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承曦缓缓地摇摇头——欧阳骥干咳了一声,脸部表情显得十分无奈。“虽然我代理日月教教主的职务长达十七年,但毕竟我也只是暂代的身分,所以我所下达的命令可能得不到日月教里所有教众的心说诚服,久而久之,难免会产生一些误会。不过,这种情形很快就会消失了,这次的会议将是我最后一次主持。相信大家都知道,少爷会在半年后正式接掌日月集团,成为名副其实的掌门人,所以,我希望分布在各地区的堂日,能利用剩余的半年来努力稳固我们日月集团在每个地方的基业,让少爷在半年后能顺利而且没有后顾之忧地接手日月集团。好了!我话说到这里,接下来哪位有重要事情想提出来讨论的?”
“少爷,”领导香港分支机构的红色火焰白庭江首先开口。才五十开外的他却已是头发斑白,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想而之,他是真的用尽心血致力于整顿属于他的地盘,而他的直属上司是蓝色火焰柳应之。“大家都知道,香港是工商业非常发达的地方,而令我感到自豪的是——我的手下个个都不畏艰难、倾尽全力地为日月集团在香港开拓出一片江山来,而且总算不负所托,我们确实也得到了一些成绩。可是,经年累月的牺牲奉献,教里一些年纪较大的老人开始对这种竞争激烈的生活有力不从心之感,为了想让底下的年轻人也有出头的机会,所以打算提前退休。我以他们上司的身分恳请少爷,能否念在他们平日对日月教的改革立下的汗马功劳,请总部拨下现款,让他们能有一笔优厚的退休金用来颐养天年?”
朱承曦没开口,却点了点头,答应他这项情理兼顾的要求。
“谢谢少爷!”白庭江感激地道。
“等等!我不赞成。”欧阳骥出声制止,不去理会柳应之已微变的脸色,自顾自地说下去:“香港堂口当初要改制成为一般公司时,总部就曾经拨下一笔为数不小的钱款协助开发。但据我所知,堂口所用掉的钱和所建设出来的成果似乎不成比例,而且我还曾接获密报,指称香港堂口里有人有亏空公款,所以,在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之前,退休金的事情要暂且搁置。”
“这——”白庭江倒抽了一口气,对欧阳骥的指控想提出反驳,但立刻被柳应之以眼神制止了。
“少爷,既然有人怀疑我的属下操守有问题,那我也不能有所偏袒,就等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我们再来讨论退休金的问题吧。”
朱承曦眉心微蹙着,想了一下,顺从地接受柳应之的建议。
“好!这件事就暂且搁下,其他人还有谁有问题的?”欧阳骥再问。
“我们设在菲律宾的分支机构传来内部有分歧的意见,而且也闹出了内乱,我正想向少爷请示,可否由我派人去了解情况,顺便也调停调停他们这次的纷争?”同样也是柳应之部下的祈坚问道。
“不用你去处理,我自然有办法,这件事由我决定就行了。”欧阳骥一口否决了祈坚的请求。他独断地决定一切,有意无意间,似乎不把跟他处在同等地位的柳应之放在眼里。
朱承曦默然不语,但站立在他身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封昀,此刻也有了一点激动的神色。
“下一位。”欧阳骥继续主导着会议的进行。
“少爷,近年来飞龙帮总是存心入侵我们日月教的势力范围,还肆无忌惮地挑明说要铲除我们在日本的势力,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胆大妄为的行径已经让我们的弟兄十分看不过去。所以,属下斗胆请求总部能拨下经费让我们铲平飞龙帮,好叫那些觊觎日月教的帮派不敢轻举妄动。”红色火焰银汉豪气干云地道,脸上有着十足的霸气。
“不行!”朱承曦沉声道:“我反对这种做法。”
“少爷!我们必须维持日月教的威信,否则,那些小杂碎见我们只是一味的忍让,一定会更加猖狂!更可能在我们的地盘上作威作福;而如果我们放任他们不管,这对我们的改革计划也会造成负面的影响。”欧阳骥转头指示着银汉:“这件事就这么决定,由你去办。”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一直让欧阳骥掌握大权的朱承曦这回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黝黑的星眸射出凌厉无比的光芒来,毫无转圜余地地道:“请骥叔别忘了我日月集团的宗旨,我不希望再有腥风血雨的事情发生;既然我们都已经决定要抛弃以往那种逞勇斗狠的日子了,又何必去在乎别人的挑衅?我不许日月集团有走回老路的情形发生。”
“但是……”欧阳骥的自尊与威信这回可是狠狠地受了挫,但他仍然不死心地想要翻案。
“如果有人不听指挥,就别怪我用帮规处置!”朱承曦的脸色更为冷峻,不容辩驳的王者之风完全流露出来。这些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一时间都被他的气势给震慑住了,纷纷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有异议。
看他势在必行的决心,欧阳骥马上聪明地见风转舵,干笑了两声。“我真是忙糊涂了!一时心急才会冲过了头。既然少爷下达了命令,我们理所当然都会遵守。”他谄媚地附和道。
“是啊!开了一整天的会,大家全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要是谁还有问题想请示的,就全交给蓝色火焰——欧阳骥来处理。”柳应之也试图缓和这紧绷的气氛。
“封昀,护送少爷回去。”欧阳骥立刻命令道。
“是!”
