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态度?”她不曾爱过,自然无从比较。
“平淡得不得了。”他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
萨晓雾一知半解。“不懂。”
“没有太激烈的情绪,就是单纯的反对。”他早已进行数次的劝说,凭两人的交情 ,还是没有太大的效果。
“就是因为晶菁出身于花街?”
“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可以大摇大摆逛窑子,可是要男人娶烟花女为妻,是不可能 的;尤其是在大户人家里头更是项禁忌,明白吗?”他真的也很无可奈何。
“我怎么不了解男人,我看过不知多少男人呢,你们都有双重标准,自己寻花问柳 自称风雅,却把从事送往迎来的妓女们视为毒蝎。”她不屑极了。
“君漠认为君鹏可以找到更好的女人。”江作远冷静的说。
“他们相爱,盛君漠凭什么以自己的主观不让相爱的人结为夫妻?”
江作远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她,“你的说法很特别,但是我说服不了君漠。”
“二爷自己也要负责,他太软弱了。”她忍不住的说。
“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君漠和君鹏幼年丧父,母亲也过世得早,君鹏等于是君漠 带大的,自然对兄长有一种对父亲的尊敬。”江作远分析道。
“连婚姻大事也乖乖照办?”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君鹏怕下错决定,所以希望君漠能认同。”
萨晓雾摆了摆手,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我看盛君漠这辈子都很难同意二爷娶晶菁 ,他根本想以拖待变。”
江作远微微一笑,“没错,我和君漠谈过,他计划让君鹏多些机会认识其他的名媛 淑女,慢慢看淡和晶菁的这一段情。”
“好无情!”她拧着眉心道。
☆☆☆
怎么搞的,好像每一条路都是死路,康庄大道到底在哪里?大家都各有坚持,连那 只想做人想疯了的九宫鸟也有它的坚持。
她这个专治负心汉的侠女,如今也快没辙了。
发镜只对负心汉有诅咒效果,奈何这群人之间发生的事暂时与真正的负心无关,她 想对付盛君漠还派不上用场,苦恼啊!
长吁短叹一阵后,萨晓雾走出清心苑,来到一片景致风光雅静的黄槐树林。
林中央有座小院子,耳中只听得风吹树叶和鸟声啁啾,树梢上挂了十几个金铃儿, 铃声阵阵。
好奇的她走进小院子,而后进入院子里的一间绿竹屋,竹屋里珠帘牙榻,舒适得令 人沉醉。只是,她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盛君漠正手握狼毫笔在宣纸上作画题诗。
“既然来了就走过来呀,看见我反而想打退堂鼓?”他头没抬,还是继续他的作画 ,但语气里有丝取笑的况味。
萨晓雾不服输的好强个性哪禁得起激,走上前,瞅着案上的画。
他画的是一丛翠竹,竹下一潭清水,水里一地浮萍。
“如何?”他问。
她不想回答,所以未答腔,因为她不想赞美太多,怕他更加的傲慢。
见她不语,盛君漠放下狼毫笔,抬眼瞧她,他挑了挑眉,情绪平和地道:“放心, 我禁得起批评指教的。”
“批评和指教我想你已经听太多了,不差我这个门外汉的说法。”萨晓雾不急着太 快激怒他。
“我想听你的说法。”
“都说是门外汉了,能有什么说法?”
盛君漠不放弃,逼问她:“门外汉也会有个说法,你不想说,我偏要你说。”本来 不是很重要的,因为她的态度,令他不悦地想一探究竟。
她就是不说,面对他时,她脾气里强硬的部分全掀了出来。
她是这样的人,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该死的同情弱者,打击强者。
“我不予置评。”她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盛君漠淡淡一笑。“好吧,不予置评也是个说法,你常常不给我一个干脆的答案, 我想我得慢慢习惯。”
萨晓雾心下一惊,害怕他的了解,她不愿意他太了解她,了解愈多她愈没戏可唱。 “明白就好。”
“喜欢这里吗?”他不是随便问。
她却随便回答:“不属于我的东西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他同意的点点头,“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萨晓雾故意说,“会吗?”
“你对我有很深的敌意。”盛君漠将案上宣纸卷成一个轴,丢进房内的一盆炭火里 ,烧成灰烬。
萨晓雾一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知音难觅,留它何用?”他用一种平淡、波澜不兴的声音说。
她觉得他是一个矛盾的人,外貌是十分霸气而冷酷,内心深处却是个拥有渴望和梦 的人。
“你这么难沟通,自然知音难觅。”
事情又回到原点,她企图说服他同意晶菁嫁入盛家为新妇,这一点他并非不明白。 “阿九告诉我你怂恿君鹏反抗我,是不是有这样的事?本不愿追究,既然她有意提起, 他决定弄个水落石出,包括她来大盛山庄真正的意图。
萨晓雾不否认。“晶菁会是个好妻子。”
“她出身花街,盛家祖宗不会接纳这样的人做媳妇。”他斩钉截铁的驳斥。
她能理解他的思想,更明白男性社会里的道德标准由谁量身订作,所以她换了另一 种说法:“大爷疼爱弟弟的心情我能了解,我也有个像亲妹妹的师妹,我也希望她能有 好归宿;可是人生短短数十载,能和情投意合的伴侣共度今生是多么可贵的事。好的对 象定义在哪里?出身好。地位崇高就一定是好对像吗?”
