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法娶你?”
孔大人长叹一声地道:“你爹和你娘两人身分过于悬殊,不可能在一起。”
“你娘是大清的格格。”马员外说。
莫紫乔脑中轰了一声,她想起上坟路上老婆婆说过的故事。
“你喜欢花吗?”她淡淡的问。
妇人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不过她还是据实以告:“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莫紫乔道。
“紫乔,你不喜欢花?我怎么不知道?”马双飞吓一跳。
女人很少不爱花的,这对母女实在太诡异了。
“不愧是母女。”孔大人欣慰地一笑。
*
杭州
岸边杨柳随风轻拂水面,江南水上风光令人心旷神怡,风光明媚,瑰丽绮妙。
皇甫光磊带着一名歌女求见严季雍。
“小女子香绮,有冤情想请大人平反。”
“直说无妨。”
“小女子已付足赎身钱,可是王大娘收了钱却不肯放人。”香绮说着、说着不由得悲从中来。
“你可有王大娘收了钱的证据?”
香绮立刻由怀袖中拿出一张纸,“上头盖了手印。”
“之前的借据呢?”
香绮又递上。
两相对照后,严季雍说:“我会替你讨回公道,明天升堂时你必须将来龙去脉详细说一遍。”
“小女子遵命。”
*
此案并无棘手处,很快获得解决,只是从此歌女把严季雍当作救命恩人般伺候着。
“香绮,你毋需如此。”他不希望误导了人家。
“大人,香绮是心甘情愿的,您就让我替您整理内务,照顾您的生活起居好吗?”
皇甫光磊清了清喉咙,“大人在家乡已有妻室,瓜田李下最好避嫌。”
“大人乃人中之龙,三妻四妾也很平常。”香绮反驳道。
严季雍笑笑地走出小庑厅,他很清楚自己心之所系的是远方老是找他吵架的小女人,江南女子,环肥燕瘦,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香绮的解读却有不同,“大人都没说什么了,你这个局外人废话什么?”
“大人是不想让你太难堪,你还以为自己魅力无穷?真的不用痴心妄想了。”
“大人需要一位平妻跟着他南巡。”香绮认准了自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平妻?好大的口气!一个歌女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皇甫光磊哼笑。
“大人家乡的妻子不也只是个卖布的女贩,我做歌女怎样了?”香绮提高音量吼道。
“夫人在大人心目中有独特的地位,不是你可以侵犯的,你想做平妻,等下辈子吧!”
香绮拿起搁在案上的空盘子,扬起不驯的下巴,走出小庑厅。
“实在太不像话了,我得给夫人写封信,让她亲自出马对付你,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
严府
母女相认,原是一场圆满的结局,可莫紫乔还不习惯生活里多了一个娘照应。
反而做母亲的似有天性,一古脑儿的想要弥补什么似的,热情得不得了。
“紫乔,这是上等人参熬的鸡汤,你快趁热喝了,我花了三个半时辰慢火炖的。”
莫紫乔知道娘亲的好意,所以不论她炖了什么、熬了什么,她几乎先照单全收,再分给旁人吃。
“娘,您别忙了,我身子骨健朗,平日吃得又好,不需要另外再吃这些补品了。”
“这不是什么补品,是一般食物,你不用怕吃了上火。”
“人参鸡汤哪里是一般食物,娘自己才该多吃一点。”
莫紫乔喊娘喊得不太自在,也许是不习惯,她自认已经很努力适应了。
“我从小在宫里长大,这些东西平常就吃着玩,你不一样,你要好好把身子调养好。”
莫紫乔一直想知道,“娘为什么现在又想认回我?”
“娘把你送走没多久就后悔了,本想向莫三武夫妇要回你,可是见他们视你如己出,又不忍心,或许他们也是怕我要回你,所以后来才会不告而别。”
“您一直没成亲吗?”母女问有一箩筐的话想聊。
“没有,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爹呢?他也没成亲吗?”
“你爹很年轻就死了,不然我会跟他私奔,我不怕吃苦的,可惜他命不长。”
史军这时送来皇甫光磊写的信函。
她不认识他,难道季雍出了什么事?她急忙地打开信封,手不禁轻颤着——
夫人,请速前来,大人已被狐狸精缠上。
皇甫光磊
她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凤祥格格见女儿脸色发白,遂问:“出了什么事?”
