知心好友而笑,也为厘清自己的感情而笑。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想,我跟当时的你一样了。”
“那时?你是指――”
“我爱上柳沾衣了。”
当魏虹宇听到那个“柳”字时还开心了一下,但接下来进入他耳中的名字却叫他瞠目结舌。沾衣?他有没有听错?他会不会是把染衣听成沾衣了?
“那是谁?”
“我妻子的双生妹妹――柳沾衣。”
柳沾衣?柳染衣的双生妹妹?天哪!这下子事态严重了.
第六章
当柳染衣回到“云从苑”时,雪已经落了下来,凛冽的空气侵入衣衫,叫她不由得打颤。
好冷的夜啊!即使环儿已在屋子里升起暖暖的炭盆,必肃火星在盆中跳跃,但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火焰所带来的温暖。为什么会这样呢?
那个炙热的吻仿佛还残留在她的唇上,但唇上的记忆却叫她心痛。为什么呢?她应该不在乎才对啊!她还记得自己对环儿佩儿发表她的计划时的情景,她说过要让左宇唐讨厌她的,而他的厌恶将会使她更开心、生活得更自由自在。
可是,在她知道他的柔情并不是给予“柳染衣”时,她竟觉得连呼吸都了起来,心仿佛也被冻结了……不该会这样的啊!虽然柳沾衣正在她自己,但她却忽然希望进驻左宇唐心中的,是她――柳染衣,他的结发妻子。
难道“柳染衣”真的那么不可爱?当他面对她时,他总是一副冷冷的面,但在柳沾衣的面前,他却温柔得多,为什么?柳沾衣是个不正常的女孩呀!难道左宇唐有问题不成?
虽然她觉得自己吃自己的醋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她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不懂他为什么反而对柳沾衣比较温柔,是同情吗?可如果是同情的话,那他又为什么会吻她?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除非他是表面道貌岸然,骨子里淫邪好色……看来似乎是如此,否则他也不会跟杜连云那个声名狼藉的女人那么亲密了。
想到这里,柳染衣只觉气苦,她有什么不好?既然他连柳沾衣都觉得好的话,那他没理由觉得她不好的,毕竟她就是柳沾衣,柳沾衣就是她呀!难不成真应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句话?她是妻,杜连云是偷,而柳沾衣就是偷不着罗?
天哪!嫁了这个一个丈夫,她不有什么未来可言?如果再让他发现她就是柳沾衣的话,那她在他心中可真的一点份量都没有了。
一想到那可怕的情形,她就忍不住发抖。
不行!她说什么都不能让这种情形发生,她一要好好地扮演柳染衣和柳沾衣这两个角色,这样,至少她还能在左宇唐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可是,好可悲啊!她这个堂堂的原配夫人却只能用这种方法来留住丈夫的心……而且,又能留多久呢?
唉!为什么她会嫁到这样的一个丈夫?而又为何会在意他呢?
柳染衣烦闷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只想以大叫来发泄心中的闷气,但她不行,只好拼命槌着枕头,拿它当左宇唐的脸般打。
可恨!太可恨了!捶着捶着,她忍不住伏在枕上痛哭起来。
紊乱的思绪占据着她,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是在吃杜连云的醋?还是在吃柳沾衣的醋?抑或是怨恨他的花心?悲哀自己的命苦?埋怨自己无能控制自己的心?感叹必须一辈子做个双面新娘?甚至是……责怪自己作茧自缚?
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让他讨厌她的“伟大计划”,如今都已随风远扬,她早已记不起了。
一连串的问题充斥在她心里,而最大的一个问题是――
她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
“惨了!惨了!”魏虹宇急急忙忙地将白映雪、李衡及骆云拉到一旁,愁眉苦脸地把事情给说了个大概。
只见蓁三人面面相觎、张口结舌。这……这情形完全超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左宇唐竟爱上了柳染衣的双生妹妹?
