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办法根治她的幽闭恐惧症?”骆维彦询问他大哥,仍停驻在冷冰心脸上的视线,无言的附和他大哥的赞美——那家伙确实是很美。
“除非冰心能去除潜藏在她心中的恐惧记忆,否则就只有让时间慢慢抚平她心灵的创伤,才有可能根治得彻底。”骆维俊简单的分忻,他听过维彦提起冷冰心的发病情况。
“她最近搭电梯似乎已不会那么紧张,不过我还没要她一个人搭乘看看。”
骆维彦想转身到厨房,却出其不意的捕捉到蹲在花圃前的冷冰心,唇畔绽出一朵娇甜的笑靥,教他一时又顿住脚步。
那样眩惑人的笑容,是为了她眼前那一株迎风摇曳的紫玫瑰而绽放的吗?
“冰心上回不是才在电梯中吓到,你还逼她搭电梯?”骆维俊指指窗外的冷冰心,责问维彦。
“我在训练她的胆子。”骆维彦不以为忤的说,“对了,那家伙吃早点没?”
“她说她喝了一杯牛奶。”
骆维彦的眉头立即皱起。
牛奶?她的早餐?
这家伙!没人盯着她,她居然连早餐也偷懒!
骆维彦二话不说,便走近另一扇敞开的窗子朝外喊:“冰心,回来吃早点!”
在庭院中的冷冰心蓦地呆愣住,是骆维彦在喊她?
她微一转头,骆维彦那张蹙着眉的俊逸脸庞,立即映入她眼中,她明白的是,她最好依他的话进屋去,否则他等会儿会吼得更大声。
“厨房里有稀饭也有包子,看你要吃哪样。”骆维彦双手抱胸,板着脸朝进门的家伙说道。
冷冰心向骆维俊觑看一眼,她跟骆大哥说过她吃过啦。
“维彦很不满意你只喝了一杯牛奶。”骆维俊微笑的说,像大哥哥般拍拍冷冰心的头顶。
“我……”冷冰心偷眼瞧着骆维彦,到口的话骤地打住,这句话对他起不了作用的。
“别告诉我你不饿,我……”
“我管你饿不饿,反正你就是得负责吃一样就对了。”冷冰心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替骆维彦道出他想说的话。
骆维彦教她低低出口的话,大大的错愕住,这家伙……原来也会反驳别人。
“你的台词被冰心抢走了。”骆维俊轻笑出声,戏谑的向维彦挑挑眉,有些意外冷冰心会这么接腔。
被骆维俊一说,冷冰心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顿感局促,再偷偷一眼表情有些古怪的骆维彦,赶忙往厨房走。
她还是选一样早餐吃好了,以免有人要吹胡子瞪眼睛了。
“等一下,”骆维彦开口叫住冷冰心,在她带着仓皇神色转首时,纳闷的问:“为什么最近我喊你时,老觉得你似乎很讶异又很迷惑的样子?”
冷冰心把头稍梢一低,小声的说:“因为……你曾说过……你讨厌我的名字。”
“我有这样说?。骆维彦反问道,却见冷冰心眼神一黯,转身落坐餐桌前。
“是有个笨蛋说过。”骆维俊嘀咕一句,也不理维彦有何反应,迳自看他的报纸去。
“什么?笨蛋?。骆维彦不满的含糊咕哝。
就算他曾经这么说,他现在不讨厌冷冰心的名字了,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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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午后,毫无预警的下起滂沱大雨,冷冰心在屋内看着看着,慢慢的走向雨中,然后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
像在美国时一样。
以前,每遇上下大雨,她总会奔人无人的雨中,因为只有在这种大雨落得噼里啪啦的时候,她才能将心中积淤许久的不痛快,借着放声大哭,尽情的驱逐而出,不会吵嚷到她的母亲,不会又挨一顿刮……
冷冰心蹲下身子,任由雨水兜头淋下。
想起以前,她的心,还是会痛、还是会冷。
可是,今天的她,不会想哭。
是因为这里是台湾?是因为母亲不在了吗?
冷冰心得不到解答,只是那样恍偬的淋着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冰心突感一阵寒栗,她暗呼不妙。
她的身子骨向来就弱,她记得她每淋一次大雨,好像就要卧病一场的。糟糕!这个说不透什么原因的毛病,连在台湾,也一样吗?
冷冰心瑟缩着站起身,她想,赶快泡个热水澡,应该就没事了吧?
同一时刻,刚由公司回来的骆维彦,才将车驶入骆家庭院,就瞧见浑身淋得像落汤鸡的冷冰心。
“老天!这家伙在干嘛?玩水吗?”
莫名的气焰突地窜入胸中,骆维彦匆匆停好车跑往屋檐下,刚好接扶住那因脚步踉跄,往前滑跌的湿漉漉身子。
“该死!好端端的你干嘛跑出来淋雨?”他稳住她的身子,蓦然瞧见她泛紫的嘴唇,劈头又是一吼:“你这家伙,到底淋了多久的雨?”