盛君漠冷冷地回腔:“我不允许君鹏娶个让别的男人玩弄过的女人做妻子。”
“你自己呢?”
“现下并非讨论我的婚姻大事。”他回避道。
萨晓雾还是问出她想问的话:“假使你爱上的女人是个在风尘中打滚的女人,你会 因此而看轻她吗?”
盛君漠想都不想,干脆地道:“我不会爱上那样的女人。”
“你说得太武断。”她知道今天的沟通不会有结论。
“这才是你住进大盛山庄的真正原因?”
萨晓雾笑笑。“你在对我下逐客令?”
“听起来像是逐客令吗?”
“我笨拙得很,无法分辨。”她心跳飞快,和他谈话总要这样高来高去。
盛君漠摇摇头,“相反的,我希望君鹏能和你成为好朋友,也许你能让他把晶菁给 赶出脑海。”
“恐怕要使你失望了,我没有晶菁那么大的魅力,何况我萨晓雾不做横刀夺爱的事 。”他把她看得太随便、太虚荣了,而且盛君鹏懦弱的性格,只怕她不出三天就厌了、 腻了。
“你有个师妹不是吗?如果君鹏喜欢,我不会反对他娶令师妹为妻。”
“我和师妹行走江湖、四海为家,既非出身贵族,亦非将门之后,哪里符合你的高 标准。”萨晓雾冷讽。
“你又误会我了,其实我并没有门户之见,我只要求君鹏娶个清清白白的女子为妻 ;令师妹在你的调教下,我相信她一定能洁身自爱、坚贞不贰。”
“谢谢抬举。”她觉得他的赞美话里有暗喻,似是讥讽她古板又乏味。
“不是抬举,我是真心夸你和令师妹冰清玉洁、守身如玉。”他记得他吻她时她的 反应生涩、稚嫩,浑身上下散发着处子的馨香。
“够了!我对贞节牌坊敬谢不敏,你的赞美并不值钱。”他的眼神让她不自在,真 想躲开。
“也许君鹏与令师妹真会日久生情,到时候我看反对他俩在一块儿的人换成是你。 ”世事从来没有绝对。
“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盛君鹏要是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蚊荷,她将被迫以发镜诅咒负心汉,自然不能鼓励 此事发生。
盛君漠看着她,良久才道:“世人皆看轻风尘女子,为何你如此与众不同?”
“因为我的亲娘也是个红牌歌女,也就是你最看不起的低下女人。”
盛君漠出神地看着她,直来直往的巧辩性格,配上一张绝世的容颜,也能这般迷人 。尤其每当她兴致勃勃与他强辩时,总意外这样的女子竟能让他心旌神动。
如果纯粹与她交朋友,不沾染任何暧昧色彩,会是怎样的光景?将她纳为红颜知己 又会是什么滋味?他迷惘着。
主人,主人,我回来了,原来你在这里。
阿九的声音打断了盛君漠的冥想。
“你到书斋等我,我与萨姑娘有话要聊。”
阿九没多废话,拍动翅膀,飞离绿竹屋。
“它只在你面前才不烦人。”她有感而发。
盛君漠笑了。“我是阿九的主人,它不听我的话我就不要它,这很正常。”
“你不要它,它顶多再找个新主人,有什么难的?”她不解地问。
“为何有兴趣知道它这么听话的真正原因?”他套她话。
萨晓雾眨了眨眼。“因为它老爱管闲事、凑热闹,如果我了解它的弱点是什么,以 后可以管住它,少来破坏气氛。”
盛君漠若有所思地道:“严格说起来,我并不知道阿九的弱点是什么,它就是怕我 。”
“算了,你不肯说才是真心话。”这家伙太厉害,要他说实话难如上青天。
“你不是很聪明吗?自己想想,也许将来阿九更听你的话。”他逗她。
“怎么可能?你是它的主人,它不找我麻烦我就阿弥陀佛了。”说完,她嘟着一张 嘴走了。
盛君漠则是笑着离开绿竹屋,心情愉快至极。
☆☆☆
盛君漠回到书斋,阿九已停驻在书房梁上一隅。
主人和萨姑娘聊什么?阿九也想知道,主人告诉阿九。阿九是一只好奇心极重的九 宫鸟,什么风吹草动它都想知道。
“少废话,我叫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盛君漠不悦的嗤哼。
宣大人一整天都持在书房里,他说不见客。阿九说。
“宫里来的客人也没见?”
阿九顽皮地飞到案桌上。谁也没见。
“宫里的大人们没生气吗?”
