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体衰之后,他愈发想念前妻,他知道她并未再嫁,一直一个人独居,平日以写作谋生。而他给她的赡养费,她全数捐给慈善机构。
她不再需要他,而他却需要她。
“老路,在发什么呆?”南诺言在下班途中绕了点路来见老朋友。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了珍尼佛。”路亨利不自在地道。
“这么多年来,很少听你提起她,怎会又想起她?”亨利和前妻的事,他曾听亨利聊起过一、两次。
“当年我提出离婚,她不哭不闹,一句哀求的话也没有,本来我以为她有了别的男人,后来证实她一直是一个人,我才知道我误会了她。”路亨利苦恼地道。
“而现在你后悔了?”
“十多年前我就已经后悔了。”
“你找过她吗?”
“我知道她一个人住在南极洲,我们的孩子们和她一直保持联络,我很想去看她,但又怕她不领情。”
“只要你愿意放下身段,她不会不见你的。只是见了之后呢?你如何收拾现在的婚姻?”南诺言道出重点。
“我这一把年纪了,能有多少年好活?快活最重要,一切顺其自然。走,到我家喝两杯吧!”下了决定之后,路亨利心里踏实多了。
“下次吧!我答应晏然今晚陪她一块儿去看歌剧的。”
“真好!从前我和珍尼佛也常一同去观赏歌剧,后来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充满文艺气息的女人陪我享受人生了,表面上我是胜利者,她是被我抛弃的女人;但事实上我才是个真正的失败者。”哀愁的路亨利又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想改变先况,永远都不嫌迟。”
辛晏然心里不断挣扎着,该以什么方式离开眼前的男人呢?
“下个星期我要去澳洲,你要和我一起去。”南诺言正埋首于最新一期的医学杂志中,悠闲地道。
“我……”她张口欲言又止。
她的迟疑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眼看她,剑眉微拢。“说啊!”
“我不想去。”她知道相伴旅行对他们而言是头一次,旅程中一定会有许多令人期待的惊喜。但是……
“为什么不想去?”他有些不解,本以为他们的关系已渐入佳境,她却偏偏选在这时候惹他不快。
“我不喜欢旅行。”这是什么鬼籍口!
“不准不去。”他有些恼怒,心里想不透她又怎么了。
“别勉强我。”
“我非勉强你不可。”
辛晏然不语,知道自己敌不过丈夫的霸气,只有妥协让步的份。她只是一个平庸的女人,能有这样的丈夫愿意照应她一生,不知让多少女人欣羡,她的固执只会让自己显得不识好歹。
南诺言其实并不想勉强她,但她总爱和他唱反调,加上他几乎可确定她有孕在身,说什么也不放心让她独自留在巴黎,万一她又不辞而别,他岂不将心碎而死。
辛晏然不想作无谓的反抗了,就算在澳洲,她也能想办法离开他的,或许在异乡,要离开一个人更容易。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他讨厌她用沉默来对抗他。
“我能说什么吗?全让你一人作了主。”一直是这样的,她只能依他的决定而行事。
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的心不禁放软了。“过来。”
她轻轻移动,他拉她坐在他的膝上。“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你一向过于严厉,你不会还怕我吧!”
她垂着眼,见他紧张的模样,不禁扯出一抹淡笑。“你有的时候回我好凶哦,可是我见你对病人和下属又好和善。”
“那是因为我怕失去你,太在乎你了。”头一次,他含蓄地示爱。
“在乎一个人应该对那人更温柔有礼才是啊,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她好笑地调侃他。
见她露出笑容,他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澳洲雪梨蓝山山脉
“以前搭过直升机吗?”南诺言柔声地问。
辛晏然摇摇头。“你忘了我是你在巴里岛认识的小乞丐吗?小乞丐怎么会有钱搭直升机。”
南诺言神色黯然。“我带你来这里,并不是想向你炫耀我的财富。”
她知道自己的话太伤他的心了,他又何曾在她面前大摆阔气过。
“这里真美!”她看向窗外的一片蓝色。
“蓝色的氤氲之气全拜尤加利树籽之赐,新南威尔斯州里共有六百多种的尤加利树,而蓝山山脉就包括了一百多种。你看,雪梨歌剧院。”
辛晏然循着南诺言的手指看去。“它是扇贝型的耶!”
“那是丹麦籍建筑师的杰作。前面三姐妹岩,在蓝山的名气很大,还有个悲剧的传说。”
“别告诉我,我不想听悲剧故事。”她摇头道。
南诺言看她一眼,为她情绪的反应觉得不可思议,大概怀孕使她变得情绪化了。
“晚上带你到猎人谷去玩。”
“别到太远的地方,明天一早你还有工作哩!”
