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说出你的要求啊!你不是一直拜托着要娘娘接见?”内侍官看他直发愣,忍不住一踹。
跪在门边的男人,赶紧俯身趴在地上说道:“谢……谢谢您愿意见小的,娘娘。”
隔着帘子,清丽如同幼女般甜美的嗓音说道:“小银子,这人是谁啊?这么脏又这么臭,怎么可以进宫来呢?”
“禀娘娘,这位是高大人啊!”
“高……大人?嘻嘻嘻,小银子,你太无礼了,高大人岂是这样肮脏得连条狗都不如的男人?身为新盘王朝的一品高官,高大人可是雄赳赳、气昂昂,气派又响叮当的人物呢!拿我面前这条狗指他是高大人,小心被他知道,你的脑袋会不保。”
字字句句皆带刺,男人晓得妖姬是存心要恶整他的。今日来此一趟,他也早豁出尊严不要了。只要能得到幻妖,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但是,娘娘,他真的就是高大人啊!”
“什么?!”故作诧异,接着发出连串黄莺般的笑声。“失敬,妾身再仔细一瞧,哟,果真是您呢!唉,高大人啊,您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会如此狼狈不堪呢?妾身要是有哪儿能帮得上忙的.您就尽管开口吧!”
黄鼠狼给鸡拜年!男人暗咒着。始作俑者却摆出仁慈的假面,下一刻不知道会不会要人为她盖庙建寺,膜拜感谢了。可是为了幻妖,他也只得忍下来!
“多、多谢娘娘慈悲,小的是为了恳求娘娘赐仙丹给小的一族,所以特地前来。”
“仙丹?您在说什么?妾身一点儿也不懂啊!”帘后的红唇残忍地掀起一角。
“只要娘娘肯踢仙丹,小人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都可以!”男人死命地磕头。
“……高大人,我想您是有所误解了吧?妾身手上没有什么仙丹,有的不过是些给王上提神助兴的小药丸儿。不过那些东西并不是妾身说给就能给的,毕竟数量有限啊!”
“不管要小的花多少银两都没有关系!这里是小的今日准备好要献给娘娘的宝盒,请您过目。”推出身后的一只大箱子,掀开,黄橙橙的金元宝是囤积多年的财富一部分。
帘后的身影晃动了下。“唉,高大人也是俗人呢!现在妾身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金子。王上待妾身挺好,我也没处花用这些俗气的东西,你带回去吧!”
“您要是不喜欢,小人可以再换……”
“换什么?奇珍异宝?玛瑙珊瑚?嘻嘻嘻,妾身还嫌累赘呢!要送我,就送点特别的,好比……高大人的脑袋!用你那颗脑袋来踢马球,一定很有趣。”
男人倒抽一口气。他有耳闻妖姬酷爱残忍的游戏,但没想到她竟会提出这样骇人的要求。“您、您说笑了,娘娘。小人的脑袋一点儿也不圆,踢……踢起来也不好玩。”
“好不好玩,踢了才知道。”
这妖妇分明在戏弄他嘛!男人咬紧牙关。就算幻妖的毒再怎么强,发作时会生不如死,他也不想为了求她而付出性命啊!
“高大人,你的眼神好凶喔,妾身的小笑话,惹得您不愉快了吗?嘻嘻。”
脸色一白,男人低下头说:“娘娘您别再逗小的了。”
“好吧,妾身就给你一些药丸,但……你得替妾身办妥一件事。”
“多谢娘娘!”
“不急,先把话听完。高大人,我要你率领一千人左右的兵马,到金华城去,将金弥天给我逮进京城中。”
男人一愣。金弥天?那个没用的花花公于?为何妖姬想捉他?
“近来不少鬼卒都死于他手下的一帮人手中,那帮人自称为斩妖客,摆明是想冲着本座而来。据悉背后支撑着他们的,就是金家庞大的财富。我对此人产生了些许兴趣,想会会他,可惜三催四请,他老推说自己体弱多病,无法长途跋涉到京城,那么只好有劳高大人去请他过来了。”
“娘娘是担心他会成为您的后患?”
“不行吗?”银铃笑声格格地响起。
“倒也不是,但臣所知道的金弥天是个沉迷女色,对其他事都不关心,相当无能的男人,小的认为娘娘毋须担心此人。”和自己相比,那个金弥天算哪根葱?
帘后的身影缓缓地站起。“高大人您还真敢说呢!在见到我的当晚,就迫不及待地像个急色鬼般扑倒妾身,一逞兽欲,到底谁才是沉迷女色的人呢?至少,金弥天不仅没有同你们一样沉迷于这些小药丸里,而且还维持得住金华城的繁华,光凭这点他就强过你们了。下去吧,药丸会送到你家中的,你就尽量喂给你的手下,特别是那些要去攻打金华城的家伙们。如果失败,你也不必再想从我手中拿到什么仙丹了。”
“是,小的知道。请娘娘放心,小的一定会把金弥天捉到京城的。”
她并不在乎他的保证。
反正这男人失败了,还有其余的人可供她使唤。
如今这些高官、贵族,已经成了她手中的狗,狗命是不值几分钱的。
好闷啊!她转身离开高台,沿着长长蜿蜒的回廊进入新盘王特地为她打造的寝宫。美轮美奂、应有尽有,却不曾填满过她心头的空虚黑暗。那股黑暗渴望着破坏、渴望着毁灭,她想要看这天下涂上血腥的色泽,一如她血泪交织的斑斑生命……
为什么不降下一场血雨?
