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大方,也很干脆,寂寞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白令海邪笑道。
路夫人柔媚地拨了拨云鬓。“我会的。”
春来了,春暖花开,处处缤纷。
辛晏然在巴黎的生活进入了一定的模式。白天,她和南诺言之间仍有隐隐约约的距离;但到了夜晚,两人又比任何人更热情、更狂野,他们眷恋和彼此的身体,连灵魂深处的叹息都可触及。
但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一方吐露出爱语,心中皆怀疑的认为对方不爱自己。
刚才,他们剧烈的做爱,辛晏然疲累不语,几乎要先睡着了。
南诺言突然问道:“你当初为什么愿意嫁给我?”
她清醒了些,考虑了一下。“是你逼我的。”
他的身子僵住。“现在呢?你后悔嫁给我了吗?”
她很想大声地说:诺言,我爱你!但她不敢。路依莲的威胁仍然存在,今早,她派人来对她下了最后通牒,她究竟该怎么办?
“你呢?你后悔吗?”她不答反问。
南诺言轻叹了一声。“从我将‘蔷薇新娘’送给你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已结下了不解之缘。”
“你当初娶我也是出于无奈。”
“未必!人们在做一个决定时,背后的原因是很复杂的。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得已,有的时候只是一种粉饰后的伪装。”
“愈是了解你,愈觉得自己的渺小,我的出身在你伟大的家族里是卑贱的,我怕他们不会接纳我。”
“不会的,我的兄弟们全是性情中人,若不是我告诉过你的家族诅咒,我真恨不得早点将你介绍给大家认识。”
她更偎紧他。“他们跟你长得像不像?”
“轮廓有些神似,但不是很相像,不过长得都很高大,全遗传了父亲方面的血统基因。因为受诅咒之故,我们六兄弟将近十年没有见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一家人才可以团聚在一起。”说到自家的悲剧,他的心情显得有些低落。
“十年之约将至,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她柔声安慰他。
“是呀!希望大家能像我这么幸运娶得美娇娘,真不只诺扬和诺风的妻子看到彼此的丈夫相同的样貌会不会发出尖叫,分辨不出。”他想像着那一刻,一定会很有意思。
“他们是双胞胎啊!?”
“嗯!小的时候照顾他们的保姆也是对双胞胎,一对天才保姆和我的两个天才弟弟,常发生许多乌龙事件。”想起愉快的童年让他心情放松。
第八章
南诺言早上出门前要辛晏然出去走走,她遂决定到中途之家转转。
她在那里住了四年,有许多点点滴滴的回忆,虽然生活清贫而辛苦,但至少平静。
如今,在物质上,她应有尽有;在精神上,却常有忐忑之感,总是无法踏实,好像踩在云端上。头上的光环随时都会被人摘去,无法真正快乐起来。
先见到辛晏然的人是珊珊。“你是——晏然!?”她尖叫着,像是见到亲姐妹般亲热。
辛晏然见到珊珊也很高兴。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回来了,不然南医师不会那么神清气爽。你不会来一下了就走吧,我还有一点事去处理一下,待会儿再跟你好好聊聊。”
“呃,你去忙吧!我会待到中午才走。”
珊珊快乐似云雀,这么多年来没什么事让她改变。
这时,王皓也走了过来,“晏然——”他的声音里有着讶异。
她回眸一笑。“皓哥。”
见到王皓,立刻让她想起他在香港的妻子,一个住在精神疗养院里的可怜女子。
“你终于来看我们了。”王皓小心翼翼地使用“我们”两字,怕惹来是非,她现在身份不同了,是他老板的妻子,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个需要他帮助的小可怜。
“你——好吗?”她本想问的是:你太太好吗?
“还好。你呢?你的脸颊终于长了点肉,人也精神多了,有的时候财富是可以堆砌出快乐。”王皓开玩笑地道。
“不!在我身上,财富堆砌出的是脂肪不是快乐。”她要的快乐,万贯家财也买不到。不论多少前都买不回她父母的生命、买不回她快乐的童年。
但如果一切过往皆可改写,或许她和诺言也不会相遇。
“不或好像也没堆出多少脂肪。”他笑着补充。
“我以为你离开中途之家了呢!”
“一年前,我一度想要离开,后来南医师将我留了下来。我和珊珊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吧!”王皓喜上眉梢地道。
她吃了一惊。“你和珊珊?你在香港的妻子呢?离婚了吗?”
“她死了,在一年前自杀死的。”很久不曾有过的自责再度涌上他心头。
“怎么会这样?”她想起了多娜。
“她清醒时写下一封遗书,说不想拖累我,唯有她的死亡才能了结这一切折磨。”
辛晏然双脚几乎瘫软无法站直。一个女人,为了丈夫而自行了断,成全了丈夫的自由,活生生的例子难道是她最好的启示……
王皓见她表情不对劲,忙问:“你怎么了?”
