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过去鬼卒军队的攻击模式,分为夜晚与清晨两班,况贤分析出鬼卒最没有防备的时间,是正午时刻。所以第一波攻击也选择在晌午进行,现在隶属于奇袭先锋的五十人,正做着出发前的最后确认。
“千万要小心,不可以大意啊!”弥天一一巡视,给每位成员打气。
当他来到子乔与水宁面前时,他忧心忡忡地望了望,又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地沉默下来。
子乔就更别提了,他几乎是不正眼瞧他的。
水宁注意到这点,主动上前一步说:“爷儿,把子乔交给我,我一定会把他安全带回来的。”
“你?”弥天意识到她脸上的灿灿光彩,再一瞧她与子乔紧握的手心,不由得宽慰一笑。“那么我这不成材的儿子,就拜托你了,水儿姑娘。”
“不对、不对。”况贤双手叉腰跳出来说。“这时候你该喊爷儿为‘爹爹’,而爷儿也该称呼水儿为‘好媳妇儿’才是吧?”
慌张地甩开子乔的手,水宁鼓着双颊说:“贤哥,你少胡说了!”
“喂,子乔,我有胡说吗?”
子乔笑嘻嘻地把她的手捉回来,贴在自己脸颊上说:“阿贤你别吃醋,改天你也会遇到一个好姑娘,不过绝对比不上我的小水儿。她可是热情得教我吃不消——唉哟,好痛!你干嘛踩我的脚,水儿?”
“懒得理你!我去找哥哥。”红着小脸,她登登登地跑开。
“害臊了?”况贤煞有其事地端详着。
“是害臊了,不过不是害喜。”子乔也嗯嗯地点头赞同。
最后弥天抠抠下巴,看着这两个傻小子说:“你们一点儿都不给姑娘家留情面呢!这种事怎好大剌剌地说呢?真是的。”
“爷儿,你趁早准备喜宴吧!”况贤拍着弥天的肩膀说。“要不等孙子呱呱坠地,可就闹笑话喽!”
“臭阿贤!你少乌鸦。”
“难道说你还没……”况贤讶异地张大嘴巴。
子乔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犯下和臭老头一样的失误吗?我们很小心的,没把种子留在里头啦!”
“啧!敢情是换汤不换药?”况贤差一点被他给骗了,摇头对金弥天说:“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好好告诉你这宝贝儿子,要是他敢欺负人家,我们这群伙伴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子乔瞥他一眼。“哪轮得到你们?头一个不饶我的,是我自己。”
“是、是、是,你们是恩爱的小夫妻。快去准备上路吧!”况贤把新剑配上腰际,掉头吆喝着其余的人马说:“时刻一到,立即出发!”
☆ ☆ ☆
一大群全身黑衣的斩妖客们,无声无息地越过林子,目标是位于敌营后方,储存着大批粮草的帐棚。
经过半个月的特训,水宁的脚力也有长足进步,只是仍跟不上多数的人,一出城门就殿居在后。子乔遵守诺言,也放慢了速度,与她同进退地处于后方。而另一边则是靖云哥与方,方同样也是伤势刚复原不久,不宜勉强。
四人彼此照应,循着前面开路的人留下的足迹,谨慎地靠近。“子乔。”
靖云望了一眼距离自己大约三头身后方的妹妹,确定她听不到后,主动呼唤前方的男子。
“什么事,靖云哥?”
咻咻地越过两根树枝,子乔暂停下脚步。
靖云乘机越过他,抛下一句。“水宁的事,往后就拜托你了。”
“你……晓得啦?”子乔连忙追上去。
靖云点点头。“水宁来跟我认错,说她不是好女孩儿,没办法守住贞操。我只问她是自愿,还是被迫的。她说是自愿的,所以我才没找你决斗。”
子乔冒了滴冷汗。“抱歉,靖云哥,我……”
“你真的有心认错,往后就要与水儿和和气气的,不可吵架。”打断他的话,靖云脚下不停,眼睛里浮现一丝泪光。“水宁是我最心爱的妹妹,我也只剩她这么个亲人,要是她有什么不如意或是不开心,我都将唯你是问。”
“是,我知道了。”
重整情绪,靖云露出一抹笑容说:“最后,我要说声——‘祝你们幸福’。”
“靖云哥也是,祝你也早日找到心上人。”他皮皮一笑。
咚地敲他一脑袋,靖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得意忘形的家伙!这是在跟我炫耀吗?”
“‘哥哥’,我怎么敢呢!”
两人互视一眼,极有默契地笑了。奇袭发动前,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当时的子乔心中充满快慰。他晓得自己与水宁的未来,将会是光明的!为此,他们一定要消灭那些该死的鬼卒!
