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我就叫蒲烟没错,除非还有人不巧跟我同名。我记得刚刚……我躲到御膳 房的大黑箱中,怎么这会儿竟是在这破庙?」摸着头,蒲烟可真是百思不解。
手指碰触到脑袋后的那块隆起,教她痛得倒抽口气。
「大黑箱?」将这字眼儿在脑袋内回转了几次,黎瑶这才恍然大悟的一拍自己手背 。「哪!敢请妳所说的是我们运猪入宫的木箱?难怪小李叔说今天忒是奇怪,宫中只收 三头猪,却算了四头猪的钱给我们,原来是妳躲在黑箱里蒙混出宫!」
被她的话说得面红耳赤,蒲烟只有腼腆的吐吐舌头。
「呃,可能是这么回事吧!」
「啧,郡主,妳的玩笑可开大了,倘若当时被宫门口的差爷查到妳在黑箱中,我们 的脑袋可就不保了。难怪今日的花轿内竟是空的,原来妳旱就进了侯府。」
「等等,妳说我进了什么侯府?」
「咦?就是逸心侯赵新雨的侯府啊!我方才就是受他嘱托,将妳由侯府救出,因为 他受秦桧诬陷,此刻可能已被擒身亡了。」想起此事,黎瑶脸色为之黯然。
「啥?!」原本还吃包子吃得津津有味的蒲烟,这下子惊得连手里的包子几时落了 地都不知道。
「我受侯爷所托,到后园的藏芳楼将妳救出,那风、火、雷、水四位护卫亦说妳是 少夫人,所以找才勉力将妳救出。」黎瑶伸手到怀里取出那只青雁,双手奉上。「那四 位姑娘见到此青雁,皆说这是侯爷随身之物。他临行前交给我,要我带妳到插天山,说 是自然会有人收容妳。」
「插天山?」反反复覆的看着手里的展翅玉雁,蒲烟还是茫茫然的不知其所云。「 要我到插天山?」
「嗯,由此进去即是插天山的地界。插天山的规定极多,寻常人若无此山寨主人的 邀请函,根本无法入山,我只能送妳到这里。既然侯爷交代送妳到插天山,我黎瑶总算 是不负所托,我还有要事待办,就此告辞了。」挥挥手,黎瑶拾起她散置一地的武器、 药囊,转身便走。
「啊……黎……黎姑娘!」眼睁睁看她像道白影般往树林飘荡跳跃,渐行渐远…… 蒲烟大惊失色的追到门口--却已望不见黎瑶的身影,只得气馁的走回庙里,挫败地坐 在山神庙里唯一的石块上发呆。
奇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何时进了那个什么侯府的,怎么半点印象都没 有?但看这位黎姑娘侃侃而谈,可是半丁点儿都没有不合情理的胡诌之态,那……难道 是我在睡觉?或是失了魂儿?
越想越困惑,头上又传来阵阵抽痛,她下意识伸手在脑袋上搧着风,一面神情古怪 地盯着手里的青雁玉,一时之间对这情况是摸不着半点头绪。
陡地,一阵强风迅速拂过,蒲烟只觉眼前一花。待她定睛一瞧,面前竟然已如塔般 矗五立了众多的彪形大汉,个个髯髭满脸、孔武有力的,令人望之生惧。
在他们之中,却有个十分娇小的女子,约莫不到那群壮汉的胸口高度。她扎了两条 油亮粗黑的辫子,水汪汪的眼球子转啊转的,滴溜溜直打量着被看得不太自在的蒲烟, 以及她手里的青雁玉。
「哇啊!果然是赵家哥哥的青雁玉,那么妳就是赵家嫂子啰!怪事,赵家哥哥何时 成了亲?竟然没有送帖子上我插天山,让咱们众家弟兄们为他热闹热闹……」
在那群大汉间来来回回的踱着方步,小女子微微粉红的衣衫,在那些非黑即蓝或褐 的巨林般壮汉中,更显醒目。
「影小姐,那赵爷曾说过,倘使有需要,必会差人拿青雁上山求救,由此可见,秦 桧那老贼已对赵爷下手了。」
雩影罔若未闻,「唔……刚才飞镖传书说这位姊姊是赵家哥哥的新媳妇。既然是嫂 子,咱们插天山自然不能怠慢。来啊!备轿,迎嫂子入山。」娇斥一声,壮汉们立即将 身上所套的绳索取下,再由四处砍些长短不一的木条,三两下即做成个没有顶盖的轿子 ,前后各两名壮汉半跪在地,等着蒲烟上轿。
若说刚才黎瑶所言已让蒲烟百思不解的话,那这身着粉红劲装女子所说的,更是令 蒲烟如坠五里雾中,想半天也搞不懂她究竟在扯些什么?