“我好冷……我想上楼泡澡。”冷冰心抑不住的打着冷颤,连声音都颤抖着。
“该死!”骆维彦随口低咒,想也没想的拦腰抱起浑身打着哆嗦的她进屋,快步往楼上走。
这家伙怎么老出状况?
他临时想到有一件紧急的合作计划书没处理,才会在假日的午后到公司待了会儿,怎知才没多久的时间,这家伙就淋成一身冷冰冰的!
早知道就该要他大哥带这家伙一起去机场,接今天从美国回来的父母才是。
“赶快用热水温热身子,然后出来把头发吹干,听到没?”骆维彦直把冷冰心抱回她房里的浴室,才放她下来。
“好。”冷冰心扶着他的手臂,悄声的回应,只觉得连头都隐隐抽痛着。
“浴室门别锁,知道吗?”骆维彦为她关上浴室门前,不禁又叮咛了句。
不知为何,骆维彦就是突然有种她随时会倒下的感觉。
也因为这样,原本要离开她房间的他,走到门边,又拐弯回来,依他看,他在她房间先等等看再说。
而在浴室内的冷冰心一边往浴缸注水,一边打开莲蓬头冲洗头发,等浴缸的水注入得差不多时,她赶忙跨入,将冷飕飕的身体侵入冒着热气的温水中,才终于觉得全身舒适了些。
只是奇怪的是,她的头疼好像丝毫未减,变得有点儿昏昏重重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冷冰心房里等侯的骆维彦,从浴室内的哗啦流水声歇止时,便暗暗计时,十分钟后,他认为冷冰心应该起身了才是。
于是,他步到门边,准备一听到浴室的开门声,就离开她的房间,以免造成她的不便。
怎奈他移站门边好一会儿,就是听不到该有的声响。
“该死!这家伙准备浸泡多久?”
压不下心底无端升起的不安,骆维彦踱到浴室前,敲门问道:“冰心,你洗好没?”
浴室内一片悄然无声。
“冰心……”骆维彦捺住气再敲喊一声,回应他的,仍旧是诡异的静默。
“拜托,现在是大白天,也没停电,她该不会昏倒了吧?”
骆维彦喃喃低念,在仍得不到冰心回话的情况下,他浮躁不安的旋开门把,随即瞧见低头趴扶在浴缸边缘,一动也不动的人影,胸口顿时揪成一团。
“老天!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骆维彦疾步走近,急忙扳扶起她的小脸,拍唤道:“冰心,冰心,醒醒,冰心……”
冷冰心连眼皮都没眨动半下。
骆维彦下意识的摸向她的额头,立即被那滚烫的热度惊得缩回手。
“我就知道!也不想想自己单薄得可以的身躯,没事淋什么雨!”骆维彦边拉下挂勾上的浴巾,边责怪那发高烧昏迷的家伙。
就当他要将她赤裸的身子用浴巾包覆起来时,猛然人眼的景象,教他骇得顿住手上的动作。
“我的天!她这伤是怎么来的?”
他拂开她背上沾附的长发,那白皙的背上赫然是一条条交错的鞭痕。
骆维彦不由自主的伸手拂抚上那教人震慑的仍痕,心底紧紧抽痛着。
是怎样反复的伤害,才能让这些伤痕顽强的烙印在她纤弱的背上?她过的,究竟是怎么样的生活?
骆维彦重叹一声,将浴巾由她身后襄向前,不意又瞧见她心窝口处的一道狭长伤疤,教他猛地又是一震。
“这……”
骆维彦无法出声,感觉心里头很不舒服,只能紧抱起昏迷的冷冰心走出浴。
他得找老妈谈谈这个家伙,好好的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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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维彦等母亲探视完仍然昏睡着的冷冰心后,便将母亲请回他的卧房,谁知他都还没开口,母亲的数落已当头罩下。
“你这孩子怎么照顾冰心的?亏你大哥还跟我们称赞你很关照冰心,怎知我们才从机场回到家,就见冰心发烧成那样?”何文媛不客气的叨念着,眼带苛责的睨向儿子。
“拜托,我是去公司处理点事,我怎么知道那家伙会突然跑去淋雨,还一淋就马上出问题?真是的!难不成要我二十四小时看守着她?”
骆维彦愈说愈气闷的踱到窗边。
依他看,那个让人料想不到下一秒会出什么问题的家伙,还真该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盯着她。
“冰心那孩子身子向来就弱的,唉……”何文媛低叹口气,在沙发坐下,“你要妈到你房里,有什么事?”
骆维彦脑海倏地又浮现那教人不忍的伤痕。
“冰心……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她母亲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的家人呢?为何她会独自来台湾?”骆维彦落坐在他母亲对面,一连串的问。
何文媛有些讶异的望着儿子,“儿子呀,你怎么突然想问妈这些事?”
