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多所得罪了,但若不用此计,又怎能求得动逸心侯赵新雨襄助我山苗国? 」
「山苗国?妳是说……」
突然收敛满脸笑意,黎瑶盈盈踱到窗畔,倚着窗凝视月亮半晌,这才幽幽叹口
气的问道:「侯爷可知云南边陲的山苗国?」
「唔,山苗国……我只知云南大理段氏,倒从未听闻过这山苗国哩!」
听到他的话,一旁众人全都露出愤怒神情,也有那性急的已激动得想往新雨冲去… …但这全被琴师的一个手势及时阻止。琴师脸上除了愤怒之外,还多了一丝无奈。
「侯爷,段氏即是篡夺我黎家天下之人!而之所以能窃位得逞,乃因段氏控制了我 家阿爹、阿娘和弟弟。」低下头看看自己形状怪异、瘤瘢盘结的手背,黎瑶哀伤地一字 一句说着。
闻言,新雨高高耸起他浓密的剑眉,快步走向她。「姑娘,可知妳方才所说的「句 旬实言。想这云南乃是我黎族生生代代聚居之处,自三国时代起,我族人即已归附刘蜀 而获赐汉姓为黎族。以族为姓的我们,根本不想与中原有何牵扯,更无逐鹿北上的企图 ,但自段氏来到大理,他处心积虑构陷我黎族,使中原正统与黎族间隙渐生,遂松弛了 对我大理的援助和护佑,才教那段氏有机可乘。」
对她的话半信半疑,新雨往后一仰头,发出爽朗的长串笑声。「若是如此,姑娘合 该上京告御状,找上我这小小逸心侯,根本使不上力啊!」
「不,这件事除了你逸心侯,没有人能办得到。」将形状奇特的苗琴往桌上一放, 琴师自衣襟内掏出张布满陈旧褐血污点的破布,摊平在桌面。「这是通往御膳房的途径 ,我们有充足的证据显示,硫瓦阴球即是被藏置在这御膳房的花园内。」
「硫瓦阴球?那是什么东西?何以会被收藏在御膳房花园内。」新雨不解。
众人先是欲言又止地互看几眼,而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琴师和黎瑶身上。在 黎瑶轻轻地点了下头之后,琴师这才继续说下去,「这硫瓦阴球是我黎族相传百代的镇 族之宝,例来皆由我王室所掌。」
「既然是如此贵重之物,又怎会流落至大内皇宫?」
「这……说来话长,我山苗国以黎族最善养蛊,而这硫瓦阴球号称﹃百毒之王﹄… …」
看到新雨仍是满脸狐疑,黎瑶招呼新雨就坐,而后自行斟了杯酒。但并非送到新雨 面前,反倒是自腰际取出了个小锦盒,玉手一掀,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红色物体,令新 雨诧异得瞪大眼睛。因为这颗红得诡异、约莫只有小指尖大小的东西,竟然很有规律地 起伏着,且随着它的起伏不定,体积也时大时小的有着变化!
「这……」新雨迟疑地伸出手。对这宣称最善养蛊一族所拿出的东西,多少有些疑 虑。
「这是寻死鸟的心脏。」
「啊?」
黎瑶笑得很神秘的说道:「寻死鸟是我山苗国的特产,牠们对伴侣极为忠贞,雌雄 结合之后,万一哪天突然其中一只死去或失踪了,独剩的一只便会日夜哀鸣,直到肝肠 俱制而死,但牠的心却永远不会停止跳动,直到牠找到牠的爱侣为止。如果超过七七四 十九天,牠仍未见到牠的爱侣,这颗小便会转为剧毒之物。届时,任何见到牠的男人, 必须终其一生只爱一名女子,否则便会遍体起脓疮、溃烂穿心而亡。」陡地,她将那颗 色彩鲜艳得令人望之生惧的心往新雨手背上一按--「妳--!?」新雨一惊,慌忙往 后连退几步,把椅子都踢翻了。
但看黎摇手里已不见那颗活生生跳动的心,新雨赶忙低头一瞧--发现自己手背上 也没有那玩意儿?
那……那东西呢?反复地翻转自己的手,新雨为此深感不解。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琴师往前跨一大步,在新雨来不及抗拒之前出手点了他的穴 道,而后双手扯住新雨的衣襟,左右使劲儿一拉--衣帛破裂声后,新雨胸口
微敞征在那里……它怎么会跑到这里?新雨膛目结舌的盯着胸口上的那个小红点, 忍不住地直眨着眼睛。早上出门前,它还不存在的啊!