「姑……姑娘,我实在不明白,这……」被雩影推拉着坐上轿子,蒲烟胆战心惊地 探下身子,打算跟她好好的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俐落地一个鹞子翻身,这名叫雩影的女子,稳当当地坐上简陋的轿子横把式上,笑 瞇了斜向发际的凤眼,甜甜地对蒲烟说:「嫂嫂不必忧心,只要有我雩影在,即便那秦 桧派来天兵天将,也决计上不了我插天山一步,嫂嫂尽管在此住下,一切有我雩影。」
「姑娘,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蒲烟正想向她解释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赵家哥哥 的媳妇,远远地,传来震天动地的锣声,蒲烟还没弄清楚这是什么状况,那雩影已经又 跳下丈来高的软轿,双手扠在腰际,高高地翘起下巴,盯着天际的块块云朵。
「哼,那书呆子还不死心?」
「小姐,看来是那御史又在山脚下招降了哩!」立即有人将一封飞箭传书的布帛摊 放到她面前。
「哼,又是那个书呆子,他烦不烦啊!」将布帛揉了揉,雩影咬牙自齿缝间迸出话 来。
「小姐,这御史听说是新科状元皮子规,受皇上亲笔御封为代天巡狩的御史大人, 沿江已收降了十七、八个山寨,妳看咱们--」有个半秃汉子连声问道。
「咱们怎么样?难不成你们也想象各大山寨门派,被他招降之后,落得无处容身的 惨状?」杏眼一瞟,雩影由鼻孔闷哼一声,没好气地瞪了那个多嘴部属一眼。
半秃汉子立即机警地闭上嘴巴。
「小姐说得是,在这江南十大山寨里,咱们插天山可是数一数二的强帮悍寨,向来 就是在这插天山自给自足,管他是否改朝换代,咱们只过咱们的日子。他一个小小的御 史,咱们插天山可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一旁有个满脸疮瘢的汉子,以一副睥睨雄视的 模样儿,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
一旁众人连忙应和他的话。
此时,两颗圆滚滚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的雩影,突然绽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诸位弟兄,咱们是不是好一阵子没找人干架啦?」搓揉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 一字一句的说道。
「是哩!自从两年前,修罗山的黑龙帮被咱们以火牛阵打个落花流水,他们头目也 吓得屁滚尿流、成天只会胡说八道之后,再也没人敢来踩咱们的地盘,自然是没有架可 以打!」
缓缓地转过身去,在接触到部属们那跃跃欲试的兴奋眼神后,雩影的微笑越变越大 ,转眼间笑得合不拢嘴。
「小姐,咱们可是要挑那御史带的饭桶兵?」
「那些酒囊饭袋啊,我看丢包泥块就可以压死啦!」
「咱们几时动手?」
在部属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先发问中,雩影忽然举起双手要众人安静,「咳咳, 稍安毋躁,咱们先将嫂嫂带回山寨休息,再派人到山脚下探采那书呆子的虚实。」
就这样,蒲烟半句话都插不上嘴的,被送到了山寨里。雩影将她安置在离主屋仍有 段距离的独栋小屋之后,便又在那堆壮汉的簇拥下匆忙离去。
望着雩影指派的一名丫头忙进忙出的整理房子,蒲烟不禁开口相询--却得不到任 何回答?!……许久才发现,原来这丫头是个哑巴,根本听不见她问的任何问题,只是 非常勤快的做着事儿。
不时听到远处传来的咚咚鼓声和铿锵锣声,望着一直握在掌心中的青雁玉,再想起 自己如今不知身处何境,蒲烟只能无奈地对自己摇摇头,苦笑的望着远方的那堆棉絮般 的云层发呆……被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所吵醒,蒲烟惊地由睡梦中一跃而起。
到这唤做插天山的山寨已经快两个月了,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中悄悄飞逝而去。
全山寨的人都在雩影的领军之下,卯足了劲的跟官兵对抗。
这插天山地处天险,河深水湍,且出入只有条仅容两人并肩通行的羊肠小径,另一 面是陡险峭崖、光滑石壁,只怕是善于攀爬的猿猴、壁虎都要为之兴叹……雩影所率的 部众,每每在技痒难耐之时,便偷偷下山溜进官兵扎营之处,四出骚扰挑衅,再在官兵 追赶至半山腰之前,将之引至各处陷阱予以戏弄。皮子规所领的官兵在受过几回愚弄之 后,不再轻易上当,改采包围之策,希望以围城手法封锁住插天山对外联络的所有途径 ,采消耗战,等着插天山的众人因食物、物质的匮乏而投降……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
而蒲烟则像个没事人般的清闲。出外干架的事她做不来,即便是她唯一会做的厨房 琐事,也因着她是逸心侯赵新雨的妻子,没人肯让她帮忙。百无聊赖之下,她只好跟那 些壮汉们的妻子、女儿们一起,学着做些女红,好打发时间。
据插天山派出的探子飞鸽传书,那赵新雨连中数箭,早在官兵围抄侯府之时即已毙 命。换句话说,这蒲烟可是在成亲当天就成了寡妇,这使得她在插天山上更是受到所有 人的敬重,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连雩影都允诺要照顾她一辈子。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阵仗,蒲烟可真不晓得是该哭?还是该笑?被指婚给那个浪荡子 ,命已经够不好了,岂料他竟在成亲当天就一命呜呼!老实说,她连这个赵新雨究竟长 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却得一辈子顶着他的末亡人的名分活下去,这教她光想起来就累 !