她看向他。“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妻子是个伟大的女性,她很勇敢,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如此牺牲。”
王皓心虚地点点头,“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对不对?”
“这已不是我可以评论的,只要你觉得心安就好。”
他真的能心安吗?其实他一直良心不安,如果能心安,他也不会常常做噩梦;也不会于一年前在万念俱灰之下想要离开巴黎,到不知名的地方流浪。
“我痛苦过,要不是南医师开导我,我可能已经到世界的尽头浪迹天涯去了。”王皓苦涩地道。
“诺言?”他对这样的事会有何看法?
“是的,他要我将赎罪的心转移到济世救人上头,人都会犯错,对于不能挽回的错要想办法调适,找出纾解情绪的出口,他鼓励我不断进修,以更高深的医术救更多的人,弥补我在婚姻里铸下的错。”
她内心的担忧突然放下,知道诺言面对这样的变局也能安然面对,她或许就能舍得下了。
“若你真的做到,我想你死去的妻子在天上看着你也会很感动的。”
“但愿如此。”
路依莲已经失去耐心了,她约了辛晏然想最后一次提醒她。
“不管你的打算是什么,我都准备要公布那件事,到时不只是你有事,连你的共犯艾德医师也会被牵连。”
“这不关艾德的事。”辛晏然心急如焚。
“是吗?艾德伪造了一张死亡证明书,你说这关不关他的事。”路依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就别像白痴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问。”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辛晏然恳求道。
“你觉得这家店经营得如何?”路依莲并不针对问题回答。
辛晏然环顾气氛优美的Coffee Shop。“生意似乎不错,尤其是在白天的下午时段。”
“这里的老板本来是个美国人,她开这家店的时候每个月都是赤字,后来她找我投资,我出了一笔钱,给她半年的时间,告诉她若在半年之内仍不能有起色,那么我将把这家Coffee
Shop买下来自已经营。半年之约很快就到了,店的营业额仍是赤字,那个不适合当老板的女人恳求我再给她半年的时间,你猜我给了吗?”路依莲问她。
“没有。”辛晏然觉得路依莲是铁石心肠,不可能答应的。
路依莲淡淡一笑。“猜错了,我给了。”
辛晏然有些讶异。“然后呢?”
“然后这家店依然赤字,直到由我来经营。”路依莲扬起了俏眉。“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很多人不论给多少时间,结果依旧相同。”
“你才二十一岁,可是我发现你很有生意头脑。”辛晏然不得不佩服她。
“我从六岁开始,就跟在我父亲身边看他如何经营一家医院,虽然后来我放弃走医学的路,不过还是学会了一身本事。”
路依莲是跳级直升大学,二十岁便从哈佛大学毕业,美国哈佛的生涯让她整个人脱胎换骨。
“或许你的看法正确,你比我更适合诺言。”
“很高兴你终于想通了这一点。”路依莲开心极了。
“你外表柔弱,内心却是个强者。”辛晏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而你才是真正柔情似水、需要男人保护的女人。其实诺言是个强而有力的保护者,只可惜我不想放掉他。”路依莲不得不重申她的立场。
“我知道。”
这些日子来,南诺言和辛晏然的婚姻生活有如倒吃甘蔗一般,他相信假以时日,她也会像他爱她一样的爱他。
他神游了几秒,病人焦急的问话让他回神。
“医师,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
病人是一对夫妻,两人脸上的表情看来有着不安。
“放轻松,任何问题都可以讨论。”南诺言体贴地道。
“我太太怀孕到现在为止,差不多七个月了,可是最近却开始出现腰酸背痛的现象,而且有的时候还会有抽筋的感觉。”将为人父的怀特先生有些紧张。
“这是怀孕期间会有的一种症状,怀特太太从现在开始休息的时间要增长,背部靠着墙壁,伸直脚尖;或躺下时抬起脚尖。泡热水澡也能减轻酸痛的感觉,如果这些方法都没有什么效果的话,再来找我。”
“对了,医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怀特先生看来欲言又止,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南诺言看着他们。“有话直说。”
“我先生是想问你,我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还能不能做爱?”怀特太太羞红着脸问道。
南诺言亲切地笑了笑,然后在纸上用笔画了一些性交姿势。“基本上仍可以维持性生活,不过要小心,可以试试这些体位。到预产期最后一个月时最好停止一切性生活,比较安全。”
怀特夫妇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着离去。
这就是他的工作,好像例行公事,没有所谓的尴尬,所有敏感的字眼在他说来都很自然,因为他早已将他的工作以健康的眼光看待。
他看了看手表,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翻了翻病历,怀特太太是他今日看诊的最后一位病人,他可以下班了。
开着保时捷,听着莫扎特的音乐,想到家里有着心爱的女人等着他,人生至此再也没什么可求的了。而且,他认为他的小妻子很可能怀孕了,她的生理期一向准确,但是这个月……
不知道她自己是否知晓?
