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妻子是麻烦了些,不过——他并不讨厌她。
「我会不会太重了?」她靠在他背上小心翼翼地问。生伯造成他的负担。「真的不要我下来走吗?」
「你该吃胖点。」他答非所问。
这是说她不会太重吗?她在心中揣测他话里的涵义。还是说他——不满意她的身材?
算了,她摇摇头。不管他怎么想,她就是她,不会因他的想法而有所改变,就像他不会为她改变一样。
不过幸好——他还是个可靠的人。至少不会丢下她一人下管。她再度靠回他坚实宽阔的背。也许她该学著如何和他相处,毕竟,他是自己的夫婿,不是吗?
他就这样背著她,一手还拖著毛皮和包袱,慢慢地走下山。
「柳郎……」她突然开口。
「干什么?」他没好气地回答。心中仍生著闷气,但不知是在气自己还是气她。大概都有吧!
「谢谢你。」 一句柔声的谢意传进他耳里。
他陡地停下了脚步,满脸胀红。 「谢什么谢!」说完仍埋头前进。
望著他通红的双耳,水柔展开了笑颜。他和她想像的似乎不太一样。也许——她这么希望著——他和她也可以和平相处。,
「该死!」望著眼前本来该有一群商贾小贩的市集,他愤愤地诅咒著。
果然如他所预料的,他们错过市集了。
「柳郎我……」她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嗫嚅地道。
「不要再说对不起!」他吼著截断了她的话。这个时候,他可不想听见她再说任何一句自责的话。更何况,错又不全在她。
他怎么知道她要说什么?
像是被人捉到小辫子似的,她听话地止住了口。
「来吧!」他再度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上来。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该不会在黑夜里赶路回山上吧?
「进镇里去找王大夫。」他仍蹲在原地等她。
「进镇里去?」那他还要背著她?这不是会让人笑话他吗?「那我……我已经好多了,我可以自己走进镇里去。」就算他不在意,她也不希望被人背著进城。
「你确定?」他怀疑地看著她。这女人恐怕没过过几天苦日子,她不知道脚底伤成这样,眼前是不可能继续走路的。
「嗯。」她点点头,并试著要站起来。
脚才一碰地,一阵椎心的刺痛便自脚底传来,疼得她几乎要跌坐回去。她勉强撑住身子,苍白著脸对他笑了笑。「我们走吧」
他瞪视著地,几乎不敢相信她是这么的倔强。看她强忍著痛,举步维艰往镇里前进的模样,心上一阵不忍。
将毛皮一把甩上背,他赶上前去,拦腰将她抱起。
「啊!」她惊呼出声。「你……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的。」
「闭嘴!」
她娇小的身躯整个被包在他怀里,紧箝的臂膀让她动弹不得。「柳郎,我觉得这样……」
「你觉得这样进镇很丢脸是不是?」他一语说中了她的心事。
「所以,你宁可受疼,也不愿让我背你。」
「我……」她低眼敛眉,不敢在这么近的距离看他。
「既然如此,那我就抱你进城。」他双臂稍一使劲,将她更栘近自己。「要是真觉得丢脸,就将脸埋进我的胸前,这样,你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你了。」
说完,不容她再反驳,大踏著步伐往镇里迈进。
他的女人真的很奇怪,总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掉泪,还喜欢坚持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
第二章
「王大夫,这是我刚娶进门的妻子水柔。水柔,这是王大夫。」他简单地为两人做了介绍。
「彦小子,想不到你真好福气,才听说你要娶亲,没想到真让你给娶了个这么娇滴滴的水人儿回来。」
王大夫摸著长及下巴的白须,一脸满意地上下打量著她。
我也没想到。柳彦嘴里嘟囔著。
「喂,你瞧够了没,到底替不替她看伤啊?我还得赶著去铁公鸡他家呢!」见那王大夫盯著水柔瞧了半晌,都把她给瞧得低下了头,还不见任何动作。
「要去你就去啊,把人放在我这儿,不会给你弄丢的。」王大夫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仍旧笑嘻嘻地抚著长须。「怎么,舍下得啊?」
柳彦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柳郎,你有要紧的事就先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没关系的。」
看这王大夫就像邻家的老爷爷般亲切,应该没关系的。更何况因为她的缘故使得他错过了市集,她不想再让他为自己耽误了正事。
「柳郎?她叫你柳郎?」王大夫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指著他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是她自己要这样叫的,你指著我干什么!」柳彦被笑得极为尴脸,恼羞成怒地喝斥著。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哈哈哈……太好笑了!」王大夫笑得打跌,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这个腿长胳臂粗的彦小子,也能被称做什么「郎」?亏这小姑娘想得出来,简直要笑死他老人家了。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看见柳郎被王大夫嘲笑得面红耳赤、一副即将爆发的样子。她又开始不安起来,小心翼翼地瞥著他。
「没你的事!」柳彦对著她吼回去。尴尬得不知要把脸往哪儿摆。早知道就不该让她随便乱叫。
水柔被他这一吼,吓得险些跳了起来,当著外人的面又不敢掉泪,只好强忍著眼眶中的泪水不敢出声。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让他丢脸的。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王大夫止住了笑,闪著充满智慧的眼睛对她说:「小姑娘,你别怕他,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嗓门大了些、脾气躁了点,你可别被他的外表吓著了,其实他呀——」
「死老头,你跟她扯那么多干什么?再不好好看伤,我走人了」柳彦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好好好,我看,马上看。」
「柳……我……」她欲言又止。现在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唤他了。
「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别管别人怎么想!」不必她开口,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虽然他对柳郎这两个字也有点感冒,但被她叫了一天,也就习惯了,既然习惯了,又何必改口?
