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意见。”阿祥高举手臂说。
“阿祥,不要意气用事。”大铭社长沉下了脸。
阿祥起身搔头说:
“我这不是在意气用事,也不是针对小童个人为反对而反对。小童演技好自是没话说,可是事实上,当初我着手剧本时。是针对你的型来设计这个角色的。”
四周“嗡嗡”的细语声又起,大家都对阿祥这个说法很感兴趣。
大铭社长似乎有点失措。声音不再那么平静。
“阿祥,你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事实上,我承认,我是阴谋设陷,设计你下海演出--这个角色,我从头到尾都是根据你的个性、外型来设计的。”阿祥表情贼贼的,颇有种设陷成功的得意。
“什--小心!”
门口扑进来一条黑影冲向张笑艳,大铭社长眼尖,还不及把话说完,就冲到张笑艳身边,挺身将她围在身后;碧红双眼一直搁在大铭社长身上,见他身体暴露在危险中,不假思索便扑上去,抱住了大铭社长。
黑影冲上了碧红。
血,就那样,染红了碧红背腹的衣衫,再滴落到地上。
丁希蕊拿着水果刀,见刺到的不是张笑艳,歇斯底里叫了起来:
“你这个狐狸精,不要脸,我砍死你--”
她挥着水果刀乱砍乱喊,教室四处乱成了一团。女孩子尖叫哭嚷,争着夺门跑出去。小童和几个大男生上前抓住了丁希蕊,夺下她手上的水果刀。
“快送碧红到医院。”玫子不停哭叫着。
大铭社长沉着捡抱起碧红快步出去,一边冷静地交代小童不可将此事扩大,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排戏时弄错道具,意外误伤。
大铭社长抱走碧红后,纷乱渐渐平息了下来;丁希蕊在几个社员安抚下,也冷静下来,在一旁窸窣地啜泣着,倒是一副受难者的可怜相。
小童坐在她身边,没有出声安慰。他反而看着张笑艳,看着她沉默不语,冷凝依旧的脸。
他其实一直把张笑艳当作舞台最好的对手,也许有爱慕,但只是一种精神激励的感情。可惜女人善妒的心,并不了解男人原来可以把某些异性当作无性别,纯粹是伙伴,是朋友来看待的。
因为丁希蕊的嫉妒心作祟,以致发生了这样遗憾的事。按照一般人反应。即使不惊慌失措,也必有些许的愤怒不满。但张笑艳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一张冷凝的脸。
就是这样教小童感到不解,感到张笑艳的特别。在他看来,张笑艳既不为丁希蕊的恶意攻击感到害怕气愤,也似乎并不为碧红的因她受伤而感到遗憾难过。她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实在不懂。就连谣传说她和他有过暧昧的肉体关系,她竟然也不辩白,冷静的一张脸完全教人看不出所以然。
因为张笑艳这些无动于衷的反应,连带的使小童的态度受到影响,而变得莫测高深。结果使得丁希蕊的误会越来越深,而做出了这件失控的傻事。
丁希蕊还在哭,却不知怎地。让他十分烦躁起来。他实在不明白。明明是她自己的错,她还有什么资格以这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在哭泣?
他一直没有出声安慰她。他知道和丁希蕊之间是完了。
“别哭了!没事了!”一旁的社员拼命地安抚丁希蕊,其中一两个还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开口安慰她。
远远坐在一角的张笑艳,冷冷地看着丁希蕊哭泣的脸,看着看着竟看成了秦可咪的脸。她用力甩头,冲出去;坐在她旁边的阿祥一呆,跟着跑出去。
“等等我!张艳!怎么搞的,你怎么突然这样冲出来?”阿祥边喘边问。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看到哭泣的女人的脸那样可怜兮兮--因为,明明是她的错……”
“原来你真的受不了她--”
“也不尽然,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哭得可怜兮兮的女人的脸。”
“那有什么差别?还不是都一样!”阿祥走脱了步,赶上来说:“走慢点!你要上那去?”
“医院。”
“医院?那家医院?你知道他们送碧红到那家医院吗?”
“猜吧!这附近就这么点大,你看他们会送碧红上那家医院?”
这附近只有一家大型综合医院。他们运气不错,走进医院,就在急诊室附近看到了玫子。
“玫子!”阿祥喊她。“情况怎样?碧红要不要紧?”
“已经没关系了。”玫子说:“医生说没有伤到要害。刀插入肉也不深,数个药,好好休息几天,等过些天伤口愈合就没事了。”
“需不需要住院?”