宣夫人接持,宣夫人告诉他们宣大人生病了。主人,阿九很棒吧!阿九今晚要加菜 。
“想吃什么?”盛君漠笑道。
肥虫,大肥虫,阿九想吃大肥虫。
他笑了笑。“你变懒了,从前懂得自己捕捉大肥虫,现在得靠家丁伺候。”
阿九好累,阿九老了。
盛君漠摸了摸它身上的羽毛,“才多大岁数就喊老?”
萨姑娘是大美人,大美人。它高兴的嚷着。
“她是很美,但她属于我,你不许随便打扰她知道吗?”他略带警告意味地道。
阿九识相地道:主人喜欢萨姑娘,阿九会听话。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到宣大人家探消息。”他命令道。
宣夫人早上哭了一阵。
“为什么哭?”他微蹙眉。
不知道,阿九不知道。
盛君漠沉吟片刻后说:“明天到宣府弄个明白。”
阿九拍了拍翅膀,飞回窗外树干老巢休息,静静待着,准备一会儿大块朵颐。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第四章
萨晓雾试图找出囚室所在,可惜一直无所获,只得出庄求助张晶菁。
“你确定真有个囚室关着神秘的女人?”
张晶菁颌首,“君鹏是这么告诉我的,可他也不清楚那女人的来历。”
“他怎么知道被关的是个女人?”萨晓雾觉得奇怪。
“君鹏说大爷请过大夫给那女人看病,一次,就一次,大夫讲解病情时君鹏正巧在 书房外。”张晶菁缓缓的说。
“什么病?那女人得的是什么病?”
张晶菁侧头回想一下,“好像是小产。”
萨晓雾瞪大了眼,“小产?”太严重了。
“所以我猜那人一定是个女的,而且年纪很轻。”女人有女人的直觉。
“君鹏有说囚室的正确位置在哪里吗?”这是重点,光靠她漫无目的的寻找真的很 难寻觅,再加上阿九那只多嘴鸟,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说也奇怪,阿九这几天不知在忙什么,很少听见它好奇的询问,向兰儿打听 ,她说它不在庄内,出庄替主人办事去了。一只鸟能办什么事?
萨晓露不服输的性格彻底苏醒,她非解开这个谜团不可,愈难厘清,她愈是不放弃 。
张晶菁不由得蹙眉。“君鹏自己也找了好一阵子,就是遍寻不着。”
“嘎?连他都找不着,那我去找不是更困难重重?”萨晓雾有点丧气。
“君鹏试探性地问过大爷一回,大爷非常冷漠的叫他少管闲事。”张晶菁把她所知 道的线索全盘托出。
“那个大爷好神秘,更诡异的是,他还画了一手好画,写了一手好字。”
张晶菁点头同意,“大爷的字画我曾在画舫上见过一回,不过大爷画完画、题完诗 后即一把火烧了那些画,一点也不珍惜那些画。”
就和她那日在绿竹屋所见相同。
萨晓露于是说:“他说知音难觅,留它何用。”
“大爷心里其实很寂寞。”张晶菁一阵叹息。
萨晓雾微愣,偏头托腮敏感地问:“你确定你爱的是二爷君鹏?”
“呃?”张晶菁一脸的不解。
“盛君漠对你这么恶劣,你不但不生他的气、不恨他,每每谈到他,你的语气里总 是款款深情,为什么?”萨晓雾狐疑的看着她。
“款款深情?我有吗?”她被萨晓雾的话吓了一跳。
“当然有,就算没有深情,也是多情的,你心里到底爱的是谁?”
爱的是谁?她爱君鹏啊!君鹏待她温柔,不介意她的过去,甚至愿意娶她为妻,她 能不感动吗?“君鹏待我很好,他——”她试图辩解。
萨晓雾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很感激盛君鹏愿意接纳你,不计较你的歌妓身份, 可这是爱吗?你爱他吗?”
“我——”张晶菁为之语塞。
“会不会在你的内心深处,其实你更爱盛君漠呢?毕竟你与他认识在先。”
时间仿佛就此停止。
然后,张晶菁掩面而泣。“晓雾,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为什么要挖掘这一切?大 爷看不起我,我不配爱他。”
萨晓雾怔仲了下,她竟然在无意间洞悉张晶菁不欲人知的事实。
“我不想挖掘什么,只是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真心,不要因为想和一个人朝夕相处 而嫁给另一个人。”她明明白白的指出。
张晶菁吓住,哺语:“为了和一个人朝夕相处而嫁给另一个人……你是如何知道的 ?晓雾,你有读心术吗?”
“天啊,我猜对了?”萨晓雾瞠大了眼。
咬了咬下唇,非常不好意思的张晶菁有被看穿的尴尬,手足无措。
萨晓雾建议道:“趁一切还来得及之前赶快补救。”
“如何补救?君鹏为我付出很多,甚至被大爷给禁足半年,我若告诉君鹏实情,他 会伤心欲绝的。”张晶菁的泪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