莫紫乔把信交给母亲看,凤祥格格当机立断。“去找他,去找你的丈夫。”
“我根本斗不过狐狸精。”她好想躲起来大哭。
“还没斗就说斗不过狐狸精,太小看自己了,咱们满人是天生的斗士。去,把你的丈夫抢回来。”
“我不想用抢的。”
“不用抢的,怎能让你的丈夫回来?紫乔,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不要像娘,一直活在后悔里。”
要是她当年不顾一切,也许紫乔的爹就不会死得那么早了。
“我这样贸贸然出现,会惹人厌!”她拿不定主意。
“谁敢嫌你,女婿吗?你就是要让他和狐狸精知道你是个大醋缸,独占欲很强。”
她娘在一旁敲边鼓,确实给了她动力。
“我不是爱吃醋的人。”她说。
“你不吃醋,他怎么知道你在乎他?万一那个狐狸精表现得对你丈夫一往情深的模样,你又让他感受不到强烈的情意。很快地,你就准备把丈夫拱手让人了。”
“非去不可吗?”
凤祥格格点点头,“不去一定会后悔。”
不是她故意举棋不定,而是感情基础并不深厚的两人,她为了一封可能只是误会的信函前去兴师问罪,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吗?
再说,若真有其事,也已经木已成舟,她去又能改变什么?只是自取其辱。
“瑛儿没人照顾。”
“我会替你看着,而且她爹娘后天会到严府来看她,顶多留他们住一些时日。放心好了,严府不会出什么大事,我现在担心的是你的丈夫被人抢跑了。”
做娘的心情天下皆同,哪有不为自己女儿婚姻大事把关的,自己这一生没那个命与夫偕老,全指望唯一的女儿替她争一口气。
“娘,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可是……”
凤祥格格抢白道:“你别可是了,再慢一步,可能真要来不及了。”
“吃醋真的能拴住男人的心吗?”
“在乎你的男人绝对有效!除非他从来不曾爱过你,你丈夫爱你不是吗?”
他爱她吗?她没有一丝把握。
*
在莫紫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去杭州时,却发生了一件事,不得不延后她去杭州的行程。
瑛儿能完整的陈述一些事了,她知道她不能选在这个时候离开,因为这里只有她能真正帮助瑛儿。
“瑛儿,你真的记起那些不愉快了?”她问。
严家瑛边哭边点头,“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现在醒了,心里还是很痛。”
“你不一定非要告诉每一个问你问题的人。”她说。
严家瑛了解地点头,“我的心,真的好痛,痛到想死的地步。”
“你记得卜震吗?”
“我不想记得,却忘不了,我的一生算是被毁了。”她哽咽地道。
“是曹元?”莫紫乔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刺激到她。
她摇头,眼泪控制不住地奔流。
“该死了,我就知道卜震那家伙不老实,他和梁克……对不对?”
她默默的点点头。
“我去找他们理论去!”
严家瑛拦住她,“不要——”
“为什么?”
“他们已经说了,这一辈子休想要他们说实话,我认命了,真的!”
“为什么要认命?”
“我是苦命人!他们说是我自找的,我不该天天往牙行跑。真的,我认命了,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莫紫乔点点头,“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这一刻她才明白,也许癫狂才会有快乐,清醒之后可能是痛苦的开始。
莫紫乔向来嫉恶如仇,瑛儿虽然不想再追究,但她非把这件事彻底做个了结不可!认了格格亲娘在这个时候正好有所作为。
*
“娘,能不能请你替瑛儿出这口气?”
“简单,北京城里我还有一些势力,正巧他们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逮他们易如反掌,这事你交给为娘的处理,你去忙自己的事要紧。”
“卜震很狡猾的,演戏演得好极了,我怕娘会让他骗了。”莫紫乔忧心地道。
“这事不用我亲自出面,只消交代下去,就会有人替我想办法,你希望他们留个全尸,还是五马分尸?”
“最少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她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该死,怕恶整把人整死了,会给季雍带来麻烦。
“不要他们死?”
“除非他们又犯了必死之罪。”
凤祥格格叹息道:“你太心软了,你教我如何放心让你一个人到杭州对付狐狸精?”心肠柔软的女人注定吃亏。
第十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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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香绮明里说要报恩,暗里却一心想嫁严季雍做个平妻。这份心思严季雍自然明白,但拒绝的话又不能说得太绝,以免伤到歌女的心。
没想到,他的一念之仁,却让香绮更加变本加厉,直接搬到他在杭州的临时行馆里。
香绮指使下人仆役,俨然她就是正牌夫人。
“香绮,你的用心我很感激,可是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不想她一再误会。
“大人,您出门在外需要女人巧手打点一切,让您无后顾之忧,您就让我跟着您吧!”