「是,我知道了。」她又低下了头。
「小子,不是我要说你——」一旁看到这情形的王大夫忍下住开口了。但见到他凌厉的眼神,只得乖乖住了口,教水柔把伤处摆在垫上,好让他疗伤。
「你脚底受了伤吗?脱下绣鞋让我瞧瞧。」王大夫指示道。
「柳郎?」水柔转头看他,像是要徵询他的同意。
虽然她已为人妇,面对的又是个大夫,但毕竞在陌生人前脱下绣鞋,对她来说是件极为难堪的事。或许……能免就免。
柳彦并不懂她的想法,对他来说,治病就是治病,哪来这么多顾忌。「你就脱啊,不脱要大夫怎么替你治疗!真麻烦!」
她这才遮遮掩掩地褪下了绣鞋。满脸尴尬。
「老天!你这是怎么弄的?!」王大夫惊叫出声。他从没见过哪个姑娘家能把自己的脚伤成这样,还亏她忍了这么久,竟没叫一声疼?
「很严重吗?」听见这话,柳彦忙上前询问。
王大夫白了他一眼。「对你这头牛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可你媳妇儿是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哪能这么受折磨!」
这小子,果然不懂得怎么怜香惜玉!
「那你就快点帮她治啊,还等什么!」柳彦急了。「还有,给我用上好的药材。」
「不……不用了……」 一听见他说要用上好的药材,她连忙开口阻止。「别为我花这么多银两,只要随便包扎一下就行了。」
她也不是什么千金之躯,不值得为她花这些钱的。
「少罗嗦!」他吼她一声。「我的钱想花在什么地方你管不著!」
他就是最不喜欢她这个样子。畏畏缩缩的,好像什么事都是她的错,又好像她只是个连草芥都不如的弱女子。这是什么心态!他越想就越有气,他又没虐待她。
大夥儿顿时都僵在那里。
「彦小子,听我老人家一句行不行?」
王大夫见状,忙设法打圆场。「要是疼媳妇儿直说就行了,何必这么粗声粗气的,看,你把人家给吓的。」
望著水柔泪眼朦胧的模样,他不禁替她心疼起来。这么个水灵灵的媳妇儿,彦小子怎舍得这么骂?
「王大夫,你别怪他,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说到这儿,她竟哽咽起来「对不起,我失态了。」
她吸吸鼻子,勉强振作精神。
王大夫瞟了柳彦一眼,满眼责怪之色。
看,不是我老人家多事吧?事实就是如此。
柳彦百口莫辩、为之气结。他怎么知道他娶的媳妇儿这么不禁骂,随便说她两句就成了这样,又不是真在骂她。何况他天生就嗓门大、脾气差,有什么办法?
「好了,伤口都上过药、包扎好了。」王大夫完成最後一道治疗手续,对著柳彦道:「记得,这几天尽量别让她走动,也别让伤口沾了水,我准备几服伤药让你带回去给她每晚替换,月底时再带她来看一次就成了。」
若下是怕他上下山不方便,照理是该隔天来换一次药的。
「知道了。」柳彦仍臭著睑接过药包。「多少钱?」
「看在你是我从小看大的分上,算你十两银子成了。」他用的可是上好的伤药,十两算是便宜他了。
「十两?!」水柔惊呼。「这我不要了。」她吓得将药包往王大夫身上一丢,倏地缩回了手。
怎么才几包药要这么贵?十两银子可是她们水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啊!