艾德上街给鸟儿买鸟食,差不多一个月有一次这样的活动,辛晏然总是笑他满脑子的鸟子鸟孙。
鸟食店距离他的鸟园只有一小段路,散散步,不一会儿就到了。他背着帆布袋,手插入裤袋,吹着乡村小调,愉快地走着。
一只知更鸟突然冲向他,然后掉落在他的脚前,鸟儿的举动恰巧同时惊吓到与艾德一前一后走着的路依莲。
艾德蹲下来,探探鸟儿的心跳。“死了。”
路依莲轻抚胸口,不明所以地问:“一只鸟竟然在我们眼前自杀,为什么?”
“不知道,我得带回去解剖后才知道。”艾德由背包里拿出装鸟食的小袋子,倒出袋装鸟食,然后将知更鸟的尸体放如空出的袋内。
“告诉我解剖后的结果。”路依莲皱着眉头。
突然,另外一只知更鸟朝他们站立的矮墙快速冲去,不用说,可怜的鸟儿当场死亡。
路依莲见状尖叫出声。
艾德奔了过去,将第二只知更鸟收拾进背包里。
“怎么会这样?”路依莲不相信鸟类也会自杀,而且是一连两只。“不会有第三只吧!”
“应该不会。第一只死亡的是只母鸟,第二只死亡的是只公鸟,它们可能是殉情。”艾德正色地道。
“殉情?”她觉得匪夷所思。
“有没有兴趣知道答案?我的鸟园就在前面。”
路依莲点点头,随艾德进入他的鸟园。
半个钟头后,艾德替鸟儿完成解剖与化验的工作。
“母鸟可能是误食了有毒的食物,它的死亡是必然之死,物种的宿命。”艾德淡淡地说。
“公的呢?为什么也死了?”她好奇地问。
“公的胃内并没有毒性反应,应该是知道母鸟四了,所以殉情而死。”
路依莲震撼极了。“怎么鸟也通人性,也知道要殉情?”
“动物的七情六欲还有许多科学所无法探讨的层级,鸟类里也一定有少数深情的物种,就像你我今日所见。”艾德养鸟数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而且还得拟人化的解释动物的行为。
“你是兽医吗?”路依莲好奇地问道,她所认识的人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养这么多鸟的。
“不!我是精神科医师。”
她打量着他,突然叫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父亲疗养院里的医生,艾德。葛里瀚。”
艾德直视路依莲的眼睛。“你是路亨利的女儿路依莲?”
“是的。”提起路家的家世,她的优越感又不禁涌现。
艾德无所谓地耸耸肩。“正巧,阁下引以为傲的事,我一点也不重视,就像我园里的鸟,血统再高贵,也不过只是一只鸟罢了。”
“人不是鸟,你的说法有误。”路依莲不是滋味地道。
“在我眼里,人和禽兽没什么不同。”
“你真没礼貌,将人和禽兽画上等号。”路依莲对他的论调嗤之以鼻。
“根据我的观察,有些人连和禽兽画上等号都不配;当然我指的不只是你所生活的上流阶级。”艾德仔细地清洗解剖台,然后将两只知更鸟的尸体埋在花园里。
“将它们合葬,应该算是帮它们完成了心愿。”
“你和有钱人是不是有仇啊?”她有点受不了他的冷酷。
“还好,因为我的朋友里也有不少善良的有钱人。”艾德把鸟尸放入挖好的土穴里,然后覆上泥土。
“有钱并不是罪恶,如果没有金钱的有效运用,你的鸟园也无法经营下去。”
“我同意你的说法,所以这应该是足以证明我并非如你想像的贫穷,但是有钱不一定要让外人一眼看穿不是吗?”艾德素来听闻路依莲富家千金的架式十足,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你在拐着弯骂人是吗?”她当然知道他话中有话。
“我并没有指名道姓,你别对号入座哦!”
“你——你这个大无赖!”路依莲忍不住怒骂。
说完话后,她像后头有猛兽追赶似的逃离鸟园,艾德望向她的背影哈哈大笑。
“欢迎批评指教。”
白令海与路夫人苟且之事保密工夫到家,连一向心细如发的路亨利也未起怀疑之心。他的年岁大了,体力大不如前,从前同时周旋在三个女人之间也一样生龙活虎,如今光是应付路夫人,他都时感力不从心。依莲的母亲是他第二个妻子,也是最后一个。二十多年前他十分迷恋她,加上她十分主动,所以他的前妻离了婚,但是在十多年前,他便已经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