“不可能,柳颐生只有六个女儿,依序叫做――云和、湘灵、可月、染衣、檀心及寒烟,哪来的沾衣?我的情报不会错,柳家没有这个女儿!”骆云一口咬定他的推断是正确的。
“搞不好……柳沾衣是柳染衣的另一个身份。”李衡说道,“就像我在外面用李玉衡这个名字胡闹一样,她也弄了另一个假名,对别人说是她的孪生妹妹,就可以逍遥自在地玩啦!”
“哼哼……”李衡得意地笑着,“那现在事情更容易了,铁口仙爱上的根本就是他妻子本人,我们只要把真相告诉他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那我去找宇唐来,跟他把事情说清楚。”骆云说着就要起身。
“慢一点儿,”白映雪拉着骆云,“要说明也不急在一时三刻,我看这样子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染衣,把这件事问清楚,等笃定了再说,否则万一我们真的弄错了,那不就糟了吗?”
“映雪说得没错。”魏虹宇附和着妻子的主意。
“嗯,我想,最好还是让柳染衣自己跟铁口仙坦白比较好,你们也知道铁口仙的个性,他小气巴拉的,一发现自己被耍一定会气冲牛斗的。”
四人在理出个头绪之后,都释然地笑了。
反正,一切就等待明天,随着误会解开,所有的乌云将会散去。
但第二天,当白映雪造访左府时,柳染衣已经先一步出门了。
在探问原因之下,原来是柳染衣的生母生病了,因此柳染衣一早便跟左宇唐说要回家探视母亲,并住个三、五天才回来。
可事实上,这一切都是柳染衣的藉口。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也不知要如何面对左宇唐,在她心情乱成这般的时候,她推动了完美的扮演双面人的把握,因此只能暂时躲避,直到她想清楚该怎么办之后再说。
离开柳家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她却觉得时间仿佛过得很久,所有的景物都陌生了起来。
柳染衣一进柳府大门,便直朝她的生母――文青萝所居住的院落奔去。
“娘!”柳染衣提着裙子,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了进去。由于文青萝失宠已久,因此她住的是柳府东边一个偏僻的小院落,一共只有两间房子,而那里只有文青萝和女仆阿桂两个人住着而已,所以她什么也用不着担心。
她一头扑进母亲怀里,眼泪不知不觉间满溢。
“怎么了?见到娘高兴得哭啦?”文青萝以袖替她擦泪,年华忆逝的脸上露着和霭的笑容。
“娘,这些日子以来,你过得好吗?大娘有没有为难你?”
“这……很好啊!没什么不同,跟以前一样。”文青萝强自欢笑着。但事实上,好说了谎,不知为何,约莫七、八天前,柳夫人突然派人来把她骂了一顿,骂得她是一头雾水。而原本每年过年时,照例会些金银布匹什么的让她们这些小妾过年,往年因着柳染衣的关系,她都能得到上上等,但今年却不然。
“那就好。”柳染衣牵着母亲的手走进屋子。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就快过年了,这是你在左宇的第一个年,万事都预备得妥贴了?”由于操持家务是一家主妇的职责,然而左述言的妻子早亡,因此这个担子照文青萝想,应该是落到柳染衣身上,所以她对柳染衣在这个时跑回家来感到奇怪,照理,好应该是忙得没时间回来的。
“我……左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左宇唐料理的,我也不清楚。”柳染衣一脸无知的着看母亲。事实上,自从她进左家后,一应事务都是左宇唐在弄,而她是清闲得跟在家当小姐时一样。
“哎呀!这怎么可以?”文青萝一听便着急起来,这对一个嫁入门的媳妇而言可是失职,若是遇上了恶公婆,光凭这一点就有被休的可能了。
柳染衣对这些自然也清楚的,但左述言和左宇唐对她都放纵得很,因此久而久之,她也放下了心。这时她看到母亲忧虑的表情,才发现左宇唐对她还真是不坏,也许,这算是木头的好处之一。
“他没因此难为你吧?”文青萝问道,见柳染衣摇了摇了头,才放了心,“那就好,看到他待你这么好,娘也开心了。”
谁知文青萝话才说完,就看见柳染衣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怎么啦?怎么啦?他欺负你吗?”