“这不方便,我已有妻室,我不能辜负她。”
“不抵触的,大人,她为元配,我只想讨一个平妻的名分就好,我不贪心的。”
“元配也罢,平妻也好,轮不到你的。”皇甫光磊跳出来泼她冷水。
“干你何事?”她横了皇甫光磊一眼。
“你这样执迷不悟,迟早会踢到铁板的。”
香绮旋即依在严季雍怀里,“大人,不要赶我走,我一个人没法谋生。”
“少装了,你最好安分点,夫人可是个大醋桶,要是看见你这么无耻,她会拆了你。”
严季雍推开她,“香绮,我再说一次,我们是不可能的。”
说完,严季雍随即上街访友,希望他回来时,她已离去,再不,他可就不能这么客气了。
皇甫光磊偷笑道:“活该!”
“大人只是不好意思罢了,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我会感动大人的。”
“只怕你没有时间了。”
“什么意思?”她问。
“先不告诉你,时间一到,你自然就会明白,反正你自己自爱一点,别偷鸡不着蚀把米。”
皇甫光磊算算时间,夫人早该在三天前到杭州了,怎会迟迟不见芳踪?不会不来吧?他信写得如此紧急,不可能不来啊。
“皇甫光磊,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巴结我,否则到时我这个夫人可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皇甫光磊根本不理她,“少做白日梦了,大人看不上你,他心里牵挂的是家里的美妻。”
“美妻?有比我美吗?”她不信。
“我是没见过啦,不过据见过夫人的朝中人说,夫人长得闭月羞花之貌,洛神之姿,显然胜你许多,所以,劝你不要一直缠着大人,到时被轰被撵,很丢人。”
香绮不受威胁,她的决心让她一意孤行,管她是不是真的闭月羞花,天高皇帝远,再美也不在身边,而她才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
千里迢迢,只为打翻醋坛子,莫紫乔觉得很好笑。可是不来,所有认识她的人,全同声连气的吓唬她,说丈夫迟早让人抢去。
所以她还是来了,依皇甫光磊信上写的行馆位置,应该就是眼前红瓦的建筑了,江南水街风光,和北方幅员辽阔的壮丽景致殊异甚多。
他在这里,该是乐不思蜀吧!
她向行馆丫鬓报明来历,丫鬟恭敬地领她进去。
“夫人,这是大人寝室,请夫人在此先行休息,若有什么需要,请夫人吩咐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兰。”
莫紫乔犹豫着是否要向阿兰打听狐狸精是谁,后怕被讥为小家子气,遂作罢,改口问:“大人呢?”
“大人到知府大人家里用膳。”
“皇甫少侠呢?”
“皇甫公子同大人一道去知府大人家。”
阿兰偷偷瞄了远到的夫人几眼,猜想这位正牌夫人会不会比香绮姐难伺候,想了半天,心里直觉正牌夫人至少没有过分的要求,应该不难相处才是。
“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大人回来。”
阿兰退下,她得以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地方,看看可有任何蛛丝马迹证明狐狸精确实存在。
找了半天,所有的蛛丝马迹全被藏得很好。
莫紫乔倦极,躺在严季雍睡过的床上,舒服又心安地睡着了,她真的太累了,抱着他盖的被子嗅闻着他的味道,睡到九重天之外。
就在她梦见严季雍开心的吃着她煮的面时,人却跌得一身发疼,躺在冰凉的地上。
她睁开眼,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居高临下的骂着她:“你是不是新来的丫鬟?找死啊,竟敢大剌剌的躺在季雍的床上。”
“夫人,还有没有需要搬的东西?”家丁面无表情的问。
“你下去!”香绮挥了挥手。
莫紫乔明白了,原来她看见了狐狸精,她倒要看看这狐狸精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不知道大人的床不能睡。”她说。
“这张床只有我和大人能睡,外人连碰都不许碰一下,你若是再犯,就回家吃自己!”
“我明白了。”
“还不快起来去干活!”香绮轻吼。
“我不知道要干什么活。”她站起身。
香绮上下打量她,太美了,这个女人不能搁在季雍身边,她得看牢了,不然就别用她。
“你以后不用伺候大人,做些简单的活就好。”不能让季雍瞧见她。
“什么简单的活?”
香绮想了想,“你负责刷尿桶好了,这个工作最简单,如果做不好,就不能怪我心狠把你辞退了。”
“我会做得很好,我有这方面的经验,放心好了,我会刷得又亮又干净,包准跟新的一样。”
好个严季雍!不错嘛,把狐狸精调教得可真是能干,对付不顺眼的人就是命令其刷尿桶。
她会刷,然后慢慢地报仇。
“以后你就跟在厨娘身边帮忙,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到厅堂露脸。”
“知道了。”
香绮蹙了下眉,“你好像不习惯供人使唤,一点谦逊之礼都不懂,再这样下去,我看我是没法用你了。”
“我会改进。”
香绮瞪了她一眼,然后离去。
莫紫乔恨得牙痒痒,好啊,原来男人真的全靠不住,一离开妻子的视线,就要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