在封昀的护卫下,朱承曦和柳应之都从原电梯下楼离去,而属于柳应之手下的五位红色火焰也从另一个秘密通道离开,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六位红色火焰和欧阳骥,他们各怀心事地坐在原位上。
无声地叹了口气——欧阳骥已冷汗涔涔,仿佛历经一场生死交关的激烈格斗般,全身乏力地瘫进椅子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让那个小子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什么跟什么嘛!”他在心底低声咒骂着,但这等窝囊样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给看穿的,否则他将如何带人?
“龙头,他会不会已经发现到什么了?”其中一名红色火焰的神色十分不安,似乎即将大祸临头似的,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是啊!看他刚才那样子,我也怀疑是不是已经被他查出什么端倪来了。龙头,你想想,究竟会不会有事啊?”另一名红色火焰与原先开口的人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欧阳骥不满地斜睨他们一眼,冰冷的视线足以叫这些江湖人物再度心生惧意。“你们都是多大的人了?居然会怕起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来!喷喷!这件事要是给传了出去,我看你们的面子要往哪里摆!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吗?”
“可是——”对于他的冷嘲热讽,他们只能低垂着头领受。没办法!刚才朱承曦那股吓人的架式,何止他们被吓住了,就连一手培育朱承曦、同时也是他未来岳丈的欧阳骥也同样不敢造次。但这些话,他们只敢放在心底,可没有人敢大胆地说出来,除非是不要命了。
他们能当上红色火焰、在日月教里呼风唤雨,除了少数几位是朱梦龙留下来的旧部属外,其他人几乎全是由欧阳骥一手提拔上来的。强将底下无弱兵,能让欧阳骥看上的人绝对是有高人一等的本事。虽然各人有各人擅长的本领,但相同的是——这些人全是属于不甘雌伏之辈,总妄想能称霸一方,是怀有野心的激进分子。欧阳骥尽力拉拢他们,同时也给予他们想要的权力与财富,但却也牢牢地将他们控制在掌心中,任谁也别想飞出去。
为了安抚众人不安的情绪,也为了重拾众人对他的信服,他信心十足地道:“你们尽管放心好了!那小子根本不足为惧;我既然能把他拉拔到这么大,就自然会有办法制住他。而且你们也别忘了,名义上他虽然是日月教的总龙头,实际上他可是没有半点实权的;现在的日月教是由我当家,你们担什么心?只要往后行事小心点,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地蚕食日月教就行了!就算他们到时候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他的野心表露无遗。
“龙头,我实在不懂,你直接解决掉他不就行了,何苦一直把他放在身边?这样有可能会阻碍了我们的计划。”
欧阳骥摇摇头,“日月教从古至今的传承都是奉朱氏为首,如果他出了意外,可想而知整个日月教都会陷于分裂的状态;而那些冥顽不灵,仍效忠于朱承曦的人更会把这笔帐算到我们头上,到时我们打下的江山和目前所有的产业将立刻瓦解,那时就算我胜了,但想再重新整合日月教,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了。我不能冒那种险,否则我多年来的心血岂不全白费了?所以,我只要控制住朱承曦,就等于控制住一切了。”他胸有成竹地说道,似乎每个人都在他的掌控中,谁也逃不掉。“就借由那个孩子来助我达成统合日月教的愿望吧!”
