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谦虚了。”沈韵如知道虽然事务所内每个人都为了这个案子费尽、心思,但是最辛苦的还是方洁璃,光靠她诘问证人与原告的技术,就让对方毫无招架馀地。
方洁璃并不是台湾最大牌、最权威的律师,可绝对是最难缠、最严厉的律师,从她执业至今,还没遇到让她低头的对手。
这次酒店包厢袭警事件,外界一致认定枪杀警察的帮派份子林海生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徒刑,没想到短短三个月情势便大逆转,不但警方高层收受贿赂、包庇员警喝花酒的丑闻被方洁璃揭发,林海生更成为保护酒店小姐不受凌辱而自卫杀人的悲剧英雄。
然而,这并不是方洁璃最引人注目的开始,她从T大法律系毕业那一年即考上律师执照,同年受理龙帮的殷赤旗旗主了合被控走私贩毒的案子,不过两个月,非但为丁阎洗刷嫌疑,更让一切证据的矛头指向为了强占龙帮地盘而和著名政党干部勾结贩毒再嫁祸给龙帮的猛虎帮,搞得法务部高层避免案子的深入调查直喊停,最後丁阎和一干帮派干部无罪开释。
此举让方洁璃声名大噪,喜欢她的媒体,宣称她是仗义执言的女侠,讨厌她的同业则讽刺她是为帮派所用的文化流氓。
当时的方洁璃只是个不到二十五岁的新人律师,没有专属的事务所,没有助理,没有强硬的後台,只有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她的年轻和低调,平添了她的神秘感,直到海音成立後,她便不再公开发言,拒绝拍照,拒绝媒体访问,所有外务全由她的四位助手代替她处理,而她不帮政商子弟和其所有企业打官司的原则,则是彻底激怒了这些政一问名流。
一年前,猛虎帮和龙帮在西门附械斗的事件,方洁璃为龙帮辩护,审判结束後,龙帮只有几位弟子需服刑,猛虎帮则是被迫解散,猛虎帮帮主奇非甚至因为这件案子而被调查出更多违法事件,当时,奇非在法院门日还恶狠狠的威胁方洁璃
“方洁璃!你帮著龙帮陷害我的弟兄,让我功亏一篑,总有一天我会叫你生不如死!”他一副恨不得将她撕碎的模样,让在场的人看了皆不寒而栗。
方洁璃只是冷冷的笑了,指著自己对奇非说:“我等著。”
那时,她的表情是如此平淡,如此不畏惧死亡和危险。
第五章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我们应该好好狂欢庆祝一番。”李耀钧兴匆匆的提议,以往他们了结一个案子顶多是吃顿大餐慰劳自己,这次可不能这麽简单喽!
“是啊!!今天是海音成立五年的日子,而且洁璃又获得空前的大胜利,是该好好庆祝。”冯凯文也开心的附议著。
“耶!我们今天要喝到不醉不归,谁先认输谁就要买单…”说到玩,安雅芳的精神全来了。
“话别说得太快,我们这里就数你最有酒胆、最没酒量。”沈韵如笑著调侃安雅芳。
四人全笑成一团,纷纷七嘴八舌的讨论要去哪家好。
方洁璃静静将资料归档,看他们那麽开心,自己也感染了些许笑意,不自觉的嘴角微扬。
“洁璃,别做了,这些明天再弄,赶快拿皮包收拾收拾一起去吧。”沈韵如走到她背後拍拍她。
方洁璃摇摇头,给她一个抱歉的微笑。“你们去吧!我有点累了。”
四人当然不肯就这样轻易放过她,又是一阵嬉笑怒骂的劝著方洁璃改变心立息,可是她很坚持,甚至开玩笑的威胁他们再缠著她,就要取消南欧旅游的假期,四人只得竖起白旗,给她一个拥抱和感性的道别後才离去。
方洁璃等他们走後仍继续她的工作,直到她觉得饿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动走动,松弛肩膀僵硬的肌肉,才发现已经晚上九点了。
“我的天,这麽晚了。”她瞪著时钟惊呼。
她迅速将电脑关机,拿了皮包和外套离开。
方洁璃停好车,走进一家PUB。
这家PUB是龙帮所经营的,因此,她毋需担心会遭到无谓的骚扰。她走到特定的住子,看见一个女人百般无聊的敲著酒杯。
“大律师,现在几点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袁霁裳站起来气呼呼的瞪著她,小巧的鼻子皱起,红艳艳的小嘴委屈的嘟著。
“别生气,小裳裳,生气会变老喔!”方洁璃对於自己的迟到打哈哈。
她脱了外套,点了杯绿色蚱蜢,压著袁霁裳坐回原来的位子。
“别气别气,难得见面嘛,下次你如果迟到,换我等你不就打平了。”方洁璃知道这是歪理,不过通常只要她搬出“打平论”,袁霁裳都会买帐的。
“真的?”袁霁裳一睑怀疑的要她保证。