“不要紧,我会包机回雪梨。来澳洲不到猎人谷很可惜的,晚上我们睡小木屋。”南诺言已将行程全安排好了。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呃,五、六年前我和一位澳洲朋友合资经营了一家酒庄,我们在葡萄园边盖了木屋,发展成专门提供休闲的休闲酒庄,晚上你会看到。”
又是一项惊奇,怎么她嫁了一个专门制造惊奇的丈夫?每多了解他一分,便多一分难舍。
游罢了蓝山山脉,在夜晚来临前,他们来到了猎人谷。
“猎人谷其实和狩猎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是新南威尔省一位总督的姓氏Hunter。现在正是葡萄采收的季节,有许多小小节庆很热闹,也是观光客最多的季节。”他向她介绍着。
南诺言休闲酒庄的合伙人凯文招呼着他们。“南,五年多没来澳洲了,一来就带了这么美丽的小精灵。”
南诺言开怀大笑,一是为着见了老朋友,二是成为一个有家室的人是件令人开心之事,他搂着辛晏然的腰,乐于将她介绍给每一位他所认识的人。
“来、来!先用餐吧,你们一定饿坏了,尝尝我们这里道地的美食。”
众人坐定后,服务生开始上菜。
“这是各色野味的大拼盘,吃前先来点红白酒,味道更棒。诺言,你的小妻子能喝点酒吧?”凯文捧着酒瓶请示。今天他特别高兴,若当年没有诺言的鼎力相助,他不会有今日的小成就。
“喝一小杯不要紧。”辛晏然笑着答道。
南诺言心情大好,点头附议:“这里提供的葡萄酒味道很特别,包你喝过后回味无穷。”
“晏然,你知道吗?你嫁了世界上一等一的好男人。”凯文有感而发:“诺言帮了我很多忙,要不是他当年出资投资我的休闲山庄,我真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办法实现梦想,更可贵的是,这些年来赢余分红,诺言是最大的股东,他却分文不取,要我将他该得的红利全数捐给本地的慈善机构。”
她早已知道诺言的好心肠,但凯文当众将这件事说出来,似乎弄得诺言局促不安。
他轻声道:“凯文,我和晏然来这里让你请客,可不是要听你歌功颂德。”
凯文立刻哈哈大笑,“好好好,我不说了,先尝尝盘里的美食吧,有羊肉、牛肉、袋鼠肉、鲑鱼……全是我老婆亲自下厨料理的。”
因为生了两个孩子,凯文太太的身材略微发福,话虽不多,整张脸却是笑眯眯的。
辛晏然看着盘中的食物,换作平时她一定食指大动,可是现下,也不知怎么了,只觉胃酸作怪,让她不舒服地有些反胃。为了怕凯文夫妇误会她不领情、装模作样,她强忍着不适,小口小口地浅尝。
细心敏感的南诺言一直注意着妻子的面部表情,随即知道她大概身体微恙。这也难怪,今天光是乘坐的交通工具就够折腾人了,何况她可能有孕在身。
“凯文,我妻子大概怀孕了,所以胃口不是很好,这里有没有清淡一点的食物?”南诺言忍不住道。
“啊!?”辛晏然微怔了一下,她怀孕了吗?其实她自己也曾如此猜想,因为她已经精神不济、胃口不佳好几天了。
凯文夫妇大惊小怪,好像将为人父母的是他们,凯文太太立刻到厨房忙碌着。
“还好你自己就是妇产科医师,否则这样长途跋涉,真会让人捏一把冷汗哩!”
南诺言握紧辛晏然放在膝上的手,两人目光相锁。他像是在询问她:自己的话有没有吓到她。
接下来的时光,男人们聊着酒经,品着俩三种酒;女人们则谈论孩子们的教育和丈夫的事业,不一会儿工夫,已是午夜时分。
辛晏然因为太累了,所以先回小木屋休息。洗了热水澡确实帮助她恢复了一些体力,躺在床上,窝在被窝里睡意竟消了大半。
若她真的怀孕了,还能像先前所做的决定狠下心离开吗?她轻咬下唇,事情好像愈来愈难掌控了。
第九章
太阳正要下山,路依莲心绪略显烦躁。可恨!南诺言竟然带着辛晏然到雪梨开会。
这么一来,或许要辛晏然离开南诺言是更加不可能了。
她在街头闲逛,不自觉地伫立在艾德的鸟园前,那家伙正好站在门口与人话家常,对方手里还提着鸟笼,真有闲情逸致。
她想假装视而不见,却让提鸟笼的老人给看见了。“艾德,你女朋友来找你了,我回家试试你的办法,万一还是行不通再来找你。”
“你真是大胆,竟向别人说我是你的女朋友。”老人走后,路依莲故意抗议地轻吼。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可没那么无聊。”艾德心想怎么会有这么骄傲的女孩!