“那倒不用。医生说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去了。只不过这段时间要记得定期来换药。她现在人在里面休息,大铭社长陪着她。”
他们一起进去看碧红。碧红的脸色看来有点苍白。不过精神好像还不错。
“碧红,”张笑艳说:“谢谢你为了我--”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社长。”碧红因伤而显得薄弱的语气,听起来竟那样铿锵有力。
大铭社长握住了碧红的手,轻声说:
“你真傻,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碧红忿忿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心里应该有数!”
大铭社长避开话题,问阿祥:“那边情形怎么样了?”
“还好。没有引起什么大骚动。我和张艳离开时。丁希蕊已经平静下来了,小童在那里照顾她。”
“社长,谢谢……”张笑艳突然开口。
大铭社长看着她,神情一松,释然说:
“你没事就好,我--”
碧红突然呻吟了一声。大铭社长抛下话,转身察问她的伤势。
玫子悄悄走到张笑艳身边说:
“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张笑艳跟在她后头走出去,站在窗边,等着她开口。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玫子开门见山说:“张艳,你对大铭社长有什么看法?你知不知道碧红喜欢社长?”
张笑艳轻轻吐了一口气,胸口觉得不那么郁闷后,才说:
“不知道。不过看今天这种情形,可以猜得出来。”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
“嗯,你喜欢社长吗?”
“我--”张笑艳不晓得该如何回答,玫子替她接了下去。
“我希望你能成全碧红和社长。”她说:“你已经有个很爱你的男朋友了,何必再让别人因为你而痛苦伤心!碧红一直喜欢着社长,大铭社长却一直很关心你--张艳。原谅我这么说,如果没有你,我相信碧红和社长会顺利的。”
“玫子……”
“我知道我这么说过分了些,不过,我相信你是那种有‘成人之美’心胸的人。”
“成人之美……”张笑艳咀嚼着这句话,玩味着。太讽刺了!为什么她都只能扮演这种成全别人的角色?而别人也都那样理所当然地要求她?--虽然,她们用的方式不一样……
“张艳,玫子!”大铭社长走了过来。
攻子看见他过来,迅速又对张笑艳说:
“拜托……张艳!”
等大铭社长走近。她便说:
“你们聊吧!我进去看看碧红。”
走时,她回头又看了张笑艳一眼,那眼神与其说是在请求,不如说是在命令更恰当。
虽然张笑艳心里认为,她没有理由让人不幸福:可是这些人却都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为她想过,她们只是要求她,扮演一个成全的角色。
“张艳!”大铭社长唤她。
“社长,”张笑艳微微一扬嘴角,笑得有点柔弱。“碧红没事了吧?我真要感谢你们,幸亏有你们,否则躺在那里的人就是我了。”
“别这么说!碧红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按时回来换药就不会有事了。”大铭社长把视线调向窗外,不让目光落在特定的焦点。
两人对站了几分钟,都没有开口,显然都有心事。最后大铭社长将视线由窗外收回时,他才把焦点放在张笑艳脸上,把声调的音阶降在最沈的起伏里。
“对不起,张艳……”
“为什么要道歉?”张笑艳的语声有种不受控制的颤抖。
“对不起……”大铭社长仍是道歉。
“不要再说抱歉了!”张笑艳的牙齿打颤了起来。大铭社长向她说对不起的这情景,突然让她觉得有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那种她极不愿再回想起的熟悉感。
大铭社长握着拳,很无奈地垂下头。
“你一定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只要你需要,我愿意永远当你的倚靠……”
“那又怎么样?那算是承诺吗?”张笑艳拼命想压抑语声中的颤抖,可是这情景,似曾相识的熟悉,让她忍住打血液里透出的那寒冷。
大铭社长苦笑。“我知道,我的感情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可是,那真的是我真挚的承诺!相信我,张艳,感情有很多种,我真的诚心地想守护你--”
“那么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因为我不能一辈子当你的倚靠了。”
“为什么?因为你必须一辈当碧红的倚靠了?”
“是的。我拿她当妹妹看待,可是她对我的感情很强烈、很执着,我无法不动容。”
“社长,你对碧红是一种弥补的感情,因为她为了你受伤。”
“也许吧!不管怎么说,我对她有责任。”
责任!又是责任!责任也算是一种爱吗?
张笑艳望着大铭社长,突然懂了。难怪她一直觉得大铭社长的温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原来是像钟立文!连刚刚他在向她说抱歉时的情景,也像是钟立文对她道歉时的那情境……原来!原来!
她突然不再觉得全身的血液有任何一丝寒冷。她微微倾头,释然微笑说:
“社长。碧红很喜欢你,你能接纳碧红,我也为她感到高兴。能得到你所爱的人,一定很幸福,相信碧红一定会有这感觉。可是--社长,如果你对碧红的感情,纯粹只是一种责任而已,这种爱能够持久吗?”