「侯爷,此即方才侯爷所见的寻死鸟的心,现在这心蛊已渗入侯爷心肺间,倘侯爷 背誓的话,这心蛊便会开始作祟,三刻钟必教侯爷痛极而亡;即使侯爷末曾背誓,但心 生二意……也会全身起脓疮。」
新雨整张脸顿时阴霾满布。
「侯爷,这心蛊被封存在心肺间,平日并不会对侯爷有任何影响。只要侯爷切记公 主的话,莫要心生二志,负了最初与侯爷交心的女子,这心蛊便没有妨害。」
见到新雨那忿忿难平的样子,琴师一再的婉言劝慰。
「呼--好吧,事已至此,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了。说吧!到底你们那什么硫瓦 阴球是怎么回事?」双手一摊,新雨不耐烦地望着仍是一副楚楚可怜的黎瑶。
原来这硫瓦阴球本叫「凌仙球」。相传千百年前,有神仙乘着会发出亮光、巨响的 大圆盘而来,赐赠给黎族先祖的宝贝。因为苗地多瘴疠疫气,加以苗人亲蛊,使得即便 是生长于斯的居民,亦有可能因承受不住这瘴气疫气而罹病,而神仙所赐的这颗凌仙球 ,贵重之处即在于它可解百毒,使人神清气爽赛神仙。
但这颗凌仙球发挥作用的前提,却是需要公主为之激活。而激活仙球的机关,公主 不说,倒也没人敢问,毕竟这是公主的天命。他们眼前最重要的任务,莫过于先找到凌 仙球,回去解救被段氏囚禁且身受剧毒荼害的王、王后和王子。
前两年,他们隐驻湘西时,听到行人和官兵闲聊,说段氏在不得硫瓦阴球用途之余 ,索性将它进贡给了大宋。但他们虽一直有派人瞒混入宫,却徒劳无功--那些质朴的 边地女子,哪及中原北方娇娃悍强、南方佳丽阴柔多计谋,故充其量只能被分发去做些 低贱杂役,压根无法探知这凌仙球下落。辗转经过数年,终于有消息传来,某位管库房 的大太监因见那碗样儿精巧,便将之送进了御膳房,做为承装水果、菜肴之用--原来 初得这硫瓦阴球之时,即便是宫中见识过诸多稀奇古怪宝物的国库总监公公,亦对这只 碧绿通体的碗状球体陌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所以这只凌仙球一直被压在仓房底 部,没有人留意到它的存在。
既然已知东西下落,剩下的就是将它取回。但宫中因子次有外人闯入的迹象,使得 御林军加强了警戒,而宫中的黎族后裔为了厚植实力以便里应外合,便渐渐地停止了搜 索行动,静待公主佳音。而这方,黎瑶跟着族中出亡的老妪习得纳声调音大法,听闻千 首各地名曲,由她的阿舅--亦即国师,派人出资找个当地人为人头,就在杭州城开起 嬉春楼,准备伺机混进宫中夺回凌仙球。
谁知这京城的防卫是一天严似一天,他们虽已在京城停驻两年,却是丝毫找不到机 会可以混进宫去。而王、王后和王子所受的万蛊之毒,虽被黎瑶以另个蛊暂时克住,但 这种相克之术顶多只能撑三年,之后两毒一混合相乘,反会加速死亡。
为此,黎瑶主仆们忧心忡忡的数着归期,且担心如果没有把凌仙球带回山苗国,届 时整个山苗政权恐将分崩离析,直到他们得知了有逸心侯赵新雨这号人物……于是乎, 设计好的连环圈套平空的套上了新雨--
第二章
端午前的微凉春夜,细雨骤降后的清宁时分,在人人忙得人仰马翻的汴京,灯火通 明的未央宫内,却是静谧诡谲,连根针跌落地板都足以引起巨大声响般。
太监宫女们个个噤若寒蝉,每个人或提、或捧着个硕大的托盘,内装满各式各样的 奇珍异宝、璎珞璧璜。其中最最醒目的,是由个主事公公所端着的金漆托盘内,那夺以 牛眼大珍珠串缀而成的--万代福寿子孙延绵凤翔合鸣服。这么拉里拉杂的大串形容词 ,说穿了,就是套大宋聘娶许嫁时王后、公主所着的婚裳,是大婚典礼上必备的囍衣。
「我不管,我才不嫁给那个好逸恶劳的纨裤子弟,你给本宫去回禀皇上,蒲烟我说 不嫁就是不嫁!」双手环抱胸前,杏眼黑白分明的蒲烟郡主,气急败坏地来回踱着步子 ,一面向那站了近半时辰仍文风不动的主事公公大叫。
「郡主,这当初,万岁爷也是在万般考量之下,才会将郡主许婚给逸心侯。」
「不管,本宫决计不嫁!」
「郡主,现在郡主的身分可是今非昔比。想当初,郡主的生父密谋叛国作乱,万岁 爷仅赐死郡主生父,却对郡主手下留情,且疼爱有加封为郡主,这份恩情,郡主可要好 好的琢磨琢磨啊!」
被主事公公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蒲烟颓然跌坐椅上,面容不觉为之一垮。
是啊,公公说得没错,她蒲烟今日还能留条小命,早已是叨天之幸了。当初爹爹不 知是哪条筋不对,竟与其它三位叔父密谋起事夺位,谁知其中有位叔父胆怯懦弱,竟暗 中向皇上通风报信,致使爹爹他们在起事前夕,于睡梦中被抓个措手不及,全部锒铛入 狱,未几,便被皇上赐死于天牢之内。
唉,相较于前朝太宗李世民大举追杀兄弟遗族,而引起舆论及史家针砭之事而言, 这位皇上伯父就比较懂得欺世盗名的手段。他对所有遗族都大加封赏,博得众人颂赞。 汴京上下、街头巷尾,处处有人歌颂皇上的宽厚胸襟,直说他仁德可追三皇五帝。