“没有,只是我心中乱得很。”
“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文青萝牵着她的手在床沿上坐下。
“那……那个左宇唐是个大坏蛋!旁人的话根本信不得,他在外面风流花心得很……我……”柳染衣抽抽咽咽地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听得文青萝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素知自己的女儿刁钻古怪,但却没想到她会搞出孪生妹妹这种事来,更离谱的是,她居然在吃自己的醋!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伤心的?这不就表示他喜欢的是真正的你吗?你只要告诉他根本没有柳沾衣这个人,那也是你,不就结了?”
“这怎么成?一告诉他,搞不好他就连柳沾衣都不喜欢了。”在她眼里左宇唐已成了淫邪好色的家伙了。她深信左宇唐一本性喜好渔色,不然不会跟杜连云那么亲密,更不会去亲吻柳沾衣。
“这……”文青萝沉默了,只因柳染衣的顾虑也是不无可能,毕竟男人多半喜新厌旧,对妻子也许有责任感,却不峁昨有爱情存在。想当初她进柳家门时,柳颐生对她也好得很,可是几个月后,她也被抛诸脑后了。这也许就是女人的宿命吧!
看着柳染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她就觉得一阵心疼,不过稍可宽慰的是,柳染衣学是原配,再怎么样都有个保障在。
“别哭了,”文青萝拿出绢帕替她拭泪,“哭也无济于事,发生这种事情,做女人的我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你大娘,我知道她心里也很苦,看着你爹小妾一房一房地娶,她也只能装聋作哑、忍气吞声,你可千万别去争这争那的,否则万一你丈夫恼怒起来,才真没好日子过了。”
“娘,你的想法太消极了,难道当女人就只能忍吗?”
“染衣,”文青萝抚着她的头发,“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好强了,娘最担心你这一点。”
柳染衣现在只觉得所言那般,以丈夫的意愿为圣旨,遵行不误。可是,依她的本性而言,要她忍下这口气是很为难的一件事,现在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当双面人,她多想放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啊?可是木已成舟,要她对左宇唐承认一切都是装的却又太难,总觉得这样像在认错似的,太没面子了。
“你听娘的话,去对宇唐说明一切,至于那杜连云的事……你除了当做没看见没听见之外,是无法可想了。”
“不行的,如果我跟他说了,我在他心中就什么地位都没了,不仅不是端庄贤德的好妻子,也不是活泼有趣的柳沾衣了,我……我不要,宁可维持现在这个模样,至少我还可以分到一点他的心……”柳染衣看着母亲带笑的表情,连忙解释,“我可不是对他有什么……”
“在娘面前还要强嘴?”文青萝无奈地叹了口气,“难道爱一个人是种耻辱吗?”
“这……”柳染衣答不上来,这似乎不是耻辱不耻辱的问题,而且……一旦她交出了自己的心,那她就输了。自小,母亲在夜里流泪的景象一直深镂在她脑海里,她知道母亲会哭,是因为爱着父亲,但却得不到父亲的心,那种折磨比什么都厉害,她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样子。
文青萝看着柳染衣,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叹息,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帮助女儿。
天阴阴的,厚厚的云层堆叠在天空里,将暖阳挡在积郁的乌云之后,风瑟瑟地自平沙路上卷过,灞桥上垂柳万株,在阴暗天色下失去润泽,为这别有“销魂桥”之称的送别地更添黯然。
左宇唐骑着马来到此地,他并没有要来送行,也没有人在过年前出远门的,他只是不知不觉得信步逛到这里来罢了。
昨夜他一夜未寐,但此时却丝毫不知疲累,一颗茫然的心里只有一个身影盘据着。
对于这段感情,他该怎么办呢?要对柳染衣说明吗?依柳染衣的贤德而言,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反弹才是。可是,要姊妹共事一无,这好像有点不好,只怕容易落人口实,那他的完美形象就有污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