☆ ☆ ☆
晌午。第一波攻击在敌人措手不及中展开。
以十人小组围攻后方薄弱的警戒,十人突破包围后,直入营区粮草中心,再十人负责点火,十人殿后料理前来支援的鬼卒,最后十人则保护着所有进攻的斩妖客们的退路,成功离去。
这招一击建功打带跑的战术,彻底地扰乱了高大人的军队,获得空前胜利。
第九章
“全部都进城了吗?好,立刻关门,弓箭手就位!”站在城墙高台上的金弥天,望着黑衣人一个个平安无事地陆续归来后,在城门关闭的瞬间,发号施令。“放箭!”
为数众多的箭,将追兵阻隔在外。
高大人率领军队,兵临城下咆叫。“金弥天你这逆贼!竟然派人偷袭我,用这样卑鄙的手段!你以为我会认输吗?”
俯瞰着下方的敌人,弥天气定神闲地微笑道:“高大人,实在是您邀请的手段太粗暴,我无法招架,只有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你要请求绯姬娘娘的宽恕,只有现在的机会了。快把城门打开,负荆上城请罪,我会帮你在娘娘面前说情,要她饶了你的城民一命。”额边流下冷汗。今日被烧掉的粮草中,幸好没有仙丹,所以他还可以支配这些鬼卒们。要是等仙丹也吃完了,那些因毒瘾发作而疯狂的鬼卒,说不定连自己人都会……他不想面对那种地狱,因此必须早一日逮到金弥天。
“不如您回去跟娘娘禀报,说我不是不能去,而是病得离不开这座城。”
“你哪点像生病的样子!”
弥天浅浅一笑,一眨右眼说:“我是病了,得了恐姬症。”
“你这混账——”
扬起一手,弥天下第二道命令。“热油准备,倒!”
呜哇、噢呜的声声惨叫中,进攻的鬼卒们再度如潮水般退去。满意地看着一切都如计划中地进行,弥天下了台阶,回到城内的广场,敞开双臂,不吝赞美地说:“干得好,我的伙伴们!这一次的奇袭伯这么成功,全是你们的功劳!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酒宴了。”
“不要再浪费了。”撩起黑发一甩,况贤扯着唇角说。“这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我们接下来要把全部的鬼卒都消灭,要庆祝也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可是……”
“阿贤说得是,我们不可因为一次的胜利就轻忽,对不对?”田齐帮腔,他的话语掀起一阵阵赞同的鼓掌。
“大家,我们要再下一城喔!”举高一手,况贤高呼。
“没错!”
“打倒鬼卒!”
“金华城永存!”
放眼望去,每一张脸都洋溢着希望与信念,他们都相信最终的胜利就在眼前。
斗志高昂的气氛中,独独水宁没有被感染到,她焦急地在人群中找寻着——
“你怎么了,水儿?”战斗中始终常伴她左右的子乔,来到她身边。
水宁看见他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扣住他的手臂说:“你看到靖云哥没有?”
“靖云哥?他应该与方在一起吧!”仗着身高的优势,子乔锁定了方,扬起手高喊着,把他叫了过来。
沉默的刀疤男子越过人群,望着子乔。“什么事?”
“你不是应该与靖云在一起的?”
方蹙起眉头。“没有,回途上我被几名鬼卒绊住,所以要他先走。怎么,他还没回来吗?”
水宁脸色转白,子乔迅速安抚她说:“也许他先我们一步回来,不在这广场上。不要紧张,我们再仔细找找。”
经过彻底的搜城一番后,靖云的失踪获得证实。
“怎么办?我们可以再出去搜索吗?”扣着子乔的手腕,水宁哭丧着脸问道。“说不定靖云哥正需要我们帮助。”
“我知道了,我去和阿贤商量。”深感大事不妙的子乔,只能把希望放在靖云够机警,懂得找地方掩护自己,而没被鬼卒捉走了。
☆ ☆ ☆
夜晚搜索过于危险,直到隔日清晨才由几名身手最好的人,在子乔的率领下,出城搜索。这段期间水宁睡也不敢睡,始终守在城门上,祈祷着靖云哥能够平安地归来。
顶着烈阳,在漫长等待的煎熬中,水宁求着……
“看到了,他们回来了!”有人指着远方的黑点说道。
她扑到城墙边,急切地探望着。有了,她看到靖云哥被子乔扛在背上,他没事!太好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下城门,水宁迫不及待地跑到城外去迎接他们。
“他不要紧,看来没有什么大伤,不过是晕过去而已。我们是在上回那处崖边找到他的,我猜想靖云哥是知道躲在那个老地方,我们或许会想到要去那边找他。也幸好他那么做,不然光在林子里兜圈子,没个方向,实在像是大海捞针呢!”子乔解释说。
“哥没有受伤,为何会昏迷不醒?”