但世人所不知的是,她们这些顶着郡主光环的罪臣遗眷,被送进宫后都需服劳役; 虽有金枝玉叶的头衔,做的却是跟宫女小厮们没多大差别的杂役。
蒲烟九岁入宫,至今也过了八个年头多啦!当初被送进宫时,还是个梳着垂髫的小 丫头,因为应对机伶又乖巧,才被收在御膳房,做些挑捡毛屑、剥刮核桃皮络的细活儿 。
本来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就在那--日日夜夜熊熊火光不断的大灶边--终老 了,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上个月皇上率嫔妃到北郊祭天野宴时,却发生有人上吐下泻的 症状。想当然耳,在御医找出原因之前,她和御膳房中所有帮手,全都被卫兵连拖带拉 地吆喝架上了金銮殿。也就从那刻起,蒲烟的命运开始转向了……战战兢兢的跪在金銮 殿上,蒲烟不像其它人般的吓得魂不守舍,反倒睁着一双慧黠明眸,骨碌碌地忙着浏览 这富丽堂皇大殿的每一角落。
虽说是顶着个郡主头衔,但在这皇宫大内,也仅是沧海中之一粟,渺小微不足道。 后宫妃殡多如过江之鲫,宫人、侍女们个个至少都是仕绅巨贾之后。再加上在这纪律分 明的世界,没有得到特许,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宫殿阁院,所以蒲烟虽已入宫八年, 所曾去过的宫室也就只有御膳房,和她所寄居的姒徽宫。
今天难得有机会上得这金銮殿,她说什么也要把这老宫女嬷嬷们口中雕梁画栋的地 方,给它好好的瞧个够。说不定这是她蒲烟这辈子唯一的机会,怎能不紧紧的抓住哩!
着迷张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蒲烟对远远高坐龙位的九五之尊,根本没那心思去理 会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在御膳房中,她只是个没啥分量的小角色,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 儿顶着,她有什么好紧张的?这一细思量后,蒲烟更是有恃无恐地乐得像个无事人般的 东张西望。
此时,不知打哪儿飞来了一只苍蝇,偏偏要跟她作对似的,一会儿跑到她头上簪着 的花朵上,一会儿又很嚣张的停驻在她微热的鼻头,好整以暇的在那里抹手搓脚的流连 不去。
碍着在金銮殿不能随意动作,蒲烟只得偷偷地朝鼻头吹气,希望能赶走这个讨厌的 不速之客。谁知这苍蝇却像是赖定她做的,即使飞离,也只是在她脸庞周围回转个三两 圈,旋即又停回老地方,继续它占地为王的勾当。
呼呼的吹着气,蒲烟累得眼痛、腮帮子酸疼,更有甚者,她吹得连口水都快脱口而 出了。她昨子往旁一转,却见一旁的主事公公正不以为然的对自己大摇其头。
看到他脸上密密麻麻的苍蝇和黑斑大病杂陈,再想到平素一些小太监宫女们私下为 他所取的浑号--芝麻杂豆饼脸……越想还真不得不惊叹,这绰号可真是取得贴切极了 呢!抿住嘴角的笑意,蒲烟拚命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别作声,千万别做出啥个大逆 不道的事儿……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溜啊溜的,总转向那位主事公公。在他努 力瞠大比土豆大不了多少的瞇瞇眼的同时,蒲烟终于忍俊不住,璞哧一声笑了出来。
四周瞬时陷进一种微妙的静默。看到那些吓白了脸紧盯着自己的御膳房公公、宫女 们,全都呆若木鸡地杵在那里,蒲烟这才惊觉大事不妙!
「笑者何人?朕在问话之时,岂能容人在此撒野!」龙椅上的中年人重重一拍以柏 木制成的桌子。卫士随即一拥而上,将蒲烟团团围住,拽着她来到皇上跟前,令蒲烟一 时之间紧张得连喘气都不敢稍用点儿力。
「启禀皇上,此女乃是前骏王之女蒲烟,今年十七,八年前因骏王意图叛变而被没 入宫中,现正服事御膳房。」睨了眼跪在台阶下的蒲烟,主事宫内人员清盘的公公,立 即朗声向皇上报告。
「唔……蒲烟……」伸手捋抚着垂至胸口的胡子,皇上略微沉思了几秒之后,这才 将视线重新投向粉颈低垂的蒲烟。「蒲烟,妳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的瞧瞧妳。」
闻言,她一颗心笔直地往下掉,才知大祸临头。糟了,宫女嬷嬷从小就训诫我,这 爱笑迷糊的性子得改一改,可我就是没将她的话当真过,这下子可好了,在万岁爷面前 如此放肆,即使是亲血缘的伯父,大概也饶不了我吧!
「蒲烟,朕要妳抬起头来。」眼见蒲烟仍僵在那里,皇帝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 在朕面前居然还有人敢不遵朕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