“冰心的个性太封闭、太退缩了,她刚到骆家时,根本不敢抬头和人对视……总之,那家伙问题一大堆,每次提到她母亲时,她的眼神便哀戚得可以,她在美国也是这个样吗?”骆维彦是打定主意,探问到底了。
何文嫒沉吟半响,叹息说道:“其实冰心是个私生于。当年她母亲不顾家人的劝阻,硬是爱上从美国来台经商的花心华裔,不在乎对方已有家室,不在乎对方的虚情假意,天真的想以孩子绑住对方。”
“结果人家根本无动于衷,还死不认帐?”骆维彦替她母亲接口,明白那样盲目的想用孩子当手段束缚他人的人,不可能多懂得母爱的。
何文媛感慨的点点头。
“但冰心的母亲不死心,她什么都不管,只要和那个华裔在一起就好。我记得我和你父亲去看才出生不久的小冰心时,那粉粉嫩嫩的娃儿也许知道自己不受父母的期待喜爱,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看人。”
骆维彦突觉心口窒塞的牵抽着,那家伙……
“冰心的父亲既然不承认她,为何冰心后来会到美国呢?”骆维彦困惑的睇着他母。
“因为冰心的外婆家看不过去她母亲仍执迷不悟的和对方纠缠,愤而与冰心的母亲断绝关系,所以当冰心的父亲回国后……”
“不会吧!冰心的母亲就这样带冰心追到美国?这个为爱疯狂的女人,哪有余力在异地好好照顾冰心?”骆维彦圆睁双眼的大嚷,可以预见冰心的成长路,必走得坎坷无比。
“事实就是这样。后来我间断的得知,冰心的父亲为她母亲取得绿卡,就连冰心的居留权,也是她那个依然不认她的父亲靠关系弄来的,但一切就只到这里……”
“什么叫‘一切就只到这里’?”骆维彦急急的又截下他母亲的话。
何文媛略微皱眉的摇头,“之后我就联络不到冰心的母亲,只从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中,依稀知道冰心的父亲会寄些钱给冰心的母亲,但很少理睬冰心的母亲了。”
“那冰心为何现在会在我们家?”骆维彦情急之下的问话有些语无伦次,他想问的是,他母亲为何又会碰上冷冰心他们。
何文媛会意的说:“前年吧,我和你父到美国,突然接到冰心母亲的来电,要我去医院帮她照顾冰心。”
“医院?”骆维彦琥珀浅蓝的眼眸一闪,捕捉到他母亲眼底的悲伤。
“那孩子的背部……整个皮开肉绽哪!唉……”何文媛重重叹息出声,微闭的双眼仿佛历历浮现那一条条鲜红的血痕。
骆维彦倒抽口气,那家伙背上的伤痕,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吗?
“怎么伤的?”骆维彦抑住心底的起荡,低声的问。
何文媛定定地盯望她儿子良久,伤感的叹道:“冰心的母亲用皮带、藤条鞭打成伤的。”
房里的空气突地降到谷底。
骆维彦倒抽着冷气,一句话也说不出采,他老妈刚才说什么来着?
“那位医生偷偷地告诉我,冰心的伤不是头一回了,她母亲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冰心是她母亲的出气筒……。何文媛和儿子对望的眸里,盛满心疼不舍。真是苦了冰心那孩子呵!
“该死!”骆维彦蓦地大吼,跳离沙发,愤然的说:“难道就没人去检举那个虐待女儿的疯狂母亲吗?”
“是冰心求那位医生别说的,她说她母亲够可怜了,深爱她父亲却得不到回报,她母亲其实过得很辛苦。”为爱走入崩溃的边缘,何文媛很替昔日的朋友惋惜。
“那个笨蛋!她母亲可怜,她自己就不可怜?她自己就过得不辛苦?该死!”
骆维彦满腔的怒火中掺进了不舍,为了她那为爱飞蛾扑火而致使精神错乱的可怜母亲,那家伙连小命都不要了吗?
“冰心的母亲在半个月前,选择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是想对冰心做个弥补吧?她拜托我带冰心回台湾,让那个从来不曾真正拥有真情的孩子,享受点家庭温暖……”
一阵敲门声,陡地打断何文媛语带伤悲的话。
“妈,冰心醒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骆维俊打开门在门边喊,他刚帮冷冰心换好另一瓶点滴。
骆维彦看着他母亲着急的走出房间,却没跟着移动步伐。
他的心情仍沉浸在之前的对话情境里,很愤慨、很烦乱,很郁结。
他突然觉得自己比冷冰心幸运太多太多了,至少他被他那狠心的父母丢弃后,还能让好心肠的骆达远夫妇捡抱回来,幸福的被爱护着,扶养成人。
而冷冰心那家伙呢?
在完全没有爱的环境里挣扎生活,被自己最亲的母亲一再的伤害着,她的心能不冷吗?她的心灵能不封闭、不胆小、不怯懦、不退缩吗?
别丢下我一个人……
骆维彦的耳里突然撞进冷冰心在台风夜昏迷时的呓语呢喃,胸中的紧窒又旋压上一层。
漫漫岁月,冷冰心是如何一个人撑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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