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她们也是为你好啊,你就勉为其难的配合她们一下嘛!你也知道她们的工作就是照顾你啊!」杜平伸手去搀扶祖父,另一只手则揽住黎瑾的腰。
老人重重的叹口气。「唉,这些日子来,身体越来越差,想想年岁也差不多了。现下唯一教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小兔患子的婚事。」
「爷爷,你的身体还很硬朗呢,婚姻是要靠缘分的,急不得!」杜平扶助老人走进大厅,轻轻的说道。
「还硬朗呢!你打算等我走不动、嚼不动才给我要孙媳妇啊?你这小兔患子,就是存心教我见不到曾孙子是耶?」老人像个小孩子似的撒娇。
黎瑾打量屋内简朴的摆设。老旧但整洁的老式家具、随处可见的盆栽切花随意的摆着,室内到处都充满了绿意。
客厅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老人与一些现在政坛上仍赫赫有名的人合照的放大照片,在在说明了老人不凡的经历。她感到有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这个老人为这个国家贡献出他的智能、勇气及青春。
「兰姨,今天平儿回来了,所以晚上就多加几个菜,我们爷儿俩可以喝他几杯。」老人扯着匆匆忙忙端茶过来的兰姨,大声的吩咐。
兰姨面有难色的看着护士。「老太爷,加菜是没问题……」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老人开始露出不悦的神情。
有个老人快步的向这边走过来。「孙少爷回来啦。老太爷有啥事不高兴的呢?」
杜平看看仍然不悦的瞪着兰姨看的祖父。「定叔,这位是黎瑾,黎小姐。黎瑾,这位定叔是我家三十几年的管家了,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事都归他管。」
「定叔。」黎瑾礼貌的朝他点头打招呼。
「嗯,黎小姐今天住这儿吗?我要他们去给妳准备间客房。」定叔说着就要转身找人,却被杜平阻止。
「定叔,黎瑾住我爸妈的房间就好了。」杜平淡淡的说。
杜平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改用另一种眼光看着黎瑾,这其中还包括了杜平的祖父,他面露微笑的拍拍掌。
定叔是最先恢复正常的人,他欠了欠身。「孙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黎瑾偷偷的扯一下杜平,杜平拉着她走到客厅另一端。「什么事?」
「杜平,我不想住在你家。」黎瑾可以看到那群人正交头接耳的说着话,还不时的指指自己这一头。
「为什么?」杜平像是听不懂她所说的话似的。「妳回到台北有亲朋好友可以投靠吗?」
黎瑾耸耸肩,「我可以住旅馆,再慢慢的找工作、找房子。」
「何必舍近求远呢,住我家又有什么不好?起码我可以照应妳。」杜平否决她的意愿,直截了当的说。
「可是……我们甚至可以说还是素昧平生的,我……而且,你不是说要送我到台北的?」黎瑾逼急了,跺着脚低声叫着。
「这里是台北县啊。黎瑾,别闹了,先住下来,我们再慢慢的合计合计,看看接下来要怎么做。」
「杜平,我绝不会当明星的,你别白费心机了。」黎瑾嘟起嘴巴喃喃的自言自语。
杜平没有说话,他只是拉着她回到老人的那头,笑吟吟的迎向管家定叔。
「定叔,就这么决定了,黎瑾就住我爸妈的房间,可能要住一阵子。」
定叔精明的眼神闪了闪。「孙少爷也跟黎小姐一样,要在家里住一阵子吗?」
杜平不置可否的笑笑。「唔,看情况。」
老人已经不耐烦的宣告他的意见。「兰姨,快去做几个平儿爱吃的菜,今儿个我一定要好好的喝两杯。」他豪兴大发的说道。
杜平不以为然的扬起眉。「爷爷,医生说你可以喝酒了吗?」
「是啊,老太爷,医生有交代您可不能喝太多酒;妳说是不是啊,黄小姐?」定叔也问着护士的表态给老人看。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全部联合起来管我啦?连喝个小酒都不成,那我还活
着干什么?」老人满腹牢骚的不断抱怨。
「爷爷……」
「老太爷……」
众人都争相的想安慰他,但他只是一古脑儿的抱怨那淡而无味的饮食、规律刻板的生活方式。
「爷爷,大家都是为了你好。因为他们都很爱你,不愿意失去你啊!」黎瑾蹲在老人面前缓缓的说。
老人看看周围的焦急面孔,半信半疑的盯着黎瑾看。「妳是说他们这些人都不愿意失去我这糟老头子?我可是很惹人嫌哪!」
「怎么会呢?爷爷,大家都很敬重你,你是个很有名望、很值得尊敬的将军,谁舍得嫌您呢?」黎瑾微笑说道,很高兴看到老人终于平息了怒容。
「是这样的吗?」老人像是想寻求她的保证似的一再追问。「还有人会记得我们这些老骨头吗?同僚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谁还会记得我们当初拚死拚活的日子呢?」
黎瑾心疼的看着他,曾经是叱?风云的人物,在岁月和病痛的折磨下,所剩下的只是枯朽的形骸。
「我们当然会记得你的,因为你已经用血汗写下历史了。」黎瑾温柔的安慰
老人抬起头看她一眼,眼神中装满了落寞。「那就是说我今天晚上不能喝酒啰?难得平儿回来陪我……」他越说声音越小声,终至听不见。