大铭社长摆了摆手,凌空停住,笑了起来。
“虽然我对碧红的感情,奠基在一种责任感之中。但我既然立誓要守护她一辈子,在守护的过程中自然会有怜惜产生。怜惜也是一种爱,会对对方不舍。对对方依恋,时间越久,感情就越浓。我相信是可以幸福的。我说过,感情有很多种,爱恋是最缠绵的,但是平凡的守护也是一种至爱的表现。”
平凡的守护?钟立文对秦可咪的爱也是这样的吧?他虽然爱的是她。可是他毕竟放不下秦可咪,他对秦可咪有责任存在……
想到这里,张笑艳苦笑了一下,却发现大铭社长已经走开。
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碧红对大铭社长的情有所偿;而阿咪和立文的幸福也洋溢不断。可是她呢?她突然想起赵邦慕,打了个冷颤。
她往里头望了一眼,没有再打招呼就离开医院。
第十一章
休息半个月后,碧红背腹的伤已恢复得差不多;阿祥的剧本也修订完毕,“错遇陌上桑”的排演即将展开。
男主角最后还是敲定由小童出演,女主角则当然是由张笑艳担纲。这个组合,不只是因为两人的演技都教人佩服得没话说,实在也是因为“明月照沟渠”的剧里,他们两人默契之契合,让人有目共睹。
碧红因为爱情得有所偿,现在对张笑艳的态度,温和得简直教张笑艳不习惯。大铭社长仍然像以前那样关心张笑艳,然而,大概由于心情的改变,以及立场的转换,虽然大铭社长强调说“感情有恨多种”,她仍警惕自己不可太放任自己仗着别人的关爱,而忘记保持适当的距离。
总之。一切看来仿佛都很圆满,惨的只有张笑艳。课业忙不说,推辞不掉的公演演出也占去她许多心力;最糟的是,这回她真的用尽身上最后一毛钱。
她已经拖欠了半个月的房租。那还是房东太太看她可怜,特别通融让她延缴一个月。至于水电费及其它一些杂费,那可得她自己想办法了。
在这节骨眼上,她的双亲大人依然和她赌气冷战,间或还不断差人送来要胁的黑函。
离“下个月初”仅剩一星期的时间,她的双亲大人威胁说,如果她在三天之内再不作任何答覆的话,从此真的和她断绝任何往来。
所谓“答覆”,只是措辞好听;用白话文解释,便是要她答应婚事的意思。
起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那时的烦恼根本被日渐羞涩的口袋占满了。
她试着打工赚些费用,可是这只是离毕业前几个月的过渡期,公演和课业又占去太多时间,能做的工作实在有限。
在这有限的工作机会中,便利店和速食店,她在打工的青少年中,年纪是嫌太老了。当家教,那几撮小萝卜头,又没有一个好伺候的。就这样找找换换,她用光了小童救济的钱,工作却仍然没有着落。
就在她烦恼有被扫地出门的危险可能时,随着时间的迫近,她的双亲大人频频下通牒黑函,威胁她若不再作决定,那一切真的都“完了”。
情况看来好像真的相当严重了,她不能再置之不理。奇怪的是,赵邦慕在这回的事件中全无动静,完全是她双亲大人急着要将她泼出去的一头热景象。
“他不晓得又在搞什么把戏!”张笑艳不禁疑惑。
她觉得她有必要和赵邦慕谈谈。
赵邦慕根本就不喜欢她,为什么要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他难道不明白,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人势必骑虎难下,摆脱不了结婚的梦魇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行!我一定得跟他谈谈!”张笑艳着急了。
可是她一连打了三通电话给他。却一直找不到他的人。追不得已,她只好跑去研究所找人。
“找谁?赵邦慕?哦……你那边坐,稍等一下。”
接待她的警卫,听说她找的是赵邦慕,那暧昧、偷窥、好奇,甚至有种司空见惯。麻木了但仍充满兴味的好事表情,在那声“哦”中表露无遗。
那个声调让张笑艳痛恨极了,可是她又无法发作。
等了一会,赵邦慕还是不出现,人来人往,她独坐在会客室里,不由得生了几分烦躁。
“艳艳!怎么来了?找我什么事?”
钟立文从会客室外经过,透过玻璃窗,瞥见里头的人是张笑艳,连忙惊喜地进来问。
“立文!我……不……我--”
“宝艳是来找我的,钟立文!”赵邦慕幽灵一样,没血色的声音飘忽进来。
钟立文回头看了赵邦慕,又转回来以眼神询问张笑艳,想证实赵邦慕说的话。
张笑艳点头表示没错。
“我有点事想找他谈谈。”她说。
钟立文立刻会意过来,他点头说:
“早点解决也好。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待会先别忙着走,我送你回--”