第二章
日月大楼是一幢陈设气派、造价昂贵的办公大楼。最特别的是,大楼的正前方有一座开放式的花园广场,广场上设置有喷水池、花圃,和几张可供人歇息的椅子。路过此广场的人几乎全是在大楼内上班的白领阶级,否则就是来自隔了两条大马路之外的一所私立大学的学生。
站在有半层楼高的阶梯上——他俯瞰广场四周,所有景物都已被夕阳余晖给覆盖住,看起来一片晕黄黄的,恍如置身幻境中,有些许的不真实。
路过广场的行人,脸上都充满了安详与满足;这景况与他身处的环境相较,简直是有天壤之别。
朱承曦脱掉了刚才开会时所穿的那身金色衣物,换上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蓝色牛仔裤。虽说是再简单不过的打扮,却掩盖不住他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度,轻便的衣服只会把他衬托得更加气宇轩昂。而跟随在他身后的封昀也和他作了相同的打扮。只不过外头多加了件薄薄的外套,不是为了御寒,而是为了掩盖住一支性能极佳的短枪。
“少爷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封昀侧过头去看着他那陷于深思中的面孔。
“没有,我没有想什么,反倒是你……”他佯怒地瞪视着他。“你又忘了跟我的约定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只要是你跟我单独相处时,就没有那种可笑的主从之分!我们是单纯的好朋友、好兄弟。”
封昀为难地道:“我没有忘。但是,我总觉得不太好,要是让人听见我们以兄弟朋友相称,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看……”
“就算让人误会又怎么样?难道我这种身分就该注定一辈子都不能有知心朋友吗?
我就活该得一辈子都这么孤独吗?“他毫不掩饰地泄露出不满的情绪;也唯有在封昀面前,他才会毫无顾忌地表现出他的喜怒哀乐。天知道他是多么渴望成为一个平常人!如果不是当年亲口答应他父亲绝对会帮他完成遗愿,他早就卸下这个重担了。
“承曦,别这样!”封昀总算开了口,而且也如他所愿地以平辈朋友的身分唤着他的名字。他很了解,面对日月教里那些深沉难测、善用心机的老江湖,压力之大是无法形容的。而他是那么地年轻,却得背负这么重大的责任,每天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真是够累的了。
有感于自己先前大过激动,他又轻轻说道:“封昀,对不起!我太任性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他为刚才的失态惭愧地道歉着。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明知你很累,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一旁看着你孤军奋斗。就好比刚才,我干爹在会议上那种独断独行的态度,我甚至无法说上一句话。
承曦,我现在替我干爹跟你说句抱歉。“
“又不关你的事。”他撇撇嘴角,“更何况,我也没有怪骥叔的意思,毕竟他掌管了日月教十七年的时间,当然对教内的大小事务都比我更熟悉。其实,日月教能够慢慢脱离以往那种血腥的日子而步上常轨,骥叔功不可没。”
“你当真信任他?”封昀古怪地冒出这么一句。
“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地方可以让我怀疑。”他抬手拨拨垂落在额前的发丝,不解地问:“他是你的干爹,但从你的口气听来,却好像比我更不信任他。”
“我不是不信任他,我只是……哎!该怎么说呢?”沉浸于往事中的脸上是一片茫然,这也是朱承曦跟他认识了十八年来所从未见过的表情。“当年,他从垃圾堆中把我捡回来,给我吃、给我穿,让我过衣食无缺的日子,还让我受教育;我能安然地活到二十八岁全是靠他。这份天大的恩情,我不敢忘也不能忘;一直以来,我都无时无刻不在想找机会报答他,哪怕是牺牲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遥望天边晚霞,那张性格的脸上的茫然更浓了。“我只是在想,一边是对我有养育之恩,另一边是手足之情,如果——如果有一天这两份情发生冲突时,我该怎么做?”
朱承曦静静地看着他,审视着他的愁容。“我很意外,杞人忧天这情况居然也会发生在你身上,我想你大概是被骥叔刚才的表现给唬住了,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实事情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么糟,更何况,我也会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他安慰地拍拍封昀的肩膀,独自步下台阶,边走边说道:“要是真有——我是说万一真的发生你所担心的结果;情义两难,我体会得出你无法取舍的痛苦,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放弃我!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知交、真正的朋友,我不愿看见你为难。”
这番话让封昀感动莫名,久久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嬉闹声——“楚楚,你快给我站住!我叫你别跑,听见没有?给我站住!”
“来呀!你来追啊!你要是追不上我,星期天你就要开车送我去嘉义。你来追啊……”被唤作楚楚的女孩子一边狂奔,一边回头喊着。
“我会追上你的!我才不许你破坏我星期天的美丽约会。喂!等等,别跑了!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