“谁往脸上贴金啊!”她不甘心地尾随他进入鸟园。
她正要牺牲淑女形象破口大骂时,艾德轻推了她一把,“小心!”
路依莲踉跄了一下,定睛一看,新鲜的鸟粪正好落在她脚旁。“你的鸟怎么这么没骄阳,随地大小便,你也不管它们!”
“怎么管?我的鸟园一向是开放式空间,它们可以自由来去,我从不给予限制,鸟类这么多,飞来飞去无从管起。我对它们若像养狗养猫似的管制,就失去了我建这座鸟园的本意,顶多勤快些常打扫就行了。”
“你伺候这些鸟不为赚钱,那又是为了什么?”这是她头一回想要了解,世上除了金钱游戏之外,人们还为着什么忙碌。
“那么,你站在这里与我说话又是为了什么?”
“好奇呀!世上怎会有你这种怪人?”路依莲理直气壮的回答。
“我也是好奇呀!鸟类是很活跃的动物,警戒心又高,每一种鸟的性情和鸣唱的音调皆不同,对我而言,了解它们是件具有挑战性的课程。”
“不会很无聊吗?”她偏着头看他,开始对这话题感兴趣。
“只有像你这样的富家千金才会觉得生活无聊,我每天听鸟鸣、忙它们的事,又怎会无聊?何况我白天还有工作要做呢!”艾德打开小水闸让水流动。
“我也不是无事可忙呀,我每天——”
艾德打断她的话:“你每天想着如何从辛晏然身边夺会南诺言是吧!”
“你……胡说!”路依莲不喜欢被人看透。
“其实承认也无妨。”艾德籍着水闸流下的水洗手。
“辛晏然向你哭诉了是吗?”她起了防卫之心。
“她不用对我哭诉,对你们之间的事我早已知道一些,你忘了我是路氏疗养院的精神科医师了么?晏然曾是我的病人,虽然事后证实她是遭人陷害。”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有一丝谴责。
“你……不会是怀疑我吧!”路依莲不满被人指控,虽然她知道真相,但可不是她派人做的。
“不是你吗?你是最有可能、最有动机、最有办法也最聪明的女人,我只能怀疑你。”
路依莲倍决受伤害。“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虽然是最有可能、最有动机、最有办法,也最聪明,但可惜这个坏人的角色却不是由我来扮演。”
“你知道是谁对不对?”其实艾德也曾在心中祈祷过,希望不是路依莲做的。
她犹豫着,今天她似乎吐露太多,她能相信他吗?万一她全盘托出,难保他不会坏了她的计划。
“你的心眼我也看出一二,如果你想里用这件事破坏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恐怕会让你失望。”艾德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她心虚的回避他的目光。“我没有要破坏什么,你别乱扣帽子。”
“告诉我,是谁躲在背后要陷害晏然?”他非揪出这人不可,实在太可恶了。
“奇了!辛晏然与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何这么帮她?”
“我想这件事的真相,只有交给晏然的丈夫自己去逼问罗!”
“你到底想怎样?”路依莲生气的大嚷。
“我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为晏然讨个公道,你不说,我也无法逼你;但南诺言有权利对陷害他妻子的人提出控诉。如果你想让事情闹大,我也不反对,反正这个丑闻发生的地点是路氏疗养院,帮凶就是你们路氏集团,而我,可能因为揭发这件事成为英雄人物。我不会因此而失业,但你们路氏却很可能因此而自毁前程。”
“你——”她气得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你还是不愿说是吗?明天他们就要从澳洲回来了,我会替晏然向媒体记者公布这件事。”
“公布吧!尽管公布吧!反正对大家都没好出。”路依莲一副谁怕谁的模样。
“我会对媒体说明,你以此事威胁晏然,为了逼他们分开你不择手段,几乎和真正的凶手没两样。”这是一步险棋,希望他走对了。
路依莲说不过艾德,只好以粉拳伺候,但却被他捉住,扳正她的身体。“你最好告诉我,到底是谁陷害晏然的。”
她挣扎着。“放手!”
“说!”
“是白令海,说了你也未必认识。”
他松了手。“我是不认识,但南诺言一定认识他。”
天亮之后就要回巴黎了,她必须尽快作出抉择。
两天前终于证实,她真的怀孕了,诺言对她更是疼惜有加。
太阳的光线由窗户投射进来,她赤裸的躺在他的床上,他正轻柔地吻着她的背,她的背正向着阳光,在她正想翻身时,他却突然用力阻止。“别动!”他命令道,并低声咒骂。
她知道他看到什么了。
“谁弄的?”他低声粗哑地吼道。
她以为他早已注意到那些疤痕了,虽然已过了很久,但那些鞭痕仍有隐隐的痕迹,只是变得很淡很淡。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他紧绷着脸,将她扳转过来。
她苍白着一张脸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