“当然,我不会让你白等的啦,要不然我们让伶作证。”方洁璃四处张望,这才发现梵伶并不在这里。
“咦,梵伶也迟到啊?”天要下红雨了吗?梵伶一丝一苟的生活态度是绝不允许山」己迟到的。
“才没有,伶去日本了”袁霁裳难过的喝了一口梅酒,“伶真不够意思,去日本玩也不找我们,人家也好想去日本。”
“她去日本玩?可能吗?”方洁璃不可思议的问。
“要不然她去日本做什麽?”袁霁裳扁著嘴,对於两个好朋友二个迟到了快两个小时,一个一声不响的跑去日本,她感到非常非常的不满。
“我不知道。”方洁璃苦笑著耸耸肩。
“那就对了。”袁霁裳摇著酒杯内浅绿色的液体,一双圆眸透著慧黠,“我知道你想的,梵伶身份特别,绝不会无故离开龙帮,可如果是因为龙帮,她就更不可能去日本了。”
“什麽意思?”方洁璃不懂她的话中之意。
“龙帮和日本山口组的守旧派有恩怨,日本那边还放下重话,说只要龙帮的人踏进日本一步,就要他有去无回,不过新都是上多年前的事了。”袁霁裳对龙帮曾有过深入的研究,只因她最好的朋友是龙帮的人。
“所以你认为伶是要趁下个月的龙帮军师交接大典前,赶快去日本玩个够,要不然等她以後接下龙帮军师一职,就永远不能去日本了?”方洁璃好笑的推测袁霁裳的想法。
“宾果!”果然是好朋友,一点就通。
方洁璃隐忍著满腹的笑意,不行不行,她的迟到已经让袁霁裳十分不满了,如果她现在狂笑,恐怕袁霁裳不会轻易饶过她。
袁霁裳的IQ高得令人难以望其项背,不过,这可不表示她的思考逻辑也是一样高。一个能够过目不忘,写出复杂电脑程式,轻易入侵美国国防部机密档的人,说她聪明不为过,但若是听到她乱七八糟的言论,说她天真,还算是比较厚道的形容词了。
“洁璃,我要宣布一个大消息。”袁霁裳一口气喝光杯内的梅酒,再向酒保要了一杯,“本来我是打算三个人都在时才说的,不过既然伶这麽不够义气,我就不等她了。”
“什麽事?是你又窃取了什麽难以消化的机密吗?”方洁璃啜了口清凉的绿色蚱蜢,不疾不徐的问。
袁霁裳什麽本事没有,就是惹麻烦的功夫一流。她曾经在无意间从美国太空总署拦截到新卫星的资料,偏偏这颗卫星是美国研发太空武器重要的一环,本来她还得意扬扬的向她和梵伶大肆炫耀,没想到美国方面却派了FBI来台湾要抓她,吓得她随手在人家五角大厦的电脑里放病毒,干扰五角大厦系统的正常运作,美国方面面子不保,下令要取她小命。最後还是梵伶出面谈判,让袁霁裳为美国所用,才使这场闹剧收场。
袁霁裳当然知道方洁璃指的是哪桩事,她也很後悔啊,搞得现在处处受限制,一点也不自由。
“才不是哩,你以为我吃了一次亏还学不乖吗?”袁霁裳翻了个白眼,又满怀心事的叹口气,“我要结婚了。”
方洁璃怀疑她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你要结婚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是真的,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裒霁裳认真的看著地
“好吧,那对象是谁?是那个一天到晚跟著你,连上厕所也要绑条狗链才肯放人的美国探员吗?”方洁璃见过那探员,她生平还没见过这麽婆妈的男人,像只母鸡似的总绕著袁霁裳转。
“不可能是他好不好!”她避他都唯恐不及,哪可能嫁给他。每次三人聚会都要想尽办法才能摆脱那个烦人精,这回她可是下足了三人份的泻药和安眠药,偷偷让他吃了,才能轻松搭飞机回台湾。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袁霁裳想到这点就沮丧,“那家伙的父亲自称曾经受过我妈妈的恩惠,所以许下承诺要照顾我,拿著我妈妈以前常戴的项链和一封信就上门来提亲了。”
“听起来像三流小说的剧情。”方洁璃悻悻然的说。“那你不会拒绝他吗?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结婚,你敢吗?”
“是不敢”袁霁裳低声道:“可是我根本无法拒绝,他父亲一见到我就劈哩咱啦的说不完,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耶,等我回过神时…”
“戒指已经戴在你手上了。”方洁璃懒懒的替她接话。
“咦,你又不在场,怎麽会知道?”袁霁裳讶异的看著她。
方洁璃用眼神瞟了瞟她的右手无名指,“认识你这麽久,我知道你从不戴饰品的。”
“是啊,”袁霁裳无辜的眼珠子转啊转,“我到现在还是不习惯戴这只戒指,手指总觉得痒痒的。”
方洁璃捏捏她的圆脸,“别管戒指了,你现在想要怎麽办?”