况贤蹙起眉头。“这不仔细检查,也还不清楚,有可能是撞伤了头。总之,一切得等他醒来后再问。”
“先带哥回房,子乔。”
☆ ☆ ☆
许多人都前来探病,大家都很关心靖云哥的情况,可是靖云哥始终没有清醒,而况贤诊断后也找不出什么异常之处。他以为靖云的脑部受伤,但检视过脑袋瓜四周,也没看到什么明显伤口。
“除了等他醒来再问外,现在我们没什么可为他做的。”连况贤也举白旗投降。
“哥会醒来吗?”忐忑的心里有着挥之不去的恐慌。
况贤没法儿给她肯定的答案。
“不必担心,靖云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最后还是让子乔上前安慰她说:“你上回不也把我叫唤回来了?靖云哥那么疼你,怎么舍得丢下你呢?他一定会醒来的。”
“真……的?”红了红眼眶,水宁哽咽。
子乔亲吻着她的发梢,抚慰着她说:“不要担心了,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等待靖云哥醒来,好吗?”
“嗯。”紧握着子乔的手,水宁这才晓得身边有着一双能依靠的臂膀,是件多么教人放心的事。如果今天她必须一人孤单地等待,也许她会因受不了而崩溃、疯狂。
“陪着我,子乔,绝不要离开。”她低喃着,紧紧偎在他怀中。
他收紧了她娇小而颤抖的身躯。明白她的脆弱,只会教他更想保护她,为她遮蔽这一切会令她伤心的事。
“好,我答应你,我绝不走。”
他们互相倚偎在彼此的怀抱中,坐在靖云的床畔等待着。一个下午过去了,接着是夜晚的到来。他们轮流地休息,有时是水宁睡在子乔的怀中,有时子乔会头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打盹。他们相互给对方打气,也给对方解闷,还一起呼唤床上的靖云,希望能把他叫醒。
可是宛如陷入死亡般熟睡的靖云,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强行压抑住那股“也许靖云哥会就此不再清醒”的吓人预感,水宁努力保持清醒地看护他。
一股极细微的寒风,窜进了水宁的身体,她蓦地睁开双眼,原来自己不慎睡着了,还压在靖云哥身上,她慌张地抬起身。
咻!某种尖锐无比的东西,抵住她的脖子。
水宁浑身冰冻、发寒,并且难以置信。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她眼前的靖云不再是靖云,那本该清明澄撤的黑色双瞳、永远挂着温柔体贴笑容的清俊脸庞、从不曾有任何粗暴举动的哥哥——
“呀——”
她疯狂地尖叫着,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她不要!问上天,何以如此残忍?她最心爱的哥哥,怎么会变成了鬼卒?!
“发生什么事了?”
才稍微离开去小解,子乔不明白从靖云房中传出的可怕尖叫是打哪儿来的?他迅速地冲回屋子,只见况贤、田齐、方也都赶到,大家聚在房门口前,一动也不动,没人睬他或告诉他答案。
子乔拨开人墙,往内冲进两步,同样愣住。
那是谁?那不会是封靖云吧?靖云什么时候……哪里……怎么会……
事实千真万确地摆在眼前,面孔狰狞的男子,把突出而尖锐的五爪架在自己亲妹妹的脖子上,暴凸的红目流连在她的颈项间。“血……给我血……我要血……”
“靖云哥,你冷静一点、清醒一点!你手中捉着的是水儿啊!你的妹妹啊!”不相信连靖云也会受幻妖的影响,性情转变成嗜血的凶魔,子乔企图与他讲理。
“吵死了!”
男子举起另一手,轻易地就将木桌抬起,摔向挡在门口前的众人及子乔。四散闪开的他们,身子都还没站稳,一张张椅子又接连飞来。
“靖云哥!”
子乔不只担心他,更担心他手中的水宁。水宁的状况也不对劲,仿佛是失了魂般,毫不反抗与挣扎地任由靖云的手掌扣住自己的脖子,双眼出奇的无神。并不是吓晕了过去,那是对一切都绝望的表情。
“滚开!不要阻碍我!我会杀光你们所有人!”
这绝对不是靖云哥。反刍自己的话语,子乔摇头修正,天真的是自己才对。如今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这有着鬼卒般凶恶形体的是封靖云,是饱受幻妖之害的封靖云。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失去以前所认识的封靖云了。
幻妖的毒是没有解药的。所有中了幻妖之毒的人,到死的那一天都将成为幻妖的傀儡,没有例外。若不供应新的幻妖之毒给他,那这场发作就不会平息,他将会呈现鬼卒的形态,无自我意识的凶暴、嗜血、酷杀,而且六亲不认。到最终不是被人终结,便是自我了结。
子乔冷颤着,这两条路,靖云会步上的是哪一条?
“你的剑在哪儿,子乔?”况贤突然拍着他,把他拉回现实。
子乔脸色一白。“阿贤,你难道要我……”
“你的剑术是我们之间一流的,由你来,会给予靖云哥最小的痛苦。我知道这是非常痛苦的抉择,可是想要救出封家兄妹……这是下下之策中的唯一之计。”阿贤扣紧他肩膀,悲痛地说。“你就让靖云哥走得有尊严吧!”
子乔摇头,再摇头,他做不到,他怎么……
水宁的事,往后就拜托你了。
那些笑语与关怀,往日风度翩翩的温文模样还历历在目,他怎么有办法对封靖云下手?!
“啊啊!”只见靖云收紧了扣住水宁脖子的利爪,血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