她凝视着沉甸甸的灰色天空。下吧!快点下吧!让那血般的色泽,洗刷这污秽的大地!
“爱姬,你在这儿啊!我找你找了好久,你去哪里了?”一双男人的手臂将她环抱,猴急的唇贴上她雪白的颈。
“王上,你爱我吗?”她回头,灿灿一笑。
“当然,爱姬是孤王的一切,我不能没有你!”热切地诉说着,他在她的颊上、唇边印下无数的小吻。
当身上的袍子落了地,她仰头看着天,浅浅地笑了。
再过不久,这里将会如她所愿的,成为一片鲜红的世界吧!
第五章
午后暖暖的阳光,洒在都府大人宅第的中庭。
一群吱吱喳喳好像麻雀般的女人们围坐在石桌边,七手八脚地剥着豌豆荚。这成堆像座小山似的豌豆,再过几小时便会成为所有人的晚餐。半个月下来,已经习惯了这座府邸生活的水宁,也置身在其中。
她一边听着这些妇人们闲话家常,一边感到不可思议。
人家不是都说大宅里面犹如深宫,到处都是怨妇吗?可这些活泼而朝气十足的妇人们不但没有半点怨气,还快活自在的胜过水中鱼儿,哪来的勾心斗角?哪来的嫉妒陷害?这些名分上都是金弥天妻妾的女人,相处之融洽,可称得上奇迹了。
“唉呀!你这样不行,难得最可口的地方,都被你丢弃了。”十姨太捡起被水宁摘下的残荚,罗唆地指点着,并说:“以前我要是这么浪费,被主人看见了,可是会被罚跪在石板上三天三夜都不许起身呢!”
水宁一惊。“弥天老爷那么凶啊?”
“谁说是爷儿来着?我说的是‘以前’的主人。在爷儿收留我之前,我在偏城西的一名员外家中干活儿。那个员外爷可吝啬的,自己吃好用好的不说,还净是想法子抠我们这些下人。那时候我要是不勒紧裤带,可会瘦得连裙都罩不牢呢!”
经她这么一说,水宁更是掩不住惊讶。现在的十姨太丰润到……全身上下无处不圆,连她的腿都有自己的两倍粗。对了,讲到这个,水宁还有另一个疑惑,那就是金弥天的“品味”。
当然,她不是说他偏好长相普通的女人,可是放眼望去,这些姨太太们和花枝招展、争奇斗艳的传统小妾典型,实在有天壤之别。
丰润有如十姨太、脸尖长有如二十二姨太、阴沉不语有如三姨太……怎么看过来看过去,水宁再舌粲莲花,也只能说出“差强人意”四字。也许有人嘴巴坏一点,就会直言她们全是些其貌不扬的丑女。
难道,弥天老爷就喜欢……这味的?
水宁对自己突来的想法生了愧疚。其实外表普通也无所谓,毕竟人最重要的是一副好心肠。这些姨太太们没有一个会端架子,全是些和蔼善良的好夫人,即使像水宁这样寄人篱下,她们也不曾有谁对她说过半句刻薄或瞧不起的话。家事也一样,这些姨太太们都会主动帮忙。
“老十,你这话好像全天下就你一人吃苦,我不也一样是苦过来的。我家那时穷得一天三餐里有两顿啃树根呢!”六姨太嚷着。
八姨太哼着。“你们是比穷,我可是比惨的。你们谁像我一样,进这门时断腿又染痨病,走到哪儿被人嫌弃到哪儿?”
最后,连最阴沉的三姨太都开了口说:“我差点就被人放了把火烧死,因为家乡的人认为我克死了一家老小,是个不祥女。”
“……好吧,老三你赢了。可是拜托你把脸稍微抬高吧?你这样低着头说话,真会把人吓死,以为是‘那个’出现了。”二十二姨太发着冷颤说。
怎么越听越让人糊涂了?水宁小心翼翼地以委婉的说法,问道:“我发现各位夫人都有一缸苦水的样子,你们该不会全都是让爷儿给拯救来的吧?”
“没错啊!”众姨太异口同声地回道。
接着你一言我一语,如洪水般的过去迅速将水宁淹没。
“像我那时是恰巧饿得晕过去,爷儿路过救了我,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他把我带回来的。”
“我是知道人家说金爷儿慷慨仁慈,所以故意在府邸前面徘徊……”
“乡民正要点火的时候,爷儿经过……”
水宁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
“为了报答爷儿的恩情,所以大家才会成为他的姨太太吗?”