「喏!」柳彦面不改色地递出了十两银子。瞄了她一眼後,又自王大夫手中拿回了药包。「好了,我们走吧!」说完,又将毛皮背在背上,弯腰将她抱起。
「可是,柳郎,那些药得花十两银子,我们用不起啊!」她攀住他的颈项,心中仍担心著那一大笔钱,浑然不觉自己已被他搂在怀中。
很好,至少这十两银子让她用了「我们」这两个字。证明他们是一体的。
柳彦满意地笑著走出大门,临回头对著王大夫点了个头道:「谢啦,老头。」
「甭客气,小子。」王大夫抚著长须,回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卖了十张毛皮,得了六百两。柳彦在客栈里头气得来回踱步,半天也安静不下来。
该死的卑鄙小人!竟然趁人之危对他漫天杀价。
原本可以在市集卖到一千两的毛皮,竟被他杀成了五百两,要不是他真准备翻脸了,那铁公鸡死都不肯多加一百两,最後,就以六百两成交了。
白白损失了四百两!还没算上这房钱、菜钱,和替她看伤的钱。亏!真是亏大了!
「柳郎,饭菜都快冷了,你不先吃一点吗?」看他怒气冲冲的模样,她本来坐在一旁不敢搭腔,但她真的饿坏了。若是没他的允许,她又不敢随意动手。
等了好一阵子,实在饿得慌了,才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卖完毛皮後,太阳已经下山了。要是他单身一人,说什么也不会在这客栈落脚,白让他们赚了一天的房钱。但眼前带著她,脚又受了伤,不让她在这儿歇息还能怎么著?饭,也总得吃吧,所以顺道要店小二招呼了些饭菜。
不过,他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气都气饱了,哪还吃得下!
「我不饿,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吧!」他没心情搭理她,随便应著。
「那……我也不饿。我等你一起吃。」话才说完,没想到一阵咕噜声让她的谎话穿了帮。
当场,她窘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真的不饿吗?」他故意调侃她。看她羞得满脸通红的娇模样,让他连刚才在生什么气都给忘得一乾二净。
「我……」她嗫嚅著。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怎么他这娘子的头看来小巧,却总像有千斤重似的,老是抬不起来。眼睫也总是低垂著,从没正眼看过他。
这样一想,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没好好欣赏过她呢!
他觉得她美极了。王大夫这么说,连走在路上,每个经过他们身旁的人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她几眼,可见并不是只有他一人觉得她美。
「别你啊我啊的,我陪你一起吃成不成?」说著,他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将自己的脸凑上前去。「水柔——」
她压根儿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整个人惊跳起来。受伤的脚一著地,又被那剧烈的疼痛给逼得跌回了座位,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
「你这儍瓜!究竟在紧张什么?」见她疼成这样,他既生气又心疼。连忙执起她的双足,轻放在他蹲踞著的腿上。
这回她可疼得没力气缩回脚了。
「幸好没事,下次别再这么莽撞了。」在仔细瞧了半晌後,他才放下了心。「好啦,吃饭吃饭,多吃点
饭,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说著,将她的脚放回原位,催促著她。她的眼泪还一时止不住,抽抽搭搭的。
他这一生最怕看见女人哭了,怎么也想不到竟让他娶了个这么爱哭的老婆。「你别哭了行不行?」他重重
地叹了口气。「我真服了你了,哪来这么多眼泪。」
听人家说,女人都是水做的。本来他还不信,今儿个——总算让他见识到了。
他的女人,活脱脱是从水里给捞出来的!
「对……不……起……」脚下的疼已经减轻,这才抽噎著道歉。 「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她又低下头。
「你不喜欢……我会改。」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爱哭。他在心里加了句。「快吃饭吧,菜都凉了。」顺道还挟了些菜放进她碗里。
「嗯。」她乖顺地举起碗筷,小口地吃著。
「多吃点,待会儿吃完我再帮你擦澡。」他嘴里含著饭,口齿不清地说。
什么?一口饭哽在喉头不上不下,她使劲地咳,咳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你在赶什么啊?叫你多吃点,又不是要你抢著吃,看,呛住了吧!」他连忙放下碗筷,用力地拍著她的背。
「人家说吃饭皇帝大,你急什么嘛?真是!」瞧她咳的。他还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给呛死了。
单是想到要在他面前赤身露体就让她面红耳赤、呼吸不过来。
「我……咳……咳咳……自己来就可以了……咳……」她抚著心口,极力要表达她的意见。
「什么自己来就可以?你在说什么啊?」他仍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我自己可以擦澡。」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她鼓起勇气一次说完。俏脸一片嫣红,也不知是给呛的,还是因为说了这话而不好意思。
「原来是说这个啊!」他恍然大悟。看她的情况已经好转,他才放下了心。「你我都是夫妻了,还忌讳什么?难不成你真能下来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