众人对看一眼,护士黄小姐清清喉咙。「老太爷,这么办吧!今天晚上我让您喝一小杯酒,但是您明天得多做半小时的复健,好吗?」
「半小时才换一小杯,黄小姐,妳有够狠哪!」老人咕侬道。
「本来医生规定您是不可以喝酒的,如果您不想交换也可以啊,我们明天照旧做一小时的复健就好了。」黄小姐像哄小孩似的跟他谈条件。
「好吧,好吧,半小时就半小时。兰姨啊,晚上的菜做好没?」老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朝兰姨大叫。「记得多做几道平儿爱吃的菜,黎……黎瑾是吧?」
「是,爷爷,我叫黎瑾。」她诧异的看着老人从怀中除下一个古老的怀表,塞进自己手中。「这……」
「这个怀表是当初我要离开家时,平儿的奶奶交给我的,她说我出门在外想着家的时候,就打开来看看。后来我们一路撤退,来到台湾,我带着平儿的父亲过日子,这个表向来都没离开过我的身边。」老人停顿了一下,伸出手去拍拍黎瑾的手背。我本来是想以后就留给平儿了。但今天我想还是给妳吧,当作我送给妳的见面礼。」
黎瑾看着那双满布老人斑的手,惶恐的说:「我不能收,这个表对你们的意义重大,我……」
杜平将表挂在她胸前。「正因为它对我们的意义重大,所以,既然爷爷要送给妳,妳就收下吧!」
「爷爷,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它的。」黎瑾珍惜的摩挲白金的表面,激动的告诉老人。
「嗯,黄小姐,我累了,推我回房去休息吧!」老人略显疲态的告诉护士。
看着护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走进幽暗的长廊,黎瑾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他,这么孤独的老人!
「孙少爷,医生前两天有跟你联络过了吧?」定叔表情凝重的问坐在椅上沉思的杜平。
「嗯。」杜平蹙着眉点点头。「真的有那么严重吗?我看他还很好啊。」
定叔摇摇头。「今天他还算不错的,有时闹起来我们都拿他没辄!病情时好时坏,记忆力也大不如从前,医生的意思是要我问看看,要不要送他到医院去住?」
杜平抿着唇,注视自己交握着的手指。「定叔的意思呢?」
「这……」定叔为难的揩揩眼角。「孙少爷,我在杜家已经三十几年了,老太爷一直都很照顾我们这些下人。我是认为医生说到医院也不过是打针吃药,那跟在家里又有什么差别呢?再说医院里那些人,哪比得上我们这些下人会服侍老太爷?老太爷只要眉一皱,我们就知道他的意思了,那些外人又怎么会懂呢?」
杜平抬起湿润的眼看着他。「定叔,爷爷跟我多亏了你跟兰姨,要不然我真
不知道要怎么办。」
「孙少爷,定叔有句话要劝你,早些结婚定下来,老太爷一直悬念的就是你的终身大事。」定叔说着有意无意的盯着黎瑾看。「杜家的产业一直托给外人管总不是办法,老太爷已经这么老了,还能再盼个几年呢?」
「我知道,我会放在心上的。」杜平看了眼正坐在沙发上打盹儿的黎瑾。「定叔,房间整理好了吗?我看黎瑾可能要先休息一下。」
「整理好了。少爷跟少奶奶的房间一直都整理得好好的,随时等孙少爷结婚当新房用。」定叔微微一笑说。
杜平斯文的摇醒黎瑾。「黎瑾,我带妳到房间去休息,待会儿我再去带妳过来吃饭。」
黎瑾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回答了,她跟着他向一条长廊走去,似乎走了很久才到,杜平打开房门,比了手势要她先进去。黎瑾打着呵欠踏进屋内,一走进去即被满室的画作所吸引。
画中的景物就是这些房舍及附近的山峦起伏。有各个时刻的写生,清晨雾中、雨中模糊的景致,黄昏时的霞光万丈,还有夜里山谷中天空的青蓝夜幕。只有在最中央的一幅画中有人物,书中是门前的水池,在拱桥上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坐在老人的肩头上,正兴高采烈的指着池中肥硕的锦鲤。在左下方题的名字是《静仪》。
黎瑾被那幅画深深吸引住,她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驻足在画前。
「那是我母亲画的,画的就是我跟我爷爷。」杜平走过来站在她身旁,一起看著书。「她就是因为这幅画而得奖,申请到奖学金出国深造,却因为意外而过世,那时我父亲已经过世很久了。这些书是她留下来的。」
「很美,幸福洋溢的气氛。」黎瑾微倾着头,看着画说。
杜平打开另一道门。「这里是卧房。妳先休息一会儿,吃饭时间到时,我会来叫妳的。」
黎瑾走过去看着那个用柔柔的灰色调做基本色的房间,淡雅的灰色占了室内大多数的空间,衬托点缀其中的其它颜色更显得活泼而生动。
床边的梳妆台上有帧黑白照片,黎瑾一眼就看出那是杜平的父母。因为照片
中的男人有着和杜平相似的额头及高挺的鼻子,至于他的浓眉大眼,显然是遗传自母亲。
「好美的房间。杜平,你真的要让我住在这里?这是你父母的房间……」黎瑾靠在那片大大的玻璃窗前,看着外头的厥类和参天大树。
「妳休息吧。」杜平说了这句话即转身出去。
* * *
黎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刚才明明很想睡的,可是这会儿真教她躺下来了,却睡不着!