“嗯,这么说也没错。但其实是我恋上这府邸的舒适生活,不想再离开,所以就在某天夜里,投爷儿的怀,生米煮成熟饭好博得个名分,让爷儿留下我。”十姨太率直地说。
“大家都差不了多少啦!”二十二姨太笑着挥挥手,要水宁别再问。“你看也晓得,我们这些女人长得也没多得人缘,嫁给普通庄稼汉当妻子,人家还会三挑四拣的,过的日子也苦。可是在这儿………多好,一下子就多了一堆的姐妹,感觉上热热闹闹的,一点儿都不寂寞了。”
“啊!八成就是这缘故吧?”
十姨太摸着胖下巴说道。“所以爷儿的后院里才渐渐成了女人国。”
“谁教爷儿心肠好,无法见死不救,即便女人投怀送抱也不好意思拒绝——尤其是大家都对爷儿哭诉着自己没人要的时候,爷儿最无法拒绝女人的泪了。”最后补充的八姨太微微一笑。“跟了爷儿,我可从没后悔过,现在的日子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也一样。”
看着纷纷同意的众姨太太们,水宁终于晓得这奇迹是从哪儿生来的了。也许是相似的境遇产生的同忾心,让这些女人们不仅不会有独占心理,反而异常地团结,像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
这爷儿也是怪,好像天下所有遭受灾难的女人,都会被他给拯救似的——水宁一边在心中嘟囔着,一边把大伙儿摘出来的豌豆整理好,放进竹篮,起身拿去给金家的主厨。
“哇!”
在通往厨房的路上,她差点撞倒人。
“小心——”
伸手定住她的身,子乔咧嘴一笑说:“小水儿,走路得看着人,光顾着看地面,可是很危险的哟!”
近距离地看见他,不禁教水宁心跳急促。自从上回在溪边的一席话后,自己就莫名地躲着他。也说不上什么理由,只是远远地瞧见他,就会脸颊发烫。自己是讨厌他的,但为何却又不由自主地会找寻着他的身影?
这是为什么?连水宁也想不明白。
幸亏这段日子有一批自愿想成为斩妖客的新人来到,子乔等人忙于训练新人,几乎难得见上一面,更不必说是要讲上两句话。了。
“我没事了,请放开我的手。”水宁馗尬地扯着自己的手。
子乔苦笑。“你还是这么讨厌我啊?小水儿。我最近可没招惹到你咧!”
“你现在就招惹了我!”明知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可水宁就是无法平心静气地和他说话。
“好吧,是我不好。你小心慢走……”
水宁觉得被他握到的地方,滚烫不已。她假装没事地掉头走开。
“啊!等等!”
他忽然冲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拦阻下她。
“还有什么事吗?”
她一双眼左飘右扬,就是不放在他身上。
“你现在可有时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瞧瞧。”
“没有。”
“说谎是不好的行为喔,小水儿。我看你每天都无聊得很,要不就帮忙人洗洗菜、扫扫地,根本一点儿都不忙嘛!呐,一会儿就好,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多少切菜煮饭的时间。”
这家伙打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接受拒绝的!水宁相信自己若说“不”,他一定会死缠烂打到她不得不点头为止。
“我去就是了,你别再缠我。”
放弃抗拒,和商子乔比“缠功”,她是一点儿胜算也没有。
☆ ☆ ☆
“到了,就是这儿。”
子乔得意洋洋地指着面前大片空地中,一座簇新的炼铁房。自烟囱中冒出浓黑的烟,几名召集来的铁匠正忙进忙出地调节着火候、敲打着手中的铁块。这幕景象熟悉得教水宁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又回到唯铁村了。
“康、康”的击铁声、由火红的铁块上四射迸裂的火花,每一样都能勾起她胸口中的悸动。
那段心无旁鹜、一心只为追求打造出登峰造极的魂剑的日子。
“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前天终于造好。这两天陆续会有铁矿运抵,听说也有特地从唯铁村招来的铁匠师傅,以后大家就可以在这儿替斩妖客们铸造出一流的兵器。目前最主要的工作是修补磨利一些刀剑,长久的对抗下来,大部分的剑都裂的裂、缺口的缺口。”
睨着她的脸色,子乔含笑地说:“如何?有没有兴趣在这儿工作呢?”
水宁冷声道:“你要我看的就是这个?”
“我在想,或许你可以重新考虑再次铸剑。好不容易才学会的技术,说放弃就放弃,不觉得可惜吗?何苦糟蹋自己的才华,对不?”
水宁一旋踵,他迅速地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别顽固,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神中对铸剑还有一分热情,你根本不需要勉强自己去熄灭它,你可以再打造出一把把的魂剑啊!”
“你懂什么?!”
情绪失控的水宁,发出怒吼。“我要是继续铸剑,会给哥哥什么感受?只有不断刺激哥哥,让哥哥伤心而已!所以我绝不会再铸剑,你死了心吧!”
子乔改握住她的双肩,不许她逃避地说:“你这么说,不过是想转嫁责任到靖云哥身上而已。靖云哥有说不让你继续铸剑吗?明明就是你想借此来巩固自己动摇的心,你深怕自己不是为哥哥铸剑却一样快乐,对靖云哥会是一种背叛,这才是你内心的实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