“不怎麽办,下个口1那家伙就会到美国,等见过面再说吧。”袁霁裳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信念奉行者。“目前就先当他不存在喽!”
“他人不在美国吗?”是归国华侨,还是留学生?
“他父亲说他在日本做生意,所以长年待在那里。”袁霁裳转述她仅有的资讯,“到时候我们会见面吃个饭。”
一想到她必须和那家伙单独见面,天,那气氛一定很尴尬。
“祝相亲成功。”方洁璃笑了笑,举杯邀袁霁裳。
一我倒宁可失败。”袁霁裳嘟喽著,也举杯碰撞她的杯子。
方洁璃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心神有点恍惚,袁霁裳的未婚夫在日本,也许他会有那个人的消息……
点了根烟,方洁璃缓缓的抽著,记忆飘然悠远,有股心痛习惯性的蔓延。
两人又分享了些生活趣事,但袁霁裳还是发现到方洁璃的异样,虽然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说说笑笑,不过她总觉得方洁璃变得好憔悴。
方洁璃不停的喝酒、抽烟,那股愁意让袁霁裳感到不安。
一发生了什麽事?”袁霁裳看著她的侧睑,总觉得有股忧郁无形的流泄。一你过得不好,是不是?”
“哪有,我现在可是台湾数一数二的大律师,怎会不好上方洁璃淡淡的说,像是要说服自己般,“我刚刚才结束一个案子,有点累吧。”
“那麽亲爱的工作狂,方大律师,你就给自己放个假吧!”她很清楚自从方洁璃当了律师的那天起,她几乎是一个案子接著一个案子办,也许真是工作压力大巴。
“也许…是该放个假了。”方洁璃喃喃地道,醉意醺然的看著空空的酒杯。“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袁霁裳知道她的个性,她即使受了委屈也不想麻烦朋友,一—就算我帮不上忙,说出来总会舒服些。”
方洁璃微笑的摇摇头,随即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无力的趴在吧台上。
“我好想他,我好寂寞。”她小小声的吐露,却让PUB内的音乐掩住她的落寞。
“什麽?”袁霁裳听不到她说什麽。
“没什麽。”方洁璃拎起皮包,转而笑嘻嘻的给了袁霁裳一个大拥抱,“小裳裳,我要走了。”
“我送你。”袁霁裳不放心她,觉得今天的她有点怪怪的。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一个人!也可以。”付过帐,她伸手挥别了袁霁裳。
坐进车里,她仰靠在驾驶座上,这些年,她身心都累壤了。
自从和他断了音讯,她的生活一如往常,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假日勤跑图书馆,翻阅著遇去重大刑案的纪录,查询各法条的依据与判例。她也曾结交新的男明友,然后分手,又认识新的男孩,再分手上再重复同样的情节。
大学毕业那年,她考上律师执照,身边的人依旧来来去去,但她仍不眠不休的朝目标迈近,终於她达成自己的梦想,拥有属於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而她的工作也如她所预期的顺利。工作让她专注、让她忙碌、让她发挥所长、让她声名大噪,却也让她感到孤独。
她依然思念他,疯狂的思念他,从他们分离的那天起,她的心彷佛己为他划出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随著心跳的脉动,每分每秒,著魔似的流泄出他们共处时快乐的笑声,提醒她这份曾经拥有的温柔。
她从不知道相思会让人上瘾,回忆会让人心蚀。
想他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份,祈祷则是她唯一能帮他做的事,她为他祈祷,为他向上苍祈求平安。她不知道以一刖战争时,将自己的爱人送上战场的那些女人是怎麽想的,但她总是d口私又充满罪恶的想著,无论他的双手沾上多少人的鲜血,只要他没事,不要受伤,如果上苍直一的要惩罚,那就惩罚她这个自私的女人吧!
她害怕他未能顺利执行任务,忧心他在日本未能求得好发展,於是她开始注意起来自日本的重大新闻,只要有黑道仇杀事件,她便会睡不好、吃不下,心神不宁、焦虑,彻夜辗转难眠。
在梦中梦到他,是她仅有的奢求,只是醒来时,看著只有冰冷空气的房间,寂寞的泪水便会抑制不住的滑落。
思念潜伏在空气中—总像是不存在,却又困扰著她。
这份孤独的思念,只有她一人独尝—她不曾抱怨苦,也不想索求任何人的同情,只是将来的日子如此漫长,她要怎样才能学会更坚强?她要怎样不去想、不去害怕担心?她要怎样才能不被这份思念折磨?
不忘了他,思念会让她发狂;忘了他,却更苦了自己。
快乐离她好这好远,因为没有他。
每当一个案子终结,那猛地袭上心头的孤独,几乎让软弱的她无法招架,看著事务所的同伴个个都寻找到彼此的另一半,只有她像被折断翅膀的孤雁,怎麽样也无法和另一半结合。
她的心曾经迫切的追求爱情的美好,却悲哀的发现,除了他,除了回忆他的苦楚,她已经失去了再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