透过屋外隐隐约约映进来的月光,蒲烟辨识出有个高大的身影趋近--绝不是服侍 自己的丫头巧珠。
「谁?是谁在那里?」连声的问着都没有答复,蒲烟更是冷汗涔涔。这山寨中的汉 子都对自己极为友善尊重,怎会有人半夜闯进我的住处?
试图抬起眼皮,但或许是循环药力再度发作,新雨只觉得近来一直困扰着他的晕眩 感又袭了土来。他摇摇晃晃的,想要抓住个什么东西以稳住自己的身子,但连连在空中 挥手却总是落空,令得他一时煞不住脚地往前一扑--嘴里的尖叫尚未离口,那两片热 呼呼的唇片,已然完全密合贴在她唇瓣之上。
蒲烟又急又气,娇嗔地拳打脚踢,恨不得将这像只大狗熊般将自己扑倒在床上的人 给踹开。但这像座山般将她泰山压顶的男人,却是文风不动的仍将她给钉在床上,而他 的两片唇,就像是饥饿过度的水蛭,在她唇土、脸颊、颈畔、耳后不住地蠕动,呵出炽 热的气息令她为之臊羞不已,却也心儿怦怦急速跃动,像是随时都可能要自她喉咙跳出 来般的教她害怕。
如同两条灵巧翻动着的蛇,他的手伸进蒲烟凌乱的衣袖,沿着她细致的肌肤往上挪 移,在蒲烟的皮肤上,如野火燎原般的点燃一簇簇的火花。她感觉像是有股轻微的电流 ,一层层的灼烧着她的所有感官,一遍遍地烙印进她灵魂的最深处……那抹非常熟悉的 花香,不停地触动他所有的知觉,新雨已分辨不出此刻是身在哪家青楼,身下的又是哪 家的红牌歌妓,他只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渴望有个温暖的慰藉。在这东藏西躲的两个月来 ,他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那天在官兵们冲进来、他忙着掩护黎瑶逃走之 际,自己大意的被数箭所伤,幸好被一位神秘高人所搭救,把他带至某名剎调养,待他 已可行动之时才将他送下山--「檀越此后最好是隐姓埋名,秦桧气势正焰,檀越若是 泄漏真实身分,恐怕会再遭不测。」双手合十,那位头上点满戒疤的方丈如此叮咛着他 。
「师父,我乃逸心侯赵新雨,此事天下人俱知,如何隐瞒?」苦笑地摊摊手,新雨 无奈地回答他。
「檀越此去不会有人识得你的身分。世间可有无数赵新雨,但却只有一位逸心侯啊 !现今那逸心侯已被万箭穿心而亡,侯府亦被充公没人,实与檀越没有干系了。」
「师父所言,新雨不甚明白……」
「去吧,老衲已无法再将檀越藏于此地。秦桧鹰爪已至,为保寺中数百口平安,请 恕老衲送客。」合十再三诵佛之后,方丈即转身回山,而山门也在新雨的面前关上。
怀着不安的心情,新雨只得兼程赶着路,只想早些投奔到插天山。因为那插天山的 女当家--雩影--与他有着很深厚的交情。
想当初,雩影乃老帮主起意为儿子所选的童养媳。谁知因儿子痴呆低能,而雩影自 幼即聪颖过人,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才,在惜才的情分下,若帮主遂将雩影改认为义 女,欲使其继承帮主之位,也藉此保障自己的智障儿子,所以老当家辞世之前,即已将 这寨主位传予那娇小可人的雩影,不意却引起帮中觊觎帮主大位的长老们的不满,欲联 手除之而后快。
当那些有所图谋的长老们,一路追杀雩影和她的智障大哥来到河谷时,当时已身受 不少刀剑伤的娇小雩影,为了护住啥也不懂的大哥,仍是以一挡百的以剑花散幻成光圈 ,将自己和兄长牢牢的护卫在其中。正好新雨闲游路过,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与雩影联 手将那些叛徒击毙,雩影今日才得以掌有插天山。
为了感念新雨的搭救,雩影从此发布命令,这逸心侯赵新雨为插天山大恩人,只要 贵客临门,必以最隆重盛情款待,任何人敢有怠慢,帮规必严厉处罚,因此,新雨也就 时常到这插天山盘桓。
刚刚在黑夜中,他展开自幼所学的绝技轻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轻易地掠 过打着瞌睡的守卫,没有触动机关的飞点草枝、凌越树丛后,来到他每回来所借住于斯 的木屋。
任督二脉所传来的阵阵血气相激,令得新雨的意识又逐渐地模糊了起来。真是奇怪 ,每每他想运功之际,便会感到体内有股阴森的力量,将他所凝聚的功力全都抵消殆尽 ,即便是他勉强施展大修聚气法提升精气纯度,也只能坚持短暂时间,而且在他行功之 后,更加的削弱他的气力……难道这是因为黎瑶所下之蛊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