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昨天她还是小镇上的幼儿园老师,一夜之间,她去了工作,又随一个根本不太认识的男人住到他家中。
黎瑾啊黎瑾,妳的小心谨慎到哪里去了呢?妳如此轻易的相信别人,难道忘了以前所受过的教训了吗?妳能确定他不是另一个贪图美色的登徒子吗?
可是他并没有任何不轨的企图啊!另一个声音在心里悄悄的说。是吗?妳有足够的时间去认识他吗?他毕竟只是个陌生人,妳明白他的底细吗?
但是,他不像个坏人啊!他这么的敬爱他的祖父,又热心的帮助园长解决麻烦……他应该不是个坏人的!她总括的下结论。
那么妳待在这里干什么?心里的那个声音又毫不留情的盘诘着自己。妳不是拒绝他走进演艺圈的提议吗?那么,妳还跟他在磨菇些什么?妳有行动自由的,不是吗?
是啊!可是,我……黎瑾猛然的坐起来抱住自己。
「老天,喔,老天!」黎瑾忍不住呻吟出声。该死的!她该不会是爱上他了吧?她不可能去爱上一个才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男人。
那么她为什么竟然会有不想离开这里的念头?她皱着眉头问自己。
一定是她太久没有尝到这种家庭的温馨,太久没有人如此的关心她。是了,一定是这样的,或许真的是她把自己封闭得太久了,所以才会如此脆弱的容易感动。黎瑾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昏昏欲睡的打着呵欠。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美好,教人舍不得……
* * *
杜平凝望着远处的山峦,后面有脚步生传来,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谁。
「孙少爷,山里晚上雾气重,多加件衣服吧!」兰姨说着为他披上一件外套。
「兰姨,谢谢妳。」杜平顺从的穿上外套。「只有在这座山前,我才能找到平静。在这里我才能静下心来想事情,决定事情。」
「你在为黎小姐烦恼?」兰姨坐在廊下的摇椅中,手中不断的转动着佛珠说道。
杜平没有太讶异的笑笑。「兰姨,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向来都瞒不过妳。」
「你为什么烦恼呢?我觉得她长的俊俏,人品倒也不错,看她今儿个下午对老太爷说的那些话,可真是真心真意的,教人感动。」兰姨轻轻的晃动着摇椅,闭上眼睛。「要是少爷跟少奶奶都还在的话,他们也会喜欢这位黎小姐的。而且,他们还会要你早日把她娶进门。」
杜平苦笑的看着她。「兰姨,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昨天才遇到她的!」
兰姨吃惊得连手中的那串佛珠都掉到地上,她停下摇晃的摇椅。「昨天?那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杜平于是把自己昨天到星星幼儿园出外景及帮李美玉摆平张介民,还有强制把黎瑾带离开那个是非之地的事都源源本本的说出来。
「来,你做得没有错。那你现在又在烦恼些什么呢?你把她从那个危险的地方带出来了,这是在做好事啊!至于你要把她捧成大明星,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我现在又不能确定了。」杜平苦恼的说:「兰姨,妳看到她了,她甚至比王莞莞更美,更适合走这条路,站在一个经纪人的立场,我觉得不用她很可惜……」
「可是?」兰姨久久等不到他的下文,询问的看着他,继续摇着摇椅。
杜平坐在廊下的石椅上。「可是我私心里却很高兴她不愿意走进演艺圈,因为我不希望……不希望别的男人也去注意到她的美,我……唉,我真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
兰姨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她从他一出世就看着他长大,这些年来,没有父母的日子,使他不能如一般年轻人的享受天伦之乐。而特殊的身世也使他在生活中较为保守,以免引起非议。这个孩子,难道不明白那就是男女之间互相的吸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